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 by东以野
东以野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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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谢芜莓的身体说?一句油尽灯枯也?不为过,此?等情况, 能陪她?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麦穗即便心?力交瘁, 仍旧不想错过。
“我没?事,见?夏还没?正式离职,今天晚上先麻烦她?帮忙照看店铺。”说?着,她?勾起唇角,朝谢冯笙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你也?是,太累的话可以尝试放缓节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谢冯笙忍俊不禁:“好,等手上的项目忙完,我就把能放权的工作分给底下的经理,陪你和?芜莓去拍照。”
“这?话你说?过多少回了。”麦穗故作生气?,将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分开?,“这?样的承诺,在我这?里的可信度为零。”
谢冯笙笑:“这?次一定,我联系外公?过来,我们一起拍张全家福,再去补拍我们的婚纱照。”
因为晕车,麦穗将车窗玻璃降下一道?四五厘米的缝隙。
晨风微拂,将额前几根碎发吹散,落在睫毛上,跟随眨眼的频率,悠悠晃动。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随意,好似平日面对着合作伙伴。但他的眼睛却深深凝望着麦穗,全然不复从前那般游刃有余。
她?不会知道?,此?时的谢冯笙面上淡定,蜷曲放在腿上的手掌早已冒出薄薄汗液。
“好啊。”麦穗无端吞咽一下,强装淡定回答他,“时间不早了,我先下车,你不是还有早会吗,快去公?司吧。”
话落,纤长指节将右侧车门按钮扳下。
车门还没?推开?,一双手扼住左腕,施力,将她?拉回来。
麦穗神色微怔,惊讶谢冯笙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
狐狸眼下意识睁大,紧抿的嘴巴此?刻微张,扭头回望他。
下一秒,一只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麦穗动作一顿,眨动的眼睫似小刷子,频频扫过他的掌心?。
视觉消失过后?,听觉和?触觉变得尤其敏锐,她?清晰听见?谢冯笙低低笑了声,带着凉意的唇瓣擦过耳垂,“补个早安告别吻。”
唇瓣与贝齿接连被撬开?,他的动作从最初的轻柔过渡到更具侵略性,攻城掠地似的舔舐、撕咬。
这?一吻比想象中持续得更久,直至胸腔中的氧气?消耗殆尽,酥痒的感觉遍布全身,谢冯笙才堪堪放开?她?。
挺直的脊背松懈,麦穗宛若失去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平复呼吸。
半晌,脸颊与耳根热意退却,她?瓮声瓮气?道?:“走了。”
清远花汀内。
麦穗推门而入时,陈见?夏已经站在收银柜台前,俯身记录今日鲜花品类。
风铃回响,她?应声抬头,看向来人:“学姐,早上好。”
“早。”麦穗将挎在右侧的托特包取下,拎在手里,走向右后?方的员工休憩室,“我把东西放下,一会儿来帮忙。”
老实讲,麦穗对自己开?出的薪资福利很有信心?,放在长宁市整个鲜花行业,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故而陈见?夏提出离职,实在超出她?的预料范畴。
麦穗将花汀新设计的秋日限定枫叶红围裙穿好,两手背至身后?,边将绑带系紧,边往外走。
熟悉且信任的管理层不好找,不到最后?一刻,麦穗还是不愿放弃,决计再度出言挽留。
“叮咚”提示音响起,线上接单平台自动打印出预订信息纸。
“我去吧。”
麦穗阻止陈见?夏转身动作,拿好纸条前往仓库挑选。
大约十分钟后?,她?把满怀花枝放在处置长案上,陈见?夏也?将货物条目整理好了,自然而然过来修剪枝叶。
“没?事,我来,弯腰写字很累的,你先休息一会。”麦穗婉言拒绝,大脑飞速运转,纠结着该找一个怎样的合理理由,挑起话题。
陈见?夏莞尔:“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学姐,你这?样客气?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这?样说?,麦穗不好再推诿。
两人分坐于长案两侧的高?脚凳,麦穗负责将打湿花泥切成合适形状大小,整齐码在铺设好的硫酸纸上。
周遭寂静,她?犹豫几秒,尝试劝说?:“见?夏,我最近可能有点忙,所?以没?和?你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这?样的开?场白,她?已经用过两次了。
陈见?夏知晓她?的不舍与挽留,却不得不拒绝:“学姐,很感激你当初的接纳和?收留。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又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被辞退,是你给了我留在长宁的机会,给了我容身之所?。可是,真的很抱歉。”
“是薪资问题吗?”麦穗追问,“现在花汀管理方面你比我费心?,的确会比较辛苦,涨薪或者分红,我们可以重新谈,你看呢?”
