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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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背靠冠军侯的医馆,更别提还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医家在坐诊。
听说连小小的朝阳侯医术都很不错!
所以李长生安排人手在庄子外围开文房铺子和酒楼茶肆之类的,也就是未雨绸缪看看霍善将来有没有财政窟窿要补而已。
霍善对李长生让人开酒楼这件事也很满意,以后刘彻他们再过来的话直接让他们去掏钱吃饭就好,他和师父完全不用费心招待,还能赚走他们的钱!
转眼到了三月三,不少人趁着上巳节这种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出城踏青。
许多读书人早就数着日子等着庄子这边卖纸了,城门一开他们就呼朋唤友出了城,准备第一时间排队抢购传说中的“朝阳纸”。
听说这纸张卖得不贵,便是家中贫寒之人咬咬牙也能买得起。
还有些人是被朋友拉过来充人头的。
毕竟这新纸可是限购的,一人也就能买一份,一份拢共十张。要是他们能拉来十个朋友就不同了,加起来能买一百张!
于是乌泱泱一大群读书人带着他们的亲朋好友直奔新丰县。
新丰县中一些闲汉给人指路都指出惯性来了,有人过来一开口,他们都不用等对方说完,直接便给他们指了前往福寿里的路。
到后来这些个闲汉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呼朋唤友前往福寿里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热闹可看……
一到那传说中的庄子外头,不少人就被那酒楼前扎着的欢楼给震住了,这个创意源自于苏轼的建议,说是他们大宋的酒楼都装点得这么花里胡哨。
霍善也喜欢花里胡哨。
李长生就让人给扎了座欢楼来迎客。
穿过欢楼入内,还能看到门柱上贴着喜庆的楹联,这则是李时珍的建议,李时珍那个时代可流行贴对联了,他还亲自提笔写了几个符合新店开业的对联贴到每一个店铺门前。
在所有人齐心合力的安排之下,这些店铺呈现出多朝合璧的喜庆热闹。
本来只是为了买纸而来的读书人一下子……迷失了。
有的站在欢楼前仰头仔细分辨上头的木雕和彩绘,有的站在楹联前品鉴上头的字体和内涵,还有的进了文房铺子就被里头挂着的字画和展示用的文房用品迷得眼花缭乱。
比如那风流雅致的折扇。
这折扇合起来可以随身带着,天气炎热后刷地一打开,可以瞧见上头风雅至极的字画。店里甚至还有空白扇面卖,自诩自己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可以买回去亲自题字!
等过完三月差不多就是夏天了,虽然天气不一定那么快炎热起来,但是!但是!谁能拒绝这样一把扇子!
完了,完了。
不少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想看看自己带的钱到底够不够。
可恶,他们这也想买,那也想买!

第117章
店里的纸, 确实是很便宜的,虽然限购,但那也是为了保证大家都能买到,不至于一下子被人包圆了。
迷失的读书人们很快就决定先在门口的纸摊前排队买纸。
只是买完纸以后, 他们也还舍不得走, 都在铺子里反复流连,只恨自己钱没带够, 不能把里头的东西全都带走。
比起纸价的实惠, 折扇、本册之类的售价就稍微高点了, 毕竟这又是人工,又是创意, 又是题字作画, 怎么都不可能跟纸张一个价。实在不行, 你自己回家用黍米自己黏一把, 那就不用在店里花大价钱买了。
等到长安城中那些个富家子弟也过来凑热闹,庄子和福寿里的居民们近两个多月的劳动成果很快被扫荡一空, 只能等下个月再开售了。
不少读书人扼腕不已,纷纷问这边招不招工, 他们可以应聘抄书、刻书、题写扇面之类的活计。
他们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只要自己应聘上了就不用苦哈哈跟人抢纸用的。可惜他们来得有点晚,早在霍善在长安城义诊那会儿就已经有不少人说好要过来干活,所以庄子上根本不缺人。
连他们村子的学堂都有人轮流过去上课来着。
这些读书人之所以能这么卖命,主要还是得益于苏轼他们发现有了交流群以后, 大伙可以把自己倒背如流的书籍整理出来发送给霍善, 而霍善则可以跟掏出随园食单一样把这些书统统给取出来。
于是庄子上就多了一个专门装书的院子。
没办法, 苏轼这人……过目不忘。他泛读过的书实在太多了,虽然没能做到深入研究, 但是里头的内容他读个一遍基本就记下了。
哪怕为了避免霍善摆出来后直接暴/露,要把发送范围局限于汉武帝以前的书,苏轼依然给霍善提供了不少全本古籍。
发不完,根本发不完。
嬴政见苏轼这么积极,也给霍善发送了不少宫廷藏书,连当年韩非亲笔写的《韩子》都给霍善送了一份。原汁原味,绝无加工!
