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笑了,笑过后?他道:“恐怕是你不了解自己的儿女吧,至少你的女儿,可不像你想的那样?。她?偷印章,瞒着你与?崔公密谋,发现了我身份有异,暗中布局除掉我,她?做了这许多,在此之前她?可有与?你们透露一星半点。”
他明明在说席姜,但却一眼都不看她?。
说完这话?他扭头对崔瀚道:“崔公,你刚刚听到了,三日后?还在这里,我见到人后?自会放席家人离开和县。至于日后?……战场上见真招。”
崔瀚颌首:“听到了,可为?两家做此人证。”
陈知听到这话?,对席兆骏最后?道:“你呢?”
席兆骏点头:“三日后?还在这里。”
陈知扭头就朝亭外?走去,忽听身后?席姜问?道:“鲁将军,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的?为?何忽然改了主意,不可再?向前一步?”
鲁迎回头看着席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都这个时候了,她?想的还是她?的计谋到底败露在哪里。
陈知没有回头,但他脸色十分不好,双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显得异常阴鸷。
鲁迎看到主上走了,他哪有心?思回答席姜,再?说他本来就不想理她?,他哼了一声?,带着恶意道:“你猜。”然后?就紧跟陈知出了亭子。
席姜喃喃道:“我是真的猜不到啊,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崔瀚看着席家这个女儿,他也是刚刚知道原来与?他联系的一直都是她?,怪道那些信件的字迹都略显秀气,原来是出自女儿之手。
再?看席姜,被人嘲讽被人恶意对待,她?却还沉在战术中,真有点“武痴”的意思。
崔瀚低头略思,贵家陈氏,奴籍席家,一儿一女,皆是后?生可畏。
陈知回去河岔西边才?发现,他被席姜气得,忘把那个护身符扔还给她?。
他本以?为?席姜见了他会心?虚,会害怕,但她?都没有,她?还是那么理直气壮,还认为?自己做过的事是正确的。
最令陈知愤恨的是,会这样?想的他自己。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他命令自己去回想在南郡所经?历的一切,回想那些跟着他去送死的六千士兵。
若不是陈可他们还在席家手上,不剥席家一层皮,他是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他不似席家小人行径,他会在战场上打败他们。席兆骏不是说,对他最重要的是家人吗,那就让他看着他的家人死在他的面前。
还有席姜,她?倒是跟她?爹一个样?,一样?是家人最重要。他倒要看看,她?会为?了他的家人做到什么程度,陈知恶毒地想着。
谁能想到,世事如此难料,不过十日工夫,他就从生怕席姜受一丁点委屈,到现在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受他所经?历的苦难。
席姜回到和县,马上派出了杜义。
杜义晚上才?回来,急报道:“真如主上所想,山坳里有异动。”
从三岔河道回和县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陈知不会说大话?,不会胡乱威胁,他让席家出不去和县的依据是什么?
哪怕父亲已经?答应去接了淼淼他们过来,崔瀚也做了见证,但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能安心?。
今日在亭中,她?能感受到陈知对席家的恨意,对她?的恨意。
陈知曾对她?交付过真心?,她?对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哪怕他经?历背叛后?性情有所改变,她?也能看懂他。
让杜义去探查,果然探出了东西。
席姜就和县山坳里的异动去与?席兆骏说了,席兆骏对此并不上心?,他现在只想赶紧把陈知要的人接来,然后?一家人回去藕甸,从此守住北边,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席觉就是陈知这件事,让他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心?气也泄了大半。
回想起过去这桩往事,长?公主驸马爷,还有陈家大郎,曾困扰他多年的心?魔又来袭扰,让他不得安宁。他只想快快离开这里,若不是忌惮着陈知与?崔瀚,他连藕甸都不想守了,只想躲到他的老宅潜北去。
此刻,他看着精神奕奕,双眼有神的小女儿,他问?:“囡囡,你不累吗?你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席姜楞住,她?一直想东想西,让自己忙起来,这会被父亲这样?问?,一些不愿面对的东西浮在眼前。
