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 by东以野
东以野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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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筝比了个?“八”手势,麦穗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那事?以后,两人一起销声匿迹了两年,再出现在大家视野内,周政珩的腿已经成那样?了。”虞筝惋惜般啧啧感?叹,“可惜了。”
“他的腿?”
方才包厢内,周政珩是坐着的,麦穗并未看出有哪里异样?。
“一条腿跛了,应该是受过重伤。”虞筝声若蚊吟,咬着牙解释,“他身边高手如云,你想想能是谁因为谁?肯定是周阐意啊!这个?姐姐太有实力了!”
麦穗维持着侧身倾听的动作,即便虞筝不再讲话也没恢复原样?。
若说?没有感?触,那不可能。
不为听到的这则令人瞠目结舌的豪门秘辛,而是虞筝无?意当中说?出的,有关她与谢冯笙的传言。
原来在他的圈子?里,他们的关系是被人这样?描述的。
有如此声名显赫的先例,谢冯笙不可能没听说?过,却偏要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岑淮颂那日晚宴说?过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中,联想到周政珩的前车之鉴,麦穗有些后怕担忧。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两人都能够坚守本心?,遵守签下的协议,只?等时机成熟一拍两散。
如若不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怎样?剑拔弩张,她不敢想象。
麦穗敛眸出神,被虞筝拉住胳膊摇晃:“你怎么了?”
“没,我们回去吧。”
未等动作,又有几人结伴走来,悄声细语地聊着天。
露台与洗手间?交界处是拱形门,两侧摆放着偌大花盆,栽种金边虎皮兰,将她们遮住。
麦穗不在意这些,径直迈开步伐要往外?走,不成想被虞筝拦住。
回过头,见对方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摇头示意。
想来虞筝听出她们交谈的声音,应当是方才在包厢内的人。
“这聚会也只?徒有虚名,门槛越来越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真无?趣,有这时间?还不如去酒吧玩玩。”
另一人接道:“有人靠睡几觉就能混进来,的确没什么意思。”
“不过那两位确实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可现在看着光鲜亮丽,谁又能知道背后怎样?受委屈呢?”又有一人抬起水阀冲洗手掌,嘲讽揣测,“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有她们哭的时候。”
这几句话听得虞筝拳头硬了,抬脚就要往外?冲,被麦穗奋力拉住:“冷静,我都没有生气。”
任谁都可以听出,她们口中的主角是麦穗与周阐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等一墙之隔的地方声息全无?,两人才往外?走。
“咔哒”一声响,隔间?一扇门被人拉开,流言蜚语中另一位女主角悠然?走出,神情自若站在明镜前补妆。
麦穗了然?地挑眉,心?说?那仨人运气真不好,特意跑来洗手间?挖讽,还偏偏被两个?主人公?听到。
女人缓慢冲洗掌心?,从一旁的透明玻璃瓶中挤出洗手液,旁若无?人认真搓洗。
虞筝拉动麦穗胳膊,示意继续走的那一瞬间?,女人猝然?抬睫,在镜中与她对视,扯动唇角,露出善意的笑。
“你是麦穗吧。”周阐意抽出纸巾,将手上残留的水滴擦干,“要是想跑路可以找我帮忙。”
“……”
六目相对,虞筝小幅度挪动身体,指了指门后:“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先走。”
“一起吧。”
也是凑巧。
临时组成的三人行队伍并肩拐弯,迎面撞上风暴中心?的当事?人。
正如虞筝所说?,周政珩朝他们走过来时,右腿有明显的不自然?。
只?停留了半分?钟,麦穗的目光便拐弯落在谢冯笙身上,恰好对方也看过来,视线相接,她先受不了躲闪开,心?中直犯嘀咕。
为何?最近会这样?,从前面对着他,不说?游刃有余,但至少不会是眼下仓皇失措的模样?,跟中了邪似的。
他们似乎在谈生意,麦穗不解,虞筝口中是对家的两人,竟也会有利益往来。
那句“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当真所言非虚*。
距离一点点拉进,直到站立在她面前,谢冯笙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仿佛是要提笔拓画,将她的样?貌完全记下来。
“谢老板合作愉快,改日我做东,请你和?麦小姐一同赏光。”周政珩的掌心?之下,一根通体暗红的龙头拐杖拄在地上,并没发挥多少应有的作用,反而凭添几分?阴鸷气质。
有点符合传言中疯批的形象。
但麦穗对他的印象很好,缘由极其简单。
自她与谢冯笙的婚讯传出,两人一同出席的场合,周政珩是唯一一个?用原本姓氏称呼她的异性。
其余人为了谄媚讨好,掐腔捏调喊她“谢夫人”“谢太太”,虚假得令人皱眉。
目送周政珩与周阐意离开,哪怕再不情愿,虞筝也不得不与麦穗挥手告别。
若是再霸占着人,她就要被谢冯笙刻刀似的眼神剜去血肉,扔进深山里喂大灰狼了。
几分?钟时间?,走廊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冯笙取出烟盒中,从中抽出一支,在麦穗注视下点燃,咬在唇齿之间?。
“再待一会儿还是现在走?”

