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 by君子生
君子生  发于:2024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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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红蛇、银蛇这三条蛇是我从小养到大的。”
他屈膝坐下:“其他蛊是前些年炼的,死的死,活的活,我这次下山只带一小部分出来。”
贺岁安一一看过那些蛊虫。
蛊大部分并不好看。
有些蛊甚至可以称得上丑陋、狰狞,蛇类的蛊是还算可以入眼的一种,她扫了眼爬到石缝里的紫蜘蛛,还是失控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不是因为厌恶而起鸡皮疙瘩,纯粹是身体的生理反应。
贺岁安就这样坐在山顶等天黑,周围有蠕动的蛊虫,她没看它们,仰头看慢慢产生变化的天色。
日落金辉,霞光万丈。
散开的光线映红他们的脸。
祁不砚倚在山石旁,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自然伸直,手随意搭在支起来的膝盖上,靛青色衣摆垂在地上,被落日照着煞是好看。
他不怕冷,也不怕热。
体温还常年偏高,但因为身体相较寻常人来说特殊点,导致祁不砚喜欢温暖一点的天气。
一到天黑,贺岁安就赶紧扒拉山顶的花草找万草花了,然后看到祁不砚的蛊也出动了,她愣住,蛊还有帮忙找东西这个作用?
贺岁安从包袱里取出一根蜡烛,用火折子点燃照明。
烛火在风中摇曳。
她往前走。
祁不砚倒是不需要蜡烛也可以,他很久以前便习惯在夜里行走于山间,哪怕每座山都不相同,但只要是山,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找着找着,贺岁安没有找到万草花,反而遇到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他们在山下遇到过的男人,红叶村村民,他抱着膝盖,极为不安蹲在一棵大树底下。
贺岁安一开始没看到男人,是男人先看到她的,他本以为他们会听劝诫,夜晚不上山,没想到不仅上了,还无所畏惧地到处走。
举着蜡烛的贺岁安离他还有几步远,目露诧异。
“是您?”
男人惶恐点点头。
他父亲今天生病了,男人上山想采药,一味地想找到一种好药材,采得入神,忘了时辰,一抬头发觉天黑了,不敢乱动。
红叶村村民信奉玄妙观说的话,也相信登云山上确实存在所谓的山神,他不想因为夜里还在山就死掉,怕得躲在山顶大树底下。
见到贺岁安和祁不砚也在山上,男人不知是喜还是忧。
喜,有人作伴。
忧,三个人一起死。
男人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两个人看起来跟那些视他们为怪物的青州百姓不同,他不隐瞒对方,说出了自己会上山的理由。
得知男人上山的原因后,贺岁安明白了,难怪他昨晚还阻止他们上山,今夜却独自地留在山上,原来是找药材找到忘记了时辰。
祁不砚不在意男人是否在这里,专心致志地找万草花。
男人看着他们。
他彷徨地与他们搭话。
“你们想找什么,我在登云山山下住了三十多年了,兴许我能帮你们找到想要的东西。”
贺岁安清楚祁不砚的性格,于是她道:“不用了,谢谢。”
男人亦步亦趋跟着他们:“你们真的不怕山神会惩罚夜里还上山和留在山上过夜的人么?”
祁不砚的手穿过被打了露水的花草,并未出声。
贺岁安弯下腰,分辨花草。
她理解男人的慌乱:“山神的传言是什么时候流传开来的,还有就是您不觉得奇怪?留在山上过夜的人与玄妙观的道长何异?”
“山神不允许夜里有人在登云山逗留,可玄妙观的道长也是人,他们为什么会一直无恙?”贺岁安很早就有这个疑惑了。
男人翕动着干裂的唇瓣。
他坚信道:“玄妙观的道长都是修行之人,得山神眷顾。”
贺岁安找东西的手顿住:“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男人说:“对。”
她还想说话。
祁不砚却开口了:“你们村子的人都是长你这个样子么?”