虽然她?已尽力调整了心?态,她?逼自己坚定起来,如她?重生过来所说,要一直走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带着席家一直走下去,走到那个谁都伤害不了他们的最高点。
但这一世所发生的与?上一世有了很大的不同,席家从被宋戎利用猜忌被谋害的忠烈之家,到背主卖荣偷天换日的不耻小人,总要给她?一点儿时间来适应,她?不是铁臂铜人。
若父亲不问?她?,就还好,被这样?一问?,她?楞楞地道了一句:“我不累。”
说完她?扭头就走,不知走了多久,停下来时,茫然四顾,已不知身在何处。
有些凉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流下了泪水。
她?擦掉了,但又流了下来,就这样?默默地在流,刹也刹不住。强忍了几次,席姜终于放弃了。
她?蹲了下来,蜷着身子,任自己哭泣。没有出声?,还是默默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就是忍不住。这样?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在脸上擦不到泪了,她?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看着这间陌生的房间,好像哪里都不是她?心?之归处,以?前潜北席家的待香阁让她?觉得安心?,但随着战事的升级,版图的扩散,那里已离她?远去,是她?回不去的地方。
而除了那里,其?他的地方都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不要紧,这些都不要紧,她?的归处只有一个,就是埋葬她?上一世的地方。
马道上?, 有队伍在朝着和县的方向行进,一辆马车被护送在中间。
马车不仅被围得严严实实,帘子也遮得密不透风。
这一行人在路上十分的安静, 一直到?驿站停下来休息, 骑在马上?的领头人下了?马来,径直走到?马车前面。
他道:“累了吧,下来休息了?。”
里?面的人没有回音,只是“嚯”地一下把马车前帘撩开, 陈可正对上?席亚关切的目光。
她移开视线不看他,也不用他扶, 坚持自己?下车。席亚知她抗拒, 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她, 只是什么都没扶到?, 人已?经自己?下了?车来。
陈可先是抬头看了?眼驿站, 然后向左右看去,在看到?远处的另一辆马车时, 她目光定在了?那里?。
久不见那辆马车下人,她回头对席亚道:“明日就要到?了?, 今日可不可以?让淼淼跟我睡?”
陈可这一路上?基本不理席亚,难得她主动与他说话,他差一点就答应了?她,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已?经习惯奶嬷嬷带着?,还是不要折腾他了?。”
陈可怒瞪席亚, 咬牙低声道:“那么小?的孩子你都不放过,要拿来被你利用, 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席亚:“正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才不想他离开我, 你也一样,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陈可:“我的亲人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淼淼,一个是我二哥。”
那日,惜娘告诉她有关她的真实身世,陈可一点都不吃惊。
从她嫁给席亚前,她听到?来自于未来夫君与田父之间的那场对话后,她就知道自己?身世有异。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日想夜想,还是能想明白?一些事的。
能让席兆骏与席亚大费周章地隐瞒,给她改名换面,亲自安排养在田家?,那她的身世至少对席家?来说不普通。
要不她是罪人之后,为保她性命才要如此瞒着?,要不就是席家?做了?对不起她家?人的事,而今是在弥补。
在有了?淼淼后,她已?经尽量不去纠结不去深想,糊涂地过一辈子算了?。
但身边的大婢女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哥哥派过来的,她更想不到?的是,本以?为的小?叔子竟是她的亲二哥。
而她则是卫史上?记载的那位文钰公主的小?女儿,她的父亲陈文恩,是那位在被天泰帝除掉后,被士子们绝食以?示抗议的贵家?传人。
之前文钰公主以?及驸马陈家?,对陈可来说,只是听人闲话、看书上?记载的别的人,而当惜娘告诉了?她更多?的细节后,她的感觉全变了?。
甚至其中一个细节与她从小?一直做的一个梦重合了?。
那是个恶梦,梦中她好像失去了?珍贵之人,但她不知道那是谁,因为那人死状凄惨,连头都没了?,她自然无从得知那人是谁了?。
从惜娘口中得知,她还有个兄长,惨死在破庙中,临死也在保护着?她与二哥,一声都没吭。