正对二人停留的位置, 有一扇敞开的窗,将他指间飘绕而出的烟雾吹散。
口袋里手机震动一下,麦穗取出查看, 说:“你想回去了吗?不再跟岑淮颂打个招呼?”
他?们进包厢时岑淮颂并不在里边, 听虞筝说会所主管有事汇报, 过来找他?,两?人去了顶楼。
谢冯笙忽然很轻笑了一下,眸光晦暗:“他现在应该没时间应付我们。”
“什么?”麦穗下意识反问, 领会半分?钟, 开始脸热。
她低下头, 将半边脸颊藏在浓密发丝间,说:“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虞筝刚刚发消息, 想和?我一起拍几张照片,应该是可?以的吧?”
想起谢家?的重?重?规矩, 麦穗不确定?地询问, 鸦羽般的睫抬起,睁大的眼?眸显露无疑。
谢冯笙朗声笑着?, 说:“这有什么,我陪你一起进去。”
包厢门口探出一颗脑袋,看他?们并肩走来, 开心抬起手臂左右摇晃。
“你放心,我一定?速战速决,绝对不耽误你们的二人世界。”虞筝握着?手机双手合十,信誓旦旦向谢冯笙保证,继而再度挽上麦穗的胳膊, 走进包厢内。
谢冯笙亦跟在二人身后?,走进去。
说是合照, 其实虞筝单独摆拍居多,两?人只在靠窗的花艺墙前停驻许久。
在她们的对面,隔着?一张不知何?时抬进来的台球桌,谢冯笙百无聊赖望过来。
麦穗注意到?,虞筝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麦穗姐姐,你千万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生气。”
“你在说什么?”并非不懂装懂,而是真的不知她为何?将话题拐到?这里。
虞筝撇撇嘴,小声道:“我喊你过来玩,结果遇到?那三个爱搬弄是非的大嘴巴,害你受委屈了。”
“不会。”
不知是不是受到?虞筝的影响,坐在谢冯笙身侧之前,麦穗站在距离几步之遥的地方,拿出手机拍了照。
光线幽暗的沙发角,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面容平淡,与周遭热闹的气氛割裂,把玩着?手中的烟盒。
在麦穗举起手机,按下快门键的前一秒,他?探身在眼?前的矮桌上取过红酒杯。
没递到?唇边,只握在手中划圈摇晃。
他?是真觉得无聊。
走出会所前,还是与岑淮颂碰面了。
彼时长宁下起了雨,其中裹挟掺杂着?雪粒。
岑淮颂身边跟着?位容貌昳丽的女人,看到?茫茫夜色中的细密雨丝,识趣道:“我车里有两?把伞,正好可?以取来,需要吗?”
