凰—— by蝗蝗啊
蝗蝗啊  发于:2024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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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简介:
席姜知帝王善疑,也知鸟尽弓藏,所以席家满门抄斩时她认,认自己看错了人,错付了真心。大错铸成无力回天,本该以死谢罪随家人而去,无奈一双儿女尚幼,席姜唯一残愿是将他们好好养大,再行了断。
只是她万没想到,宋戎连她与他所生的沾染半个席家血缘的亲子都不能容,此时她才知宋戎有多恨她席家,他从没爱过她,他对她只是利用。
雷雨之夜,席姜癫狂地抱着幼子那香香软软却没有温度的小小身体,听到宋戎对她言:“选秀已重启,会有更多优秀女子入到宫来,你可以随意在她们生的孩子中选择,抱来养在身边。放心,皇后之位还是你的,皇后名下不会无子。”
席姜赤红着一双眼,当即决定,她要杀了他!
一双小手在这时拉住了她,那是她的女儿,大杭的长公主。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现在还不是时候,后宫敌人虎视眈眈,她得护女儿长大成人嫁出宫去。一口牙咬碎和血吞,她暂且忍住,可结果却是这个女儿她也没能保住。
宗怀十年,席皇后挥刀血洗后宫,那些联手害死她一双儿女的贱人统统死在了她的刀下,血溅了她满身满脸。皇帝匆匆赶来,她冲他柔弱无助地笑,叫着他的小名:“阿序,”
皇帝不听卫军劝告朝她奔去,席皇后手中的刀扎了进去,同时她也被护卫官一箭穿心。
功亏一篑,天佑帝王,宋戎没死。
死后的席姜成了被困在宋戎身边的游魂。她看着他比她杀得还疯……徒劳做着弥补她们母子三人的无用功……
宋戎的疯狂加速了他的灭亡,弥留之际,他抱着她的牌位说道:“以前教过你的,如何一刀让人毙命,若你肯好好学,那日也许就成功抹了我的脖子,我也不用苦苦捱到现在才去找你。你说,我们可不可以重来一次……”
席姜的游魂随着宋戎闭上的眼,渐渐消散开来,再睁眼时,耳中接替宋戎遗言的是她父亲的声音:“吃一口吧我的小祖宗,行,嫁!我的囡囡想嫁谁,席家就拥护谁,爹爹与你兄长们一定会让你当上开国皇后的。”
席姜看着复生的父亲与哥哥们,内心激动且第一时间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她忽地一下从榻上站起,坚定地对他们道:“不!我不要做皇后,父兄送囡囡个长公主玩好不好。”
重生而来的席姜,知道未来的一切走向、一切制胜的节点,她本可以轻松带领席家冲上王座,但这一世的宋戎却慢慢地一改往日的作派,成为了最大的变数。
但这并不影响席姜为上一世儿女复仇的决心,她这一世也要宋戎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女强 相爱相杀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席姜 ┃ 配角: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遇二枭雄不怕跟男人学骗人学心狠
立意:学会爱自己,善待自己,变好变强。

宗怀十年,四月初七。
这日,大闰皇帝正在养怡殿中与臣下议事。来人奉上一副护身铠甲,此甲与一般的铠甲有很大的不同,更轻更薄却也更坚固。
皇帝走到书案前,脱去外衣,亲身试甲。既是献来御用的,自然是符合皇帝身形的。
宋戎是开国之君,马上打的天下,文韬武略样样出色。他一试就觉出这是个好东西,忙招手对立在身后的一个内监道:“阿抬,你来。”
阿抬是贴身服侍皇帝的大监,他身形高大,在侍众中十分显眼,站出来只比皇上矮一个头皮。
忽见他对着皇上打出一拳,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皇上倒退了一步。宋戎不怒,反而大赞:“好!”
