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被东方朔给说乐了。
倘若当真还有墨家弟子在,听了这旨意怕不是要去把这三岁巨子给暗杀掉。
刘彻道:“等他长大了再看看吧。”
他私心里还是觉得霍善应该子承父业,将来跟霍去病一样为大汉开疆拓土。瞧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让那么多同龄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以后领军打仗肯定不在话下。
至于什么墨家不墨家的,本就已经没有多少传人了,不差霍善这一个。
墨家经义倒是可以留着读一读,墨家子弟就不必太多了,人多了容易生事。
话说到这里,这个话题也就结束了,君臣对坐继续闲谈了一会,刘彻便把东方朔打发走。
东方朔踏着月色去寻自己的住处,心情还算不错。
刘彻算是个非常会用人的君王,上任没多久便诏令天下能人异士投书自荐,表示自己会亲自阅读这些内容。
东方朔就是通过这个途径把自己举荐到刘彻面前的。
长安的公车官署承载过多少年轻人的理想啊!
正是因为刘彻这个君主当得起“非常不错”的评价,东方朔才会在长安待了这么多年。如今李长生的身份背景过了明路,接下来便不必再担心太多,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不过霍善那孩子……
想到那个灯谜大会上差点把他给难倒的小娃娃,东方朔总感觉接下来这小子还是会闹出许多叫人意想不到的大动静来。
接下来也不知该是谁头疼。
东方朔觉得应当和自己没关系,优哉游哉地躺下睡大觉去了。
同样熟睡的还有霍善。
霍善今天要跟李时珍参加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明朝科举的秋闱。
秋闱也就是乡试,一般在八月进行,正巧便是中秋前后这段时间。
霍善听李时珍介绍才知道这是朝廷选拔人才的大型考试,而李时珍要代表太医院守在贡院外围应对突发情况。他不懂什么是科举,边跟着李时珍认识备好的药材边问这个考试是怎么考法。
等他们福寿里的学堂开了,他也要组织大家考试!
李时珍见他满脸的跃跃欲试,便给他说了科举的发展历程。
这科举主要分三场,一场考你对经典的熟悉程度以及理解程度,一场考你的公文写作能力,一场考你对国家政策的理解以及自己对一些重大议题的观点。
历朝历代的科举考试内容都多有侧重。
像汉代虽没有科举,但也设置有公车衙署接受天下臣民上书。要是在一些民生问题以及学术问题上的观点格外突出,那是可以直接进入天子视野的。
所以汉代重的是“策”。
唐宋的科举考试则比较看重文采,不过还设置了明法、明算等专科考试,也算挺多元化。只是读书人皆以进士为贵,不爱考这些“杂科”罢了!
而到了明代,看重的则是八股文了,也就是第一场考试。
他们医家跟搞天文、搞算术之类的专业人才依然是杂流。
李时珍是个科举落榜生,他试图给霍善讲解一下八股文是什么玩意,结果讲解失败,霍善没有听懂。
遂作罢。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霍善也没纠结,按照他的经验,他第一次没听懂的玩意,以后估计也听不懂,所以不必纠结,听个大概就好了。
霍善开始跟着李时珍等病人,不得不说科举考场之上还真是卧虎藏龙,有拉肚子拉到虚脱还哭着表示“我还能考的”,有没写几个字就紧张过度昏厥过去的,还有直接癫痫发作没了考试资格的,看得霍善感觉这考场像极了龙潭虎穴。
考科举可真不容易!
霍善哪壶不开提哪壶:“您以前也考过吗?”
李时珍也不隐瞒,叹着气说道:“我参加过三次秋闱。”
像他们这种生活在地方上的人,要参加秋闱得到州府去。这一来一回便挺折腾人。
李时珍父亲自己是医家出身,吃够了当医家的苦头,一心想着让儿子去考科举,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有没有这样的天分。
其实李时珍人不笨,否则他也不可能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只是他对四书五经没什么兴趣,天生便爱读医书,每每遇到自己没见过的医家典籍总是爱不释手,不把它看完便夜不能寐。
这种情况下让他去考科举,他能考中才怪。
李时珍三次秋闱铩羽而归,便彻底放弃了走科举之路。
霍善很贴心地宽慰道:“你若是去考科举,兴许便没有《本草纲目》了。”
李时珍笑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哪怕是后来到处求人印刷《本草纲目》无果,他也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能有这么一个能为之奔走一生的目标,于他而言是一桩幸事。百年以后回首过往,他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并没有虚度。
没有病人的时候,霍善便和李时珍聊科举。等到这场考试散场了,霍善乐滋滋地跑进贡院参观了一圈,看看北京城的考场到底长什么模样。
还吃了赶驴桥边的烧饼。
油汪汪的烧饼老香了!
