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 by东以野
东以野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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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那么悠闲。”麦穗没再盯着她看,而是调转身体,抬手将百叶帘拉开?。
灼目阳光顷刻间占据视野,相对而坐的两人不约而同抬起手臂挡在额前?,等待眼?睛逐渐适应环境的改变。
“回去告诉谢檀烨,谢谢他愿意告知事情的真相,东西我会放在清远茶楼的二楼包厢里,如果有人想要,可以去取。”
那原本就不是她的东西,如今找到了真正的主人,应该物归原主了。
多年?伪装被人参破,叶霜的脸上并没有前?功尽弃的惋惜,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解脱与赞许。她端起咖啡轻抿一口,“你很聪明。他请我转告一句,既然落到你的手里,那就是你的东西,请自?行处置。”
说完,她将纸笔收入包中,拿着遮阳帽起身离开?。
那道背影步伐优雅,转身走至门?口的瞬间,麦穗清楚地瞧见叶霜唇角携带的笑意。
她猛然想明白,与叶霜有交易的,恐怕不只有一个人。
回到京郊别苑时,麦穗已然整理?好思绪。
甚至关于?谢冯笙的反常举动,她都贴心为他准备好了说辞。
只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谢冯笙回来的这?一天,长宁下起了暴雨。
应相关部门?规定通知,多条航线停飞,其中就包括临安—长宁那一条航班。
麦穗以为他今天不会回来了。
傍晚时分,雨势渐小,麦穗坐在卧室沙发上,欣赏窗外的雨景。
光线昏暗,屋内没有开?灯,谢冯笙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那道模糊寂寥的身影。
脚步逼近,如同倒计时的钟声,一下接一下,敲在她的心理?防线上。
他在相距两步之遥的位置立定,麦穗终于?回过神?。像是经?历了某种灵魂重创,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她的瞳孔呆滞,眼?泪自?脸颊成串滚落。
麦穗怔怔扭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男人十分陌生。
在看到推送的新闻那一刻,她已经?丢失了所有的力气。
如今见到始作俑者,只剩一句没有任何攻击力的低喃。
“为什么要这?样做?”

窗外阴雨连绵, 石砾与残叶裹挟在风雨中,毫不停歇地敲打着玻璃。
间或一道闪电在西方天空惊掠显现,短暂照亮屋内对峙而立的两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 麦穗才注意到, 谢冯笙两侧手臂自?然下垂, 其中一只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荒谬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麦穗猝然后退半步。膝弯撞上沙发扶手,她下意识将掌心搭在沙发靠背上, 借以稳定重心。
谢冯笙自?始至终保持缄默。
他往前挪动几步, 在麦穗身前立定, 而后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将她脸上残存的泪痕拭去。
尽管回程路上, 乃至过去的这几天时间,他的内心经历过无法言喻的拉扯与纠葛, 此时的谢冯笙仍旧维持表面淡定。
“麦穗, 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面前的男人嗓音低哑,微微偏头躲过她的视线。
麦穗静默几秒, “但我从来?没有?同意用这种的方法。那些消息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的陷阱谢平清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踩进来?!”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理智清醒, 可方才看到的内容却好像生命力极强的寄生虫,挣着抢着往她的大脑心脏里钻,让她毫无喘息之?机。
两小时前,麦穗的私人微博账号突然发出一则对谢冯笙的控诉博文,按照时间线整理罗列, 又用她平时写下的日?记手札加以佐证,现已在互联网上吵得沸沸扬扬。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 迅速被各大营销号转发扩散,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发酵,早已抢占热搜头条。
甚至还有?号称手握内部资料的记者,将麦穗车祸就医时,为保留证据做出的验伤报告曝光,并将这一系列的罪名?安插在谢冯笙的身上。
