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冯笙眸色一暗, 目光在麦穗颈间停滞几秒,眉心耸动瞬息,语气稀松平常:“怎么下来了。”
刚刚抽过烟, 他的嗓音是沙哑的,带着浓重明显的颗粒感,比平日更低沉。
麦穗眉眼?弯曲,笑看着他:“你呢,一个人关着灯抽烟, 心情不好?”
“没?有。”谢冯笙如她预料般反驳摇头,“我?会尽快上去?的。”
知道?他又在敷衍, 麦穗并未拆穿,却在谢冯笙迈开长?腿,从她身侧经?过时抬手,如同今日在医院时那样,扯住他的衣袖。
“你今天,没?有什么想和我?讲的吗?”
她的眼?睛那么亮,专注地看过来,让谢冯笙尝试躲闪的企图破灭,无处遁形,只得?用同样真?挚的目光回应。
喉结上下滚了滚,男人嗓音温柔:“你要听我?讲什么?”
到如此地步,他仍没?忘记出言试探,在未得?到满意答复前,决计不会将心意和盘托出。
麦穗许久没?说?话。
客厅里?很安静,她听见谢冯笙比平日粗厚沉重的呼吸与心跳,犹豫着朝他迈了一步。
而?后如同山城雨夜那般孤勇,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很轻地贴了贴。
离开前,捉弄人的坏心眼?作祟,又伸出舌尖,在他的唇上舔舐一下,这才飞快远离。
脚后跟重新落回地面,麦穗远比上次表现得?冷静,“不想直说?,那这就当谢礼了,你应该能?理解的。”
说?完,麦穗转过身便要上楼。
左脚刚抬起,一只宽大手掌如约而?至,擒住她的手腕,复又幽幽开口:“麦穗,你说?明白,不然我?理解不了。”
“谢总喜欢不懂装懂,我?当然得?积极配合。”麦穗故意与他对视,空着那只手的拇指与食指伸出,将对方攥住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这样的游戏对你来说?才算有挑战性,对吗?”
“你找到了。”男人语气笃定。
麦穗眼?睛眯了眯,好似平原上准备充足,随时要快速猛扑出去?,精准锁定猎物的肉食食物链顶端动物。
她从不是和软温柔的性子,人前愿意摆出殷切顺从的假象,人后却敢面对面和他叫板。
“是啊,谢总,谢老板,你说?我?应该戴哪一个呢?”麦穗狡黠眨眨眼?,尾音向上挑。
事?情有了开端,却与拆开被服前先找到了线头不同。
谢冯笙垂下眼?睑,修长?骨感的手将腕表解下,随手扔在长?桌上:“这要尊重你的意愿。”
又是一句模棱两?可的答案。
麦穗眸色当即冷下来,眼?皮发干发涩:“那就先在盒子里?搁着吧。”
心情全然不似瞥见那个蓝色绒布方盒的第一眼?愉悦,她动了动唇,本就蜷握的手收得?更紧了,绷紧胳膊贴在纯棉裙摆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冯笙强硬拉过她的拳头,用掌心裹覆住,在沙发上落座,温声?解释,“只是不知道?该在哪个合适的时间,用怎样的理由交给你,索性放在那里?等你自己发现。”
他说?:“这是领证那天欠下的,如今终于补上了。”
“只是这样吗?”
沙发在背光的位置,两?人抵肩而?坐,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登记结婚那天,在窗口办理完一应手续,他们被另一位工作人员引去?宣誓台,捧着红色稿纸继续作戏,在祝福的眼?光里?郑重许诺余生。
原本仪式到这里?可以宣告圆满结束,可从宣誓礼厅走出来时,与一对年轻情侣擦肩而?过。
四?人错开一小截距离,便听见女孩在向男孩小声?嘟囔着警告:“刚刚的女孩子好可怜,已经?领证了,手指上连个素圈戒指都没?有。她旁边那个男人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你可不能?学他!”