再加上张仲景他们发送的医书(针对西汉情况重新修订版),霍善手头的藏书之精、藏书之全,恐怕连六经博士来了都挪不动腿。
手头有这么个宝库,霍善想钓几个读书人来给自己当劳动力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他们夜里直接就睡在了书斋里头,死活不肯走。
白天干完活就看书,看完书就干活,要不是怕夜里点灯看书可能会失火烧书,他们恐怕每天晚上都要挑灯夜读。有他们不分日夜轮流守着,书斋这边那是一点火星子都进不去!
也就是这些书的存在还没传开,传开以后不知得引来多少人。
所以庄子这边还真不缺读书人。
文房铺子那边热闹完了,酒楼食肆的热闹却才刚开始。
刘彻坐在二楼酒楼的雅间里,耳朵听着外头的喧闹,眼睛看着外头络绎而来的人群,只觉长安市中恐怕都没这般热闹。
他随意地手里把玩着刚让人抢购回来的折扇,转过头笑问旁边的霍去病:“这里的伙计认不认得你?你在这里吃饭要不要给钱?”
霍去病欲言又止。
有的人身为一国之君,上来就要了别人最好的雅间,点了一桌子最贵的菜,结果居然想着吃完不给钱!
霍去病果断说道:“自是要给的。”
就算没吃东西他也是要给自家娃零花钱的,何况这还吃上了。
这座酒楼是整个庄子最高的建筑,坐在二楼便能赏玩乡野景致。对于乡里之人来说这没什么好看的,对于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而言却是平时忙里偷闲的好去处。
平日里邀上三两好友对着那好风好景尝点做出了新花样的应季菜肴,再喝上一碗香醇至极的农家小酒,简直来了就不想走。
就是比较费钱。
不过人家的菜单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吃不起别吃就是了,倒也没有人觉得自己被当肥羊宰了。
要是实在吃不起酒楼的饭菜,也可以尝尝旁边的农家食肆,眼下正是榆钱初熟的好时节,来上一盘香喷喷的榆钱炒蛋,感觉连刚蒸好的粗粮饭都格外好吃。
要是愿意咬咬牙多花点钱,还能来上一碗荠菜饺子呢!
一时间,所有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被空气里飘荡着的各种食物香气吸引。
那些已经在文房铺子花光了钱的可怜人开始跟还有余钱的同伴借钱吃饭。
填饱肚子的事能算是乱花钱吗?
不算的!
人都是要吃饭的,在哪吃不是吃?他们绝对连汤都喝光光,绝对不浪费半滴。
不到半天功夫,庄户们备的货空了,游人们的钱袋子也空了。
有头脑灵活的人已经打算从庄子上挖人去长安城中开铺子了。
结果根本挖不动。
这些庄户不是霍去病安排过来的就是朝阳县过来服劳役的,不管开出什么价码都没人心动,何况一般人开的价码根本比不过霍善这边给的待遇。
霍善可不止是给他们开工钱,还有一系列的福利,从孩子教育到老人医疗一应俱全,不少人都已经把妻儿给接了过来——若非朝廷不允许,他们真想直接在这里安家。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如果脱离了庄子这个大集体,店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开起来。
他们与其苦哈哈地去给别人赚钱,还不如勤勤恳恳地在庄子这边多学些本领,以后回老家说不准能自己经营一份产业。
傻子才会接受这些达官贵人的招揽!
霍善是中午的时候跟刘彻他们撞上的,瞧见阔别多日的刘彻,他渐渐接受这人有热闹就来凑的事实了。他老气横秋地上前向刘彻问好,一副“我已经习惯啦”的无奈表情。
刘彻瞧着觉得有趣极了,把人拎起来说道:“我们刚才可是在你这里花了不少钱,你怎么好像不想见到我?”