他的标题取得十分夺人眼?球——
【豪门媳妇不好当?谢氏集团现任总裁或有?暴力倾向?!】
这条舆论新闻发布之?后,转赞评数量呈指数式增长。
麦穗亲眼?见证醒目标题后,淡粉色的‘新’转变为红到发黑的‘爆’。
在幕后推力的协助下,谢氏集团当年的援助计划新闻再?度回归视野内。
多?少?人因为这一面之?词,在大批量水军的鼓动下,即便不明真相,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冲到谢氏集团官方账号底下留言评论,要求给出合理的解释说明。
集团官博以及谢冯笙的个人微博下的留言,经历了从疑惑,到质问?,再?到讨伐的变革。
同时,麦穗的微博评论区及私信内容也完全超出了预期。
作?为舆论当事人中明显处于弱势的一方,她收到的信息并不是安慰或支持的话语。在此之?前,早有?人声称自?己是麦穗曾经的邻居或者同学,将那段山城往事添油加醋地复制粘贴在评论区。
那一段段文字中,不止讲述了麦穗私生活混乱,在校期间多?次闹出不正当男女?关系的谣言,还提到了她的母亲麦颜以及邻居婆婆李寻真,将她们塑造成贪慕虚荣,妄图借腹中私生子攀龙附凤,却被正宫夫人识破赶出,最终灰溜溜跑回山城混日?子的风尘女?子。
麦穗并不觉得谢冯笙会命人将这些杜撰的内容披露。
那么原因显而易见,谢平清已经出手下场了。
也是在这一刻,铃声响起,谢冯笙将口袋中的手机取出挂断,没有?任何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直捏在手中的档案袋递给麦穗,“事已至此,我们的约定已经达成了。”
“我不同意!”麦穗拒绝接受他试图塞过来?的牛皮袋,状若触火似地逃离谢冯笙的身边,“你快让你的人停手,我马上发微博澄清,我们一定还能?找到其他办法的。”
麦穗不由?分说拂开谢冯笙伸来?拽她的胳膊,颤抖着指尖解锁屏幕,将微博的分身应用打开。
紧张与惊慌占据心头,这一瞬,周围所有?嘈杂都已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然而下一秒,玻璃世界被人从中撬开,破裂碎片七零八落散至周身,麦穗遽然抬眼?看向不再?有?制止动作?的男人。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站在那里看着她手忙脚乱奢望挽回局面,紧张又局促,像个笑话一样。
麦穗哂笑一声,为自?己的愚蠢。
她早该想到的,谢冯笙这样办事一定做足充分准备的人,怎么可能?会遗漏最重要的一环。
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犯傻,把所有?密码设置成相同的数字,让谢冯笙有?机会登录账号,又在发布完那一系列惊天动地的消息后,将密码改掉,阻止她事后弥补。
淅淅沥沥响声不见,雨似乎停了,麦穗侧身望向窗外,却仍觉眼?前模糊一片,水痕遍布。
夜幕降临,二楼卧室彻底暗了下来?。
麦穗直挺挺站在那张单人沙发的右侧,第一次对面临的事感到棘手与迷茫。
现在她该怎样做呢?
她要哭吗?她要闹吗?
这种往日?屡试不爽的杀手锏如今还有?效吗?
车祸过后只?经历了一个月的休养,麦穗的身体?状况尚未恢复到从前的水准。
久立之?后,丝丝缕缕的麻意自?脚后蔓延至小腿,可她还倔强地保持同一姿势,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的软肉。
直至铁锈味在口腔晕开,麦穗蓦然大梦初醒,伴随一句不包含任何情绪的呼唤。
“麦穗,这才是我们最初的合约,不对吗?”
谢冯笙刻意忽略从心脏深处攀升泛滥的缕缕酸楚,忍过胃腹一阵胜过一阵剧烈疼痛,尽可能?让自?己的声调听上去平缓、淡漠,“以后的路恐怕要你自?己走了,当初答应给你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还有?蓝山公馆的那栋别墅,你不是喜欢那间温室花房么,我也让律师补充到赠予协议当中了。”
男人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很轻,即便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也像一朵被抓散于掌心的蒲公英,飘飘扬扬消散在微风里。
理智告诉麦穗,谢冯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白纸黑字写在契约当中的内容,是她应得的。
但心底深处破土冒芽的不甘却在脑海中不停重复:倘若真的拿走这些,他们之?间的牵扯羁绊就会慢慢消散在往后的茫茫岁月。
麦穗踱步到窗前,将最上方一扇窗推开。
暴雨过境,夜凉如水。瑟瑟冷风吹过,将脸颊两侧的碎发吹散,将混沌的大脑吹醒。
麦穗望向远处薄雾笼罩的山峰,少?见开始审视回忆过去几年时光里的自?己。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谢冯笙的感情从最初的利用,转变为掺杂真心的倾慕,再?演变成甘愿赌上一切的誓死奉陪。
是他于繁忙公务抽身,装作?心有?灵犀的巧合,陪她游遍微博小号点?赞过的景点?时?