他随后紧接着抽出阿抬的配剑,在殿内,唯阿抬一人可持械。阿抬这把剑,每次宋戎见到都要赏上两眼,是难得的宝剑。他把剑扔回给阿抬道:“来,再试。”
阿抬毫不犹豫地出剑,剑尖直抵皇帝的胸口。他虽心中有数,就算此甲不能护住,也不会真伤了皇帝,但当剑尖碰到护甲时他就知道,他这一剑若不运用内力是刺不穿的。
宋戎继续大喜:“果然好物,东西留下,赏。”
来人谢恩,宋戎接着道:“只是这个尺寸不合适,要改得小一些、窄一些。”
献物的张侍郎一楞,尺寸不可能不合适,皇上穿着不是正好吗?正想开口再询圣意,就听到有人乱步而来,声音疾且嘈。
殿内几人不由自主地朝外望去,先入目的是养怡殿的总管太监申承望,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二人皆可算作是在跑了,可见事有多急。
小太监慌慌张张,竟被门槛绊了一下,摔扑在了地上,人还未来及爬起来,就听申承望急道:“赶紧禀报,莫再耽搁。”
小太监急报道:“启禀圣上!东西两宫杀人了,皇后娘娘杀人了!”
殿中有一瞬的寂静,皇上声音沉沉:“你说什么?”
禀事小太监又说了一遍,这次禀得清晰了很多:“娘娘先是在东二宫、三宫刺死了武贵妃与钟淑仪,之后提剑往西宫去了。奴婢赶来的时候只知道这些,如今西宫是个什么情形,奴婢不知。”
西边有四宫,正殿是太后住的地方,其余宫殿住着妃嫔共计六人。东宫也住了妃嫔六人,但听这奴婢所言,皇后在东宫只杀了武钟二人。
皇后为什么杀武钟二人,宋戎自然清楚得很,他长女之死离不开这二人的手笔。
而西宫若他想得没错,柳妃与钱妃危矣。还有太后……太后!想到太后,宋戎疾步出了养怡殿,阿抬在后面递上了皇上刚脱掉的外衣,宋戎边走边穿回身上。
事儿出得太急太快,宋戎得到的信息太少,具体情况如何,他还不知,只能先急奔西宫。
乱了,刚到西宫地界儿,就见有太监与宫女往外跑,宋戎根本来不及抓人来问,一路逆流而行,朝着太后所居的福养殿跑去。
越走人越稀,周遭越来越静,终于,宋戎见到了他的皇后,大闰的席皇后。
整个福养殿,忠心护主未跑的奴婢、护卫皆受了伤,不致命但却不能再护着太后主子们了。也是凑巧,柳妃与钱妃相约一起来给太后请安,此刻二人皆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身上看着不止中了一剑,已是死透了。
皇后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拉起柳妃的胳膊拖着她的尸身,朝被溅了一身血已吓呆的太后走去。
宋戎就是这时候到的。他一来,席姜就感觉到了,二人几乎是同时,一个开口,一个转身。
“皇后!你在做什么?”宋戎见席姜停下,用她已很久不在他面前展露的饱含依赖的目光看着他,他言语一顿。
再见,她虽一手凶器一手尸身,糊的满身满手的血,明明是行凶者却盈盈可怜似要崩溃一般。
帝王语气缓了下来,但依然严厉:“把剑放下,成何体统。”
她好像被触动了,松掉了柳妃,也不再专注太后,转身面向宋戎,眼圈红了,嘴一瘪,颤着叫了声:“阿序,”
叫得宋戎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十三年的相处,他怎会不知,她痛了累了,受了委屈了就会这副样子。
看来,是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才开始向他展露出柔软的一面。她不是最爱跟他犟吗,此刻倒是不犟了。还好,算她不傻,懂得转圜。
这样的心思一起,宋戎竟觉得眼下的状况与麻烦算不得什么。
他看着席姜朝他伸出手来,素衣单锦,薄袖随风滑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一道伤口在汨汨地冒着血。她受伤了。
谁伤了她?!她杀的四人品级皆在她之下,就算有人敢拦也不该伤到她。
亏他赶来得及时,若她真挥剑向太后,她身上可能就不只这一处伤了。刀剑无眼,内侍卫很可能在阻止她时重伤到她。
席姜的泪落了下来,楚楚可怜。宋戎暗叹一声,稳步向她走去,耳边听到太后似高呼了一声“不要”,但他心思不在那里,耳中只回荡那声“阿序,以及她眼中的柔弱。
瞧瞧他的皇后,摇摇欲坠的,估模自己走到她身前正好能接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亲口告诉她,只有他能救她。整个皇宫,不,整个天下,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
四妃杀也就杀了,他也烦了她们身后的世家。不破不立,他的皇后算是替他迈出了第一步。
这么一想,皇后行杀戮也不是坏事,若不是她把自己逼到绝境,他哪能得她服软求助的姿态。这不仅成就了前朝局势的破立,也成了他二人关系的破冰之举。
宋戎越想越舒心,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势,无比自信地走向那个需要他拯救的女子。