霍善瞧见自家爹和自家舅公都在,忍不住警惕地问道:“谁付的钱?”
刘彻:“……”
这小子怎么这么机灵?
既然人都来了,霍善也没纠结太久,领着他们到庄子里玩耍。
路上遇到正帮孙思邈搬药草回医馆那边的周山。
周山精神好多了,身上也长了些肉,不再是那瘦骨嶙峋的模样。
穷人家长大的孩子,身上有劲了,就觉得不能白吃饭,总想干点什么抵饭钱。
见了霍善,周山马上停下脚步向他问好。
霍善问道:“吃过了吗?”
周山道:“吃过了。”他很珍惜这种吃饱穿暖的日子,对霍善这位恩人也十分恭敬。
霍善和周山聊了几句,继续领刘彻他们往回走。
刘彻道:“这是你们医馆新收的学徒?”
霍善道:“是来医馆看病的病人。”
刘彻还记得前头见过的嬴政和苏轼,这会儿瞧见个平平无奇的周山,才终于觉得这医馆原来也不是个个病人都那么有能耐。
庄子这边每逢休沐日才开门迎客,平时的日子倒是不受影响,除了日常的劳作以外,庄子上会定期召开扫盲培训以及专业技术培训,庄户们将会按照自身情况选择性参加。
连带福寿里的不少村民也闻讯过来报名。
只要自己肯上进的,霍善一概不拒绝。只要网撒得足够广,总能培养出一批掌握新技术、新思维的可靠人才!
回头说不准能吸纳点人来当他们墨家弟子。
霍善可没忘记自己是特别厉害的墨家传人。
将来他们墨家人才济济,还愁刘彻以后不愿意招揽他们墨家弟子吗?
要知道老刘家搞察举制的时候可都是非常讲究实用的。
比如惠帝时期就诏令各郡国举荐“孝悌力田”人才,顾名思义就是特别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或者耕地特别有一套的人。到了文帝便把地方上有“孝”“悌”“力田”这三类贤名的人才列为乡官常员,负责与三老一起管理乡里事务。
归根结底,只要让刘彻看到他们墨家人才有用,就不愁他们墨家弟子没有好出路。
等人才培养出来以后他们先争取临时开科,再争取成为常科!
霍善小小的心里,有大大的蓝图。
他师父和师弟都是不爱出头的人,光复墨家荣光这件事肯定得由他来办!
开创墨家美好未来,只能靠他了!
霍善感觉自己小肩膀上沉甸甸的,这必然是他作为墨家大弟子的责任!
又过了数日,周山终于要回去了。
霍善准备跟过去给周山捎一些系统仓库里的稻米当储备粮,要是他接下来能顺利找到愿意收留他的坞主,那就靠他自己自力更生了。
在那之前他们总不能叫自家医馆救回来的患者饿死。
周山没想到霍善竟要跟他跑一趟,自是感动至极:“多谢小恩公。”
霍善说道:“不用喊我恩公,我去出诊也是有奖励可拿的。”
周山并不多言,心里却清楚若是换成旁人得了霍善这样的奇遇,不一定会像霍善这样友好地对待每一个患者。
至少他觉得换成自己的话,他不一定还会认真学医、悉心救治那么多人。这样的“奇遇”拥有者面临的诱惑实在太多了,谁还乐意成为一个医者?
所以他这声“恩公”是该喊的,如果不是遇到霍善,他这种没什么价值的人恐怕有幸碰上这神秘医馆也活不下来。
霍善没那么多想法,他把周山送走以后看了看诊金结算页面,发现进入奖池的居然是【闻鸡起舞(一次性技能道具)】。
相传两晋时期祖逖和刘琨皆是闻名于世的世家名士,两人感情极好,年轻时经常同塌而眠。有次祖逖夜半三更半梦半醒间听到公鸡叫,一脚把刘琨给踢醒了,喊刘琨别睡了咱起床练剑去。
系统表示使用该一次性技能道具者,可以让当天同塌而眠的同伴在公鸡叫出第一声的时候立刻起床舞剑。
霍善:?????