是山城援助计划开始,他抗下所有?压力,把她带回长宁时?
还是暴雨冲塌屋顶,他不顾危险,强势将她拽入怀中,从土胚房带到旅店时?
麦穗想了又想,沉寂半晌,在黑暗中兀自?摇头。
这些都不是。
而是在那个她始终不愿承认的平凡日?子,她一如往常靠着田埂旁的大榕树发呆,他还没有?习惯乡间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朝她走来?,用随身携带的折叠刀给她削了个最讨厌吃的脆苹果。
视线交汇,四目相对,他们不约而同沉沦在彼此的眼?睛里。
以利益置换为名?的小心试探至此开始,将一见钟情的暗语埋葬在种下的每一株向日?葵与麦苗的土壤里。
眼?角有?泪水滑落,麦穗随意擦去,拼尽全力压下胸腔的剧烈起伏。
下颌仰起一个角度,她看向如渊如幕的夜空,缓慢将手臂抬起。
凭借肌肉记忆,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搭上另只?手的无名?指,把那一枚银圈取下。
大概天亦有?情。
在她将那枚精心设计的麦穗状戒指举至眼?前时,清泠月色拨开厚重堆积的乌云,毫不吝惜地倾泻洒落。
银辉柔和,麦穗用目光将戒指细细描摹。
半晌,她头也没回,将胳膊递到身后。
‘叮当’一声,是戒指与大理石桌面发出的清脆响动。
麦穗缓慢而郑重地闭上眼?睛。
这场属于她一个人的黄粱美梦,彻底结束了。
平静过后,麦穗不再?选择歇斯底里地争论辩驳,而是心平气和地与谢冯笙相对而坐。
“谢冯笙,这是你第二次放弃我了。”她的声音低缓有?力,如同锋利刀刃,一下接一下在谢冯笙的心脏镂刻。
手掌蜷缩又松懈,挽留的念头一闪而过,可他不能?放弃这么长时间的谋划,不能?让害死母亲妹妹的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谢冯笙吁出一口气:“对不起,这辈子是我欠你的。”
“不。”麦穗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怪只?怪相遇时的目的不够纯粹,这大概已经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我这个人很自?私,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接受。我要让你每一次回忆往事,都觉得亏欠。”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如同魔女?施下诅咒,“谢冯笙,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了。”
麦穗是在三天后离开长宁的。
她没有?再?去公司,吩咐助理将工作?交接出去,而后买了一张前往临安的早班机票。
她没在京郊别苑逗留太久,签下离婚协议书的当天晚上,便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
谢冯笙将主卧让出来?给麦穗一人居住,她想了想,又做了一些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布置。
整夜未眠,在翌日?天刚蒙蒙亮时离开,没再?与任何人道别。
宋姨带来?这则消息时,谢冯笙正坐在书房的长桌前接受董事会重要股东的质问?与批斗。
闻言,他沉默良久,敷衍着将视频会议挂断,起身前往二楼。

晨曦微露, 影影绰绰投射在地板上,形成大小不一的点点光斑。
主卧门把似有千斤重,搭在上面的?手迟迟未能压下推开。谢冯笙少见生出一丝怯懦, 他低下头, 目光落在划痕残存的?锁眼上, 记忆也紧跟着纷至沓来。
那是?搬到京郊别苑的?一年后,两人因为山城后续计划发生争吵,麦穗一气之下跑上二楼卧室把房门反锁, 将谢冯笙关在门外。
其?实谢冯笙能够理解麦穗的?想法, 关于山城的?投资与发展已经到了独木难行的阶段, 仅靠谢氏集团的力量远远不够。
麦穗也明?白,谢冯笙执意如此, 不可能与她毫无关系。可若仅仅为了她,费尽精力挖空心思说?服元老?股东追加投资, 一时半会也看不到回报, 还极有可能因?此落人话柄,在下一次股东大会换届时拿出?来发作, 实在得不偿失。
两人谁都不愿意各退一步,就有了麦穗之后的?冷处理。
谢冯笙眼睁睁看着她气汹汹的?背影拾级而上,仍旧泰然自若地品茶, 宛若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
荣叔在两人争论时识趣地降低存在感,又在客厅内只剩下谢冯笙一人时不放心地跑出?来劝和。
毕竟想当年,荣叔见识过?麦穗的?脾气:一般不生气,生气不一般。
“您还不上去?看看?”
