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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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敖乐道:“你还会给人看病?要不你给我看看?”
霍善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遇到这种要求。
以前入梦的时候只有一些好事的患者才会让他也上手试试。
无非是看他年纪小逗他玩。
霍善已经完成了一百例的跟诊任务,这几个月又跟着李时珍他们一边采药一边给人瞧病,可以说是把常见的不常见的病例都看了个遍,所以么,真要让他给人针灸和开药,一时半会别人还是不敢信的。
可是让他诊个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霍善在入梦时已经实践过几十回了!
孙思邈他们为了让他把握各种病症的差异,还把自己遇到过的医案都模拟出来给他轮流摸了个遍。
可以说就连许多年轻的医家,三部九侯的查体经验都没他丰富。
毕竟他可以共享孙思邈他们的所有医案,而且是带真实模拟的那种。
霍善道:“您真的要我给您看?”
这个时候他看向公孙敖的眼神已经不是寻常的眼神了,而是开始对他进行望诊。
公孙敖皮肤干涩,看起来一点都不润泽,这在行伍中人里头算是很正常的。只不过如果是从诊断角度出发,这属于“索泽”,乃是精血枯涸的表征。
公孙敖本来只是开玩笑,被霍善这么一看不知怎地竟觉得心里毛毛的。
不过公孙敖很快回过味来:这么小的娃娃懂什么治病?差点被他给唬住了!
公孙敖道:“你要能看,那便给我看看。”
既然是患者诚心诚意地求诊,霍善自己遵守了“医不叩门”的原则,没有上赶着给人瞧病。
他一本正经地给公孙敖诊看起来,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
公孙敖只觉这小孩怪可爱的,玩起过家家来有板有眼,难怪那么多人都愿意陪着他玩。
霍善其实在摸到脉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不过他还是仔细看过公孙敖的三部九侯才开口说道:“你应该已经出现颓疝了!”
公孙敖:???
公孙敖没有听懂。
霍善给他通俗地解释了一下:别担心,也不是什么神秘的病,就是你蛋蛋肿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对吧?
公孙敖:?????

对霍善来说, 这真就是最基础的问题了,公孙敖的病在三阳,也就是太阳经。
按照张仲景《伤寒论》六经辨证理论来分析,太阳经主要负责营卫问题, 即人体的第一层健康屏障, 几乎所有病的初期都是太阳经出问题,因为一旦这道屏障出了问题、挡不住病毒病菌的入侵, 便有可能把外邪传到所有经。
就像扁鹊见蔡桓公说的那样,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君有疾在腠理, 不治将恐深”。
太阳经的问题不解决,就有可能发生“传经”。
正是因为它是许多疾病的初期问题, 所以霍善不管是跟着张仲景本人出诊还是跟着李时珍他们出诊, 遇到各种“病在三阳”患者的概率是最高的。
如果是别的奇奇怪怪的病, 霍善可能还拿不准是怎么回事, 可公孙敖这种完全符合六经辨证理论的“标准”患者,他一上手就晓得了!
张仲景他们说过, 不管病在哪里,医家都该以平常心去应对。
不管是蛋蛋还是别的地方, 那都是人体的一部分, 没什么特别的。
霍善给公孙敖分析他的发病过程:“一开始只是肩颈僵痛,有点怕冷,但你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放着没管,觉得忍忍就好了。”
后来大家就知道了, 他的睾丸渐渐出现一点点重坠胀痛的怪异感。他也没有管, 以为是骑马多了磨到了。男子汉大丈夫, 这点痛,算什么!
发展到现在, 就是蛋蛋重坠肿胀,但麻木不知痛痒。
看看,只要能忍,迟早能凭借自己坚毅的精神会战胜病魔!
大则大矣,不痛不痒!
霍善相当严谨地给公孙敖的蛋蛋下定义:“你这便是颓疝了。”
颓疝就是疝疾的一种。
疝疾这玩意古往今来都不罕见,比如唐代有位著名诗人叫刘长卿,他与人聚会喝酒时一落座,他的一个道士朋友李秀兰就笑着打趣他:“山气日夕佳?”