“都行?。”岑淮颂答的随意,一只手随意插进口袋里,像是听凭对方做主。
女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往旁边麦穗两?人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抬起胳膊将两?只手护在额前,转身就要冲进雨幕里。
“诶,一会儿会有负责泊车的工作人员把车开来,我们等着?就好。”她这挡雨的动作分?明是在掩耳盗铃,麦穗于心不忍,出言劝阻。
女人站在台阶边缘,一侧身体被雨打湿,并未直接退回原来位置,而是回头去看岑淮颂的意思。
岑淮颂不置可?否地挑眉笑了笑,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回望过去。
“这个时间段,客人很多。”
这话说出来,女人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表情瞬间变得难堪。她瞥一眼?麦穗,用力?咬了下嘴唇,跑进了如织如瀑的春雨中。
“看来你的好心,又被人辜负了。”岑淮颂嘲弄一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没说让她去取。”
足够乖巧,足够懂事,才能在他?身边待得久一点,这便是那女人向岑淮颂交出的投名状。
这一瞬间,麦穗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同一个错误会犯两?次。
早在七年前,她就已经见识过人情世故的冷与暖。
那天也下着?雨,同今天的情景没多大差别。她也是出于好心,在被谢冯笙告知会所侍应生会过来解决问题时,试图阻拦那个想要跑进大雨中的男人。
得到?的便是一个异样的,带着?埋怨的眼?神。
此后?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大记得,脑海中只剩下岑淮颂奉行?的那句至理名言——
风雨不淋富贵人。
哪怕风雨吹进屋子里,总有人前仆后?继,挡在他?们面前,只为挣一个机会。
或许当事人自己也清楚,这样的举动落在圆桌中央的人眼?中,可?能只是一个笑话,连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们仍然选择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回到?蓝山公馆,宋姨坐在客厅剪窗花,顺便等两?人回来。
听到?声响,忙放下手中的剪刀与红纸,起身迎上来:“可?算回来了,小麦你还在生病,得注意饮食注意。”
宋姨接过两?人外套,又说让他?们先等着?,转身进厨房里忙活。
茶几上,修剪下的红纸边角散落,一旁放着?几张成品窗花,麦穗拿起其中一张,伸长胳膊举到?闪耀灯光下。
圆形框架里,憨态可?掬的小马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各有一个朝中央倒立的“福”字,空白部?分?有树叶花纹填充。
“宋姨还有这手艺,太厉害。”麦穗扭头看向用电脑处理公务的谢冯笙,说,“让她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真的屈才了。”
宋姨正巧从厨房出来,听到?这句夸奖,顿时眉开眼?笑:“我就随便剪着?玩。听荣老头说你在太和?西里有自己的房子,我明天多剪几张,你拿去贴上。哪怕不住人,也该有点过年的气氛,讨个彩头。”
麦穗点头应是。
没多会儿功夫,宋姨将几个青瓷餐盘端出来,招呼两?人用用餐。
夜已深,又因照顾麦穗的身体,并没有重?口的菜系,平淡易消化为主。
宋姨的专业水准不容小觑,简单的家?常菜也做得让人很有食欲,分?量刚好足够两?人吃到?六分?饱,不至于积食伤胃。
这一年的除夕,麦穗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早上起来,麦穗才发现,长宁又下雪了。
宋姨倒是很高?兴,说:“春雨贵如油,瑞雪兆丰年,都是好兆头。”
麦穗本想在农历年的最后?一天起个早,不成想还是落后?一步。
她坐起来时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谢冯笙已经在浴室里洗漱了。
只几个晚上,她便习惯了与另一个人同床共枕,连对方起身都没察觉到?。
因为还有视频会议需要开,谢冯笙在衣帽间换好正式的西装,看到?麦穗倚靠在床头,有些惊讶:“我吵到?你了?”
“没。”被人戳破每天赖床的事实,即便对方不是故意的,麦穗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抿一口手中玻璃杯的温水,说:“昨天答应了宋姨,要陪她一起包饺子,不好太晚。”
“你困就再睡一会儿,宋姨能理解。”
麦穗将身上的被子掀开,白玉似的脚踩进兔毛棉拖鞋里,站在床尾伸了个懒腰:“不用,我已经睡够了。”
她身上还是那件睡裙,长度只到?膝盖下方一点,笔直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白釉,泛着?莹润光泽。
勾着?领带的手一顿,谢冯笙眸色随之晦暗,喉结滚了滚。
他?只放任自己片刻失神,继续手中的动作。
麦穗并未察觉到?对方一瞬即逝的异样,将卧室窗帘拉开,头也不回地问:“开完视频会议,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吗?”