不用回头去?看,从男生抽着气低声?讨饶,反复发誓保证,便可推断出女生应该在揪他的耳朵,身体力行地践行耳提命面这一词语。
没?有婚戒这件事?,麦穗其实没?放在心上的。
毕竟两?人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哪怕心中掀起涟漪波澜,麦穗也从没?想过真?的会同谢冯笙像正常夫妻一样过下去?。
用他的话来说?,只是为了应付公司董事?会,能?领一张结婚证已经?算得?上声?势浩大了。
他们早晚会分开,那些虚礼当时可能?显得?足够重视,但以后会让她每每想起痛苦万分,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的好。
可自那天以后,谢冯笙有意无意的体贴,准备的礼物,以及晦涩不明的剖白,让她一步步沦陷,反复产生怀疑。
温柔与照顾可能?出于绅士的礼节,那夜晚在她面前短暂流露出的脆弱呢?
谢冯笙一向冷静自持,会选择在毫不重视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失意与难过吗?
她是不是可能?把这理解成一种微乎其微的依靠呢?
“麦穗。”
他终于开口,却是先念出她的名字:“人如果太通透,会过得?很累,有时候稀里?糊涂一点,能?轻松许多?。”
这是在怪她的刨根问底,不停追问。
那又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的错觉呢?
签下契约那一天,麦穗原是做了十足十的准备,将自己那点艰难钻出坚硬土壤的嫩芽隐藏起来,塞回不见天日的地下。
可他偏偏给她几滴雨露,让她生出可以尽情蔓延的野心,却又将她束缚在玻璃罩下的一隅,看她屡屡碰壁。
这种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的落差感令人窒息。
麦穗深呼吸一下,面色如常,并未将内心酸胀难言的情绪泄露半分:“好,那今天就……”
话未说?完,谢冯笙站起身,亦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
麦穗不明其意,琥珀色瞳仁染上疑惑。
在她的注视下,谢冯笙搭上她的右腕,目光落在她深陷掌心的指尖。
某一瞬间,麦穗倏地明白他要做什么,挣扎着要将纤细的腕抽回来。
用力扭甩几分钟,那一截皓白的手腕仍纹丝不动在他掌心里?。
麦穗终于明白,方才能?够摆脱桎梏,完全是对方在让着她。
抬睫睨他一眼?,麦穗仍觉得?不解气,但又做不出其他出格的动作,只能?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将手指一根根掰开捋直。
掌心之中,银白指环与同色链条交叠缠绕在一起,被薄汗濡湿,带着潮意,被吹入的冷风扫过,很快没?了痕迹。
谢冯笙将这两?样东西拿起,转而?与她的手交握,牵她走到银辉里?。
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麦穗紧张地咽了咽,把掌心往睡裙的裙摆上蹭两?下。
“麦穗,别人有的东西,你一样都不会少。”
是啊,他从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她。
谢冯笙微微弯腰,两?人的脸处在同一水平线,距离只有三五厘米。
他不自在咳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将那条项链扣在她颈间。
两?样东西都是找专人定制而?成。
主体灵感来源于她的名字,成熟的麦穗状,制作成链条与指环,中央各自众星捧月一块大小惊人的粉钻。
有些重量的项链落在锁骨中央,泛着凉。麦穗低下头,借着柔和月色仔细打量。
明明在卧室已经?认真?看过一遍,此刻仍舍不得?眨眼?,好像经?他之手,一切都会变得?与众不同。
愣怔的空档,谢冯笙手里?捏着那枚戒指,有些迟疑了。
他在纠结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观察到麦穗眯眼?蜷缩手指的微动作,他确定自己选对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带它们下来了。”
“可能?……”谢冯笙停顿,垂眸转动手中的戒指,“可能?是心有灵犀吧,一种莫名的直觉。”
他背对着窗站在那里?,将投进来的光遮去?,留下黑影落在她的脸上,如同立于高大的神祇雕塑前,祈祷得?到半分垂怜。
在他身后,窗子的右侧,隐约瞧见几支傲雪凌霜的白梅悄然绽开。
微风浮动,送来一阵暗香。