“再等等。”
“……”荣叔欲言又止,“要帮您把旁边的?客房收拾出?来吗?”
谢冯笙冷冷瞥他一眼:“你觉得需要?”
大概半小?时后, 荣叔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会是?这般胜券在握的?姿态。
在荣叔的?注视下,认知里光风霁月的?谢少爷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铁丝。他单膝点地半蹲下来, 熟练地将一端弯曲成合适角度,塞进锁眼里缓慢旋转,调整位置。
直至一声幽微到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响声落进耳中,谢冯笙眉梢轻挑,唇角勾起向上弧度,而后压下门把。
围观全程的?荣叔已是?目瞪口呆,投在谢冯笙身?上的?视线中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知道当下不再需要自己,他审时度势地转身?,在迈下楼梯的?同时取出?手机,将方才发生的?事敲在备忘录里,准备明?日分享给宋姨。
那一天,麦穗似乎并不意外谢冯笙会出?现?在卧室内,只是?没有想到他是?用这种称不上光明?磊落的?办法将门打开。
记忆往往在开始回想的?那一秒格外鲜活深刻,谢冯笙还记得当时的?他推门而入,不紧不慢走至衣帽间门口,麦穗恰好披着睡袍自浴室走出?,与他预估的?时间别无二致。
而现?在,无论他如何紧张期待,推开门面对的?只会是?空荡荡的?房间。
深吸一口气,谢冯笙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卧室内的?布置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与他昨夜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衣帽间空了一小?半,一些日常衣物消失不见。
一张长桌对窗放置,两人工作繁忙时偶尔会在那里处理公务。
往日空无一物的?桌面如今多了厚厚一叠手掌大小?的?纸片,压在那枚戒指下。
谢冯笙脸上血色褪去?,他的?唇抿得很紧,胸腔内好像隐藏着一双无形手,将心脏攥住收紧,又痛又闷,在陷入窒息前稍稍松懈,周而复始。
他挪步至长桌前,这才发现?这一叠纸片竟是?麦穗留下的?照片。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略显苍白匮乏,谢冯笙将紧贴在胃腹的?手掌伸出?,捏起那枚戒指,牢牢攥紧在掌心之中。
目光落在最上面的?照片。
那是?两人前往离岸会所参加聚会时,麦穗在和虞筝一起拍照后心血来潮,用手机抓拍的?一张。
日光折射,照片表面映出?断断续续的?不规则凸起。
在照片的?背后,有娟秀钢笔字迹:
【摁下快门时,他的?手中总会握着酒杯。】
每一张照片的?角度都经过?精心挑选调整,这些融入心血的?记录足以证明?拍摄者的?意图。
只因?他的?私心与报复,背后的?文字篡改主人意识,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谢冯笙双手止不住颤抖,将照片一张张翻看,每一张背后都有麦穗亲笔写下的?字迹。
她把手札中的?措辞更改,如他所愿地塑造出?一个易暴易怒、情绪失常的?狂躁形象。
直至最后一张拍摄于十年前的?照片展露眼前。
四周旷野入画,谢冯笙站在山城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边,食指抵眉,眺望远方。
那是?他明?确告知麦穗,可以带她前往长宁的?时候。
她如是?写道:
【是?非对错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你想。
我愿做你高筑楼塔的?祭品,也愿做你刺向自己的?利刃。】
短短三?行字击溃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水滴坠落半空,将墨黑字迹打湿晕染,谢冯笙眼尾跟着红了。
原来自始至终,麦穗什么都知道。
那在写下这些话时,她的?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十年前的?麦穗孤身?前往长宁,用山城计划的?成功,帮助谢冯笙在集团夺权时大获全胜。
十年后的?麦穗用经营多年的?官方账号发布博文,使得声名远扬的?谢家集团掌权人,成为人人声讨的?众矢之的?。
