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甄立言擅长治寄生虫病,他有好多医案可以和他交流哦!
甄权一阵沉默,问霍善寄生虫是什么东西。
时人虽然能诊出腹中有虫这种情况,但在理论上还知之甚少,比如甄立言这位名医曾给一个尼姑治疗寄生虫病,对方心腹鼓胀达两年之久,服药后吐出条小指大小的“蛇”,但没有眼睛,甄立言就表示这是尼姑误食头发所致,不信我把这虫烧给你看——闻闻吧,它是不是有头发烧起来的味道!
……由此可见这尼姑肚子里长的寄生虫富含蛋白质。
至于寄生虫这个名字,在唐代也是还未出现的新鲜名词。
这可就问到霍善的心窝窝上了,他当场掏出份《寄生虫图谱》给甄权讲解起来。
顺便也给李承乾等人开展防虫教育。
李承乾兄妹三人:?????
他们不由看向自己的双手,不错,干干净净的。而且按照宫中礼仪,他们每次吃饭前都会洗手,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虫从口入的危险。
只是这也只能提防“自产自销”这种可怕情况,并不能保证寄生虫不会经由其他途径偷偷潜入……
李承乾暗暗摸摸自己肚子,是平的,感觉自己应该没事。
他立刻挺直了腰杆。
李丽质也暗暗摸摸自己肚子。
肚子不大,没有胀痛!
李丽质也挺直了腰杆。
李泰……
李泰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都说外甥像舅舅,偏偏兄弟姐妹之中就只有他跟长孙无忌像,长孙无忌长得圆圆胖胖的,他也长得圆圆胖胖的!
可恶,他这应该是纯长肉对吧?
绝对不可能是长虫子!
霍善给人讲解起来是从来不管别人死活的,热情洋溢地带着各种医案和甄权讨论起来,比如陈登当初吐啊吐啊吐虫三升的事就被他拉出来充当教材,表示江南江北以及长江中游地区这些水网密布的地区寄生虫问题格外严重。
要甄权给他那当太常丞的弟弟提个醒,平时要注意提高百姓的寄生虫病防治意识。
甄权还没说什么,李泰已经被霍善一个接一个的可怕案例给吓坏了,这又是大肚子,又是吐虫三升,又是影响发育变侏儒,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他哇地一声,哭着跑去后头找他阿耶和阿娘。
李世民正在跟长孙皇后下棋呢,见李泰哭着跑来还有些纳闷:现在还有人敢欺负到他们青雀头上?而且义诊不是还没正式开始吗?
李泰抽抽噎噎的,说不清楚自己为啥哭。
还是追过来的李承乾和李丽质你一句我一句地给李世民夫妻俩解释起来。
阿善只是在科普寄生虫知识,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就是李泰吃得肚子有点鼓,所以代入感极强……
李世民夫妻俩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事啊?
霍善没想到李泰心灵这么脆弱,他走上去说道:“你别着急,我给你看看。那天诊看的时候你身体是没事的,但你真要担心的话我可以给你再查查这方面的问题!”
李泰道:“好!”
霍善就把他下裳撩起来,找到左膝内侧略上方一处穴位按了下去。
李泰眨巴一下眼,泪眼朦胧地看向霍善:“你这是做什么?”
霍善道:“这里藏着一个奇穴,有人叫它‘百虫窝’。如果肚子里有几种常见的寄生虫,按上去就会很痛,相反,像你这样按哪里都不痛的,就说明你肚里没虫!”
李世民几人都听得非常认真。
……并悄悄比照着霍善刚才的手法按向自己的左腿内侧。
这么简单易行的诊断手法,谁能忍住不跟着做呢!
霍善:?????
李世民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对霍善说道:“要不,你给我也看看。”他给霍善讲起自己少年从军,走南闯北, 喝过的生水以及吃过的生冷食物不知凡几, 也挺担心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
其实从秦汉到唐宋,人们的饮食喜好都没太大改变, 比如对于肉类而言, 最上乘的吃法不是浓油赤酱或煎炸烹煮, 而是……吃口鲜的。
这一点从孔子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直延续到苏轼那会儿的“更有鲈鱼堪切脍”, 从来没有变过。
所谓的“脍”一般就是指生肉切得极薄或者极细, 比之后世所说的生鱼片要更精细些, 广受历代读书人好评。
比如杜甫说“鲜鲫银丝脍, 香芹碧涧羹”,白居易说“绿蚁杯香嫩, 红丝脍缕肥 ”,韩愈这个大唐钓鱼佬约朋友一起去海钓时更是夸下海口:“巨缗东钓尚可期, 与子共饱鲸鱼脍!”