他抖了下沾染到露水的衣摆,似无意问起而已,这种问题容易叫人觉得冒犯,但从祁不砚口中问出来,却又不会那么令人反感。
作为外来人好奇此事无可厚非,毕竟他们丑得太离谱,男人都不敢照镜子,怕丑到自己。
红叶村村民确实都是这个样子,反正好看不到哪儿去。
可在十年前不是如此的。
十年前的红叶村村民和青州百姓一样,长相虽然也有美丑,但也不至于丑到惨绝人寰,而如今人人皆丑,身体还朝着畸形发展。
提起此事,男人不禁用手遮自己不堪入目的脸。
青州爆发瘟疫当年,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村子还算俊俏的郎君,和青州一户好人家的姑娘定有婚约,前路光明。
红叶村地处偏僻,青州爆发瘟疫之初没殃及红叶村,是后来很突然的某一天传遍红叶村的。
他们觉得快挺不过去了。
是三善真人出手救了他们。
挺过了瘟疫,红叶村村民欢天喜地了很久,在一个月后,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朝畸形发展。
身体产生的变化太明显了,他们想不发现都难。
他们不是没怀疑过是那场瘟疫留下来的不良反应,可青州百姓人人无事,只有他们有这种情况,他们迷信,又怀疑是诅咒。
在青州百姓嫌弃他们晦气,要赶他们出青州时,是三善真人挡住了流言蜚语,留下他们。
他们感激涕零。
三善真人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所以当听到贺岁安说话中含有对三善真人和玄妙观的质疑,男人心中是有些不快的,念他们不是受过恩的青州人,不与其计较。
听过来龙去脉,祁不砚恬不为怪似的:“原来如此。”
贺岁安关注点在十年前。
好像一切的转折点都在十年前,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红蛇衔来一株万草花,爬到祁不砚脚边来邀功,男人忙后退,他担心是山上野生的毒蛇,被咬一口,肯定没有命回去见父亲了。
“蛇!”男人叫了一声。
祁不砚弯腰,取下红蛇口中的万草花:“它是我养的。”
男人惊疑不定:“你的?”
要找到两株万草花才行,贺岁安找了快一个半时辰了,此时也看到一株万草花,踮脚伸手过去摘,这一株万草花靠近峭壁。
碎石子从她脚下滑下去。
“贺岁安。”祁不砚无意识捏过手里的万草花,唇角笑容微凝滞,像一张面具从脸上脱落。
贺岁安成功摘下万草花。
她高兴地转过身:“你看,我找到万草花了!”
“给你。”贺岁安走到祁不砚身边,将万草花塞进他掌心,“你放好,我怕我会弄丢。”
两株万草花躺在他手上。
祁不砚眉梢微动,握住万草花,破天荒感到一丝不受控制,毕竟他以前养的蛊尽数在他的控制之下,要生则生,要死则死。
贺岁安在峭壁摘万草花的那一刻,祁不砚在想,她的生死似乎不太被他所控,具有不确定。
他眨了下眼,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个不受控制。
“要不要现在下山?”
贺岁安问。
她用袖摆擦了下脸颊的汗,皮肤泛着运动过后的健康粉色。
男人离他们不远,借着月光与贺岁安拿着的蜡烛,看清了祁不砚要找的东西,万草花,很阴邪的一种花,不知他们找来干什么。
祁不砚暂时思索不出如何处理这个不受控制,先放好万草花,对贺岁安说:“现在下山。”
“不可。”男人拦住他们。
贺岁安知道他是好心:“你担心山神发现,会惩罚我们?”
男人点头如捣蒜。
他絮絮叨叨道:“这些年在夜里上山的人都死了,我真的没有骗你们,会死的。不如我们就在山顶待到天亮,天亮了再下去。”
祁不砚微笑,拒绝了他。
被拒绝的男人干着急。
找到万草花后,贺岁安也不打算还在山上逗留:“你和我们一起下山,不会有事的。不瞒你说,昨晚我们也在山上,没事。”
男人很惊讶:“你们昨晚就上山了?”他以为他们昨晚折回去,没上山,今天才又上山的。
贺岁安诚恳道:“我们也没骗你,昨晚就上山了。”
表情不似作伪。
男人瞧了,情不自禁想信。
“难道你们也是山神眷顾的人?”男人喃喃自语道。
贺岁安哭笑不得,什么叫他们也是山神眷顾的人,这登云山压根就没有山神,但她也没和男人争论山神是否存在,没必要。
男人像下定决心:“好,我跟你们一起下山。”
祁不砚抬步往山下走去。
他们原路返回。
十年前,男人在夜里经常上山,对附近一带熟悉得很,并不怕迷路,他跟上他们,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生怕会出现意外。
月光斑驳洒在地面,拉长他们的影子,林中深处时不时地传来一两道动物的叫声。
银饰声最是清脆。
在寂静、阴森的夜里传开。
男人都想让祁不砚取下身上的银饰,再下山了。