翌日一早霍善醒来,看到他师弟易知在旁边揉着手腕,定睛一看,上头有排牙印。
霍善惊奇地道:“师弟你睡觉还会咬自己!”
易知:“……”
算了,咬自己就咬自己吧。
霍善是完全不会往自己咬人上面想的,他梦里吃的是烧饼,怎么可能是他师弟的手腕!
霍善想到烧饼,又想起天气冷了,得明年才能种胡麻,登时有些失落。
香喷喷的烧饼上面撒着香喷喷的胡麻,那可真是太好吃了!
刘彻他们一走,家里倒是显得空了不少。
霍善却是不会寂寞的,每日一早仍是与二柱他们去踢球,吃过朝食便由金日磾领着去遛马。到下午他师父得了空,便教他和易知读书以及用沙盘习字。
沙盘是他师父新给他们做的,写过字后把竹条轻轻地往上或者往下一推,沙面便又平整如新,可以重新写新字!
师父说他是师兄,认的字又比师弟多,所以教易知识字练字这个重大任务就交给他了。
霍善听后格外积极,时常督促易知快些跟他学。
为了能有源源不断的新知识可以教给自家师弟,霍善学习起来也是劲头十足。
光看这从早到晚的连串安排,便知道他每天过得有多充实了。
日子转眼就来到九月。
这天霍善在门口试图丈量他们去年种下的榆树长高了多少,便见到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一见到霍善,对方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脸,快步上前说道:“这便是我们的小侯爷吗?”
没等对方凑到霍善近前,金日磾已经上前把霍善挡住。他跟着霍善在这边住了一段时间,已经认完了福寿里所有邻里,所以他知道这尖嘴猴腮的男人并不是这里的人。
霍善打量了对方几眼,也把人给认出来了。这不是易知的兄长吗?
霍善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易知的情景,不高兴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当初师父带他在半路上一户人家门前歇脚,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阵阵尖酸刻薄的骂声,紧接着似乎还有鞭子打人的声音。
师父带霍善走的时候他往那院子里看了一眼,就对上师弟那仿佛已经灰暗一片的眼神。
霍善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眼神。
好像天底下所有阴霾都笼罩在里头,看不见丝毫光亮。
霍善不肯走了,拉着师父让他看看师弟。
师父进去与对方说了许久的话,给对方许了不少钱粮,顺利把师弟带了出来。
霍善记得很清楚,当时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在旁边辱骂他师弟,而这人正拿着鞭子在抽打他师弟,仿佛那不是他的弟弟,而是犯了错的牲畜。
兴许对牲畜都没那么狠,毕竟牲畜能干活,还能卖了换钱,谁都舍不得打坏。
八/九岁大的孩子就不一样了,活干不了多少,偏又很能吃。
所以这男人每一下都打得狠极了,恨不得把他打死。
这绝对是霍善记忆中最面目可憎的一对夫妇,他对待这男人自然没什么好态度。
也不知是谁去跟易知通风报信,霍善正要让人把这家伙撵走呢,易知就出来了。
易知先是把霍善拉到自己身边,下意识想把霍善护到身后去,抬头便见金日磾已经挡在前头。
那男人连霍善的衣角都碰不到。
易知松了口气。
他同样冷眼看向那个他本该喊一声兄长的男人。
从跟着李长生离开家的那天起,他便再也不当他们是自己的兄嫂了。
他们不配。
兴许连仇家都不会像他们这么狠毒。
那男人一点都没有自己不受欢迎的自觉,脸上堆起了笑容:“老幺啊,以前是我和你嫂子不对,我们都知道错了。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你说对不对?眼下你师兄可是贵人了,身边应该挺缺人的吧?我和你嫂子手脚可麻利了……”
霍善凶巴巴地说道:“你再不走,我就让人把你手脚给剁了!”