明面上是念陶渊明的诗,实际上问的是“你的疝气最近还好吗”。
刘长卿说起话来也是荤素不忌的,也回李秀兰一句陶渊明的诗:“众鸟欣有托。”
举座大笑。
这就说明疝疾对唐朝人而言是非常常见的玩意了,无非是蛋蛋重坠胀大而已,不影响继续吃喝玩乐。
这个笑话里唯一受伤的可能是陶渊明。
霍善还听李时珍讲过,辛弃疾也得过疝疾,有记录描绘说“辛稼轩忽患疝疾,重坠大如杯”,还是个道人用土法炒薏仁治好的!
他的朋友兼同僚程迥也遇到这种困恼,辛弃疾还大方地把这个偏方告诉对方,对方也很快痊愈。
霍善不知道辛弃疾是谁,不过从李时珍的语气听来,这个辛弃疾应当是很厉害的人物才是!
疝疾,不过是厉害人物也有的小烦恼!
霍善听多了李时珍他们的介绍,对这类问题早已见怪不怪啦。
霍善说得稀松平常,公孙敖却听得如遭雷击,脸色变来变去变去变来,看向霍善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与震撼。
为什么这小子能把整个病情变化过程描述得像是亲眼见到似的!
没等公孙敖反应过来,霍善已经站起来把写好的木板放到一边晾干,并对他说:“我不知道家里有什么药,我找师父问问,让师父给你开药!”
小孩子做起事来风风火火,话还没讲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公孙敖:?????
公孙敖:!!!!!
这小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去找他师父开药?!
他师父现在在……
公孙敖一个箭步往里冲,却还是晚了一步。
霍善已经哒哒哒地跑到他师父身边,脆生生地发问:“师父你知道颓疝怎么治吗?”
屋中瞬间一静。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霍善以及火急火燎追上来的公孙敖。
这公孙敖怎么一副急得上火的表情?
李长生默不作声地把霍善拉到公孙敖够不着的地方,询问霍善怎么突然说起颓疝。
刘彻也瞧出点猫腻来了,在旁边颇感兴趣地问霍善:“你还知道颓疝?”
在汉景帝的影响之下,刘彻也是读过黄老之学的,对颓疝一词也有所了解。
霍善一听刘彻是懂行的,连连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接着还把目光转向追进来的公孙敖。
想到李时珍他们说过要尊重患者隐私,不能随便和别人说起患者病情,霍善绷着小脸认真说道:“公孙叔公他没有颓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公孙敖身上。
懂的都懂了,不懂的则面露茫然。
公孙敖:“……”
谢谢你了,霍四岁。
再见朋友们,今晚我就去要去远航,不征服南越誓不回。
闹成这样,病自然是没治成的,李长生说手头没有药材,到长安找人治更方便,便把霍善打发走了。
霍善本就是在公孙敖强烈要求之下才给他看诊的,听李长生这么说便没在意了,又哒哒哒地跑出去看他写的“天下第一医馆”招牌干没干。
霍善正举着小小的木招牌满意地左看右看,就感觉有个巨大的阴影从后面覆笼过来。
挡住他的光了!
霍善警惕地回过头,还没看清跟上来的人是谁呢,就被他爹霍去病抱了起来。
霍去病抱着霍善远离公孙敖。
公孙敖被父子俩一模一样的警惕表情气乐了,没好气地说道:“难道我还会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他就算想杀小孩灭口也来不及了啊!
毕竟刘彻都已经知晓了,总不能为这点事杀了刘彻造反吧!
霍去病没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霍善手里拿着的木板:“这是你写的?”
霍善用力点头。
没错,他写的,天下第一,多么气派!
看着上头稚气十足的字迹,霍去病毫无原则地夸道:“写得很好。”
于是霍善力邀霍去病跟自己一起去挂牌。
挂好牌牌,取井水喝!
霍去病没理解挂牌和取井水有什么联系,不过还是很乐意陪霍善完成这项新鲜的亲子活动,愉快地抱着霍善到门口挂牌去。
公孙敖:“……”
霍去病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独,不爱搭理别人。不过倘若他有霍去病这般际遇,他也不爱搭理旁人。
公孙敖上一次失期当斩,就是与霍去病一起去打匈奴。
那时候霍去病与他一路,李广和张骞一路,结果他误了与霍去病会合的日期,张骞也误了与李广会合的日期,两路皆是诸事不顺。
偏偏霍去病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是独自领着人孤军深入杀到祁连山去,把匈奴几个王的老巢给端了!
