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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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
小小的棉花竟也能卖出这样的价钱?
霍光对此很是谦虚:“都是棉花本身足够好。”
就连梁子湖窑出的瓷瓶配上开着雪白花朵的干棉花,都有人愿意出天价购买摆在书房。
没办法,独家的东西就是好卖。
他们官府没有直接出面,但是委托信得过的商贾(比如孟蒹)在天下第一楼主持各项拍卖,狠狠地薅了一把本地富户豪绅以及过路商贾的羊毛。
这些人不把这些钱花了也得按比例缴纳一大笔算缗钱,大方点花出去还能拿到这些别处没有的宝贝,何乐而不为!
据说买的时候还暗搓搓吹嘘说,你看这洁白的棉花无疑是象征着高洁的品行,连天子案头都摆着这么一束棉花——这种事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司马迁目睹了霍光暗中操纵天下第一楼里的拍卖活动,从几朵破棉花一直卖到纯棉床上四件套,暗中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霍光此子,恐怖如斯。
棉花收到尾声的时候,番薯的丰收期也快结束了,几乎所有的作物都得赶在浓重的秋霜降下来前完成最后的抢收。
霍善自然是积极参与每一场收获,连带刘据这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也被棉壳伤过几次手。
只是忙碌了一整天之后,他晚上总会睡得特别踏实。
在江夏郡这边他认得了许多人,不是什么王公大臣,也不是什么名士或隐士,只是一个又一个认真生活的人而已。
就像今年负责统筹棉花抢收工作的年轻夫妻俩,那个当丈夫的少了个指头,据说是去年冬天冻掉的。
但是他现在特别能干,他妻子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现在他们夫妻俩已经是江夏郡首屈一指的棉花种植专家,各家的棉花出了什么问题都会第一时间找他咨询。
两人的小孩才一岁多,起初是他们轮流背着在棉田里巡逻,后来他们的日子宽裕起来了,孩子便能托付给热情的邻居帮忙照看,他们出点饭钱就可以了。
别人喊他“张断指”,他也不恼,还笑呵呵地把手举给别人看,说多亏了这指头被冻掉了,要不然他们夫妻俩也没有这样的好造化。
府君不嫌弃他废了个指头,愿意对他们夫妻俩委以重任,他们绝对不会辜负府君的期望。
像“张断指”这样的小夫妻在江夏郡既寻常,也不寻常。
就像霍去病此前没有好好接触过这些再普通不过的黔首一样,刘据也是没怎么了解的。
虽然他曾去新丰县的庄子上小住过一段时间,但那边也算是京畿富县,人很少会穷到冬天把指头都给冻坏的情况。
正是因为江夏郡有许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所以霍善就任这一年里带来的转变才越发明显。
比如最后一波肥美秋蟹上桌的时候,刘据还尝到一位老农送来的橙子,说是跟着府衙的人学了嫁接技术后好几棵橙树今年都挂果了,而且结出的果子特别甜,有富户出重金全买了去。
有了这笔钱,他们家有钱娶孙媳和嫁孙女了!
老农脸上的笑那是藏都藏不住的,层层的皱纹快把他眼睛给挤没了。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最牵挂的不就是儿孙那点事吗?只要把家中小辈的嫁娶事宜都给办妥了,自己就能安安心心享清福了。
这样一家一户的改变兴许在许多人看来没什么特别,刘据却觉得这好像比自己得到别的什么宝贝都让他欢喜。
来到江夏郡这大半年,他也是有努力跟着做那么一点事的,而这些事都陆陆续续看到了反馈。
这种感觉有点令人着迷。
刘据把自己的感想讲给霍善听。
霍善本来没细想过这事,听刘据这么一说也觉得确实很有成就感。
崽勤勤恳恳跑遍唐宋元明清,薅回许多好东西带领大家发家致富!
崽超努力!
霍善很是为自己感动了一番,麻溜跑去一把抱住李长生的大腿,问李长生像他这样劳苦功高的崽能不能加餐。
他不怕撑的,他可以给自己扔个【吃了又吃】道具!