他们要是不找上门,霍善也不会特意去找他们麻烦,毕竟他都快把那些不好的记忆给忘了。结果对方还想靠着他师弟来这边谋个好差使!
金日磾听到霍善的话,当即把自己腰间的佩剑拔出半截。
利剑散发的冷光吓得那男人腿脚阵阵发软。
眼前高大凶猛的少年更是给他一种只要霍善一声令下真的会杀人的感觉。
男人边惊慌地后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不、不肯就算了,小小年纪的,做事怎么这般恶毒……”
正说着,一支利箭倏地破风而来,准确无误地扎入他的肩膀。
众人俱是一惊。
霍善抬头看去,只见霍去病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冷睨那捂住自己肩膀瘫软在地的男人。
霍去病对上霍善震惊的眼神,收起了手中的弓,命人把那男人扔远一些,别脏了这里的地。
好端端的大门口被他弄滩血过来多晦气。
霍去病下马想走过去问霍善怎么回事,又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箭恐怕吓到了霍善,一时有些犹豫。
没办法,他难得趁着休沐过来看儿子,才刚到就听有人骂他儿子恶毒。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居然有人敢骂他儿子?
这怎么能忍。
他只是射对方肩膀,没有对准对方心口,已经算是克制的了。
谁知道放任不管对方会做什么?
必须让对方记住教训。
霍去病虽不后悔自己动了手,却也担心霍善见不得血腥。
霍善毕竟才三岁。
霍善一点都没有接受不了。
他在两个亲卫把那人抬去扔出村口时便反应过来,高高兴兴地扑向霍去病。
霍去病心下一松,伸手把霍善抱起来问:“吓到了吗?”
霍善夸道:“您真厉害!咻地一下箭就射出来了,我都没看见是怎么射的。以后我也要学!”
霍去病道:“本来就是要学的。”
骑射本来就是最基本的技能,连读书人都得掌握。
霍去病问起刚才那人是谁。
霍善马上把他师弟小时候的遭遇告诉霍去病。
那个人老坏了,居然还好意思来讨差使!
霍去病道:“你做得对,这种人不能留在身边。”
连对待自己的亲兄弟都那么恶劣的人,人品肯定不会太好,真要留下了绝对是个祸害。
霍去病看了眼易知。
易知恭敬地垂下头。
在霍善和那位所谓的兄长之间,他只可能选霍善。
霍善这时候也想到要关心师弟了,挣扎着从霍去病怀里滑下地,跑过去拉易知蹲下,张手给他一个大大的抱抱。
“他坏,师弟你不要认他了!”
易知被他像安抚小孩那样又是抱又是拍背,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哪里还有想起幼时阴影的难过。
他点着头表示自己认同霍善的话。
霍善见自己把师弟安慰好了,马上拉着霍去病往里跑,开始关心霍去病有没有好好喝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霍去病被他一连串问题问得不知从何答起,只能挑拣着要紧的给他讲了。
明明只是小半个月不见,倒叫他弄得像一年半载不见似的。
霍去病这次带来了不少猎物,都是他跟着刘彻去打猎时猎到的,小孩子就该多吃点肉。
霍善年纪还小,拉不开弓,霍去病给他准备把弹弓,拿了袋珍珠教他弹着玩。
霍善得了新玩具,在霍去病的教导下练起了准头。
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李长生:“……”
感觉在他亲爹的影响之下,这孩子的破坏力迟早会越来越大。
李长生是在金日磾的复述下才知晓刚才门口那场冲突。
霍去病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就直接弯弓给了对方一箭。
冠军侯这脾气还真是……半点都不忍着。
不过想到当初易知被打得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惨状,李长生觉得那人挨上一箭并不冤枉。就是得让对方知道畏惧,才能免了后顾之忧。
真要是客客气气地把他撵走,对方不知还要干出什么事来。
易知也是这么想的,他趁着霍善腻着霍去病学弹弓的当口,请求金日磾陪自己出了趟门。
他找到了他那位还没来得及走远的亲兄长。
对方见易知追出来,还以为易知心里还惦记着兄弟情谊,只是他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就被金日磾踹得俯趴在地。