很好,没用的技能又增加了。

周山还给商城贡献了一样新商品, 叫【酪奴】。
霍善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点开介绍才知道这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有个叫王肃的南方人到北方当官并定居,最开始喜欢喝茶,喝不习惯酪饮, 也就是奶制的饮品;结果在北方待久了, 他就觉得酪饮特别香醇,而茶只配“与酪为奴”!
所以这里说的酪奴其实就是茶。
霍善欣然把十份酪奴全买光了, 还收获了一些茶树种子。他把东西都收进仓库里头, 准备明天去问问李长生有没有地方能种茶。
虽然知道茶树不太适合在北方生长, 但是认真挑拣的话应当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地方适合种的,大不了给它们准备个大盆, 回头天气冷了可以给搬进暖房里去。
他馋茶叶蛋很久了!
霍善清点完结算结果, 很快选定周山上门出诊去。
周山已经醒了一会, 正在清理祠庙中适合休息的角落, 总不能叫霍善连个适合坐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雨已经停了,否则这破庙要是跟他昏迷前那样哗啦啦漏雨, 那就真的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了。
霍善出现在周山脚边的时候,周山已经把祠庙里所有的干草都收集起来, 铺出一个小小的床铺。
见霍善眨眼间便现身于祠庙之中, 周山只觉这位小神医说是小神仙也不为过。
周山道:“您坐下休息会。”
霍善也不嫌弃祠庙里湿漉漉、脏兮兮的,一屁股坐到干草上头,还留出小半个位置让周山也坐下聊聊接下来的打算。
周山道:“小恩人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等小恩人您回去了, 我就去找适合投奔的坞主。”
霍善见周山状态良好, 也没有太担心。他掏出个东陵瓜, 直接摔开和周山分了吃。
周山身体还是有些虚,不太适合吃西瓜, 吃点甜滋滋的东陵瓜倒是可以。
两人于破落的神君祠庙之中分完了整个东陵瓜,周山便在霍善的提议下爬上屋顶,用搜罗来的茅草把漏雨的地方给堵住。
这样以后有人再来这处祠庙栖身,便不会再因为漏雨受寒生病了。
两小孩正忙活着,忽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连带霍善脚下的土地仿佛都震颤了起来。
周山紧张地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顿时面露惊讶。
这路人马亮出的居然是晋军的旗帜!
自从世家大族拥着皇室渡江南下,他们北边什么时候还见过晋军的旗帜?
周山心中既喜又疑,忙从屋顶上爬了下去,对霍善说道:“我看到王师了。”
霍善奇道:“他们不是去了江南吗?”
周山道:“我不会认错的,我父亲就从过军,他教我认过旗。”
一大一小正说着话,那队人已经抵达祠庙前。
为首的是个脾气爽朗的中年将领,他瞧见祠庙前立着的两个小不点,边翻身下马边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里?你们家里人在哪?”
周山牵着霍善的手回道:“我们病了一场,和家里人走散了。”
那将领一听就明白了,北边兵荒马乱的,有人生病一般就只能被留在半路,毕竟要是疫病蔓延开可不是小事。
见两小孩精神头都挺不错,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那将领伸手拍了拍周山的脑袋,问道:“你刚才爬到屋顶上去做什么?”
周山看了眼霍善,如实回答:“我弟弟说正好祠庙里有不少茅草,我们可以收集起来把屋顶补好,这样别人来过夜的时候就不会因为漏雨而生病了。”
那将领闻言看向旁边的小不点,夸道:“你们兄弟俩倒是有心了。”
这样两个小孩应当是极好的家庭养出来的,结果碰上乱世却还是被家里人落在外头了。要是换成太平时期,丢了这么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得多伤心?
“我叫祖逖,是奉朝廷委任的奋威将军、豫州刺史,你们若是信我的话就跟我一起回去,我安排人收留你们。”
提到北伐,祖逖眉宇间不免带上忧色。朝廷南渡以后一心开拓江南,各家忙着抢占地盘、经营自家势力,响应北伐的人寥寥无几。
这次他坚持要北伐,上头不好意思说“要不咱就别回去了吧”,于是意思意思地给了他一千兵卒北上,连兵器马匹都让他自己准备。
好在祖逖年轻时就有一大群能两肋插刀的朋友,招兵买马完全不在话下。
只是后方一直没有北伐之心的话,祖逖也不知道自己打出来的好局面能维持多久。
祖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霍善听到祖逖的自我介绍,一下子想起刚进入奖池的那个一次性技能道具。
霍善积极发问:“您就是那个闻鸡起舞的祖将军吗?”