那一年霍去病才刚满二十岁,不仅拥有大汉最精锐的将士、最精良的武器,还拥有无惧无畏、一往无前的胆气。
这位年少的冠军侯一出,许多老将便显得黯然无光。
莫说李广这位老将看着卫青和霍去病心中不平,便是他这个当朋友的有时也是羡慕到有点嫉妒。
人和人是真的不能比啊!
霍去病没那闲心去琢磨公孙敖的想法,他抱着霍善到门口,听霍善指挥把人扛起来找适合挂招牌的地方,
没一会,霍善便顺利把他“天下第一医馆”的牌子挂上了。
几乎是挂好牌子的一瞬间,橘井的绑定选项就跳了出来。
四个小老头儿都被惊动了。
李时珍几人:?????
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就绑定医馆了?
他们错过了什么吗?
霍善见四个小老头儿挨个冒了出来,便简略地把自己的绝妙想法说给他们听。
既然只要是他开的医馆就可以绑定,那他完全可以走到哪里开到哪里,只需要在门外挂个牌子就好啦!
李时珍几人感觉从未设想的道路增加了。
还得是小孩子敢想敢做。
众人很快发现他们共享的医学档案里多了个新医案。
……没错,就是那个,公孙敖蛋蛋肿了!
李时珍啧啧称奇。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公孙敖。
《本草纲目》素材+1
后世流传的许多《本草纲目》都是精选版,事实上李时珍最初写的《本草纲目》全文将近两百万字,里头汇聚着大量古代典籍中记录的医案以及李时珍本人的行医采药见闻。
后来世人为了节省成本,印刷的《本草纲目》基本删去了这些内容,唯有最初印刷的金陵本还勉强保留其全貌。
像辛弃疾某次生病突然“重坠大如杯”,就是李时珍悉心从宋人笔记里扒拉出来记进《本草纲目》里头的。
简而言之,明朝人哪有不八卦的!
霍善见李时珍他们都对自己的绝妙主意十分赞许,便麻溜地把橘井绑定好,积极地拉他爹一起去打水喝。
橘井水他还没喝过,不知会不会是橘子味的。
霍去病起居都有人伺候着,汲水这种事一般不用他亲自干。但既然是儿子要求的,他自是轻轻松松地帮霍善汲起满满一桶水来。
霍善扶着木桶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特别来,还是这清湛湛的井水,与他平时饮食沐浴洗漱用的水一模一样。
难道他们上当受骗了?
霍善好奇地掬起一捧水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这水分明还是那没味道的水,根本不是橘子味的!
霍去病道:“天冷了,别喝这么凉的水,叫人去煮开了再喝。”
霍善有些郁闷,但还是由着霍去病命人去烧水。
既然橘井水根本没有橘子味,霍善便没了探究橘井功效的兴致,拉着霍去病去看饺子能吃了没。
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早前祸害过公孙敖。
霍善忘了,别人却没忘。
刘彻已经在新丰县待了两天,吃过饺子后便与卫霍舅甥二人以及话特别少的公孙敖一同回长安去。
一路上,刘彻便问公孙敖是怎么回事。
霍善怎么连他那地方的毛病都知晓了?
对于打探底下人隐私这种事,刘彻干起来一点都不避讳。在场的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有什么事别藏着掖着,说出来给我们乐乐!
霍去病闻言也看向公孙敖。
难道公孙敖有在小孩面前随地小便的不良习惯?!
回头得让霍善别瞎看这玩意,看多了不利于小孩子身心健康。
这么想着,霍去病又深深地看了公孙敖一眼。
还得让儿子远离这种奇怪的长辈。
公孙敖:“……”
他为了让大伙忘记疝疾的事明明已经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怎么还会被点名提问啊?
还有,冠军侯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们父子俩看人都是什么眼神?!
你会打仗了不起吗?