麦穗听见谢冯笙说?:“这枚戒指,你想我?怎样给你?”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将皮球踢到了她脚下。
她沉思低吟,几分钟后给出答案。
“你就这样,戴在我?的手上吧。”麦穗朝他伸出左手,“当然,戴在哪根手指上,你说?了算。”
“我?们一人决定一半。”
听到她思虑半晌得?出的结果,谢冯笙唇角勾起弧度,轻声?笑了。
麦穗曾说?他会打太极,永远不会将控场权完全交付出去?。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反复试探,跟颗吸附在墙角的蜗牛一样,踏上征途前总要伸出触角无数次,确保自己处在安全地带。
只要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就立马龟缩回自己的壳里?。
倘若想要让它走出来,得?付诸大量耐心与精力,让它觉得?你真?诚无比,安全可依。
谢冯笙端正神色,语气与平日在公司别无二致,反倒让麦穗紧张不自在。
“不管以后如何,我?只会有你一位妻子。”谢冯笙郑重其事?,“哪怕合约结束,我?也不会再找别人。”
与此同时,他执起她的手,将戒指套进无名指的位置。
第二天早晨, 麦穗睡眼惺忪,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身侧位置早已经空了。
伸手?去碰, 被褥之间没有丝毫余温, 俨然是离去多时。
偏过头?, 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指向了数字八,还不算太晚。
麦穗没直接下床, 拥着?鹅绒被坐在那里, 脑海中盘旋放映着昨夜发生的事。
谢冯笙为?她戴上那枚戒指, 又说?了那些?别有深意的话,她却疑心对方是不是趁着?自己不在楼下, 拿馄饨蘸酒吃。
否则怎会微醺至此?。
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去, 而后走进浴室。
电动牙刷在嘴巴里嗡嗡震动, 麦穗的意识亦逐渐清醒。
这短暂的五分钟,她已做出决定。谢冯笙不提, 她就只当昨夜的事从未发生。
将?口中的泡沫吐掉,漱口,麦穗抽出一张纸巾将?脸擦干, 这才?转身下楼。
餐厅内,宋姨戴着?隔温手?套,将?一盅香气四溢的汤端出来?,放在长桌正中央。
见她出现在楼梯的转角,柔声打招呼:“小麦, 你醒了,马上就可以开餐。”
麦穗点头?, 站在原地踟蹰着?,不知应不应该询问谢冯笙的去处。
宋姨看出她纠结所在,笑着?解释:“冯笙早上起来?去健身室锻炼,回来?洗过澡又去了花房。”
“啊,原来?是这样。”
提起花房,麦穗这才?想起自己只在那日被谢冯笙带去参观,从未独自去过,良辰美景实在辜负。
便说?:“等用过早餐,我也过去看看。”
“恐怕要等到下午。”低冽的男声从身后响起,伴随着?脚步声,来?到她的身侧,“约翰已经在路上,估计十分钟后就到,为?你打点滴。”
麦穗低低应一声,当作顺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没有捕捉到意料之外的神色。
看来?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谢冯笙只在餐厅待了两三?分钟,口袋中的手?机便响起。他取出接听,转身前往书房。
知晓他被公事绊住手?脚,麦穗毫不掩饰哀叹一声。
宋姨问:“有烦心事吗,为?什么苦着?一张脸。”
窗外天色暗沉,似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没有关好的窗扇被瑟瑟寒风吹开,用力?向外甩,发出刺耳碰撞声响。她走过去,将?窗户关好,这才?回答:“明儿就是除夕,还要在床上躺着?蹉跎一天,太无聊了。”
“不一定哦。”宋姨拧眉沉思?,将?回忆翻了个底朝天,“家里好像有轮椅,我可以找出来?,盖上厚毯,让冯笙推着?你四处转转。既不会冷,也不会让你觉得枯燥烦闷。”
这一诡异惊悚的画面经由丰富想象力?渲染,宛若画卷铺展在眼前。
麦穗果断摇头?拒绝,斩钉截铁道:“他还有公司的事需要忙,我窝在床上休息也挺好。”
这话半真半假。
当日漏夜赶回来?,谢冯笙不得不将?临市工作撒手?,交给底下的人去做。
一些?事情被迫转移至线上处理,需要经过公司系统的层层审批,递交到他面前。如?此?一来?,工作量比他亲自前往繁琐许多。
昨夜两人睡下以后,半梦半醒间?,麦穗听见他起身拿起震动的手?机,将?外套披在肩上,悄声拉开房门。
她有心想说?:你如?果很忙,可以出差,可以去公司,不是一定要在家里陪着?我的。