没错, 这家伙还想把鲸鱼钓上来做生鱼片。
有的人牙口不好,想得倒挺美。
要说食脍爱好者,那肯定不能漏掉苏轼。苏轼有次患了眼疾,别人跟他说不能食脍, 他就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之中。
这厮表示我是想听的, 但是嘴巴它不答应, 嘴巴说:“我给你当嘴巴,它给你当眼睛, 我们对你的贡献难道有厚薄之分吗?因为它生病就不让我吃好吃的,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苏轼还表示他听到自己嘴巴语重心长地对眼睛说:“放心吧,下次我要是生了病,绝对不会妨碍你看东西。”
意思是我嘴巴吃东西的事,你眼睛少来管我!
主打一个我有一万个借口不去遵从医嘱。
除了备受喜爱的鱼生以外,还有各种别的肉生。
比如生羊脍,人们会把羊肉、羊肝、羊百叶薄摊纸上沥干血水切成缕,放进已经备有芫荽、萝卜、嫩韭、姜丝的盘子里,再浇上专用的脍醋,就可以尽情享用鲜美无比的“肝肚生”了,吃起来口感那叫一个丰富,叫人回味无穷。
听起来很诱人对吧?
诱人的东西往往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本来这样的饮食文化问题倒也不大,但随着养殖业和畜牧业的飞速发展,许多寄生虫也找到了自己的乐土。如果一个长安人同时喜欢吃鱼生、猪肉生、牛羊肉生,那他很可能光荣地集多种寄生虫于一身。
这种多重寄生虫感染的情况,有时候是非常棘手的,因为各种寄生虫喜欢待的地方不太一样,爱待在肠道蹭吃蹭喝的寄生虫都算是友好的了,还有一些喜欢跑去肝、胆、肺……甚至还跑去脑子。
就像草原地区就很盛行肝包虫,顾名思义……它长肝脏里,你敢满怀热情地生吃它的肝,它就能对你回以同样的热情:将自己不小心感染的肝包虫转送给你。
反正吧,入口的东西都要慎重才是。
这也不能怪陈登他们没有这个意识。
要知道在缺乏调料的时代,生肉绝对比熟肉要好吃许多,从口感到滋味都更佳。
据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连献给老祖宗的肉都以“腥”为上,也就是大祭用生肉,小祭才用熟肉,中中间间的就用个五分熟吧。
还得是没学几天文化课的老刘家不懂这些,特意改良了一下祭祀流程,将祭祀后的瘗埋仪式改为燔燎仪式,也就是指……把传统的挖祭祀坑埋祭品改成用大火烧给祖宗,坚决不让自家老祖宗吃带血肉,格外贴心!
连老祖宗都吃上了熟肉,活着的人也要加把劲啊!
霍善立刻给李世民他们科普了一番吃生肉的危害,表示咱已经是文明人了,不应该再过茹毛饮血的生活。鱼生肉生之类的再鲜美,也得考虑自己的健康问题!
其实多吃南瓜籽就很不错,南瓜籽有那么一点驱虫的效果。
李世民听得直点头,说道:“这种吃法还是江南那边比较流行。”
他和霍善说起当初隋炀帝最爱吃的江南名菜就叫金齑玉脍,名字听起来煌煌生辉——实际上金齑指的是金黄金黄的橙子捶成的蘸料,而玉脍则是指切成细缕的鱼肉。
这种吃法他其实也吃得比较少,毕竟要做到“脍不厌细”还挺费刀工的,他一般没那个闲工夫享受这玩意。
霍善对李世民的饮食习惯大为赞许,给他们一家五口挨个检查过后便问李承乾兄妹:“你们还要跟着出去义诊吗?”
李丽质最先回答:“要去!”
她对霍善的医术很感兴趣,尤其是知道她阿娘身体不太好以后更是萌生出想学医的念头。
在跟着霍善出去开展义诊的时候,李丽质问:“我能跟你学医吗?”