你儿子会诊病了不起吗?
此时此刻,他的蛋隐隐作痛。

碰上个刘彻这样的皇帝, 公孙敖能怎么办,公孙敖只能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他保证自己全程绝对没有脱衣服,但是霍善竟是把他许久前的症状都给讲出来了!
刘彻听后觉得匪夷所思。
霍善再聪明也才刚满四岁,换成你听说四岁大的孩子会诊病, 你也是不会信的。
霍去病道:“许是他师父教的。”
李长生一定程度上算是福寿里唯一的医家, 只是他没有挂过医馆的牌子,平时也作方士打扮而已。
刘彻想到李长生连砂糖都会弄, 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只是感觉李长生这墨家传人不仅会墨家本领, 连医家本领也会。
刘彻笑道:“听起来可是你自己非要人给你看的。”
公孙敖自然也不会怪霍善,小孩子哪里懂隐瞒, 自然是瞧出什么便说什么。就是这李长生到底是怎么教的, 才那么小的娃娃竟被他教成这样!
一行人回到长安, 刘彻觉得还挺乐呵, 不仅派了医官去给公孙敖看蛋,还在太子刘据过来问安时和他说起这件事。
你看看你这表侄儿, 学什么会什么,连给人诊病都有模有样了, 你这个当表叔的要抓紧些了!
太子刘据只知道刘彻出去了, 并不知道刘彻是去新丰县找霍善,听到刘彻兴致盎然地说起这两日的见闻,看向刘彻的眼神越来越委屈。
刘彻洋洋洒洒地教育完儿子,再一看, 儿子正一脸郁闷地望着自己, 从眼神到表情都委屈巴巴的。
“怎么了?”
刘彻丝毫不觉得自己出去玩有必要带上儿子, 所以问起话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太子刘据说道:“我也想见侄儿!”
刘彻慢悠悠地道:“下回他来长安玩便让你见。”
谁出门带个小屁孩,马都骑不好, 得坐着车慢慢走。上次也就是孩子多才命人一并捎上而已,别的时候当然是他们自己到处溜达方便些。
太子刘据:“……”
太子刘据知道他爹懒得带上自己,只能去找卫皇后说起刘彻的可耻行为。
卫皇后时不时会听太子刘据说起这个小侄子,因为霍善说到做到,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几个表叔,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托霍去病给他们捎一份,不时还自己给他们写信讲述最近碰上的新鲜事。
因为此前收到过宫中赏赐的缘故,那孩子给太子刘据捎的东西有时候还是一式三份,说是托太子给她和刘彻分一分。
宫中哪里会缺他那点东西,可太子刘据却很是受用,觉得自己被小表侄放在心上,也时常托霍去病帮忙带信和礼物过去。
有这么个纽带在,太子刘据与霍去病倒是稍微亲近一些了。
霍去病这个外甥话太少,有时候卫皇后也拿不准他的想法。现在他有了个放在心上的儿子,卫皇后便知道该怎么让太子与他亲厚了。
何况太子也是真的喜欢那孩子。
卫皇后笑道:“这个天气小孩儿不宜出门,等天气暖和了你再邀他到宫中小住几天便是。”
太子刘据一下子被这个提议吸引了,眼睛都亮了起来,高兴地应道:“我到时候得把他邀来多住几天!”
这天夜里,刘彻几人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不用上朝,刘彻起得比平时晚了许多,却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好似身上许多拥堵着的地方都通畅了。他颇感意外,不由想到了昨日吃的那顿饺子,听霍善那小孩儿说,这东西吃了能叫人暖和一个冬天,不冻伤耳朵!
当时刘彻还觉得那是黄口小儿说的瞎话,此时却是不由信了几分。
毕竟昨天霍善才展现了自己在诊断方面的能耐。
虽然这小子看起来还不会用药,但是谁也没真指着他来治病——就算他这么个四岁大的孩子敢用药,你敢喝吗?