但她又忍不住怀疑。
疑心他滞留在家里,只因为?赶上除夕节日,而非因为?她的病。
辗转反侧,不如?作罢。
约翰阔步走来?,先深吸一口气,称赞道:“中国?的汤文化就是最值得钻研欣赏的艺术。”
将?与生俱来?的绅士礼节丢弃,约翰毫不客气,坐在长餐桌的一侧,熟练接过宋姨递来?的青瓷碗,用汤匙舀一勺送进嘴里。
“谢,虽然我很生气你把我当作家庭医生,但看在这碗汤的面子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用过早餐,约翰跟在麦穗身后上到二楼。
主卧内,麦穗找来?抱枕,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倚靠在床头?,将?胳膊递过去。
“Oh my God! ”约翰低声惊呼,“迟到的恭喜,送给你。”
顺着?他的目光,麦穗瞥见自己无名指上套着?的银环,浅笑道谢。
“其实我对你很好奇,不止我,认识谢的人应该都有这种感慨。”约翰说?,“甚至今天,在我还没从美梦中醒来?时,谢拨通电话特意叮嘱,要我带紫色针头?的静脉输液针。”
“你究竟怎样做到的。”
麦穗无声笑了笑,没有回答。
并?非吹嘘,约翰在医学界地位不菲,来?到中国?免不得会接到技术攻克研讨会的邀约。
他热爱自己的事业,自然不会推拒。为?麦穗扎上针,又说?自己会去医院看她的体检报告,开着?吉普车走了。
不知药液中是否有安眠成分,麦穗盯着?吊灯,视野内的景象缓慢变为?一个个细小重叠的模糊六边形,而后睡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扎着?针的手?掌温热,麦穗掀开被子才?发现,有人在自己睡着?时,将?暖水袋放在她的手?下,弥补静脉注射带来?的缕缕凉意。
铃声如?同?夏日蝉鸣,撕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麦穗蹙眉取过手?机,垂眼去看屏幕。
一串陌生的数字,没有任何备注。
开了来?电过滤防护,一般的骚扰电话打不进来?,麦穗本不想接,又怕是有过利益往来?的合作伙伴,最终按下接通键。
“哈喽哈喽!出来?玩吗?”
没有称呼,也没有自报家门,麦穗被这无厘头?的一句话晕住,反复回想这人是谁。
声音有些?熟悉,带着?轻盈快意,活泼又天真。
麦穗盖棺定论:“你是虞筝?”
“是我是我!你要不要出来?玩,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虞筝很是兴奋,热情邀请她,“离岸会所你应该知道的吧,来?嘛来?嘛,她们都带了好闺蜜,就我自己一个人,我很孤单的!”
麦穗一噎,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邀请她这种只有过一面之缘,连朋友都不一定称得上的人参加聚会,真的合适吗?
她不得不再次感受到虞家宠女儿的能力?,培养爱护出如?此?纯善烂漫的虞筝。
“你的朋友,我应该都不认识吧,去了也会很尴尬。”麦穗婉言拒绝。
“马上就是新年,出来?放松一下呗。”虞筝极力?争取,“而且你也不是全都不认识哦。”
麦穗反问:“我认识谁?”
“我呀!还有岑淮颂!”虞筝说?,“虽说?他远远看上去像颗花心大萝卜,走近一看就是花心大萝卜,但对朋友还是很仗义的。”
这一点麦穗深感赞同?。
岑淮颂对她的轻蔑便源于谢冯笙,他总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好哥们,在商场翻云覆雨的谢老板被她欺骗了感情。
可他偏偏端着?贵公子的架子,不屑于出手?,只在每次相见时拿话讥她,好让麦穗心里不痛快。
她从没想过深究,岑淮颂没有对她有所动作,并?不仅仅因为?顾忌高高在上的地位,觉得做那些?下三?滥的事不符合自己身份,而是深知谢冯笙把麦穗放在怎样的位置上。
罗烨的下场和当日的教训历历在目。
他不能,亦不敢。
耳畔,虞筝仍旧滔滔不绝地诱劝,麦穗不胜其烦,捏了捏眉心道:“什么时候。”
虞筝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扬高声调:“你答应了吗!今晚六点我可以过去接你的!”
“不用,我可以……”
麦穗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响,伴随“哎呦”的痛吟,“这床质量也太差了吧!”
“……”麦穗沉默半晌,“我挺惜命的,还是自己过去吧。”
谢冯笙回到主卧时,麦穗提起这件事,说?自己打完吊针要出门。
“你还在生病,要去喝酒?”