宋戎走到席姜身前,拉起她的手。如他想像,她的手在抖,他刚想替她除剑,她忽然不抖了,眼中的委屈与无助瞬间消失,变得决绝狠戾,她无一丝犹豫,快准狠地把剑刺入宋戎体内。
但她马上就惊诧起来,席家是武家传承的战将传家,席姜虽是被溺宠长大的幺女,但从小尚武,刀剑在她手上如玩具一般,她知道这一剑她没有捅进去。
情急之下,她欲抹了宋戎的脖子,但晚了,一支利箭裹着风声穿透了她的心脏。
席姜在倒下前只来得及抓了一把宋戎,最后的力气汇在了手上,竟把宋戎的外氅拉坏了,里面他没来及脱掉的新护甲露了出来。
席姜冷笑,原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但从席姜变脸那一瞬,宋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他明明可以避开甚至第一时间制住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因为他着了护甲,他早把这事忘了,他只是僵了身子,不能行动。
在他不可置信的僵硬中,他又看到席姜不死心地朝他最脆弱的脖颈攻来,他知道这下该挡的,但他不仅身体上的反应慢了,他的头脑心神也停止了转动。
他只是,他只是不敢相信,那样爱他的一个人,会想要杀他。他不信,不信!
但他并未因失常而丢了性命,他还是得救了,因为对方受了穿心一箭,瞬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宋戎全程眼睁睁看着席姜两次欲致他于死地,又眼睁睁看着她中箭倒地。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看到了曙光,她又开始温柔唤他,开始依赖他了不是吗。这是场梦吧,荒诞又恐怖的恶梦。
宋戎忽然活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把席姜抱在怀里,不敢拔箭,用手捂住她伤口周边,大叫:“来人!救人!叫太医!”
宋戎声好吵,席姜还未咽气,她倒着气道:“还以为真的骗过了你,算计不过你,竟是有备而来,你比我会演多了,我输了。不是赢了吗,该得意的,不要这副输掉了一切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演了,我看着恶心。”
她根本没想杀太后,不是那老东西不该死,而是她知道,她能顺利地杀死四妃,皆因她是高于她们的皇后,宫中侍卫只能看着她杀,象征性地阻拦。
可若她把剑指向太后,侍卫官就可下令围剿她,那样的话她等不来宋戎,更没机会杀他。所以,她一直在福养殿等,等着宋戎来救他的母后。
这一步她成功了,他赶来了。有备而来。
宋戎听着她言,感受到她身上的生气儿一点点地消逝,他眼晴赤红,心魂俱裂。
他哪里还有刚才的运筹帷幄,他也不像个帝王,一身的王者之气散得无痕无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没有算计,这护甲是给你的,我不要赢,我从此都让你赢好不好,等太医来就好了,等太医来就好了……”
席姜的气越倒越轻,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不服,我不服。”
清晰地说出这句后,席姜泄了最后的心气与力气,眼皮慢慢拢上,声音轻到听不清:“也好,阿娘来了,等等阿娘。”

席姜还说了什么,只是声音更轻了,轻到似无声,但捱她最近的宋戎都听清了,她在人间的最后一抹温情,不是留给他的,而是给他们的孩子的。
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来找我们。”
宋戎感觉到席姜的手一点点地凉了下去,人死后是这样的吗?失温如此快的吗,他杀过很多人,却从未关注过死亡,原来这就是人死如灯灭。
宋戎比席姜还像个死人,他看着眼睛紧紧闭起心不跳脉亦无的怀中人。这是他的皇后,他的妻,慢慢地这些身份渐渐退去,他眼里只剩那个一见到他就会对他报以灿烂笑靥、总是对他充满崇拜信任的女孩。
他从没说过,只要看到她对自己笑,他就心中欢喜,充满力量,好像是能战胜一切的神。
原来,他所有的底气与自信皆源于她,她才是他的神。现在,他的神灭了,他再也看不到她对他笑了,他要失去她了。
不!神明怎么会死呢,只要还有人信仰,她就是永生的。是的,神是不会死的,这些都是假相,是幻梦。
所有人都盯着抱着皇后定身不动的皇帝,周遭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可算万籁俱寂。
只见,皇上的面色由龟裂到平静,形容不再骇人,他把皇后稳稳地抱在怀里,起身目视前方道:“皇后太累了,睡下了,朕带她回中宫,尔等散了吧。”
全场众人大惊,规矩都顾不上直楞楞地盯着皇上看,震撼地看着皇上抱着皇后,步履坚定地朝中宫殿去。