易知走到他面前。
眼神里满是冷意。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易知抬脚踩上对方肩上的伤口。
伤口瞬间又开始冒血。
霍去病没有要他命的意思,所以他肩膀上的箭已经被拔走,并且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本来他还想着情况没有特别糟糕,说不准还有机会……
这一刻,他的妄想已经彻底破灭了。
对上易知那满含厌恶与杀意的视线,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半大小子已经不是那个任他揉圆搓扁的可怜弟弟。
若非他年纪还小,刚才那一箭兴许会是他亲自射的。
“我再也不会来了,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你就放我走吧!”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一面保证一面哀声求饶。
易知见对方彻底打消了找上门来的念头,才收回碾在对方伤处的脚,与金日磾一起回去。
他绝不会让这种人有机会接近霍善。
霍善并不知道易知倒回去威胁了对方,自从拥有了亲爹送的宝贝新玩具,他的日常活动变得更丰富了,每天都央着易知带他去打鸟。
具体打法是易知把鸟都困在网中,他对着网上的鸟儿练准头。
没办法,会飞的他根本打不中,可是叫他打不会动的东西他又觉得没意思!
易知时常任劳任怨带着他玩上半天,神色永远和他们师父李长生一样和煦。
金日磾在他们身边待久了,总觉得霍善身边的人都有两幅面孔。
对别人是一副面孔,对霍善又是一副面孔。
第53章
今年有个闰九月, 所以即便已经到了九月,距离过年也还有一个多月。霍善得知这件事后便想到了自己要过年才能吃上的饺子,忍不住找他师父念叨了两遍。
李长生在霍善的要求面前是毫无原则的,他第一次念起时便说要做给他吃, 正好铁锅也有了, 还能给他做煎饺。
霍善却是非常有原则的,说好要过年吃, 那就得过年吃, 怎么能提前吃掉。
李长生见他这般坚持, 也就不再说要给他做,他再念叨也只笑着听他念叨。
霍善也是自食其果, 后来他其实也想提前把预备拿来过年的饺子吃掉, 只是见他师父不再说给他做了, 他又有不好意思说自己改了主意。
怪郁闷的。
好在九月九一过, 地里的活基本都忙活完了,所以福寿里的学堂即将开学。
这学堂建得亮堂堂的, 采光好得很,还选了个避风的地方, 到了冬天也不会太冷。
开学前, 霍善便招呼各家小孩一起去挖沙子做习字沙盘,这东西不费钱,随便拿块木头或者竹子都能做出来,所以李长生要求他们人手一个。
霍善主动请缨要负责落实这件事。
其实就是想聚众挖沙子玩去。
霍善兴致勃勃地和小伙伴们在河滩筛选最细最好的河沙, 还顺便捡些光滑漂亮的砂石回去备着, 以后可以拿来炒糖炒栗子。
一群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无论是谁瞧见漂亮的小石头都要拿给霍善。到霍善玩得心满意足往回走的时候,金日磾负责给他扛了半麻袋的小石头。
李长生看了都感觉金日磾和麻袋有缘。
要不他怎么老是负责给霍善扛麻袋。
学堂这边已经竣工, 庄子那边便紧锣密鼓地继续开工。也不知是不是霍善运气好,庄子上不知怎地竟挖出处温泉来,李长生亲自去勘测了一番,敲定好温泉的大小与走向,便决定围着温泉建个院子,专供霍善他们沐浴以及泡汤池用。
乡里人洗澡多在河边或潭边,洗的是多是活水,倒也还算干净。
只不过像霍去病他们这样的达官贵人来了自然不能打发人到河边去,还是得把洗浴的地方备上。
左右手头足有将近两百金,还有那么多布帛与粮食,想花完着实不太容易,李长生在庄子的营建方面可以说是放开了去安排。
霍善在李长生忙着营建庄子的空档,自发地肩负起了给二柱他们当临时先生的责任,他还叫人弄了个梆子挂在檐头,每天上课下课就让金日磾当当当地敲上一阵,要求小伙伴们做到听着梆子声上下课。
都是些不懂事的小娃娃,一开始自然是坐不住的,后来有二柱他们带头做好了示范,外头又没有旁人可以陪他们玩,他们竟是渐渐坚持下来了。
入了闰九月,家长们便感觉自家孩子不一样了,此前每天到处撒野,弄得浑身脏兮兮,如今不仅身上干净了,回来还能兴致勃勃在沙盘上写字给他们看。
非要教他们识字。
说是年底要开一次家长会,霍善说到时候要让家长们参加考试!