他的?盛名因?她而起,也因?她覆灭。
两人纠缠的?十年间,或许她也疑惑,自己是?否曾经真?正走进过?谢冯笙的?世界。
正午的?卧室依旧静谧,半道闯入的?男人脊背直挺,长久站立在书桌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若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戛然倒下。
意识模糊之际,他的?眼前浮现?再难握住的?残影。
离开京郊别苑,麦穗驱车回到太?和西里住宅区。
她庆幸自己没有贪图方便,将定?期打扫阿姨取消,如今的?房屋洁净如新,恰好可以作为这两日的?落脚点。
前往临安前,麦穗约了赵元修与吴黎。保险起见,她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前往清远茶楼会面。
花汀与茶楼的?工作早已移交他们二位全权负责,但作为合伙人,麦穗自觉需要将自己的?安排告知一二。
过?去?的?三?年间,吴黎征求过?麦穗的?同意,在长宁开了两家分店,目前还有往临市扩张发展的?趋势。茶楼更不必说?,有赵元修的?安排,生意版图已经延伸到临安。
三?人在二楼包厢内落座,麦穗直言袒露自己即将去?往临安的?计划。
归期不定?。
赵元修与吴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对网络热议的?话题三?缄其?口。
赵元修:“也好。临安一直是?政府经济金融发展的?重点关注对象,如今茶楼在那里拓展业务,你过?去?正好便宜我了,不用再两头跑。”
“我还没过?去?,赵老?板就先给我安排好工作了?”麦穗轻笑摇头,“我有同学在那边发展,他的?书店如今正好缺少合伙人,我打算和他商谈,看看能否把花汀业务结合一下。”
左不过?是?拿现?有资源整合,于她而言算不得另辟新径,挑战难度不大,正好适合疗养身?心。
同为女性?,吴黎心思更为细腻,知晓麦穗还需要一段时间放松调整,当即表示赞同:“我是?非常赞同麦总想法的?。”
她状似幽怨斜睨赵元修一眼:“总不能只让赵总分管的?茶楼吃肉,我们花汀喝汤吧。”
“我哪有这个意思!”
麦穗明?白他们活跃气氛是?想让她放下心事,可是?许多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想明?白,才有可能真?正走出?来。
麦穗摩挲着茶盅出?神,思绪蔓延飘远,想起大雨过?后雾气氤氲山涧。
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发现?她留下的?东西了。
心疼是?爱的?开始,而成全是?爱的?极致。
这也许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麦穗屏住呼吸,将眼眶鼻翼漫上的?酸涩收敛,“还有一件事。”
“过?些日子,如果有一位名叫段婵的?小?姑娘找来,辛苦你们帮她安排一份工作。”麦穗说?,“她是?我在谢氏集团的?助理,恐怕会受到牵连。”
段婵是?麦穗入公司当年,通过?校招选拔进来的?。她原本定?岗管培生,因?为被麦穗看中,破格提拔为助理,逐步接触公司重要事务。
可人走茶凉是?难以更改的?道理。被视为前一任领导的?亲信,即便段婵如今的?能力有目共睹,往后的?晋升也多少会受到一些限制。
在工作交接电话的?最后,麦穗明?确表示如果对方在集团工作不顺,自己可以为她提供新的?机会。
吴黎点头:“您的?眼光我放心,一定?给她安排一个既称心如意又有发展空间的?职位。”
所有事情交代好,麦穗当下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旁人攀谈,索性?打道回府。
与她一道的?,还有学生时代的?朋友倪黎。
按照对方的?评价,高中时期的?麦穗对所有事情都表现?出?一种超脱常人的?淡漠,仿佛世间一切不足挂齿。
可整日混迹在一起的?朋友都明?白,那时候的?她只是?不善言辞,其?实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飞往临安的?机票预订在清晨。
两人提前一小?时抵达机场,安检过?后,进入VIP候机室等待。
早起倦意迷离,倪黎更是?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在被一通跨越时差的?骚扰电话打扰后,她睡意全无,走到自助贩卖机前投币,得到两听可乐。
“哔咔——”倪黎将其?中一罐打开。