才被扶起的太后,腿又软了,嘴上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疯了,都疯了。”
在这些望着帝后背影的人当中,有人出声道:“大监,阿抬大监!您怎么也跟没了魂似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话的是申承望,申大总管。
所有人都看到皇后娘娘咽了气,圣上或悲或怒都属正常。但,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莫不是刺激受大了,蒙了心得了癔症?这还了得。
申承望一时无主意,想寻求大监的意见,不想对方还跪在地上,看着背向而去的帝后背影,眼神像是凝住了一般。
申承望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有了反应,起身快步追上去,走在皇上身后。
作为养怡殿的大总管,他自然也跟了上去,想同阿抬说上几句自己的担心,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得同样默默地走在后面,心下想着,也许陛下一会儿就会清明起来,刺激过大一时失心而已,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上一走太后发话,大家伙儿忙活了起来,有给钱柳两位收尸的,有打扫院落血迹的。真如皇上所言,该散的慢慢散了,福养殿里的人越来越少。
席姜这时才确定,没有人能看到她,也无人能感知到她。
是的,就在刚刚,她咽气闭眼后竟再次睁开了眼,看见自己死在了宋戎的怀中,而她已灵魂出窍,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一切。可能是手刃宋戎的执念太深,她忽略掉这怪异的一幕,第一时间去拿自己的剑,要再给他一刀。
但可惜,她拿不起剑来,她像话本中的鬼魅一样,无实体只余一抹不散的幽魂。
她看着宋戎表静地说着疯话,却又奈何不了他分毫。也是,若是死魂能把活人如何,这世上恐没人敢做恶害人,也就没那么多的枉死冤魂了。
她看着宋戎抱着她的尸身走远,并不想跟去,茫然地站在福养殿中,看着众人在她身旁忙来忙去,无人知晓还有她这一抹幽魂的存在。
忽然,席姜发现自己并不孤单,她见到了其他魂体,那是她杀死的武贵妃,钟淑仪、柳妃与钱妃。她们排成一行出了福养殿,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步伐整齐,虔诚向往。
席姜忽然有了目标,她跟了上去。
只一出殿就看到,原本前方的宫道,此时在尽头处凭空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高耸的门头上有牌匾,离得太远了,席姜看不清上书为何。
四妃就是奔着那道巨大的门去的,席姜心中有个猜测,这猜测让她眼晴冒光,期待兴奋了起来。
大门看着不近,但走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席姜在心中暗叹,原以为鬼魂死后是用飘的,不想还是要走路,只是没有脚步声。
到了跟前,席姜看清楚了,匾上提字“不渡”,这是何意?不该是“阴司”、“地府”,哪怕是个“奈何桥 ”都比这二字合理、应景。
席姜一边心下想着,一边走近巨门,一下子超过了四妃。不像常人,四妃看到了她,接着一个个惊惧异常,瑟瑟发抖,以武贵妃的魂体为中心,缩成一团。
看似最大胆的武贵妃虽未屈膝,但也不敢看她,侧着脸,薄唇轻颤。
“娘娘,我们已是死人,饶了我们吧。”
“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也不知哪个附和了一句。
席姜看着她们,歪了歪头。好生奇怪,就算她杀她们时,也没见她们怕成这样,武贵妃临死前还不服地骂她来着,怎么死都死了,反而怕她成这样。
“席娘子,莫再吓她们了,死魂对于弑杀他们的人,无论对方活着还是死了,他们都会怕的,会一直怕的,有些魂体哪怕重新投了胎,骨子里都会刻有印记,来世若见了弑他之人,哪怕前尘尽忘,依然会莫名感到恐惧。”
席姜转头望去,见是一位身着青色常服,面庞白净,似书生的一个年轻人在说话。
他不似民间传说中黑白无常白面青舌的样子,也不似佝偻老妇曰孟婆。他更像个活人,文雅读书人的样子。他称她席娘子,不是皇后,好陌生的称呼,但这才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带着身份的她。
“你是谁?阴差吗?”席姜问。
来人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并未接她的话,只是冲着四妃道:“诸位入门吧。”
席姜忽然问道:“死了的人都会去往门后吗?”