那句话像是用棍子狠狠地敲了?她的头,她虽还是记不起全貌,但她知道梦中失去的珍贵之人就是这位兄长,他被人砍了?头拿去复命。
她还来不及多?问,就在惜娘继续告诉她,她二哥中了?席姜的诡计,现在生死不明,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惜娘提前清理了?内院,这时还会出现这么急的脚步声,肯定是她的身份败露了?,有人追来了?。
惜娘只来得及对陈可说一句:“我带小?主子走,晚了?他可能会被席家?人藏起来,以?后长大视陈家?为敌。”
陈可一激灵,下定决心:“带他走。”
可惜她们还是晚了?,陈可从不知席姜竟如此心狠手辣,她杀人,她害她二哥。看着?她抱着?淼淼,陈可受不了?,她要把孩子抱回来,却被席亚抢先一步。
从那之后,再见淼淼,就是席亚来接他们走的时候,但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淼淼就被席亚的奶嬷嬷抱上?了?另一辆马车。
路上?,陈可有时连那辆马车都看不到?,就算看到?也如今日这般,席亚都不让奶嬷嬷与淼淼下车,不给她机会见孩子。
也正因为此,席亚默默地吞下陈可刚才那句,她只有两?个亲人的伤人之言。
本来席兆骏并不让他来,怕他冲动,怕他坏了?与陈知的约定,但席亚又是保证又是跪求,席兆骏做为一个父亲,想到?淼淼于席亚的意义,他怎么忍心剥夺可能是席亚最?后与儿子相处的机会。
所以?,他让席亚去了?。
席亚不是没想过把陈可与淼淼藏起来,但这一路上?陈可对他的态度让他退却了?。
他不能接受陈可怨他恨他,若是那样,还不如收起自己?的私心去成全陈可,一个人去面对失去妻儿的苦涩。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真心同意了?父亲所说,让陈可与淼淼自己?选择。
但他还是存有私心,在他不让陈可见淼淼的日子里?,比起奶嬷嬷,陪在淼淼身边最?多?的是他。
淼淼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合格尽责的父亲,所以?淼淼对他是有些依恋的,但他没有把握能胜过作为母亲的陈可。
但他总要试一试,万一呢,万一淼淼舍不得爹爹,陈可会不会因为舍不得淼淼而留下。
除此,他还做了?另一手准备,只是现在还不能让陈可察觉。总之,哪怕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去努力尝试。
明天,和县就要到?了?,想到?一家?三口同行的路就要走到?尽头,席亚几乎一夜未睡,他把淼淼抱在怀中,舍不得的情绪达到?了?极点。
直到?淼淼醒了?,他看到?顶天立地的爹爹,怎么像他一样流了?泪豆豆。
小?孩子不能理解,但他只知道,看着?爹爹这样他心里?难受。
淼淼伸出白?胖的小?手,笨拙地擦着?爹爹的脸,席亚一惊,才发?现孩子在他怀里?已?经醒来。
席亚本该立时掩饰他的失态,但他感受到?淼淼对他的爱,他实在崩不住,把眼埋在淼淼的小?手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二日一早,他照常去招呼陈可上?车出发?事宜,陈可看到?他眼睛红肿,什么都没有问。
席亚这时才察觉,他的妻子,其实一直在改变。从最?初嫁他之前的体贴活泼,到?嫁他之后的过于稳重,从对田家?依恋到?婚后不常回去,他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当好长媳才变了?性格,现在看来,从最?初嫁给他开始,她就已?经变了?。
她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更早地察觉到?了?他的隐瞒。
席亚忍了?一天,在到?达和县时,他终于问了?出来。陈可没有必要再瞒着?他,把她出嫁前听到?他与田父所言一事告诉了?席亚。
席亚呆愣片刻,然后道:“不敢想象,你这些年心里?藏着?这样的大事是怎么过来的,对不起,让你如此辛苦。”
陈可眼波一颤,嘴唇一抿,最?后她说道:“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把淼淼还给我。”
席亚不说话,陈可:“说一套做一套,你们席家?人皆不可信。”
陈可母子,还有马鑫都按陈知所说接了?过来。
三天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还是上?次凉亭那个位置,但这次人多?车多?,陈席两?家?人置于空地处。
除了?两?家?的人,第三家?见证者崔瀚这边也多?了?个人,刘硕跟着?崔瀚来了?。
如今刘硕与崔瀚为一伙的事已?挑明,刘硕不怕出现在这里?,他是特意过来的,就为了?近距离看一看陈知,强大的对手总是让人敬佩,更不用说他还是陈氏遗孤。
崔瀚在刘硕身后咳了?两?声,刘硕毫无反应,崔瀚没办法,只得打马上?前一步与刘硕并行。
刘硕不明所以?:“怎么了?,老师?”