易拉罐拉环被打开的?声音让人享受,碳酸饮料进入胃里带着一丝凉意,让她的?头脑逐渐清醒。
倪黎转身?回眸,正欲将另一罐递给麦穗,却见不远处的?她侧过?身?看向窗外。
纯白旅行箱拉杆没有放下,麦穗两只手自然搭放在膝盖上。
红日自地平线升起,第一缕阳光是?微弱的?,远远投射不到她落座的?位置,却将她的?脸庞勾勒出?淡淡的?橘黄,像是?古老?影片放映时,并不真?切的?浅白描边虚影,美得好不真?实。

第42章 月照逢生(二更)
直到很多年以后, 倪黎仍旧记得?那一天,麦穗身上流露出来?的,无法用语言描喻的悲凉。
机舱冷气打得?很足, 两人按部就班登机, 将安全带系好, 麦穗向空姐要来一张毛毯,抖散披在?肩上。
座位靠窗,往日的麦穗因对晕机心存畏惧, 通常选择在?整理好物品后开始闭目养神, 但这?一天不一样。
她一反常态侧过脸, 透过窄窄的机窗看向远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倪黎总觉得?她似乎是?在?期待什?么。直至中英文双语播报过后, 飞机缓缓起飞,她能看到的那半张白皙脸颊并无任何失落神色, 反而?隐隐松了口气。
飞机轰鸣, 耳畔亦伴随着嘈杂噪音,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扇窗。
灰白陆地, 连绵青山,蜿蜒河流……
视野之内,一切事物逐渐缩小?, 从肉眼可?见的一片,变为模糊不清的一点,再到什?么都看不见。
这?一刻,麦穗终于?意识到,这?座满载酸涩记忆的城市真正离她越来?越远。
这?一年的国庆假期, 麦穗难得?没有安排外出旅行,蜗居在?自己租住的平层套房里。
过去的两个月间, 麦穗与好友越骞敲定合作,将传统书店与花汀结合,另与一位好友的DIY画室达成?合作,并在?线上小?程序内推出套餐活动,如今已经正式开业。
店铺地处偏僻,客流量不大,麦穗联系了熟悉的媒体朋友,利用?短视频推广引流,打造出一处网红打卡圣地。
三位合伙人共同?协商,为这?间多元工作室取了新名字,叫做“停歇”。
繁忙都市生活间隙,有处乐园供人抛却一切,短暂停歇。
后续店铺布局与装饰有麦穗自告奋勇,独立负责。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都明白,现在?的麦穗根本不想让自己空闲下来?。她只想依靠加大工作量,不停忙碌起来?,才能于?万千思绪中抽身。
两个月前的八卦绯闻没有任何偃旗息鼓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谢氏集团掌权人负面消息缠身,股票罕见出现跌停,高?层人员不断施压,并有内部人员放出消息,现任执行总裁谢冯笙已引咎辞职,集团不日将召开股东大会,进?行紧急选举。
即便倪黎等人并未提及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麦穗更没有刻意搜索相关话题,她仍能从各个想象不到的地方,譬如前来?DIY顾客的交谈中,听到有关谢家的消息。
七日长假期间,倪黎再次从长宁飞来?,张罗着安排高?中小?分队聚会,地点约在?临安一家知名酒吧,名为“Hyper”。
除倪黎与麦穗外,还有当年的同?班同?学俞澄,以及曾与麦穗同?桌半年,后因早恋独自背负处分,退学出国的杨欣梦。
四人单点包厢,要了一打度数适中的果酒。
酒过三巡,酒量最差的倪黎脸颊涨红,开始畅所欲言,疯狂吐槽近日遭受的委屈。
从家族安排不间断的联姻相亲,到隐藏身份在?家族企业从基层做起,却被目空一切的上司抢占功劳。
几人深入交谈互诉衷肠,话题兜兜转转,不可?避免落到麦穗身上。
倪黎的胳膊搭上她的肩膀,借着微醺醉意表明自己的立场:“别难过,以后我拿黎家的钱养你,保证让你衣食无忧,还不用?生孩子。”
麦穗被这?句话逗笑:“那我提前谢谢倪总了。”
“不用?客气,都是?朋友。”倪黎端起冰纹玻璃杯,与麦穗握在?手?中的酒杯相碰,“一醉解千愁,放心,我们一定能把你安全送回?家。”
杨欣梦回?到长宁不久,因为工作性质原因,小?道消息比较灵通:“倪黎说得?对,为了男人伤心不值得?,他现在?无权无势,我们努力奋斗,有朝一日荣归故里,完成?打脸。”
倪黎皱眉:“前面一句还行,后边……我只能评价你是?小?说看多了,有点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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