跨国项目合作就是这样,国外没有春节,自不会考虑太多,将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嗯,还有洽谈会。”谢冯笙道,“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与合作伙伴的饭局都约在年初五以后?,麦穗不比谢冯笙这般拼命努力?,挺乐意腾出时间休息,给自己,也给手底下的员工。
没有问去哪里,她直接应下:“可?以,我明天没有安排。”
谢冯笙先一步出门,去了书房。麦穗洗漱过后?,换了干练利落的运动风套装,下楼去到?客厅。
庭院内简单修整布置过,热气蒸腾的人工湖面上,漂着?几盏荷花灯,随着?水纹波动,缓缓前行?。
荣叔取来灯笼,指挥着?佣人挂上,转身笑眯眯看向麦穗:“小麦,雪天路滑,在鹅卵石路上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麦穗说,“您今日穿的很符合节日气氛。”
大概是耳濡目染,跟在谢冯笙身边的人,做事一贯雷厉风行?,如今穿着?打扮都出奇一致。
平常多穿黑灰一类的暗色,不想今日,竟然换上一件暗红大衣。
虽说这红近乎与黑,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荣叔笑笑,说:“没办法,不换今天连饺子都没得吃。”
方才一路走来,麦穗听闻是宋姨大手一挥,吩咐大家?都要换上喜庆些衣服,只是没想到?荣叔成了被强制执行?的那个。
“其实她说的对,这是你跟谢总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要格外重?视一些,才不显得怠慢。”
麦穗不在意这些。
过去的几年,她的除夕夜要么宅在家?里,打开电视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自己窝在沙发上睡觉,买点速冻水饺随便应付过去。
要么同陈见夏一起,煮火锅或者预定?一桌年夜饭,而后?回到?家?里,面对冷冷清清的空房子。
狂欢后?的孤独才是最折磨人。
麦穗回到?餐厅,用过宋姨精心准备的早餐,洗了手过去帮忙。
几人围坐在一起,擀面饼、包饺子,分?工明确。
透过反光的玻璃,麦穗瞥见这样的场景,一时怔住。
多少年。
多少年没有过了。
忙碌之余少不了闲谈,佣人顾忌身份,不敢随意打听议论,宋姨比她们自在很多。
“这样大张旗鼓准备新年是多少年没见过的事了。”宋姨将一枚包成小鱼形状的饺子放在竹制篦帘上,“还好今年有你,不然又要糊弄过去。”
麦穗心想着?自己经常糊弄就罢了,谢冯笙也会如此便稀奇。
谢家?平日礼仪规律那么多,也不会要求子孙后?代?回京郊别苑庆祝新年吗?
原因很简单。
往年谢冯笙借口公务繁忙推脱,谢际中知道究竟是何?缘由,自然不敢强压着?让他?过去。
如今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更不再要求。
吃过年三十的团圆饭,麦穗收到?陈见夏的新年祝福。
她依旧留在长宁一个人过年,两?人闲聊几句,提起今夜的烟花秀。
早在一个月前,麦穗就看到?了相关通知,举办地点在中城区主广场,距离太和?西里不远。
当时没有与谢冯笙这回事,她还想着?如果不偷懒,可?以过去凑个热闹。
如今只能让独自前往的陈见夏拍几张照片发给她。
提起烟花秀,回忆里那点有关的细枝末节再次冒出水面,彼时正是她跟随谢冯笙来到?长宁的第二年。
他?将她从学校接出来,并没阐明去处,只让汽车一直往前开。
从早到?晚,中途停车休息几次,终于在当夜九点抵达码头港口。
换乘游艇,前往一座不知名的小岛。
麦穗出现轻微不适反应,面容苍白地跟在谢冯笙身侧,搭坐观光电梯,抵达顶层餐厅。
钢琴曲在演奏,折扇屏风之后?,谢冯笙与麦穗相对而坐。
“法国餐,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谢冯笙将厚重?外套脱去,剩下内里的银灰色西装。
麦穗解下围巾,并未因当下的环境流露出局促的情绪:“我都可?以。”
专门从法国飞来的主厨,鹅肝与法式蜗牛一应端上桌。
静谧的餐厅,只剩刀与叉的碰撞声响。麦穗收紧指节,心中疑惑泛滥,实在理解不了谢冯笙此番用意。
将近十小时的颠簸路程,只为了吃这一口正宗法国菜?