崔瀚只得小?声提醒他:“往后站站,人家?两?家?的事,你靠那么前干什么。”
看热闹啊,还能是为什么。
陈知长什么样他见了?,记心里?了?,以?后战场上?再不会认错。
可这还不够,席家?那个小?女儿他也是第一次见,还有席家?的儿媳也就是陈家?贵女。听说两?家?不止有旧怨,新还掺杂着?两?对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刘硕在南郡八部一呆就是好几年,难得一次能见这么多?热闹,他可不得站前面看清楚了?。
崔瀚见他提醒了?也没见效,只能暗叹怪他自己?,给学?生讲什么不好,偏把陈席两?家?的过往与现在的纠葛都说了?。
崔瀚见不得自己?的得意弟子在此丢人,他直接拉了?刘硕所骑马匹的缰绳,迫他离开了?亭子中心,来到?侧边一角,默默看着?。
这个位置也很好啊,不显眼且看得清听得见,唯一不好就是刘硕太?高,有点挡到?他了?。崔瀚驾马与刘硕错开,刘硕见了?小?声嘀咕:“您这不是也挺爱看吗。”
崔瀚示意他噤声。场中,连刘硕都看得出来,陈氏兄妹对席家?那对兄妹十?分地冷漠,眼中只有认亲一事,连看都不看席亚与席姜。
席家?长子的眼睛快要粘在陈家?贵女身上?了?,席家?那个美人幺女倒还好,比起席亚,她可冷多?了?。
且她频频向身后的另一驾马车里?瞧,想来那里?面的该是席家?不想让出的那个嫡长孙吧。
陈可从第一驾马车上?下来,看着?骑在马上?的陈知,以?前种种皆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66章
席姜这次过?来, 不?像上次,她不?再?关?注陈知,所以她不?像刘硕那样, 知道在场人的所有表现。
她只注意周围的环境, 注意到陈可一个人?下了马车,还注意到另一辆马车的存在。
以及,她看到了刘硕。
这个人上一世被宋戎所灭,那场战斗她没有上场, 所以她是第一次见?到刘硕。
刘硕也是个青年俊才,是崔瀚的得意门生, 为达目的可以在南郡八部一呆就是好几年, 论武功本?事忍隐性?情, 他都是将才一个。
可惜上一世天道在宋戎那一边, 刘硕与崔瀚输了, 在岁月的长河中只留下一笔记载。
难得今日?得见?,席姜多看了刘硕几眼。
被美人?这样看着, 刘硕虽在心里给自己提气,万不?可露怯, 但他还是不?自然起来,眼睛不?知往哪看,手放在哪里都不?得劲,甚至用皱眉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席姜哪里知道刘硕的这些心理?活动,他只觉这人?有些臭脸。
席姜上一世曾想象过?刘硕的长相, 好奇自己想象的到底有几分准确,所以她把刘硕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甚至还从他在马上的坐姿来推测他的身高。
崔瀚也注意到了席姜明显是在打量刘硕,这丫头真是与别家女儿不?同, 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哪有女儿家这样看外男的。
转念一想,她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否则怎么?可能偷她老爹的印章写信来与他谈判。
崔瀚不?仅注意到了席姜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陈知的,陈知终于肯把目光从他妹妹身上移开,他先是在席姜与刘硕之间来回扫视,最终目光落在席姜身上。
知道他们?有仇,但看陈知现在盯人?的样子,这是深仇大恨啊。
也是,双亲被家奴背叛,失了最后?反抗自救的机会,他本?人?又被家生子算计着去送死,倒也称得上是大仇大恨了。
好在席姜终于不?再?看刘硕,而是朝远处的马车走去。崔瀚不?再?关?注席姜,而刘硕却一直看着她,见?席姜上了马车。
另一边,陈知收回视线对陈可言:“过?来二哥这里。”
陈可听着陈知的自称,觉得有些陌生。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二郎君作为席家的养子,又不?是淼淼的亲叔叔,倒是比那些亲的叔叔们?对淼淼还要好。
是那种发自内心真心对孩子好的那种好,作为一个母亲,这一点儿陈可很清楚。