霍善想到了阿印,阿印也想学医,为了让她阿娘活久一点。他不由问李丽质为什么想学医,李丽质也是回答了同样的答案。
可见自古以来为了父母而学医的人还真不少,像钱乙那样自己幼年体弱多病才立志学小儿科的才是少数。
霍善起了好奇心,见着甄权这个年逾八旬的杏林老前辈时也问了一嘴。
甄权微微愣了会神,才笑道:“我与我阿弟也是因为母亲多病才生出想学医的念头。”
一眨眼,他们兄弟也都成了小老头儿,当了别人的父亲、别人的祖父,他们的母亲则早已成为泉下一抔黄土。
时光真是无情啊。
霍善听甄权也是这个理由,登时想起自己从对学医毫无兴趣到开始兴致勃勃投入到无边无际的学习海洋之中,似乎也是从李时珍他们告诉他霍去病可能会早逝开始的。
霍善对李丽质说道:“你要是想学的话,我给你拿几本书,你平时先自己多看多读,下次我过来再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李丽质是识字的,点着头记下霍善的话:“好!”她有点舍不得地追问,“你要回去的吗?你家在哪里?我们可以去你家找你玩吗?”
霍善道:“可能不行,我家离得老远了。”
隔了七八百年,可不就老远吗?
李丽质“哦”地应了一声,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很认真地挪了张坐垫占据霍善身边的空位。
李承乾也很想看看霍善怎么给别人治病,麻溜占了霍善另一侧的位置。
李泰没抢到好位置,很是郁闷地哼了一声,把自己的坐席搬到李丽质身边,小声问他阿姊:“你真的想要学医吗?感觉要了解虫子什么的,怪恶心。”
李丽质道:“要是什么都不晓得,由着它长自己肚子里,不是更恶心吗?”
李泰一听,觉得有理。他说道:“学!等我识字多了,给你找好多好多医书!”
李承乾听李泰这么积极支持妹妹,马上也跟着表态:“我也给你找。”
霍善等他们兄妹几个讨论完了,才问他们有没有会写字的。
李承乾和李丽质都道:“我会写。”
李泰有点不高兴,他才四岁,虽然已经开始习字了,但写得很慢,算不得会写。
霍善就给李承乾和李丽质一人分了一本医案本,教他们怎么往里头填写相应的内容。
这是霍善医馆等级提高以后统一配备的存档簿册,虽然他那医馆可以自动将患者扫描归档,但对于大唐这边的人来说留下纸质医案供后来者参考还是有必要的。
比起还需要从造纸开始发明起的汉朝,唐初这边已经有纸张了,只是造纸成本还有挺大的下降空间而已。
李世民在江夏郡那边待了十天,该见识的都见识了,这些事倒是不用霍善一个“天外来客”操心。
唯一没有拿到医案本的李泰倒是忍不住跟李丽质讨要,说是他也想看看医案本长什么样。
李丽质看了眼霍善。
霍善误会了她的意思,又掏出一本医案本给李泰拿着备用。
一直在留心几个小娃娃这边的甄权:“……”
他、他也想要。
这装订成册的本子看起来很好用的样子。
甄权捻了一会胡须,还是按捺不住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心痒,凑过去跟霍善讨要了一本医案本。
这时候有患者过来了。
还是长孙冲领进来的。
长孙冲是长孙无忌长子,如今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显然像他娘多一点。
他身边领着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武将,年纪和长孙无忌差不多大,人却要精神许多。
李时珍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又以拇指老头的大小蹦到霍善肩膀上。瞧见长孙冲领来个年轻将领,李时珍“哟”了一声,对霍善说道:“这恐怕是长孙无忌给你找托儿了。”
霍善就问他托儿是什么意思。
李时珍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讲给他听。
霍善恍然了悟,原来患者还能人为安排。他对此倒没怎么在意,转头对李丽质说道:“我开始问了,你记一下具体情况。要是跟不上就跟我讲,我慢点问。”
李丽质用力点头,一副认真得不得了的模样。
众人见状都觉稀罕到不行。
才五六岁大的小娃娃,怎地能把医家的姿态摆得这么足?
李时珍有点按捺不住了,催促霍善:“你快问问你今天的第一个患者叫啥名字,我看看认不认识。”
霍善麻溜向坐到自己对面的高大武将提问:“你的名字?”