霍善这抱腿大法, 一般人还真难以抗拒。
李长生把他抱起来掂了掂,感觉重量没多大变化,身体也是倍儿棒,便也没有拒绝到底。他说道:“你上次不是想吃盘游饭吗?今晚就能吃上了。”
盘游饭是宋代江南流行的一种饭食, 表面上看是一盘平平无奇的白饭, 实际上白饭底下埋有多种多样的肉,比如腌鱼、腊肉、烤肉等等, 当然还有江南水乡少不了的鱼生。
只不过由于霍善致力于科普寄生虫问题, 所以这江夏盘游饭里的鱼生被小炒肉给取代了。
反正普普通通一份盘游饭, 食客可以拥有多种享受,一挖一种口味, 一挖又是一种口味!
时人自己都调侃说这叫“掘得窖子”。
霍善听苏轼给他吹嘘盘游饭的妙处, 马上就惦记上了, 他也想尝尝吃饭挖宝的快乐!
霍善得了李长生的准话, 立刻不缠人了,开始到处溜达找人讲起他们今晚即将拥有的盘游饭。
众人也不都是跟霍善这么爱吃的, 不过听他在那讲得眉飞色舞,心里头自然也跟着期待起来。
倒是司马迁有点纳闷了, 向霍善追问道:“我去过会稽郡, 怎地没见过这种吃法?”
霍善一听,想到了司马迁二十出头就满大汉溜达的事。
这人是真的懂怎么霍霍钱的,先沿着屈原流放路线图在荆楚湘湖一带走了个遍,又跑去吴越观摩各种遗迹, 什么禹穴啊、春申君宫室啊, 他都溜达了一遍。
要论在座的人中谁最了解各地风土人情, 那肯定是司马迁了!
所以司马迁一听这是吴越一带的流行吃法,便忍不住找霍善刨根问底。
霍善信口掰扯:“两邻居之间尚且可能没吃过对方家里拿手菜, 何况是那么大一个吴越。”
司马迁听后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也就没有再追根究底。
傍晚霍善就如愿以偿地吃到了盘游饭,享受在盘子里挖啊挖的快乐。
见他吃得一脸满足,霍光等人也胃口大开,把自己那份盘游饭吃得干干净净。
分明只是把平时能吃到的菜埋在饭底下,怎地吃起来就感觉香了许多?
忙碌的秋收过后,各县就要派人过来进行本郡的上计。
郡国中的上计也叫做“秋冬课吏大会”,一般就开在这秋冬之际。
等本郡的上计工作搞完了,就得派郡中的二三把手前往长安进行朝廷级别的上计。整个大汉从中央对地方的管控,就是通过一重重的“上计”以及皇帝的“下诏”来实现的。
霍善去年赴任时交接的时机很不巧,只剩一个多月便是岁首了,不管是郡内上计还是赴京上计都不是由他来主持。
今年可不一样,今年一整年都是他在当太守!
霍善时不时会去底下各县遛个弯,频率大概是一个月出去巡察一两次,底下十几个县他几乎都走了个遍。
一年多下来,这些到西陵城开秋冬课吏大会的县官自然都算是他的老熟人。
开大会除了让各县县官上交年度材料、汇报年度工作以外,当太守的一般也要出面发表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的演讲,劝导大伙好好把握现在、抓紧一切机遇促进江夏郡的繁荣富强。
当然,这都是基本流程,最重要的还是得进行奖惩,干得好的县官县吏要上报,思想或行动落后的县官县吏要惩罚。
司马迁负责给霍善讲解秋冬课吏大会的具体流程,听得霍善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霍善答应得太爽快,总让司马迁疑心他是在糊弄自己,结果一问具体细节,这小子居然倒背如流,说得比他讲解时还顺溜,显见是听一遍就记住了。
司马迁只能暗自感慨这霍家也不知把祖坟埋哪儿了,出了一个冠军侯还不够,两个小的也不一般……等会,冠军侯其实也不大,才二十出头。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吧?
霍善确实是一听就会了,还很懂得举一反三,他让人把……戏台给空了出来,供县令们进行本年度的述职报告。
既然是为大汉、为江夏、为百姓当的县官,那么年终汇报面向所有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众县官:“……”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你这个江夏一把手都这么说了,咱还能有什么问题?