因为这个疑惑,她特意观察过?当时还是席觉的这位二叔,看他是不?是因为喜欢孩子才这样,但事实恰恰相反,他对别的孩子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有些厌烦小孩子的吵闹。
如今,一切都明白了,她与淼淼是他唯二的亲人?,他对他们?的好是真心的。
陈可回应了陈知:“二哥。”
她记得的,她记得那个恶梦中,唯一让她感到安心的是一个托着她的温暖后?背,现在想来是二哥背着她逃难时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
她那时虽然年岁小,但却是记得大哥的死与二哥背她逃跑的零碎片断,可惜,她对爹娘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田氏夫妇。
陈知对她点头,他耐心有限,刚刚又被席姜耗去了大半,他根本?不?问陈可的意见?,直接下令道:“陈福,带三小姐过?来。”
陈福也就是马鑫,立时领命:“是。”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等一下。”
说话?的是席亚,他眼见?着陈可在听到陈知的命令后?,十分配合地朝前走了两?步,他一时情急开口。
席姜这时从马车里下了来,朝她大哥看去,她现在的心思都在这场履行承诺上。
她观察刘硕,她观察陈可,她上了马车发现了大哥做的准备,唯不?在意她个人?的感受与情绪。
那次深夜孤身在院中,她发泄了全部的情绪,也收拾起了无用的感性?。从她不?再?流泪,抹干脸上最后?一滴泪水后?,她知道自己比以前又不?一样了。
经历了重生她是变了很多,但慢慢的她发现,变化与成长是没有尽头的。
如果重生是一次蜕变,那之后?的路,她每走一步都是朝着第二次蜕变前进。
一次次的前进换来了又一次的蜕变,她的心志更坚定了,但也更冷硬了。席姜并不?以此?为荣,也不?感宽慰,反而视其为代价,是她该得的。
陈可听到席亚所言,她还是停了下来,她转身回头,她要带着淼淼一起走。
席亚问她:“你真的要跟他走吗,他虽然是你的哥哥,但你们?已有多年未见?,若你不?走,我承诺以后?再?不?欺瞒你,从此?坦城相对,白首不?相离。”
陈可有些诧异,她一直觉得席亚在感情方面很克制,不?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她还是道:“我不?需要你承诺日?后?,我只要你们?承诺之前所说,让我和孩子自己选择去留。”
席亚眼神暗淡下去,但他还是一边说着再?等一等,一边疾步到了马车那里。车旁的席姜提醒他道:“大哥,尽人?事听天命,你要有所准备。”
席亚:“我知道,我只是做好我能做的,结局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说完,他从马车里面扶了人?出来。下来的竟是田李氏,陈可的养母。
田李氏直接朝陈可奔了过?去,然后?死死地拉着陈可道:“阿陈,你真的不?要娘亲了吗,虽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这十几年的感情做不?得假。”
说到这里田李氏哭了出来:“你刚到家的时候,又瘦又小,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一对大眼睛。你总是夜哭,我要一宿宿地抱着你,你才能睡下。这些年来,哥哥姐姐有的你都有,他们?没有的你也有,你可能会说是因为有席家在背后?给你撑腰,但不?是的阿陈,我自己清楚地知道不?是那样的,我在你身上投入了时间与精力,更投入了感情,娘亲愿意给你最好的。”
这时,席亚的奶嬷嬷已抱着淼淼从车里下来,奶嬷嬷年岁大了,席姜从她手中接过?淼淼,想到大哥可能有些话?不?忍与孩子明说,但既然让淼淼自己做选择,就该让他知道真相。
上一世养儿育女的经验让席姜明白,不?要小看小孩子,他们?都懂的,有自己的想法与判断。
就像现在,席姜能感觉到淼淼的不?安,她轻拍淼淼后?背,在他耳边温声道:“怕吗?不?要怕,这里都是你的亲人?,没有人?会伤害你。”
“姑姑。”淼淼叫了她一声。
席姜答应完,又道:“淼淼一会儿要选择是跟娘亲还是爹爹,只要你选了,大人?们?就会听你的。”
淼淼:“是选了娘亲我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与姑姑了吗?”