这次他回她了:“是。”
席姜眼晴一亮,笑了。她猜得没错,她的一双儿女、她的家人都在里面,她要进去找他们,与他们团圆。
席姜哪里还管什么四妃,如武贵妃所言,她已杀过她们,前尘往事矣。
刻在生魂死魄里的恐惧,令四妃马上听言,躲到了门里去。席姜想在她们之后入门,巨门却在她面前忽然关上。那青衣年轻人还在,一瞬的疑惑在他脸上闪过。
席姜急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他道:“席娘子看这门上的字为何?”
席姜:“不渡。”
对方了然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何该是席娘子或心愿未了,或心有不平,尚有机缘在人间吧。”
说完这位穿门而入,消失在了席姜的眼前。席姜彻底慌了急了,她没有什么机缘在人间,她无心愿没有不平,她唯一还在乎的机缘都在那道门后,她早逝的娘亲,她的父兄,她的儿子女儿,通通都在门那侧,凭什么不放她进去?!
席姜上前用身体去撞,她感觉不到疼痛,但也撞不进去,她拍打巨门,喊着让里面开门,门不仅没有开,还在她眼前慢慢地消失掉,她的面前重新出现这条宫道原有的样子。
没等席姜感到无助与绝望,一阵眩晕裹挟着她,一时不知魂游何处。
待眩晕消失,她睁开眼来,看见的是宋戎把“她”放在中宫殿的床榻上。谁要看这个,她扭头就朝外跑去,没跑两步又是一阵眩晕把她带了回去。
席姜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她不认,她又尝试了很多次,结果一样,一次次的眩晕把身为魂体的她弄得虚弱了很多。她无力再反抗,只得站在宋戎旁边沉思。思考为什么会这样,思考要怎样才能摆脱被困住的局面。
站在她床头的宋戎这时忽然开口:“中宫殿的奴婢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来侍候!看不到你们主子回来了吗。”
他这一声高喝,引得申承望上前,小声道:“陛下,咏春与吟秋还未醒来。”
宋戎:“此话何意?”
宋戎的疑惑,席姜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咏春与吟秋是中宫殿有品级的大宫女,是近身侍候皇后的,二人从席姜进宫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还算忠心护主。
席姜在开杀血洗之前,一不想二婢坏她的事,二不想把她们牵扯进来,遂打晕她们了事。
申承望在宋戎耳边小声回禀了此事,说完他引了其他婢女进来侍候。
两个婢女是申承望在中宫殿随意找的,平日不常进内室侍候,此时见到皇后娘娘满身是血,明明已是没有生气儿,圣上却对她们道:“皇后睡下了,你们侍候她就寝吧。”
二婢不敢望向皇上,朝申大总管看去,被申承望瞪视,以眼神催促,二人颤着手开始侍候全身凉透的皇后娘娘。
席姜看着婢女拆了她的发髻,洗净她脸上手上的血迹,帮她脱履覆被。
整个过程连已身为魂体的席姜都觉诡异,她看向宋戎,只有他面色如常,好像她真的睡着了,如往常一样被婢女们侍候着就寝。
婢女做好一切,垂首立在一侧候命。宋戎没再下令,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床榻上的席姜,身形不动。

申承望看看不动如山的皇帝,又看了看候在门外的阿抬,对方盯着地面,也像是入了定一般,并没有劝说皇上的意思,申承望见此,把嘴闭得紧紧的。
席姜同宋戎一样,盯着床榻上的自己看,但她没有宋戎的耐心,虽知无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她终不耐烦,想要做点儿什么时,宋戎动了。
他沉声道:“这中宫殿的奴婢真是越来越懈怠了。”
此话一出,不仅刚侍候了皇后娘娘的婢子抖了一下,连申承望都是神经一凛。
虽说他不是中宫殿的掌事,但他兼着整个皇宫的大总管,加上中宫殿原先的掌事太监史瑞,因是皇上派过来的,在皇长子过世后,被皇后娘娘找到错处治了死罪。
就算别人不知史瑞真正的死因,申承望不会不知,他不过是被皇上用过后,送去给皇后娘娘撒气的废弃棋子。
是以,中宫殿早就没有了掌事太监,此刻皇上对中宫殿的奴婢有不满,申承望多少都是有些责任的。
他与婢子们跪了下来,正要求皇上恕罪,就听陛下道:“去重新打盆清水来。”
申承望亲自上手打了盆干净的水来,宋戎接过后:“都出去。”
奴婢们悄声退下,内室只余一尸一人一魂。
席姜也想出去,但她刚才试过了,她不能离宋戎太远,她还未测出更具体更准确的距离,她头晕的够够的,不想再自讨苦吃。加上,她想知道没人在的时候,宋戎会做什么,会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