秋冬课吏大会召开当天,那自然是锣鼓喧天,舞狮队又出场暖场子,引得西陵城居民奔走相告,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出来瞧热闹。
众县官看着底下的人山人海,很想哭,但还是要坚强地微笑,尽心尽力地介绍本县的杰出人才以及年度成就。
当然,报喜也要报忧,还得讲讲自己需要改进的地方以及来年的发展规划。
有了前面的县官打头,后面的县官发挥起来就从容多了,甚至还大讲特讲本县一些“府君吃了都说好”的美味特产。
试图骗点客商过去观光并投资。
霍善听得直点头,显然对这些心思活络的县官十分赞许。
到霍善登台发表太守演讲以及宣布奖惩名单的时候,台下的喝彩声如雷鸣般响起,比任何一位县官上台时都要响亮,可见他这个小太守有多得人心。
别看霍善年纪小,他见识过的大场面可真不少,嬴政他们的登基他可能没赶上,但是前不久他还去李世民那边溜达了一下,跟着李承乾他们见证了李世民的登基大典。
没错,当上太子没几个月,李世民就转正了,李渊“自愿”禅位给李世民,自己当太上皇去了。
史载李世民有二十多个弟弟以及许多个妹妹,其中好几个都是这个时期出生的。可见李渊这位太上皇相当老当益壮!
霍善在那边吃了李世民登基的宫宴,还把自己不小心购买的醋芹分享给了目前很有点落寞的魏征。
芹菜什么的,放在医馆仓库都觉得浑身难受。
正好把它送给口味奇特的老魏!
有了自己心爱的美食,魏征总算是振作起来了。他此前是跟着太子李建成混的,据传还建议过李建成不如把李世民斩草除根,所以现在李世民一登基,他对自己的前程也挺迷茫的。
霍善知道李世民和魏征以后会成为相互成就的君臣好搭档,但也没多说什么,乐滋滋地把误买的醋芹全送出去以后就背着小手走了。
还从大唐那里薅了菠菜回来。
霍善等维护秩序的人让全场安静下来,就开始发表自己的重要演讲:秋收结束了,没有种过冬蔬菜的人要抓紧了,要不然冬天你们只能啃葵菜和肉干,别人可以吃萝卜炖大鹅,香的嘞!
要是没抢购到萝卜种子也不要紧,现在有一批菠菜种子现场赠送,谁敢来讲讲今年自己身边发生的新鲜事,就可以获赠菠菜种子一包!
这东西跟葵菜一样耐寒,只要不是碰上大雪天都能长,冬天也能吃上绿油油的菠菜咯!
群众一下子沸腾起来,纷纷踊跃提出要上台参与这轮种子活动。
什么规划不规划的他们听不太懂,不过他们已经明白了一件事:积极参与他们小府君组织的活动绝对有实打实的好处!
君不见当初报名参加什么棉纺班和种瓜班的人,一开始多少人听得暗自发笑,觉得种瓜居然还要去学?
结果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报班的人领到了种子,又是卖瓜赚钱又是穿上棉衣的。早知有这样的好处,他们说什么也要动员全家老小一起报名!
悔不当初啊!
现在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众人哪里能忍住不参与。
旁观全场的司马迁等人:“……”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呢,他们还觉得霍善演讲什么的只是走个过场,霍去病却是直接派人配合郡尉里三层外三层地做好安防工作。
霍善热热闹闹地派送完手头的菠菜种子,才正儿八经地宣布今年各县县官的奖惩情况。
做得好的就要奖赏,做得不好的就要惩罚,这样才能让江夏郡得到更好的发展!
霍善还表示太守府的大门永远敞开,谁都能够击鼓入内诉冤,所有人的眼睛都可以用来监督江夏郡上下的官吏。
本来被群众簇拥着、感觉自己有点飘的县官们登时头皮一紧。
别人可能说的是糊弄人的漂亮话,他们这位小太守可是玩真的,别的不提,就说有哪个太守能在府衙坐诊给寻常黔首看病吧!
经霍善这么一敲打,本来有点儿小心思的人也老实了。
不老实不行,不是太守年纪小就好糊弄的,他身边那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像那个霍光,分明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现在江夏郡那些个豪商巨贾哪个见了他不得腆着脸去套近乎?
还有那个司马迁,上计材料有半点不妥的地方,他扫一眼就给看出来了。
那个苏武也不简单,他负责的是对外事务,当然,这个内外是以郡来分的,路过的使者、官吏以及周围几个郡的客商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按照他的说法是,来都来了,怎么都得为江夏郡发展做点微小贡献吧!