能诊出问题来就很了不起了。
刘彻觉得自己浑身舒泰,不免吩咐宫厨那边安排人跑新丰县一趟,务必要跟李长生学会怎么做饺子再回来。
此前他便命人琢磨过馄饨和饺子的做法,只是吃着总是差那么点意思,感觉这东西还是得跟着李长生本人学才有用。
刘彻还顺带命人去问问医官那边的问诊结果。
他绝对不是在关心公孙敖的蛋蛋是不是真肿了。
只是想验证一下霍善那孩子的诊查结果准不准。
医官那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公孙敖的病情呈了上去。
这确实就是《黄帝内经》里头提到的颓疝,这种病得十分标准、且还没经过庸医胡乱治疗的问题,他们治疗起来还是有把握的。陛下且放心,公孙敖此蛋问题不大!
刘彻听后乐了半天。
才四岁大便能把病诊得这么准,着实很了不得。
刘彻也就偶然兴起那么一问,却不知道皇帝的关心会引来多少人的关注。
不出半日,就有好几批人明里暗里与那医官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于得出的结果过于适合传播,只短短几日的功夫,众人和公孙敖打招呼的时候都忍不住在心里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毕竟是那种地方出了问题,不赶紧治好的话怕是走起路来都不方便吧!
公孙敖:“……”
公孙敖起初还能安慰自己,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闹得满朝皆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世上不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后来他实在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只能向刘彻自动请缨要去昆明池参加水师训练。
刘彻听了他这想法,心里也颇为赞同。
作为一个封建迷信爱好者,刘彻是挺相信运气这东西的,这几年公孙敖连跟着卫青和霍去病都接连几次无功而返(其中一次还差点被砍头),感觉这家伙在打匈奴方面没什么运气。
且让他换条路子那边试试看吧!
实在不行也没办法,真不是他不给公孙敖机会。
卫青得知公孙敖的打算后有些纳闷,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打南越去,一聊才知道公孙敖竟是听了霍善的话才生出这样的想法。
卫青听后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他哭笑不得地说道:“这种事你怎地能听小孩子的?”
即便霍善这孩子再机灵,他也不懂打仗这种事。
公孙敖道:“接下来北边也没什么大战事了。”
霍去病封狼居胥后匈奴左贤王之流便遁走了,至此漠南无王庭,朔方以西皆归大汉所有。想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北边都会相当安宁。
李广六十几岁还自请上战场,他才三四十岁,正当壮年,如何能甘心就这么消磨半生?而且卫青带他打了这么多回匈奴,他连个侯爵都保不住,实在没脸继续靠着卫青拿功劳。
霍善年纪虽小,说的话却颇有道理:大家可都是从零开始学起,说不准他在这方面挺有天赋。
公孙敖道:“你这甥孙这般聪明,我可不想等他以后都成万户侯了,我还得去沾他的光才能捞点军功——就算到时候他不会笑我,我自己也没那个脸。”
卫青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劝,只让他别在外头说这种话。
如今卫霍两家称得上是一门六侯,真要来个一门三个万户侯可不一定是好事。
即便刘彻再信任他们,也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决定。
公孙敖道:“我当然知道在外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只是公孙敖想起霍善那双能看得他心里发毛的眼睛,总感觉那小孩以后必然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想想家里那些不省心的臭小子,突然想回去好好拿霍善教育教育他们。
远在新丰县的霍善并不知道自己人不在长安,却成功让长安许多人惦记着他。
他发现!
他师弟!
能说话了!
霍善前几天还跟李时珍几人探讨橘井是不是没用这一问题。
因为他那天亲自尝了泉水,结果没啥变化,连喝起来的味道都没什么差别。
当时霍善的反应是,糟糕,他们上当受骗了!
不过想到自己实实在在地学到了诊病本领,霍善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琢磨着什么时候请义姁给卫青也瞧瞧而已。
没想到日子平静地过去了好些天,他师弟易知的嗓子居然好起来了。
李长生略通岐黄之术,当初也给易知看过嗓子的问题,因为易知这嗓子是病坏了的,所以李长生也无计可施,只能先把易知养壮些再考虑其他。
好吃好喝地养了一整年以后,易知再也不复当初的瘦小,只是嗓子依然没法治。
结果这天早上易知醒来竟突然朝着霍善开口喊:“……师兄。”
霍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
他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听不到易知这声师兄了。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惊喜!