只有教出了优秀家长的孩子,过年才可以去霍善家参加包饺子活动哟!
谁家的家长考得最好,还可以戴上大红花骑着霍小黑绕福寿里走一圈!
当然,考试的是家长,戴花骑马游街的是崽!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你们大人太重了,会累着霍善心爱的霍小黑。那可是和二柱家小牛犊一样,是皇帝御赐的哩!
家长们:?????
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当然是霍善的奇思妙想啦,他见识过科举考试以后便有心要搞场盛大的考试。不过他小伙伴们年纪都还这么小,怎么能吃考试的苦头!所以霍善就想到个奇妙的想法,他们小孩子不考试,让家长考试,这样吃苦头的就是大人了。
而且这也能叫小伙伴们能学以致用,学起来更有劲头。
只会埋头学习不算什么本事,自己学会了还能教会别人才算是真正融会贯通了!
霍善把自己的想法给李长生一讲,李长生便同意了,还提出到时候多准备些馅料让大伙一起来包饺子吃。
这可是一场有大彩头的考试!
霍善宣讲得十分到位,以至于他的小伙伴们每天都在发愁自己哪个家长能够代表他们家参加这次家长会兼期末考。
愁人哟。
怎么感觉自家爹娘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福寿里的大人们生活逐渐变得水深火热。
霍善毫无祸害了别人的自觉,他也在选自家的赴考代表,李长生是当先生的,当然不能去考试;他爹忙得很,本身又识字,不符合“孩子手把手教出来”这个条件。他选来选去,最后决定让他师弟上,毕竟师弟识字算是他教的。
决定好赴考人选,霍善便开始积极督促易知认真习字争取考第一!
没过多久霍去病也听说了霍善要给家长们安排考试的事,还问霍善为什么不让他参加。
霍善便把自己的考虑给霍去病讲了。
他可不是没把霍去病当自己人,而是霍去病不符合应试条件。
后世的科举考试筛选考生时可严格了,甚至要好几个考生相互作保,防止有人弄虚作假或冒名顶替!
霍去病本也是随口问问,听了霍善的解释后便不再纠结了,摸着霍善脑袋说过年那天会早些来陪他。
这个时期以十月为岁首,所以过年也是在十月。临近过年这段时间朝中是最忙的,各地的籍册送了上来,不管是搞政治的还是搞军事的都得整合各方情况做个年终报告,霍去病这位大司马骠骑将军也没闲着,每天都忙得连轴转,接下来恐怕只有过年那天才有空过来。
饶是等到过年那天,也得等刘彻那边散场以后才能各回各家。
他到底是与卫青共掌军权的大司马。
霍善对此表示很理解,抱住他爹黏糊了一会儿,便开始兴致勃勃地给霍去病展示自己的各种学习成果。
霍去病疑心他就是自己喜欢给人讲自己都学了什么,所以才“推己及人”地让他那些小伙伴都回去给家里人讲。不过倘若这事真的能落实下去,说不准福寿里会成为新丰县识字率最高的地方。
不愧是他的孩子,想法就是又多又好。
霍去病陪霍善吃了顿热腾腾的小馄饨,心满意足地回长安去。
霍善见过他爹,也心满意足得很,继续折腾他师弟去。
到了年底,霍去病人没法来,但命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看起来是要用别人送的年礼以及宫里的赏赐堆满霍善这处小院子。
李长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说霍去病这个爹真是生怕惯不坏孩子。
除了送东西,霍去病还送来两个人,竟是金日磾的母亲和弟弟。
金日磾母亲曾经是休屠王的妻子,在草原中被称为阏氏,如今却只作寻常妇人打扮。她丈夫死后,母子三人皆被没为官奴,如今虽能重获自由,她也不敢再回想当年,只希望能看着两个儿子顺利长大、娶妻生子。
见到霍善这位即将满四岁的小侯爷,金母没有丝毫轻慢,恭恭敬敬地向他见礼。
霍善每天到处撒欢,左邻右里见到他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拘谨,仍是把他当做本里人来对待。他骤然碰上礼数这么周到的人还有点不习惯呢,感觉像待在长安那些天似的。
等得知对方是金日磾的母亲,旁边那个年纪小的则是他弟弟金伦,霍善立刻热情地和他们分享起刚出笼的长生饼。
金日磾可是自己人来着,他的母亲跟弟弟自然也是自己人!