众过路人:我们真的只是路过啊!
这套班底本来就很难搞了,更别提他们这位小太守还有个手握兵权的亲爹冠军侯!
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作妖跟作死有什么区别?还是好好跟着太守干吧。
在官民同心的全力配合之下,霍善亲自主持的第一场课吏大会圆满结束。
霍善热情地邀请前来上计的县官尝尝他最近心爱的盘游饭。
这东西当工作餐是非常适合的,大锅把菜做好以后逐一埋进饭盘里,完美地实现了菜饭一体,非常省餐具!
本郡的课吏大会搞定了,府衙要派代表赴京上计,霍善考虑到司马迁他们的家小还在长安,便让司马迁和苏武回京去。
任安等人都劝刘据回京去。
虽然去年几个年纪小的皇子都被扔去封地了,太子之位暂且没人可以动摇,但太子长期在外头待着总归不像话。
听闻陛下最近新宠一位李美人,谁知道她会不会诞下让陛下喜欢的皇子?
太子这位置,从来都不是生得早就坐得稳的。普通人尚且会见异思迁,何况是坐拥整个天下的皇帝?
君不见孝景皇帝对当今陛下偏爱至极,直接把长子刘荣的太子之位给废了!
刘据听了他们的劝说,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却跟霍善嘀咕:父皇才四十出头,正是春秋鼎盛的岁数,他这个太子还得当老久,总不能一直提防着后宫会不会生出会威胁自己太子之位的弟弟吧。
与其回去当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太子,他觉得还是留在江夏郡这边快活一些。
霍善听到刘据有这样的觉悟,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他太子叔当太子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用急着回去。
得到了小侄子的支持,刘据就用“不听不听我不听”的态度拒绝了任安他们的提议。
他们种的菠菜刚发芽,他也想尝尝菠菜好不好吃。
还有霍善最近爱念叨的萝卜炖大鹅!

第224章
司马迁和苏武押送着上计材料前往长安, 今年朝廷要求各地上计改成纸质版本,装在木匮里倒是比往年要轻巧许多。
就是司马迁此人办事细致得很,怕半路船翻了弄湿籍册,还早早抄了备份走陆路驿站往北送。
一行人紧赶慢赶, 总算在规定日期内抵达长安。他们都是在长安有家的人, 眼看上计还没正式开始,便先各回各家看望了家小。
还和她们商量着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江夏郡。
都说仓廪足而知礼仪, 今年江夏郡的财政目标超额完成, 他们便觉得新一年的目标应当放在教育上面。
这一点, 霍光他们也很赞同,江夏郡建了这么多造纸厂, 要是教育还落后于人未免会沦为笑柄。教育问题是该提上日程了!
因为账面上的余钱足够多, 所以一群年轻人每次凑在一起都是信心满满地展望未来。
别看司马迁年近三十, 实际上到了上计当天各郡国代表一露脸, 司马迁和苏武绝对是其中最年轻的,别的地方派来的人少说也四十起步, 来的全都是老成稳重的官吏!
偏偏还不到三十岁的司马迁,算起来竟是霍善那个府衙班底里最年长的(征调来干活的老吏不算数)。
不知是不是受霍善召开的课吏大会影响, 司马迁和苏武跟人聊天时总是自带讨打气质。
比如什么“有人嫌弃官方徭役征调人手修路太慢, 居然自己掏钱请人把路修好了”。
比如什么“兵役报名人数太多,筛选条件不得不调得很高,府衙当时组织医学生来搞什么入伍体检,没选上的人经常在选拔点嚎啕大哭。”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政通人和吧。
各郡国代表:“……”
迟早把你们暗杀掉!
没有人知道, 这天代表底下各个郡国来到长安参加本年度上计的官吏都遭遇了什么。
司马迁和苏武说话固然讨打, 但摆事实列数据后明晃晃的吊打更让人难受。
人口(通过军屯翻倍了)、经济(两年军费都赚到了)、治安(十步一个军屯看谁敢闹事)……全方位碾压!
再数数田籍, 开垦的荒地数量比过去十年都多!
至于伴随而来的民宅园户增长那更是多不胜数!