对方见霍善这个“小神医”瞧着有模有样的,也坐直了身体认真应答:“我叫张公谨。”
霍善眨巴一下眼,大唐居然也有个公瑾!
李时珍时不时会把周瑜挂在嘴边,还爱念叨苏轼那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这就让霍善对这名字有点印象了。
小老头儿李时珍认真回忆了一下,边搜索《旧唐书》内容边给霍善科普道:“不是周公瑾的那个瑾,是谨慎的谨。”
霍善就顺势问对方:“是谨慎的谨吗?”
张公谨点头。
等到霍善仔细问完张公谨的年龄、过往病史以及感觉自己哪儿不适,李时珍已经摆出百事通的架势继续给霍善讲述张公谨的杰出贡献——
据传在不久之前的玄武门之变中,尉迟敬德他们跟太子李建成以及齐王的人打得火热,是张公谨关的门!
第219章
霍善和李时珍相处多了, 早就习惯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由着它随便吹吹就过去了,自然没去深究他现查现卖的内容。
他比较关心的还是李时珍提到张公谨命不长、玄武门事件过去后没几年就过世了。这么一算,张公谨去世时竟是四十岁都不到。
这可能是许多征战沙场的将领的宿命, 尤其是像张公谨这种能独自关上整扇宫门的勇力型武将, 那更是有着透支自己的风险。
只不过在许多人看来,自己是个三十出头的壮小伙, 有点儿毛病那也是扛一扛就过去了, 哪里用专门找大夫诊看那么麻烦?
霍善想到自家爹, 又想到自家舅公,给张公谨诊断起来便格外认真。他不仅和李时珍他们会诊了一番, 还把甄权这位针灸高手兼养生高手拉过来讨论治疗方案。
那看向张公谨的小眼神儿, 明明白白写着“这里要扎扎”“那里要扎扎”“还得持之以恒地扎扎”。
张公谨:!!!!!
来的时候没说过要这么折腾啊。
甄权已经老了, 许久都不动针, 不过手底下也有几个得用的弟子,只要敲定治疗方案就可以由弟子们代劳。
他捋着胡子和霍善深入讨论起治疗方案里的每个细节, 听得众人一阵恍惚,虽然听不太懂, 但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这一个老到须发皆白, 一个小到还没到垂髫之年,却摆出副坐而论道的架势,旁边还有群弟子与学徒凝神静听,瞧着倒真像是两位只能在传说中出现的神仙人物下凡传道来了!
当事人张公谨此时很慌乱:所以, 他到底要扎多少针?
即便长孙无忌一开始隐晦地提及自己可能要当个小孩子的扎针工具人, 张公谨还是越听越愁:怎么感觉在这位小神医嘴里, 自己好像没几年好活了?
霍善如果能听到他心里的想法,肯定会笃定地告诉他:没错, 我这就是按你没几年好活来治的。
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将领不可能因为病上一场就出事,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年南征北战耗损太过,得帮他把大大小小的暗伤给处理好了才行。
霍善已经在理论上露一手了,到要临床实践的时候他问甄权是谁来扎一次示范给负责后续治疗的弟子看,甄权就说道:“你来吧,我看看你的用针手法。”
甄权说完又转头看向张公谨,安抚道:“霍小友医学造诣极高,想来用针也不会差,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会及时阻止的。”
张公谨能说什么,张公谨只能默不作声地跟着霍善入内做针灸治疗。
在后头的李世民得知长孙无忌把张公谨给喊来当托,现在张公谨还要给霍善当扎针道具,顿时来了兴致。主要是霍善没给他们做针灸治疗,他也好奇霍善这么个小娃娃施针是怎么个情景!
……要是效果好的话,他也想霍善给他扎几下,咳咳。
不是他爱自讨苦吃,而是他眼下正是归拢朝野上下的关键时期,要是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案能让他每天生龙活虎地处理朝政,他当然是想尝试一下的!