他果然都懂。席姜如实道:“不?会是永远见?不?到,是很长时间见?不?到。”
淼淼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席姜觉得只要让孩子知道这些就够了,再?深他就不?能理?解了。
田李氏发现陈可的神色有变,明明刚才还有些软化,但现在一副阴沉眉眼,咬牙切齿的样子,她顺着陈可的目光回头,看到了淼淼。
于是她道:“你生淼淼时难产,娘亲吓坏了,想大声斥你为了孩子也要坚持下去,但又舍不?得,怕吓到你,真真煎熬死个人?。今日?我也不?怕说出来,后?来你转危为安,我回到家中,连着好几天睡不?好做恶梦,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求神拜佛,求淼淼长命百岁,求你只得一个好的,不?再?受生育之苦。比起你为席家生多少孩子,娘亲更关?心的是你的安危。”
田李氏擦了把泪:“人?都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若问我这三个孩子,只你这一个不?是亲生的最是让我挂心。不?过?娘亲今日?还是得到了一丝安慰,原以为你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家,就不?要娘家了,原来不?是那样的,是因为你知道了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才疏远了爹爹与娘亲,我儿并不?是忘恩不?孝的。”
说着田李氏看了一眼陈知:“阿陈啊,大郎君说得对,你与你哥哥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而你的婆家与娘家都是真心对你的,不?要走好不?好。”
陈可在田李氏拉着她说这些话?时,她挣了几下,但都不?太坚决,自然没有挣开。
这时,席亚从席姜手中接过?淼淼,朝陈可走来。田李氏改为拽着陈可一只胳膊,与她一起看向席亚与淼淼,看着倒是一家人?的样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陈可的最终选择,只见?她终于挣脱了田李氏的手,朝淼淼伸出手去:“淼淼,到娘亲这里来。”
淼淼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立时朝她伸出双手扑到她的怀里,而是看向席亚又看了眼席姜,以及席兆骏。
席奥与席铭没有来,席奥在和县整合军队,此?事一完就要立时开拔回藕甸,虽说三方互相制约,但也不?得不?防,越早离开越好,以防节外生枝。
而席铭是最反常态的一个,以前什么?热闹都爱凑,这次却是主动要求留下协理?席奥。
席亚与席姜都从淼淼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决定,心下皆凄然。就在淼淼要与爹爹姑姑还有祖父做最后?的告别时,陈可沉不?住气了。
她瞪起眼睛厉声道:“淼淼!你怎么?回事?!还不?快过?来。”
席姜的角度能看到淼淼被这一声吓得打了个激灵,不?忍这孩子留下的最后?印象是这个可怜样子,她忍不?住开口小声道:“大嫂,淼淼只是有些舍不?得我们?,他会跟你走的,你先别急。”
她已尽力把话?说得圆融,并没有提陈可吓到淼淼的事。
但陈可立时瞪向她,恨意满满像是淬了毒一般:“这声大嫂我可受不?起,席姑娘还是当场杀人?背后?害人?的样子更真实,不?用在这里假模假样。”
席姜本有话要说?, 但见陈可袖中有东西一闪而过,她就把嘴闭上了。
陈可在用言语刺席姜时,陈知朝席姜看去。
被人这样说?, 她也是无动于衷, 对比席亚肿胀的双眼,她倒是精神得?很?。
就算是席兆骏,虽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总有微瑕的地方能看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席家的过往被扒出, 出了这样大的事,席兆骏显然?受到了影响。
只有席姜, 无论?是从精神面貌还?是细微小节, 她都看不出与以往有任何不同?, 她调整得?真快。
淼淼看到娘亲凶凶的样子?, 换到以前早就委屈得?哭上了, 但这段时日生活常态的改变,让他忍住了。
他朝着陈可伸出手去, 语调还?是委屈的:“娘亲抱。”
陈可周身的戾气立时收敛了大半,她一把抱过淼淼, 天知道席亚是如何违背心意艰难松手的。
陈可与淼淼都做出了选择,田李氏又?开始落泪,但她理智还?在,她问?陈可:“我可以再抱一抱孩子?吗,我近来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吃了一年的药了,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淼淼长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