这还怎么比?
根本没法比!
麻了,全都麻了。
难道世上真的有天生福运加身的神童?要不怎么一个五岁小娃娃能把江夏郡治理成这样?
哭得最大声的是长沙国代表。
长沙国虽然是藩国, 但是国相和底下的官员可都是朝廷直接任免的,算起来和普通同僚也没什么区别,根本不算是藩王的人。
结果冠军侯不讲武德,命仪仗队跟船送服役满一年的将士荣归……并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火速把愿意扎根军屯的将士一家老小接上横渡洞庭湖。
……统统薅回江夏郡搞江南大开发计划了。
江夏郡军屯那些拖家带口的新增常驻民兵,全都是从他们长沙国拐跑的啊!
他们能不哭吗!
还说什么希望相邻郡国配合江南大开发计划,我们长沙国难道不算江南吗!
霍·贯彻刘彻意志·去病:只要你的“国”字还在,就要尽可能削弱你们。当然是优先发展不带国字的!
代表长沙国来长安上计的官吏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只敢哭上一哭,没敢真去讨个公道。
他们真要闹到御前去,那可真就是替霍去病他们表功了。没见年初刘彻亲自去了趟江夏郡后满意至极,又把太子给安排过去了吗?
算了算了,捏着鼻子认了吧。
司马迁和苏武在众人或羡慕或愤怒的目光中顺利结束这次上计,趁着待在长安的机会前分头去拜访亲朋旧故。
顺便……给江夏郡挖点人。
就是问一句,真没有在天子脚下挖墙脚的意思。
这不是马上要搞南方大开发了吗?人才不够用了!
而且他们总是要离开江夏郡的,还是得做长远打算。
这可是他们一点一点盘起来的江夏郡,谁都不希望自己一走它就垮掉了。
不仅要挖人才过去一起建设江南地区,还要培养江夏郡自己的人才。
为着这个宏伟目标,司马迁和苏武一路上商量了许久,都决定豁出脸去游说点人去江夏干活。
司马迁圈定好目标人群,开始按照心里的名单一个个拜访过去。
到傍晚,他还去了他老师董仲舒家。
早几年董仲舒被刘彻扔去给胶西王当国相。
众所周知,刘彻那些个兄弟没几个是正常的,给他们当国相死亡率非常高。要不石庆怎么被吓得一句建议都不敢提?
董仲舒也怕死,他在胶西王那边提心吊胆地苟了几年,终于还是称病辞职回家了。
董仲舒从三十岁起就广收门徒教授儒学,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司马迁便跟他学过《春秋》,见了面也会喊他一声老师。
董仲舒对司马迁也颇为满意,他有许多学生都是隔帘授学的,连学生的面都不见。
司马迁却是个格外好学的,经常私下找他讨论学问上的问题,还爱和他们探讨一些史学观点。
师生之间一旦发展成了可以侃大山的关系,那这学生与老师的关系无疑是要比其他普通学生要亲近许多的。
当门人来报说司马迁求见,董仲舒没多想就让人把他领了进来。
司马迁恭恭敬敬地朝董仲舒执了弟子礼,还取出自己带来的茶叶套装说要让董仲舒尝尝江夏郡流行的茶饮。
茶饮这东西最初是霍善这位太守爱喝添了茶味的牛乳饮子,后来李时珍给众人泡了几轮茶,不少人便都喜欢上了这种能提神醒脑的好东西(就是苏轼总嫌弃他们喝的这炒茶一点都不风雅)。
尤其是府衙要加班的时候,那可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他。
见司马迁还特意带礼物登门,董仲舒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也学了这些坏风气?”
司马迁道:“这是府衙年底给我们发的,我自己平时有一套常用的了,便想着带过来煮给先生尝尝鲜。”
作为一个二十出头就敢环游大汉的实践派,司马迁的动手能力当然是很不错的,煮起茶来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没一会,淡淡的茶香就飘散开来。
在这寒意渐生的初冬,一盏热气升腾的茶汤着实暖手又暖胃。
董仲舒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只觉这茶汤口感微涩,入喉后却隐隐有回甘。
“确实不错。”
董仲舒夸道。
司马迁见董仲舒喜欢,便忍不住与他聊了聊南方种茶的前景。将来这茶叶,说不准能给朝廷带来巨大的赋税收入!