很快地,本来应该很有私密性的针灸治疗房间就满满当当挤了许多人。
最里头是霍善和甄权这一老一小。
霍善身后跟着李承乾三兄妹。
甄权身后跟着几个他的弟子。
这是里面两层的成员构成,外头还有刚才负责给托儿领路的长孙冲以及负责安排这次义诊托儿的他爹无忌。
长孙无忌旁边则是微服出巡的李世民夫妻俩。
张公谨脱完衣服趴下时还没觉得有什么,转过头一瞧,冷不丁对上了……李承乾他们好奇的目光。
再往上看去,又冷不丁对上了……李世民夫妻俩好奇的目光。
张公谨差点想抢回自己的衣袍夺路而逃。
怎地太子殿下一家五口齐刷刷来看他扎针?!
霍善是没那么多想法的,难得有个大唐针灸名家在旁,他还力邀甄权一会也承担一部分的扎针工作,叫他见识一下“甄一针”的厉害!
李世民听后转头小声问长孙无忌什么是“甄一针”。
长孙无忌略一思忖,就把甄权当初一针下去让一个中风的人当场能射箭的事讲给李世民听。
甄一针这个名号想必就是这样来的。
对于不太懂医的人来说,这种一听就很厉害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至少李世民听了觉得甄权的医术果真了得。
正躺着等待扎针的张公谨也压下了临阵脱逃的念头——得罪谁都别得罪一个好医家,即便再自信自己身强力壮不会生病,也不能保证家里人永远没病没痛啊!
霍善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商量好分工就与甄权轮流施针,他手法娴熟得很,在旁人看来仿佛练习了千万遍。
实际上他也确实练习了千万遍,只是这庞大的练习量是在别人舒舒服服进入甜美梦乡之后进行的而已。
不夸张地说,自从跟着华佗他们学医,他都没什么空闲做梦了!
甄权这个年龄本来早该退休了,看到霍善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轮治疗,顿时也有些技痒了。
上前询问过张公谨的感觉后便接手了第二轮治疗。
这世上本就能人无数,并不是自己有奇遇就能超越所有人。
有机会看到别人掏出看家本领展示给自己看,霍善也是观摩得很认真的,偶尔看到特别巧妙的独门技巧,还用熠熠发亮的佩服目光表达自己的惊叹。
甄权看得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只恨霍善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不能留在自己身边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
这么聪明且懂这么多医理的娃儿,肯定已经有师父了吧?
唉,可惜了!
一老一小就这么把张公谨当成交流医术的现成工具,你来我往地相互学习起对方的独门技巧。
张公谨已经彻底认命了,躺在那儿当个莫得感情的木头人。
好在再漫长的煎熬都是会结束的,等到霍善最后心满意足地收了针,张公谨的苦难总算是结束了。他起身后下意识活动了一下筋骨,竟感觉自己浑身轻松!
要知道去年对战突厥不利,张公谨心情一直颇为沉郁,觉得自己愧对李世民的托付。
即便不久前在玄武门之变中立下了微小的功劳,也无法让他真正开怀起来。
所以就算身体上有那么一点不爽利,他也没放在心上,只觉自己是因为心中有诸多不乐才导致平时做什么事都觉得没劲。
现在一看,他兴许是真的需要治个病,而不是单纯的心中郁结!
张公谨知道自己是碰上良医了,忙向霍善和甄权道谢。
明显是真心实意的。
长孙无忌看完全程后心里有数了,人家这位小神医是有真本领的。
他麻溜让长孙冲去接着请人。
这次来的是秦琼。
秦琼,字叔宝,也算是唐初比较有名的人物,只是他不像长孙无忌那样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李世民的,他知道自己对李世民而言远远比不上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人,所以有送上门来的表现机会他还是挺愿意抓住。
不就是给个小神医练练手吗?他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都不带怕的,何况只是来糊弄个小孩儿!
秦琼信心满满地迈步踏入医馆,接着就见到了自己的前一位托儿张公谨。
“怎么样?”秦琼忍不住问。
都是一起在玄武门干过架的同僚,张公谨不吝和秦琼分享医后感:“很好,我浑身都舒坦了。”
秦琼将信将疑地入内,一下子对上了满屋子的目光。
秦琼:?????
当个托要被这么多人围观的吗?早知如此,他说什么都不来了!