祖逖没想到自己年轻时的事居然还有人知晓。
思及当年与自己同被共寝的好友,祖逖心中更为惆怅。
他好友刘琨是为数不多坚守北地的存在,他守晋阳还曾凭着《胡笳五弄》巧妙地驱退过围城的匈奴人,若是还活着也称得上是扎在北边的一根钉子。
可惜刘琨已经死在自己人之手。
祖逖笑道:“你瞧着是个读过书的,叫什么名字?”
霍善道:“我叫阿善!”
祖逖把霍善拎上马,又让别人带上周山,一同驱马回驻地。
一路上,霍善和祖逖聊得挺起劲,主要是霍善跟祖逖讲自己是学医的,刚才看祖逖脸色觉得他的身体可能需要调理调理。
祖逖乐道:“我从小身体就比别人健壮,哪有什么毛病?”
霍善道:“您忧思过重,已经伤了脏腑,再健壮的人若是脏腑出了毛病都很容易垮掉。”
祖逖哈哈大笑:“你一小娃娃,怎么看别人一眼就知道别人有什么毛病?这得是方士的本领了吧。”
霍善和他分辨道:“这才不是方士的本领,这叫‘望诊’,是四诊之中很要紧的一环。”
祖逖听他小小年纪的,提起医理来竟像个小大人似的,只觉有趣至极。他说道:“你要是真能开出方子来,我就去抓药喝。”
霍善道:“这又不难,我当然能给你开方。”他打开自己背着的小药箱,从里头掏出针包来展示给祖逖看,“我还能给你扎针!”
祖逖:“……”
什么人家才会给个四五岁大的小娃娃配这种东西?!
霍善说道:“可光是药石也没用,您还得自己把心态放宽了才行,否则还是会出问题。”
祖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放宽心,他能怎么放宽心,满朝上下都想躲在江南偏安一隅,都想着怎么把江南一带能占的好地方给占了,没有人想着收复中原,没有人想着回北边去。他们历经丧乱也就这么几年的功夫,怎么所有人一下子就不要自己的故土了?
没了中原的中原王朝算什么?
那些被遗留在北方的百姓又算什么?
不过对于百姓而言,在晋朝的统治之下生活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皇室昏庸无能也不是三年两年的事。
过去有个富可敌国的富豪叫石崇,与他往来的大多是朝中公卿名流。
石崇每回宴客都安排美人给客人劝酒,若是客人不喝他就让人把美人砍了。结果王敦去做客时故意不喝,想看看石崇会怎么办。
石崇连砍了三个美人,王敦还是无动于衷,连旁边快要喝醉了的王导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劝王敦稍微喝点。王敦却笑着说石崇杀的是他自家人,关我们啥事?
石崇、王敦皆出身名门,行事却残忍至此,闻者无不心寒。
偏偏王敦如今竟成了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朝中大事多由其左右,无人敢掠其锋芒。
这样的朝廷真的能让天下重归安定吗?
祖逖一想到朝中的情况,就没办法不担心未来。他带着的这些人、他收复的这些土地,会不会再次遭逢厄难?
太难了。
一切都太难了。
霍善见祖逖安静下来,一句话都没再说,便也乖乖地没再说什么。
等到了驻地,祖逖把霍善拎下马,将他们“兄弟俩”带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让霍善给自己露一手。
霍善一点都不怯场,大大方方地上前给祖逖诊脉。
他仔细询问祖逖一些日常起居上的问题,最后综合四诊的辩证结果给祖逖开好了方子。
霍善知道自己年纪小,祖逖可能不信自己,所以提议道:“您可以找个军医过来看看方子合不合用,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您能活长久点总是好的。”

小孩子怎么知道世事艰难, 霍善的想法简单极了。
李时珍说祖逖是个很厉害的北伐将领,一度拿回了长江北面、黄河南岸的大片土地,拿回河南这个中原腹地建立了豫州根据地。
既然祖逖这么厉害,那他活久一点肯定能做更多事!