握住剪刀柄的手停滞半空,陈见?夏耷拉着脑袋,眼皮跟着往下垂。
空白几秒,她?哽咽道?歉:“学姐,你现在给我开?的工资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我,我目前,真的需要离开?,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好意。”
不知经历多少次离别,才能在感念相遇的同?时坦然接受。
即便遗憾,麦穗能够理解她?的难言之隐。她?绕过长案,挪步至陈见?夏身侧,给出作为学姐的、情绪决堤时可以依赖的肩膀。
“你已经决定,我就不再多费口舌,清远的门随时为你敞开?,以后?想回来,茶楼或者花汀,都欢迎。”麦穗拍了拍陈见?夏因抽噎颤动的背脊,“忙完这?两天,给你办个欢送会,我来安排,大家聚一聚。”
陈见?夏胡乱抹去泪痕,力道?之重将脸颊揉红:“谢谢。”
事情板上钉钉不可逆转,忙碌的上午过去,麦穗趁着午休客流量较少的时段,将放在网站上的招聘信息状态调整为加急。
茶楼生意日益繁盛,麦穗只能短期内全权负责陈见?夏交接的工作,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位新的帮手。
稳妥起见?,麦穗联系了之前有过合作的专业猎头,又将诚聘管理人员的消息发在人脉群里,这?才安心?合上笔记本。
也?是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在深棕色办公?桌桌面震动。
一串前缀为010的座机号码,备注为疗养院。
心?脏跳动节奏蓦地空了一拍,不安思?绪蔓延缠绕,麦穗指尖轻颤,将手机拿起。
自上次出现疗养院没?能及时联系到谢冯笙的情况,麦穗便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下,以便不时之需。
如果谢芜莓想要找她?聊天,会用自己的手机联系,完全没?必要劳烦院长。
所?以……
电话接通,麦穗的嗓音不受控制开?始发抖:“您好,是…芜莓有什么问题吗?”
“谢太太,节哀。”
院长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掺杂着‘呲呲啦啦’电流声,沉重且悲痛。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晴空闷雷,将她?砸得头晕目眩。
身体内每个细胞都在争吵叫嚣,脑海在这?一瞬涌入嘈杂声响,让她?再听不清院长讲话。
怎么可能?
这?不公?平!
谢芜莓今年满打满算只有十七岁。
一个月前,麦穗和?她?说?起山城的故事,答应来年春天,亲手为她?做榆钱玉米饼。
两周前,她?们还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用平板挑选明年成人礼的礼服。
三天前,谢芜莓还在通话中喋喋不休缠着她?,要她?承诺今年一定带她?去威海看雪……
悲痛欲绝间,眩晕感翻涌而上,麦穗耗尽全身力气?眨了眨眼,而后?短暂丧失意识,‘扑通’瘫坐到冰冷地板上。
胸口好似压在千斤岩石之下,时隔数年,这?种悲伤极致的体验感再度席卷,让她?喘不过气?来。
手背抵在唇畔,牙齿将那一小块皮肤死死咬住,压下冲到喉口的呕吐感。
直至手机再次震动——
院长得不到回应,遂挂断通话重新拨打,这?才唤回麦穗的思?绪。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麦穗稳了稳心?神,手掌支撑地板站起身。她?脱下围裙随意搭在椅背上,指节勾住托特包两根细细的带子,疾步往外。
陈见?夏最善察言观色,看出麦穗秀气?眉宇间携带的焦急,不等她?嘱托便自告奋勇:“这?里交给我,学姐你先走。”
“谢谢。”
推门朝外,麦穗一改往日轻柔动作,将玻璃门打开?至最大角度,旋即松手。
门扇回弹,发出沉闷声响,将风铃震得剧烈摇晃。
围在长案忙碌的小苏等一众员工登时战栗,错愕回眸。
“麦总…这?是怎么了?”
“maybe……吵架了?”