转念一想,此少年从头到脚都是银饰,一时间要全部取下来很难。更何况,他不一定会听自己的话,男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既然做出跟他们下山的选择,男人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再纠结银饰,硬着头皮往下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眼花了,他看见远处有人影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
人影又消失了。
是他太害怕出现意外,产生的幻觉?男人盯着有人影闪过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见没再出现,归结为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男人忙不迭快步追上前面的贺岁安、祁不砚,他的腿脚长短不一,走路很费劲,比较慢。
少女像走累了,放缓脚步。
男人得以追上去。
贺岁安怕他跟着不认识的他们会尴尬,随口问男人一些关于红叶村的事,想让放松心情,不用总担心受怕自己今晚会死在山上。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山下。男人一脸惊喜,尽管面部的扭曲令他的表情变得不再那么灵活。
男人很感激他们。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他想邀请他们进村子里歇脚。
从登云山山上下来花费的时间、力气不少,若还接着走回青州客栈,体力恐怕会跟不上。
祁不砚一看就是走惯山路的,而贺岁安一看就是鲜少爬山,时间一久,呼吸便乱了,再走下去容易会对身体造成些不好的影响。
男人由衷地感激他们,才会邀他们进村子里的。
自从红叶村变成那副模样后,村民也性情大变了,很排外。
因为外边的人不待见他们,红叶村村民也不待见外边的人,只对玄妙观的道士有好脸色。
所以他们可能也不会待见贺岁安与祁不砚二人。
他想的是偷偷带他们进村。
男人紧张地等待他们的回复,他不像红叶村村民,心底深处还是想接触外边人,跟他们交流的。
贺岁安被说得有点心动,祁不砚凝视男人片刻,笑着道好。
村子就在山下的林子里。
村民住的不是普通的房屋,他们是住在树上面。
林子里有很多需要几个人才能环抱过来的大树,他们在树上挖出一个洞,往里面铺设生活用物。
吊梯从树上垂落,他们上去休息后就收起来,想下来再放下。男人带贺岁安、祁不砚来到他做的“树屋”,新做的,还没用过。
男人让他们在此处休息,明日一早,他再带他们离开。
这间树屋还靠近红叶村的温泉河,可以去那里清洁身体,夜深了,红叶村村民不会再走动。
贺岁安自然不会一个人到陌生的河流沐浴,她随祁不砚一同去的,先后用温暖的河水简单地拭擦一下身体就回到树屋了。
他们爬上树屋的吊梯。
没见过树屋的贺岁安感觉新鲜。
爬上去后,她坐在树屋的粗树枝上,赤着清洗过的双足,腿朝下垂,有一下没一下晃动,从这个角度看林子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祁不砚握起贺岁安的脚踝。
她转头看他。
他垂眸望着贺岁安变红了的脚踝,指腹摩挲而过,那是她不适应爬山爬太久,绣花鞋摩擦、挤压脚后跟、脚踝,弄得红了一片。
贺岁安的踝骨很瘦,窄到祁不砚一只手能握住,还有多余的位置,他轻轻抚过她的脚踝。
“贺岁安,今天我发现有一件事好像不受我控制。”
少年轻声道。
贺岁安被他指尖弄得有点痒。
不过酸疼的脚踝因为祁不砚捏过后舒服了点,她随他握着:“什么事不受你控制,那你想怎么样处理,需要我帮忙么?”
祁不砚微闭了眼,思考着。
对于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他向来是选择毁的,毕竟毁在他手里,比毁在其他人手里要好。
贺岁安的死不受他控制,那死在他手里就受他控制了。
正当祁不砚想睁开眼时,唇角却贴上了一抹带着夜间凉意的柔软,贺岁安亲了他,淡香随之而来,他眼皮微颤,掀起眼帘。
贺岁安误会他安静地闭眼是索吻的意思,因为之前有几次,他也是如此,所以她才会主动亲他。
见祁不砚睁开的眼有讶然,她瞬间知道自己是会错意了。
贺岁安想爬回木屋。
祁不砚却握住了她的后颈。
他低下头来,与她唇舌相交,极为缓慢地磨蹭过,反复地舔舐,刚才的想法刹那间消散,更想与她亲密无间,愉悦感渗透到骨头缝里了。
风吹得树屋旁边的叶子簌簌作响,银饰也碰撞。
树上,少年气息灼热滚烫,纤长眼睫轻动着,似有了潮意,
祁不砚五指握在贺岁安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后颈处,却吻得又深又沉,他因要吻人而低垂的脖颈却更显脆弱,仿佛真正被人扼住命脉的那个人是他。

第44章