秦琼都五十多了,身体上的毛病可真不少,霍善和甄权一会诊,给他开了喝药针灸推拿一条龙服务,叮嘱他接下来一到休沐日就记得过来复诊。
这次霍善和甄权就没有直接上手了 ,只在旁边指导年轻弟子下针和推拿。
说是年轻,那是相对于甄权这个八旬老汉而言的了,事实上负责接手秦琼治疗工作的也是个四十多岁中年人,胡子那叫一个飘逸,看起来就很可靠。
秦琼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失了名家出手的好机会,还暗自庆幸不是这一老一小来给自己治病。
就,很担心他们手抖扎错针。
霍善不晓得秦琼心里的想法,他一本正经地指导医馆弟子怎么给秦琼推拿。
等到推拿快结束后他才匀出只耳朵听李时珍给他讲秦琼八卦。
很快地,他得知秦琼就是门神,活的门神!
据传泾河龙王违反天条要被问斩,天帝派魏征当监斩官。泾河龙王一琢磨,魏征是李世民的臣子,他去找李世民求个情说不准能逃过一劫。
李世民一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龙王都来求自己了,自己肯定要给个面子。于是他满口答应,记好日子邀魏征过去下棋,想着借此绊住魏征。
没想到下棋的时候李世民推演时间太久,让魏征不小心打了个盹,顺便上天把龙王给砍了。
气得龙王化作冤魂天天来叫门,要李世民给他赔命!
尉迟敬德和秦叔宝知道此事,就自告奋勇每天亲自给李世民守夜。还是李世民体恤他们太辛苦了,命人把他们的模样画下来贴在门上糊弄龙王冤魂。
所以后世偶尔也会把门神画成秦叔宝和尉迟敬德!
霍善听完以后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被霍善投来的目光弄得不明所以,不由伸手把为大唐武将忙活了小半天的小神医给抱了起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讲。
既然李世民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霍善便感慨道:“没想到你也是个臭棋篓子,我姨公也是。”
李世民这么信心满满地应下人家龙王的请托,结果下起棋来竟是个小趴菜!
小趴菜还这么自信,可见平时大家很愿意陪他演“你棋下得真好”的戏码!
刚才他还瞧见李世民夫妻俩在下棋来着,真是辛苦他家皇后了。
李世民:“……”
你小子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成臭棋篓子了!
霍善能迅速得出李世民是臭棋篓子的结论, 主要是曾经看过刘彻和卫青下棋。
他横看竖看都觉得刘彻是下着玩的,还得是苏轼劝他说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陪皇帝下棋是臣子的基本素养”,他才忍着没有对刘彻的下法指指点点。
李时珍倒是私底下跟他指指点点过,说是刘彻他爹汉景帝跟吴王太子下棋, 下到不合心意处当场抡起棋盘把对方砸死了。
什么叫臭棋篓子, 这就叫臭棋篓子了!
他姨公这应当是祖传的棋艺,你要是不哄着他的话可能被砸个脑袋开花的那种。
霍善是很擅长举一反三的, 他姨公是皇帝, 李世民也是皇帝;他姨公下棋不咋滴, 李世民下棋似乎也不咋滴。
由此可见,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里头至少有区区两个臭棋篓子!
李世民听完霍善凑到自己耳边嘀嘀咕咕出来的完美推论, 还是只有一个问题……凭什么说他棋艺不好!
霍善又嘀嘀咕咕地把泾河龙王冤魂索命的事讲给李世民听。
没错, 魏征砍了龙王, 龙王来找你索命咯!
李世民:。
到底是谁给这小子讲的这些离谱故事。
魏征能耐这么大的吗?连天帝都点名让他去砍龙王脑袋?还是打个盹顺手砍的, 龙王也太没有牌面了!
李世民试图对霍善进行唯物主义教育: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也没有什么天帝, 更没有什么龙王。你看看我,不管是造隋朝的反还是亲切友好地让亲爹立自己当太子, 都是自己努力争取的(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杀了俩, 可谓是付出良多)。
霍善不懂:“可是我就是睡个觉过来的呀。”
为什么轮到魏征就是假的!
李世民一阵沉默。
等会,他得捋捋。
这似乎,好像,仿佛……还真有那么一点玄乎。只怪这小孩儿表现得太过自然, 跨越个千八百年瞧着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他一时都没太深思此事。
即便霍善这位小神医当真曾在他眼前从天而降, 李世民还是不相信那么不靠谱的事是自己干出来的。他说道:“世上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