她抬眸,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海岛的烟花亦随之升空绽放。
惊呼与喧闹传来,麦穗也跟着?惊愕抬头,去看深蓝夜空中闪耀变幻的颜色。
“麦穗,生日快乐。”
遽然听到?这声祝贺,麦穗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结结巴巴不确定?开口:“这,这是你准备的?”
男人挑眉,意思明确。
转瞬即逝的烟火盛宴足足放了十二分?二十三秒。
有零有整的时间,是麦穗按照农历计算的生日日期。
唇轻轻颤动着?,她控制不住闭了闭眼?,水迹打湿细长眼?睫,更像蝴蝶振翅。
她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早在那一天,那些本该不见天日的心意已经种下,不断生根发芽。
遇见这样的人,谁能保证自己不心动呢?
谢冯笙难得处理完公司事务,走出书房,见到?麦穗坐在庭院内的木秋千上。
灯笼映出的红打在她身上,与薄薄一层积雪交相辉映,显得落寞又可?怜。
万家?团圆的除夕夜,她没在客厅守岁,独自一人坐在缥缈风雪间,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怕冷了?”
一条厚毯兜头盖过来,麦穗下意识闭上眼?睛:“冷啊。”
谢冯笙走上前,停在她面前,将麦穗冰冷泛红的手捂在掌心间,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想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不在屋子里。”
她并没有自虐的喜好,双脚被冻的冰凉,站起身时踉跄一下。
谢冯笙眼?疾手快,将她接住,毫不犹豫弯下腰,一条胳膊穿过麦穗的膝弯,将她拦腰抱起。
“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麦穗惊呼一声,为了平衡身体,无意识抬手勾在他?的颈后?。
“抓牢。”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狭长眼?眸难得情绪外露。
他?在为她担忧。
两?人距离很近,麦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她的侧脸埋在他?胸前,步伐动作间,强有力?的心跳声穿透耳膜。
黑暗之中,麦穗眼?睫快眨几下。
如果可?以,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也挺好。

途径客厅, 免不?得惊动?正在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宋姨与荣叔。
“这是怎么了?”宋姨扔下手里的香瓜子,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检查麦穗的腿。
她误以为麦穗摔在石子路上, 腿受了伤。
麦穗脸颊泛红, 大脑飞速运转, 试图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不?成想?,谢冯笙先替她接过?话:“没受伤,您继续看晚会吧。”
“真没事?”麦穗身上很干净, 没有明显的湿意与灰尘, 宋姨虽狐疑看向两人, 但内心其实?已经相信没发生意外了。
麦穗忙跟着肯定?:“我没事,您继续看小品, 不?用管我们。”
搭在谢冯笙肩膀上的手动?了动?,指尖在对方?的背上划了个?圈, 示意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男人低眸看她一眼, 充耳不?闻,脊背挺直步伐从?容, 拾阶而上去往二楼。
两人回到主卧,谢冯笙将?麦穗放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沉默着取来热水袋加热, 塞进她怀里。
“谢谢。”麦穗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像是藏着说不?完的心事。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蓝山公馆在中?城区,除房价不?菲以外,还需缴纳高昂的管理费。居住在这里的人,多半能在某个?领域说得上话, 且处世低调,庆祝新年的动?静要比其他地方?冷淡许多。
巨大落地窗前帘布没有拉, 月色爬上静悄悄的夜,映照着两个?相顾无言的人。
谢冯笙长腿弯曲,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他思忖着该怎样挑起话头与麦穗交流,再慢慢将?话题引到今夜为何落寞上。
走出书房前,他接听了一通视频电话。
对方?知道他已经结婚的事,状态比平时好太多,拉着他东扯西扯聊了一大堆。
最终落点与那日冯成山对弈时一样,希望他能够真正放下心结,同麦穗好好生活。
犹豫,沉思。
心中?的天平比最初倾斜更甚。
他已经动?摇了。
谢冯笙到底没有选择袒露心声?,左不?过?已经安排好了明日的行程,晚一些也没关系。
麦穗与他一般犹豫踟蹰着。
方?才在秋千上,她回想?起很多很多往事。谢冯笙带来的悸动?,即便深埋心底多年,仍旧鲜活热烈。
用当?下年轻人的话来说,人生不?过?三万天,活得恣意洒脱一些又何妨。
“谢冯笙。”麦穗在他起身要去浴室时开?口,“刚刚在楼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谢冯笙停住脚步,重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她继续道:“你还记得自?己三年前说过?的话吗?”