所以,她没有出去,她忍了下来。
只见他先把铜盆放在床头,然后高高地挽起袖子,接着把她一侧的袖子也掀了上去,胳膊上一道赫然的伤口显露出来。
席姜大概记得,好像是武贵妃自卫时用簪子划的。不痛,当时不痛,后来杀去西宫时也不痛,只觉痛快。没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了,只可惜,最该死的还活着。
宋戎用干净的布巾蘸上清水,开始给席姜擦拭伤口。这还不算完,他又唤人拿来了敷布,把伤口包扎起来。
他动作很轻盈,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做着手上的事,乍看上去,颇有一番舒缓恬静之意。可事实并非如此,在席姜看来,不过是个城府之人在做戏罢了。让席姜不得不佩服的是,这屋中没有一个外人在,他却还能演下去,做戏做全套。
是的,席姜从来不信宋戎会被刺激到发癔症,他这样装疯卖傻肯定另有目的,只不过她还看不懂,没想明白罢了。
宋戎包得很仔细,他一点都不着急,他还开口道:“你父兄不是最宠你吗,要朕看也不全然如此,光这条胳膊上就大大小小三四处疤痕。换做是朕,可舍不得。”
席姜“腾”地一下,怒火顶上了脑门。他宋澜序怎么有脸口出此言。
席家是武将之家,打小她接触最多的就是武学与武器,就算父兄再小心再叮咛嘱咐,也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就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学走路也会摔到腿的,谁身上还没点儿成长的痕迹了。
倒有一个孩子是真的没有,就是她的宝贝女儿。
宋英辰是席姜的长女,第一个孩子。虽然席姜不在乎自己小时候的摔摔打打,但每每从马上摔下,在练功场上被钝器打到会有多疼,她都记得。
她不想让女儿再尝一遍,是以,英辰那孩子,就连学走路,都是她手把手不曾轻易放手的。
她总想着,有帝后为父母,有皇长子为兄弟,身为大公主的孩子不需要去知道体验那些痛的,她错得何其离谱。
而现在,宋澜序怎么有脸与她的父兄相比,他一自私冷酷之辈,从来不懂何为真情,所有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席姜用了十三年看清了宋戎,她不是因为宋戎的为人而在生气,而是在气,他不配提自己的父兄,更没有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
她脱口而出:“你如何配与我父兄相比!你是如何对待亲骨肉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宋戎听不见,感觉不到,他终于包好了。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意加深:“好了,好好睡吧。”
说完,他的大掌抚上席姜的额头,然后低头凑近她。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席姜看得不适正要扭头,宋戎却“悬崖勒马”停了下来。
席姜冷笑,他终也有演不下去的时候,谁能对着一副尸体下得去嘴呢。
宋戎坐直身子,撤了抚额的手,再次唤人进来。他看着申承望把铜盆布巾拾走,看着婢女们放下床缦,留下一句“好生侍候”,然后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席姜此时再次确定,困住她的根源是宋戎,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束在了宋戎的周围,他走去哪她就得跟去哪。
她无奈地跟在宋戎的身后,忽然,他走到殿门下顿足,回头扫视一番,声音威严道:“中宫殿从今日起,所有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随着皇令,中宫殿的大门“轰”地一声关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席姜跟着宋戎回到帝王所居的养怡殿,宋戎如日常,拿起书案上的奏折批了起来。一旁的申大总管犯了难,他看向阿抬,这次对方没有无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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