他站在床前,正好将?头?顶吊灯遮住一半,从麦穗的角度,只能抬头?仰望。
逆光中的面容模糊,麦穗挪动被子下的臀,换了个位置,这才?把他完全看清。
“我可以像那天一样,只喝果汁。”
谢冯笙上前两步,将?被她调快的点滴速度调回去:“我陪你一起去。”
他要扮体贴,麦穗却是不习惯:“还是别了,我不知道除虞筝和岑淮颂以外还有谁,万一……总归不太好。”
出于对谢氏集团的影响力?考虑,谢冯笙的私人行程多会经过轮番考量,确保不会产生负面影响,才?会应约前往。
据闻四年之前,谢冯笙的堂哥稍不谨慎,中了圈套,被人拍到与十八线小明星在酒吧搂抱的照片,登顶第二天娱乐版面头?条。
谢际中一怒之下,将?这人调到分公司当总经理,多半年时间?没机会接触集团主要事务。
他们这样的人,最注重公众影响力?,尤其年后便是股东大会。
关键时间?点,不得不思?虑周全。
谢冯笙笑笑说?:“没关系,原本岑淮颂昨天邀请过我的,你在生病,就推了。”
反倒显得是她不懂事,不爱惜身体了。
麦穗撇撇嘴,没再说?话,将?右手?中已经变凉的暖水袋取出,作势要放在床头?柜上。
“冷了吗,拿给我,再去加热一遍。”
男人弯下腰,宽大而指节分明的手?在面前摊开,麦穗竟有些?出神,磕磕绊绊问:“什么?”
“暖水袋。”他的话点到即止。
“这是你放进来?的?”麦穗仍不太相信。
既质疑他照顾人的能力?,又觉得谢冯笙在公司事务堆积成山时还记挂着?她,挺不可思?议的。
当事人抿唇而笑:“怎么?我不能做这些?事?”
“没,只是有些?意外。”麦穗心中五味杂陈,没由来?泛酸。
这种明知不长久的关切,就像咖啡.因,你明知可能上.瘾,却偏要一杯接着?一杯喝。
等到有一天,你不得不戒断,只能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现如?今她还有机会,不喝递到眼前的咖啡。
可人活一世,有些?诱惑拒绝了反倒无趣枯燥。
手?背上的白?胶布在将?近四点时撕开,麦穗匆忙收拾一通,化了淡妆,同?谢冯笙一起前往离岸。
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长宁的交通堵到二十分钟。
龟速移动的间?隙,谢冯笙说?起今日来?的人不会太少,让她放宽心。
麦穗也是此?时才?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小聚娱乐,而是名副其实的未来?家族掌权人会晤。
“你怎么不早说?。”并?不是紧张,而是毫无准备,至少要让她提前了解一下都有谁。
谢冯笙从车内后视镜中觑她一眼:“这有什么,总归是他们过来?向你问好,必定会自报家门。”
听上去该是一件很得意的事。
借着?谢冯笙的势,她也算狐假虎威,风光一把。
可麦穗并?未流露出半点喜悦。
再早上四五年,她也是人群中端着?红酒杯左右逢源的一员。
托关系查各位宾客信息喜好,攀找话题只为?让对方记住自己。
那时碰壁不少,让她把这提前准备了解的本领刻进骨骼里。
如?今用不上,倒有种身怀绝技却无用武之地的怅然。
挺奇怪。
麦穗自己也这样觉得。
当她将?此?事讲给谢冯笙听,对方却滞怔半分钟,嘴边笑意跟着?敛去。
麦穗不明白?他突然不高兴的点,坐直身体,看向被浓雾笼罩的前方。
那通电话过后,麦穗与虞筝加了微信。
在她表示谢冯笙会一同?前往后,虞筝的消息轰炸徒然停了下来?。
足足过了三?分钟。
虞筝终于给出回应,用各式各样流泪猫咪表情包,袒露自己的悲痛。
十几条消息以后,她终于控制住情绪重新打字: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我原本想今天带你认识大明星的!这还怎么愉快大胆地玩耍!”