“我看不像……”
陈见?夏当即打断:“不要议论老板。”
走出清远花汀,一直到路口,麦穗脚步猝然停滞。
慌乱间,她?忘记早上并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是谢冯笙……
作为他的妻子,麦穗与谢芜莓相识半年有余,心?中哀忧尚且如此?。
那谢冯笙呢?
他该是怎样的悲恸呢?
麦穗拿出手机,从通讯录中调出号码,还没?摁下拨通键,对面的电话先一步打进来。
熟悉的数字跳动,手机系统还没?反应过来,麦穗早点下接通:“芜莓她?……”
“我已经在路上了,徐向松开?车。”谢冯笙的声音冷淡低沉,麦穗却听出槁木死灰的弦外之音。
那昭示着暴风雨的登临后?,玉石俱焚的决心?。
他说?:“我已经通知荣叔,让他过去接你,宋姨也?一起。”
麦穗启唇,意料之外无声无息。她?犹如被人扼住咽喉,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该说?什么呢?
安慰吗?
她?真的做不到。
此?刻无风亦无雨。
一滴眼泪悄声滚落,砸在脚尖前的地面上,荡出粒粒尘土。
麦穗再难克制,抽咽一声:“我会尽快赶过去,你,等我。”
电话没?有挂断,她?却听不到回音。
一辆黑色宾利停靠在面前,副驾驶位车窗降下,麦穗稍稍弯腰,看清荣叔的脸。
他罕见?没?有注重豪门管家的礼仪修养,言简意赅抛出五个字:“小麦,快上车。”
与此?同?时,听筒那头的声音响起,一字一顿,重重砸在她?的耳侧,掀起惊天波澜。
——“芜莓的死,不是意外。”

第33章 月照逢生
麦穗赶到疗养院的时候, 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平日空荡荡的车位也停满黑色豪车。
当?年冯有仪难产的消息流传甚广,虽有谢冯笙及时出现, 制止了谢平清罔顾人伦的卑劣行径, 但外界似乎仍旧心照不宣地默认, 早产生?下的女婴先天?不足。
即便有谢家不吝钱财,真?金白银地娇养着,恐怕也活不了太久。
这样的误解导致媒体?记者对?谢芜莓的关注度很少, 否则麦穗也不会?在半年前才知道有这位妹妹的存在?。
或许这背后有谢冯笙的推波助澜, 毕竟无人注意更适合她休养。
那么现在?, 当?年医院楼下围堵的盛况重现,又是谁的手笔呢?
麦穗无暇多虑, 她神情恍惚,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挂断电话前, 谢冯笙那句话——
“她的死不是意外。”
汽车泊至疗养院正门, 麦穗当?即推开车门,踉跄着朝病房走。
两侧墙壁淡粉, 迎面逆光走来一位身穿浅蓝西装,容貌靓丽的女人,谢檀温。
“二叔在?, 去看看吧。”
她的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简单一句话中透露出充足的信息量。
谢平清又在??
无怪乎麦穗多想?,方才谢檀温神情,俨然亦有同感。
事情紧急, 麦穗没再客气地做那些?虚礼,微微点头当?做问?好, 匆匆与她擦肩而过?。
病房内。
靠枕撤去,轻薄白绸布取代厚重羽绒被,羽翼般覆盖着单薄的身体?。
麦穗怔忡往前挪动两步,瞥见那张再无血色的脸庞。
谢芜莓双眼紧闭,脸色泛黄,平静躺在?病床上。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要真?正与这位天?真?烂漫的纯善少女道别?再见了。
眼泪泄洪般滚落,被麦穗抬手抹去。
睫毛承受不住湿润后的重量,垂落毫厘,模糊了视线。
繁琐陈设撤去,谢冯笙坐在?病房内唯一一把椅子上,缄口无言,将那只冰冷的手牢牢握住,不许任何?人打扰。
直至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蓦然回神,嗓音嘶哑,“过?来再见最后一面吧。”
谢冯笙起身,正欲将座位让给她。
“芜莓是早产儿,本就体?弱多病,这些?年来谢家耗尽心血,让她多这个世界上存留十?七年,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了。大家一一告别?,让她安安稳稳走完最后一程吧。”
开口说话的人便是谢平清。
他的语调稀松平常,全然不似一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那双桃花眼神采奕奕,淡淡扫过?屋内所有人,仿佛一条栖息盘踞在?隐秘角落的毒蛇,伺机准备狠狠咬上阻碍他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讲这句话。”谢冯笙斜睨他一眼,冷冷回应。