所以, 让他活!
回到自己的老本行上(他自觉已经是从业足足一年的老资历了), 霍善就信心十足,决心要把祖逖治得活蹦乱跳, 怎么都得再活个十年八年, 别像李时珍他们说的那样才打出成果就忧愤而亡。
祖逖性格豪迈, 行事不拘小节,他看霍善这小孩儿顺眼, 便当真许他给自己扎上几针, 看看是不是当真有什么奇效。他这会儿已经年过半百, 身体确实不如往年了, 人还是得服老,该听医家的话还是得听。
霍善给祖逖提供了扎针开药一条龙服务, 便问祖逖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去看看的伤员或病号。来都来了,他准备把宝箱全刷完再走!
祖逖道:“有倒是有, 就是怕你受不了。你知道的, 战场上受的伤都血淋淋的,不适合你这么个小孩子去处理。”
霍善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他可是跟华佗上过外科课程的,他们在“入梦”教学期间去拜访过外邦一处尸体农场,接连几晚在里头解剖过好几天的蕃人尸体。
后来华佗觉得真实尸体味道有点大, 而且身体机能都已经停止, 便不再带他去尸体农场那边了, 改为用系统的模拟病案给他讲解人体解剖学相关内容。
……鲜血淋漓的人体,霍善看得还真不少。
别看他年纪还小, 实际上他通过“入梦”比其他医者多了不知多少倍的学习时间和上手机会。
而且在“上门出诊”期间只要给他一个单独的营帐,他就能把它绑定为临时手术室,直接利用系统提供的器械给人做手术!
连手术助手都能由系统手术室配备,不需要这边的人进来帮忙。
这其实比他待在西汉自由度更高,更能让他展现“神迹”。
霍善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处理伤口也没问题的,只要给我一处干净的营帐,我就能帮他们清创缝合。”
祖逖闻言微讶,细问他怎么个缝合法。
霍善把创口缝合技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给祖逖讲了,继续说道:“要是有受伤的将士把断肢带了回来,我可以优先给他们把断肢接上。不过如果已经断了一天的话,再接上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祖逖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只觉自己莫不是碰上小神仙了。
他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周山,很快发现周山和霍善的差别其实挺大的,霍善长得粉雕玉琢,一看便没吃过什么苦头;相比之下,周山就显得有点黝黑瘦削了。
两小孩看起来其实并不像是亲兄弟。
祖逖心中惊异,他思量片刻,还真在军中找出个正抱着自己断掌难受的士兵让霍善试试看。
这人是昨夜负伤的,算下来还没满一天,恰好符合霍善所说的条件。
祖逖劝抚了那神色悲伤的伤患几句,没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而是用对待平辈的语气郑重说道:“小神医,我将他托付给你了。”
霍善点着头说道:“整个断掌植回可能得花个两三个时辰,你们可以先去别的事,不要让人来打扰我就好。”
祖逖一口应下。
周山径直跟霍善走到祖逖为他准备的营帐前,压低声音询问霍善:“小神医需要我帮忙吗?”
霍善道:“不用。”
周山便不进去了,跟座小山一样守在营帐外。
有两个士兵负责把伤患抬了进来。
他们看看空空荡荡的营帐,再看看营帐里仅有的一个小不点,一时不知自家将军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这手掌都被砍断了,难道还能再接上不成?
这种神仙手段已经不是医家了,绝对是仙家才能做到的事!
只是将军有命,他们也只能服从了。
反正总不会更糟糕……
霍善道:“我先给你彻底清创,看看断面的情况。”
伤患意识还是清醒的,闻言点点头,把自己一直抓着的断掌也呈给了霍善。
霍善还是无所畏惧的年龄,接过断掌确定缺血情况不算太严重,便把它放在那对伤患而言根本看不见的托盘上。
他边给士兵全面清创边在脑中拟定手术方案,并且第一时间把自己确定好手术方案后发给华佗,让华佗给把把关。
华佗很快表示方案没有问题,放手去做就好,有需要的话可以召唤他过来帮忙。
得到华佗的答复后霍善便干脆利落地把断掌士兵给麻翻了,正式关闭手术室的门,换上小小的无菌服、戴上小小的手术帽和全新的手术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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