董仲舒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好好一儒家弟子,怎么去了江夏才一年多,就张口言商闭口言利了?他是坚决反对刘彻实施盐铁官营计划的,对于这些与民争利的事情非常反感。
董仲舒忍不住敲打了司马迁几句。
他们儒家追求“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只盯着眼前利益的人是不可能有大成就的。
像桑弘羊之流终其一生也不过是计吏而已,千百年后谁还记得他?
司马迁虚心听教。
等董仲舒讲完了,他才和董仲舒说起自己的担忧:你看看这江夏郡发展得又快又猛,但是在做学问方面却是一片空白,霍善这位太守的师父甚至是墨家传人,府衙还养着不少楚墨弟子……
这对江夏郡教化方面的影响自不必提,关键是……太子在那边啊!
太子很有点不愿意回长安的架势,说不准还要继续住个一年半载的。
太子可是未来的天子,你就说该不该担心他被墨家影响吧!
董仲舒本来只是随口敲打司马迁几句,结果听司马迁这么分析了一通,不由跟着司马迁的话陷入忧虑之中。
墨家,那可是他们儒家的老对头,可不能叫他们把太子带歪了!
而且别说太子偏爱墨家了,就算太子在《公羊》和《谷梁》之中有偏向,不被选择的那边都挺不得劲的。
司马迁口才本就很不错,经过这一整年的基层历练更是把游说人的本领锻炼得出神入化。
当他走出董家大门的时候,已经顺利把董仲舒和他几个待在长安的得意弟子连锅端了。
有董仲舒这位当世大儒坐镇,还怕江夏郡教育发展不起来吗?
至于董仲舒思想里头那些不合时宜的部分,他们可以私底下撺掇太子不要听进心里去。
司马迁骨子里是个“尽信师不如无师”的叛逆分子。
他对董仲舒的“大一统”思想是认可的,但对“天人感应”之说并不认可,写《史记》的时候经常暗搓搓穿插点批判天命论的思想,认为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应该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而不是坐等天命降临!
孔夫子说得好,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刘彻其实也是这个看法,大一统什么的他超喜欢的,但是天人感应他完全不想认。
开玩笑,认了就要被他那一套束缚住,傻子才往这么明显的套里钻!
这也是刘彻把董仲舒踢去给自家那些禽兄兽弟当国相的原因。
司马迁和苏武积极地游走于长安各处,争取能弄个三两船人才一同南下建设江夏。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撬墙角,事情自然很快传入刘彻耳里。
一并送到刘彻面前的还有他们已经游说过的长长的名单。
刘彻一看,好家伙,连董仲舒你们都想挖。
你们什么意思?
小小的江夏有你们在那折腾还不够,还跑长安来到处挖人?!

刘彻按兵不动地由着司马迁他们到处活动, 等到最后一天才命人把他们宣进宫。
司马迁、苏武:“……”
按品阶来算,他们分明只是小小的郎官,为什么会被刘彻关注!
刘彻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他们在长安挖人做什么。
司马迁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邀亲朋好友去江夏郡散散心。
对于面圣这种事, 司马迁那是一点都不怯场的,当着刘彻的面就开始嘚啵嘚啵:陛下也知道的, 咱江夏郡啊, 去过的人都说好, 说不准生病的人到那边将养几年,病都能给养好, 还能再给大汉奉献二三十年!
刘彻听着总感觉, 这说话方式很耳熟, 像极了霍善那小子想哄自己给他去外地玩耍时候讲的那一套。
那小子人还没有大人胸口高, 偏偏一张小嘴特别能叭叭,讲得人心潮澎湃。等你回过味来, 承诺都已经给出去了,悔之晚矣!
刘彻摆摆手, 让司马迁别讲了, 再讲他今年还想去江夏玩耍。
他堂堂天子,总不能年年往同一个地方跑吧!
刘彻又转向苏武,问苏武又是怎么个想法,不会也有那么多需要去江夏养病的亲朋旧故吧?
苏武是比较实诚的, 他没扯那么多有的没有的, 而是给刘彻激情描述他们的南方大开发计划, 他们准备先把南边的会稽、豫章、桂林、零陵等郡给盘活了,开垦荒地, 发展特色产业,带领当地黔首发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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