谢平清轻笑:“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谢芜莓的父亲,我才是她的第一监护人。”
他故意在?‘父亲’和‘监护人’两个词语落下重音,制造冲突的意图明显。
“谢平清,你是忘了当?初的约定,要撕破脸吗?!”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冯成山大步流星走进来,带着怒气的声音如雷贯耳。
不等谢平清反应过?来,瘦削老人已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掌风凛冽,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常年劳作,冯成山身强力壮,掌心生?出厚厚一层茧子。
这一巴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谢平清打得?侧身后退半步,脸颊红肿,嘴角溢出血迹。
屋内除闻讯赶来的谢家直系亲属外,还有听从谢冯笙吩咐安排的保镖。
他们维持背手而立的姿势,面容冷酷,直直盯着正前方,熟视无睹。
可各怀鬼胎的人却与之截然相反。
谢檀烨两手环胸,慵懒散漫倚靠着墙壁,唇角漾起弧度,表情微妙,一副光明正大看戏的模样。
其父谢平城见状,无声走过?去,反手用?指节拍打他的臂膀,凌厉目光无声威胁,要他站有站相,摆正应有的姿态。
谢平清捂着脸,愤恨望向眼前屡次给他找麻烦的老人。他的胸腔起伏剧烈,颧骨鼓动,死死咬紧后槽牙。
“岳父,您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劝冯生?早做打算,尽快让芜莓入土为安,有什么错!”
从十?七年前女儿英年早逝起,冯成山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字。
年老之人情绪不能大起大落,谢冯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再听凭谢平清辩解,“芜莓的事我当?然会?安排好,不劳烦父亲费心了。”
麦穗紧随其后,托住冯成山的胳膊,将他扶至椅子落座,平息怒火,“外公,您消消气,保重身体?,后面几天?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冯成山抬手,揩去眼角沟壑间溢出的泪水,叹息着点头,“这是造了什么孽!”
谢际中带着管家姗姗来迟,迈入病房时,荣叔已打理好一切。
专用?护送车停在?疗养院正门,入殓师替谢芜莓整理妆容,麦穗为她换上衣服。
谢冯笙深吸一口气,将她抱上担架床。
准备就绪,谢芜莓人间旅行的最后一程,目的地——麦城。
这源于当?年冯成山与谢际中的约定,谢芜莓死后不葬入谢氏陵园,而是跟随冯有仪,回到母亲的故乡。
谢平清咽不下这口气,跃跃欲试妄想?再生?事端,被父亲横起虎头拐杖,照着腿弯处施力敲打,这才作罢。
谢芜莓生?前长住疗养院,没有朋友玩伴,如来时一般孑然一身。
墓前好友凭吊没有合适的人选,荣叔将这一消息告知麦穗后,她独自沉默许久。
这一天?晚上,吊唁亲属离去,麦穗百般犹豫过?后,躲进冯成山的书房。
她端坐在?书桌前,取出一叠樱粉色信纸,提笔写道:
谢芜莓,我最亲的妹妹,最爱的朋友。
你生?于盛夏,如同炎炎烈日温暖着相逢的每一个人。你像朝阳鲜活,似春雨柔和,偶尔也会?有些?青春期女生?独有的小脾气,霸道娇纵却可爱。
或许我从来没有讲过?,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开心且有趣。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陪你去花园散步,你一板一眼地询问?:人真?的有轮回转世吗?
我说:或许吧,也有可能会?变成头顶的一颗星星。
你表示这个回答太老套,而后奔跑着去采摘野花。
但是现在?,我想?修改一下这个答案: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世界,并且乾坤既定。每位成年人都?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来世,而你会?成为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小骗子,下一次一定要遵守我们的约定哦,我们要一起去看雪。
信纸四折,塞进信封里。
麦穗走出书房,撞上等候多时的荣叔。
他的目光落在?麦穗捏在?手中的天?蓝信封上,“小麦,明天?你来致词吗?”