母子三人骤然团聚,手里都拿到了热腾腾的白面包子,心中顿时皆有些百味杂陈。
活着真好。
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霍善而言就是能吃的新鲜吃食多了。金日磾母亲是匈奴人,知道些匈奴吃食的做法,比如说这个牛羊奶不光可以直接喝,还可以做成酸酸甜甜、黏黏糊糊的酸奶以及方便携带且奶味十足的乳饼!
因为时常有人把新挤的牛羊乳送过来,所以家里的奶源还是很足的,这些东西便都能做给霍善吃。
霍善开心得不得了。
人多就是好!
要是有全国各地的朋友来他家住就太棒了,他可以尝到天南海北的吃法!
哪怕牛羊奶的吃法变丰富了,霍善还是最记挂着他过年要举办的饺子大会。所以学堂召开家长会这天,霍善一大早就醒来了,提前跑去考场巡逻了一圈。
这可是一场关乎谁能吃饺子的重大考试,任何细节都不能马虎!
霍善认真地巡看一圈,才屁颠屁颠地回去捧起新做好的酸奶吨吨吨。
喝得嘴边多了一圈白胡子。
易知在旁边等他喝完了,才替他把嘴巴擦干净。
霍善由着他师弟帮他把白胡子擦掉,才转头追问:“你都准备好了吗?”
易知可是要代表他们家去考试的!
易知点头。
金日磾母子也没能闲着,都喜提监考任务。
比起福寿里许多大字不识的人,他们母子几个的基础还是要好一点的,自然被霍善抓来当壮丁了!
没有纸, 没有笔,没有考卷,条件这么简陋,倒是省了不少事。
他看明代人参加科举考试, 天还没亮就得排队搜身入内呢, 听闻有人嫌弃搜身有辱斯文,建议在贡院搞个大澡堂, 要参加考试的人先一起裸裎相见洗个集体澡。
夹没夹带一目了然!
既然没有卷子可以印, 霍善便跟灯谜大会那样现场出题, 由金日磾他们记录答题情况。
既然出题人是霍三岁,那考题自然不是正经考题, 而是考些非常实用的常用字。
还不是直接听写, 而是给他们配上使用情景, 霍善自己一个人讲得活灵活现。
再比如你要记账, 这个账字怎么写?
再比如你没钱付账,赊账的赊字怎么写?
一干家长被自家孩子央着来考试, 本来还挺紧张的,感觉自己脑袋空空, 什么都记不住。可听霍善给他们一演示这些字的用法, 他们忽然就觉得要考的字变得亲切起来了。
这么常用的字他们都记不下来,不应该!
再对上自家孩子满含期待的眼神,所有人都卯足劲开始答题。
金日磾默不作声地查看着自己负责那一排的答题情况,心中微微惊讶。
本来他觉得霍善是闹着玩的, 而李长生是为了哄小孩才答应开展这次考试, 没想到这些原本目不识丁的乡人居然还真能写个七七八八。
像曾经奶过霍善的二柱他娘, 字写得更是有模有样,全程一个字都没写错。
小孩儿们都挤在窗外以及门口探出脑袋往里看, 焦急地盼望自己爹或自家娘能考好些。这可是关乎他们能不能骑马游街以及参与明天那场饺子大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