霍善一蹦三尺高,拉着易知去找李长生。
李长生给易知看过嗓子的情况后也颇为惊喜。
这是真的好起来了。
霍善高兴得不得了,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金日磾等人,接着又跑出去向二柱他们报喜,活像突然能说话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弄得左邻右里纷纷登门来关心易知的嗓子。
还让易知挨个喊人,好叫他们知道他嗓子是不是真的好了。
易知:“……”
怎么办,突然想继续当个哑巴。
他真的不像霍善那么喜欢说话,碰上谁都能聊上半天。
李长生含笑看了一会二弟子如何应付乡里,才转身前去家中的井边汲水。
等井水打上来了,他的目光静静地凝注在那清湛湛的水面上。
他习过武,五感要比寻常人敏锐许多,所以前几日这井水一入口,他便觉出些不同来。
他体内曾经受损的经络仿佛一点点被修复了。
李长生私底下问过霍善是怎么回事,霍善一点都没瞒着,一五一十地把橘井之事给他讲了。这小子还觉得这井水根本没有用处,哼哼唧唧地咕哝:“上当了,上当了!”
李长生却知道这井水是真的有用。
易知的开口说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本来已经彻底坏掉的嗓子,竟在短短几天内好起来了!
这对一些药石无法挽回的情况绝对是万金难求的良药。
至于霍善喝了为什么没有用,大概是因为……他本身就活蹦乱跳的,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所以即使他每天喝也没什么变化。
这么看来,霍善身上的机缘似乎比想象中更不寻常。
记得霍善曾提到过只要他名下的医馆达到“小有名气”的程度,那几个教他学医的前辈就能到医馆里坐诊。
既然这井水能从霍善“梦中”来到现实中,那么那几位前辈将来莫非当真能如他们所言过来治病救人?

第59章
自从易知能说话了, 霍善每天都快活到不行,一大早醒来必然要先找到易知,非要人和他说上两句话才肯罢休。
平时也特别爱找易知聊天。
易知话还是不多,基本都是霍善负责讲他负责听, 偏偏霍善还是乐此不疲。
易知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便是“饿吗”“渴吗”, 仿佛他嗓儿好起来是为了更好地照顾霍善似的。
霍善本人无忧无虑,李长生倒是借着给本里人瞧病或者请他们帮忙的由头让他们饮些橘井水。
经过他的几轮试验, 也算是摸清了这橘井水的功效, 它对于器官的衰老以及皮肉的坏死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它主要还是能修复人体经络,解决一些药石无法解决的暗伤。
像易知的嗓子整体其实是好的, 只是生病时经络受了损伤, 而这东西寻常手段很难接续, 所以药石治疗没什么用处, 饮食中摄入橘井水倒是好起来了。
而住在东头那位老兵在战场上负了伤,走起路来有些跛脚, 橘井水对这种情况便没什么用处。
只不过他身上的暗伤也不少,喝过橘井水后精神头确实更足了, 哪怕脚还跛着, 走起路来依然虎虎生风。
最近感觉天要下雪了,他还组织青壮帮本里的鳏寡孤独检修房顶,说是塌了重建更麻烦,还不如防患于未然。
总的来说, 这橘井水确实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对于身体有亏、经络受损的人而言更是效果奇佳, 所以霍善说自己上当受骗是不客观的。
这橘井水对霍去病确实有好处。
等霍去病下次过来可以多喝点。
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马上要到了,李长生准备去县城多买些药材回来, 熬上几锅驱寒的汤药供本里人分着喝。要不然等天冷了,说不定有人熬不过去。
雪下起来以后便出不了门了,要多备着的不仅是药材,还有过冬用的物资。
李长生正考虑着今年如何过冬,就听外头有人砰砰砰地拍门。
霍善正在外头跟着易知他们一起嘿嘿嗬嗬地练拳脚功夫,听到有人拍门后马上跑去看看是谁。
院门一打开,呼呼的北风先灌了进来,吹得身强体壮如霍善都忍不住一哆嗦。他定睛一看,就见是教他旗语的那个老兵,他唇微微哆嗦,见开门的是霍善,强压住眼里的泪意问道:“你师父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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