麦穗嫣然一笑:“这些?悄悄话,我讲给她一个人足够了。”
荣叔了然,面部表情柔和松懈下来:“也对?,我们芜莓是一个占有欲超强又爱吃醋的小姑娘。”
一切似乎都?处理妥当?。
葬礼结束之后,院长将平安疗养院内谢芜莓的遗物归整好,亲自送到蓝山公馆。
从前整日陪谢芜莓聊天?的小护士自告奋勇,想?要帮忙完成她最后的心愿。院长婉言谢绝,只因受亡人所托。
那又是一个用?蕾丝带绑紧的盒子,轻飘飘没多少重量。
“芜莓特意叮嘱过?,等她走了,再把这样礼物交给你们。”
麦穗接过?,迟迟不敢打开。
冥冥之中,她似乎猜到里面装了什么。
当?天?晚上,麦穗与谢冯笙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人面面相觑,无声等待对?方的动作。
许久之后,谢冯笙垂眸,把指间夹着的香烟递到唇齿间。
微弱红光明灭闪烁,徐徐白散开,被窗外吹入的秋夜晚风打散。
这位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罕见有些?紧张,伸出的指尖在?半空中弯曲,最终落在?蝴蝶结丝带上。
果然如同麦穗所料。
一黑一白两条围巾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折叠后将尾端露在?外面,缝制着与手套上一模一样的三朵小花。
在?围巾的上方,放着一个信封。
麦穗绷紧嘴唇,取出来打开。
谢芜莓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写下这封信的:
哥哥、姐姐,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吧。请不要为我难过?,开开心心地永远一起生?活下去,毕竟我很高?兴,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妈妈了。听闻她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人,我想?提前过?去陪她,希望你们不要为此吃醋⊙ω⊙~
护士姐姐说过?,围巾代表分离,我这个自私的人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留下一些?东西,以此证明曾经陪伴你们的日子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最后,即便你们可能并不感兴趣,我还想?要解释一下三朵小花的含义:它们分别?代表着我、小麦姐姐和哥哥。私心把小麦姐姐放在?中间,因为有你,让我和哥哥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包容、陪伴与温暖。
祝你们幸福快乐。
妹妹芜莓
时钟滴答滴答走过?一圈又一圈,薄如蝉翼的纸张被泪水洇湿一遍又一遍,变得?柔软、易破。
冷风轻拂,吹干泪痕,麦穗放下信纸,旋即调转身体?,将身侧的男人拥进怀里。
她的手温柔抚过?谢冯笙硬挺的头发,“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要再独自把所有情绪闷在?心里了。”
空白几秒,那双紧紧攥握的手松开,循腰线滑至身后,揽住她的背。
他不再有所顾忌,将脸埋在?她的胸前。
没一会?儿,那一小块衣服浸湿,麦穗睫毛眨动几下,哽咽着轻轻捋拍他的后脊。
再度失去亲人的深夜,克己复礼的男人允许自己片刻放纵。
而后,她听见一声卑微的乞求。
他说:“麦穗,帮帮我,拜托。”

麦穗前往清远茶楼, 寻找经理赵元修。
近日谢家?发生的事,早已被各大媒体报社撰写发布,公?众热议, 舆论满天飞。
麦穗需要他的辅助, 也没想过隐瞒, 将自己后续安排和盘托出?。
两人在二楼书房里交谈一下午,正式敲定?最终结果。
此后,清远茶楼由赵元修全权负责, 以技术入股的形式, 成为茶楼的合伙人。
清远花汀则交给吴黎——那位赵元修多?次赞赏过的销售经理。
“她是个有头脑有手段的事业型女强人, 早在你把她单拎出?来夸奖时?,我就知道?, 她的志向绝不仅止于此。”
眼下刚好有合适的机会,麦穗愿意信任吴黎, 给她闯出?一番事业的空间。
与此同时?, 谢冯笙带特助徐向松,前往京郊别苑拜访谢际中。
按照常理来说?, 如?此兴师动众应当与公?司的重大事务相关?,可那又有董事会把关?,实在不必专程跑一趟, 找这位早已移交所有权力的老人商榷事宜。
商场如?战场,多?少双眼睛盯着谢家?,实时?监控着谢冯笙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对此事好奇。
但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一周后,谜底揭晓。
麦穗正式入职谢氏集团, 担任财政部部长?。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三载光阴辗转飞逝, 一切踏入正轨,似乎所有人都?在勇敢地向前走,只剩曾经鲜活热烈的少女,永远停留在褪色故事的残篇里。
这一年,麦穗二十九岁。
‘咚咚——’
叩门?声响起,麦穗没抬头,仍旧一目十行?审阅秘书送来的文件,“请进。”
谢檀温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两只深棕色纸杯,侧面绘有办公?大楼一层咖啡厅的logo,“还在忙,中午没休息?”