那是麦穗大学毕业的第一年。
无论工作多忙,他都会在每个?月抽出两三天时间,亲自?开?车过?来接她。
临市或者出海,偶尔陪她去看并不?感兴趣的演唱会。
那时的麦穗也曾迷惑彷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字眼形容他们的关系。
她也曾向谢冯笙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深夜应酬完回家的男人点燃一支烟,眸色幽深坐在沙发上。他沉吟半晌,反问:“我带你来长宁,算得上半个?监护人吧?”
他说完,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自?己先笑起来。
麦穗迟疑坐在他身侧,犹豫试探喊道:“谢……哥哥?”
听到这个?称呼,男人唇角的弧度凝滞。
不?知是不?是错觉,麦穗总觉得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徒然僵硬,狭长的眼中?淬着令人为之动?容的悲痛。
缄默好长一段时间,他再度开?口,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哑:“你就喊我名字吧。”
毕业的暑假,许久未曾主动?联系她的谢冯笙打来电话:“你最近有空吗?之前答应带你去临安剧院看话剧的。”
彼时麦穗并不?知道这会是两人分离前最后一次见面。
那段时间,她挺忙的。
毕业以后,拿到的大厂offer一个?没签,反而想?要选择自?主创业。
在那经济下行的一年,知晓这个?消息的人都要来劝说一两句。
那天,麦穗还在想?着,等下见到谢冯笙,要询问对方?给?的意见。
谢冯笙照例开?车过?来,在麦穗租住的单身公寓等她,一同前往临安。
麦穗并没仔细看他递来的票根,等到话剧开?场,这才知道舞台上演绎的是《雷雨》,她曾在高中?语文?课上看过?纪录短片。
两个?半小时的演出,因为参演人员的专业与投入,直到散场,观众仍绝津津有味、意犹未尽,丝毫没因为时间长感到枯燥乏味。
散场以后,他们并肩而行,在雨中?江边漫步,两人各撑一把伞。
在那时,麦穗是有些预感的,只是她自?己并不?愿意承认。
曾经,即便暴雨如瀑,谢冯笙也只会取来一把伞面更大的,将?麦穗勾到自?己的臂弯以下,而非选择让她自?己撑伞。
更何况,这场夏雨雨丝细密,只堪堪将?地面打湿。
他们缓慢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终于,在一眼望到沿桥小路的尽头时,谢冯笙停住脚步,没由来开?口:“听说你最近想?创业?”
麦穗点头:“我想?尝试一下,你怎么看。”
“年轻人,有机会试错,我很支持。”他稍稍停顿,“我会让徐向松给?你打一笔钱,你可以当?作创业基金,随便选择哪个?方?向都好。”
麦穗后自?后觉参透他的话中?意,仍抱有希望地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应该给?我一些参考意见吗?”
她记忆里的谢冯笙与眼前这人天壤之别。
他只是看上去冷淡,有关麦穗的事,他一向都很重视。
而不?是像现在,骨子里透出冷漠与疏离。
明明只是看了一场普通的话剧,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当?下这种地步。
麦穗想?不?通,亦不?愿在此时浪费时间深究。
她抬起胳膊,手臂自?伞沿伸出,被雨珠打得潮湿。
想?要去拉谢冯笙的胳膊,却被对方?躲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颤声?质问。
谢冯笙抿了抿唇,黑色伞面下,狭长深邃的眸中?闪过?几缕不?忍,垂在身侧的手掌跟着向上抬起一个?弧度。
可最终,理智战胜感情,他将?手塞进口袋里,“我带你来看今天的话剧,你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他说:“我们不?能这样。”
隔着茫茫雨幕,谢冯笙的面容模糊了。
可这细雨绵绵,哪有那么大的效果。
麦穗抬臂,手背飞速划过?眼尾,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冷静反问:“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难道就因为五年前,你把我从?山城带出来,我们之间有了感情,就是背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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