一连串的感叹号。
虞筝知道谢冯笙在她旁边,还是收敛了。
上一句话中的“认识”就要被替换成“泡”。
麦穗将手机关闭, 车子恰好停在离岸的地下停车场。
今日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通往正门的路。
或许是明日除夕的缘故,两侧矮树上缠绕的灯带换成红色,有规律般滑动闪烁。
地下车库温度要低一些, 麦穗甫一下车, 被穿透衣服渗入骨髓的冷刺激, 打着寒颤将下颌缩进衣领里。
二?人乘坐电梯到九楼,虞筝靠在墙边耷拉着脑袋,两手托着手机, 屏幕戳得飞快。
麦穗这才记起, 她说?要出来接她的。
虞筝今日依旧要风度不要温度, 酒红色皮质A字裙只?到膝盖,上身一件可以隐约瞧见胳膊轮廓的纯白衬衫, 领口系了并不明显的蝴蝶结,头戴贝雷帽, 脚踩短靴。
不经意抬眸, 瞥见他们走来,虞筝将手机息屏握在手里, 小跑着靠近。
她亲昵挽上麦穗的胳膊,将对方与谢冯笙交握的手拉扯开:“行了,你们回家可以拉很久, 我只?有这一点点时间?,让让我啦!”
说?着趁谢冯笙没反应过来,拉着麦穗闪进包厢。
今日明显精心?布置过,长?桌座椅摆放更像小型宴会。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或站或坐, 端着高脚杯闲聊。
在这之中,最让人难以忽视的, 反而是斜对着门口的角落。
棕色真皮拐角沙发上,一男一女各坐一侧,面上没有交流,视线却反复汇集,气氛紧张又古怪。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麦穗的目光频频投去,染着好奇。
并非只?有她一人如此,整个?包厢大半人都复刻着这一动作。
只?是,他们知道两人的身份,只?敢在心?里好奇,不会如同麦穗一般没有忌讳,低声向旁人寻求答案。
“他们是谁?”
“谁?”虞筝摆弄着手机,正要挑选角度与她合照,被人拉了下胳膊,朝她示意的方向匆匆抬头,随后顿住,喉口滚动,咽了咽。
“你怎么跟我一样?好奇?”她低声说?,“好奇害死?猫,知不知道!”
这样?说?就是知道点内幕了。
虞筝一米六五的身高,麦穗还要比她高出一小截,此刻稍稍侧身,凑到她耳边,语气不容拒绝:“那你说?说?吧。”
看着近在迟只?的这张脸,唇角半勾着,眼睛睁得浑圆,满满求知欲,虞筝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随手端起一杯酒,仰颌一饮而尽,继而拉住麦穗的手往外?走。
嘴上念叨着:“美色误我,应该的。”
两人在包厢门口徘徊两三次,虞筝终于选定一个?稳妥安全的场所——洗手间?。
离岸会所的洗手间?附带一个?小露台,站在那里,可以远眺望到不远处的人工湖。
天彻底黑了,朦胧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氤氲着凄冷寒意。
虞筝搓搓手,竟有些激动:“在洗手间?说?小话,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高中。麦穗姐姐,你高中在哪里读的来着。”
她搜索过有关的信息,明明看过,此时却忘了。
“长?宁二?中。”麦穗提醒道,“我们不能离场太久的。”
虞筝“哦”了一声,直接进入主题:“方才沙发上那两个?人千万不要惹,他们一个?比一个?疯批,虽然?很带感?,但我们这些肉体凡胎还是不要靠近打扰。”
“他姓周,你老公?的对家,谢冯笙没跟你提起过吗?”
故意忽略她对谢冯笙的称呼,麦穗犹豫着:“商界也用对家来形容吗?”
“这不是重点!”虞筝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老实讲,那个?男人可比谢冯笙疯多了,毕竟他旁边那位,是实打实改了姓,在周家长?大的!所以当年的事?在圈子?里闹得很大,都说?他们是……”
后自后觉意识到麦穗脸色情绪变化,虞筝紧急刹车,急忙解释:“我只?是喜欢八卦吃瓜,绝对没有传过你跟谢冯笙的不实谣言,真的!我保证!”
麦穗笑了笑,不甚在意,安慰她:“我明白,你继续说?。”
“流言有多难听,你应该可以想象,这样?的家庭都要顾念家族名声的,那种情况大部分?人该有所收敛了,谁会知道周政珩比之以往更加出格,拉着周阐意要去民政局领证,还先广而告之一波。”
“他们结婚了?”虞筝略略停顿,等待反馈,麦穗自然?而然?接上话。
“当然?没有!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周阐意在前一天收拾东西不告而别。但是你想想,那是周家,跟周家比起来,我家简直就是大海里的小虾米。”虞筝举起右手,拇指抵在小指末端,比了个?手势,“更别提周政珩那个?疯子?了,他的亲信很多在港区或者国外?,手里握着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