“哪里有时?间。”麦穗在文件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签字,合上钢笔,起身绕过办公?桌,“随便坐。”
谢檀温也没客气,径直走向巨大落地窗前摆放的沙发,“这几年的变化真不小。”
“你是指办公?室的布局,还是在说?我。”麦穗接过咖啡,坐在她的对面。
麦穗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西装,从前随意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低绾成髻,干练利落。她低垂着眼,任由打量目光逡巡。
谢檀温眉梢轻挑,轻笑出?声,“都?有。”
三年前,众目睽睽之下,麦穗拎着纯色帆布包按下58层电梯键,推开这间办公?室的门?。
也是那一天,正式开启在谢氏集团的奋斗之路。
空降兵本就难以令手下员工信服,更何况麦穗与谢冯笙的照片明晃晃挂在热搜词条内,昭示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几乎所有人默认,这位总裁夫人只是来走个过场,没精力也没实力真刀真枪搞实绩。大家?只需将?面子功夫做好,其余一切照旧。
为了扭转局面,打破所有人自作主张贴在她身上的定?义与标签,麦穗花了大半年时?间证明自己的学识与价值,又大刀阔斧整顿团队,开除几个浑水摸鱼的蛀虫,才算真正稳定?下来。
作为见证者,谢檀温对这位大嫂的认识与评价迈上了更高一层台阶。她低头看一眼手机,“今天谢总就出?差回来了吧。”
麦穗点头,“五点的飞机,一会儿下班我去接他。”
她的语气平平,眉眼却柔和不少,指腹在咖啡纸杯张贴的长?方形标签上摩挲,仿佛思索着什么。
“哎呦喂,你这表情我真受不了了,欺负我有恩爱不能秀呗。”谢檀温夸张地抖了抖胳膊,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随手丢入垃圾篓,“走了,晚上见。”
按照谢冯笙原本的行?程安排,要后天才能赶回长?宁。
但谢际中近日身体抱恙,大伯谢平城拍板决定?,提前给老爷子祝寿,算是添点喜气。
这次并没有邀请太?多?的人,只是本家?小聚一下。
麦穗与谢冯笙回到京郊别苑时?,其余人均已到齐。
改造后的智能轮椅取代主位的太?师椅,谢际中强撑着精神,聆听小辈们?的祝福。
这当中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老人无暇顾及。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先开始剧烈咳嗽,整张脸涨得通红。
谢平城与谢檀烨近两年苦心?孤诣钻研演绎,见此情状一人端水一人取药,开始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温水送服特效药,谢际中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常。经过此番折腾,精力所剩无几,他必须尽快把该嘱咐的事办好。
谢际中颤抖着伸出?那只皱纹遍布的瘦弱手掌,牢牢扣住谢冯笙的腕骨,“冯生,我知道?你现在主意大了,管不住,但是我还是想趁着没彻底闭眼,把该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知道?,你恨我,恨你爸,恨谢家?。”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不管你承不承认,在外人看来我们?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影响整个集团的发展,那样?走不长?久的。”
谢冯笙正襟危坐,眸色幽冷,手中握着刀叉专心?致志切割牛排,未将?多?余目光分给直勾勾盯紧他的众人。
半晌过后,他将?刀叉轻轻搭放在青花瓷碟,指尖捏住餐碟边缘,拖动着移到麦穗左手旁,“别愣着,快吃。”
“祖父,您多?虑了。”
佣人递来湿毛巾,热气腾腾,他优雅接过,漫不经心?地擦拭每一根手指,“我的性格您了解,绝对不会让公?司的整体利益受损。”
言外之意便是,其余的事情,你别多?操心?。
众人面面相觑,默契缄默,谁也不敢出?言打破此时?安静诡谲的气氛。
谢际中长?吁一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不是想要偏帮谁,只是前车之鉴摆在面前,谢家?千万不能内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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