晨曦初露, 树屋外的叶子还滴着水,昨晚深夜也下过一场细雨,动静不大,润湿树叶、泥土。
树屋内, 祁不砚不知何时被贺岁安挤到边缘, 像她把他抵在了以木头为壁的树墙上, 二人衣衫微敞, 长发不分彼此纠缠到一起。
有鸟飞到树枝上, 吱喳叫。
贺岁安迷迷糊糊地蹬了一下腿,足底踩在祁不砚垂在身侧的靛青色衣摆, 动着动着, 又把脚搭了上去, 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他们的唇不同程度的红, 像是摩擦过什么太久而产生,涂了一层胭脂似的,从昨晚到现在还在, 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消褪。
树底下, 男人小声地叫唤他们,想带他们离开红叶村。
时辰还早,不易遇见别人。
被红叶村村民发现他带外来人进红叶村,男人是没事的, 可他怕红叶村村民对他们有意见。
贺岁安一听见男人叫唤的声音就醒了,坐起来, 又倒下去。
她头发缠住了祁不砚的了。
也不能这样说,准确来说, 应该是祁不砚系在发梢的银饰勾住她的头发,打结了, 贺岁安刚坐起来便发觉,又被迫躺回去。
被贺岁安无意地扯了一把长发,祁不砚自然也醒了,一掀开眼,看到的是她趴躺着,纤细的手指动着解他们的互相缠着的头发。
可缠得太多了。
贺岁安越解越乱。
她解到后面,掌心还出了点汗,心想,完了,缠得更紧了。
男人没得到回应,想爬上树屋叫他们,又碍于吊梯被收上去,需要上面的放下来才可以上去,没办法只能站在树底下又叫了声。
贺岁安忙应了男人,说稍等一下,他们需要处理点事。
“好……”男人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地走远了一点,站在另一棵大树底下等他们,也不催促了。
贺岁安加快速度解头发。
祁不砚慢条斯理从她手里接过他们缠一起的青丝,直接用匕首割断他那一截头发,分开了,干脆利落,跟他这个人一样很果断。
见头发以这种方式分开的贺岁安欲言又止,原本系在祁不砚发梢的铃铛银饰落到了她发间。
因为缠绕的结还没解开。
他头发和银饰仍在她发间。
祁不砚割断了一截头发仅是能让他们行动变自如罢了。
如果想取下银饰、他的头发,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可贺岁安没时间了,她总不能让男人在树下等他们太久,是他们麻烦了他。
贺岁安一恢复行动自如,立马推开树屋只用一块木遮住的门,放下吊梯,爬下去。
她发间叮叮叮地响。
祁不砚在贺岁安后面下来。
男人看他们先后下树屋,踱步过去,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脑门,让他们拿好东西,随他出村子。
贺岁安再次向他道谢,毕竟昨晚是他收留了他们,不然她肯定得走路回青州里找客栈歇脚,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休息一晚。
祁不砚看了一眼她发间的银饰。
前不久还在他发梢上的。
而祁不砚的断发与贺岁安的发色差不多,被银饰拴绑到一起,看着并不突兀,融为了一体。
“不用谢的。”男人很少与外人接触,脖颈、耳垂通红了。
“是我要谢你们。”
他朴拙道:“若不是你们,我昨晚在山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能跟其他人一样,会死,是你们带我下山,算是救了我一命。”
男人转身往村子外走。
没走几步,有人喊住了他。
“钟良?”红叶村的两个村民喊的是钟良,眼睛却看着贺岁安、祁不砚,神情算不得友善。
钟良听到红叶村村民叫自己,一阵手忙脚乱,将他们挡在身后,对村民道:“钟伯、李大娘,他们、他们没有恶意的。”
平日里他们没那么早出来的,今天却倒霉撞上意外了。
他面露为难。
贺岁安朝村民看去。
钟伯双颊朝内凹陷,皮包着骨头,像一棵即将枯萎的树,耳朵却异常肥大,仿佛要坠到肩上,说话间隐隐露出腐烂的黑黄牙齿。
而李大娘头发全白,毛躁如粗糙的野草,鼻低目少,没有了眉毛,腰背严重地佝偻着,握住拐杖的手细长如动物的爪子。
他们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贺岁安,与她身边的祁不砚。
贺岁安也看着他们。
钟伯、李大娘脱离外界多年,今天被一个小姑娘看,竟也觉得有不自在,恼羞成怒,先发制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走了过去,咄咄逼人:“为什么要来红叶村。”
语气很不好。
夹带着对外人的恶劣。
钟良急道:“钟伯、李大娘,不是他们要进红叶村,是我带他们进来的,你们不要误会,他们真的没有恶意,现在要离开了。”
钟伯猛瞪向他,似要把浑浊的眼珠子瞪出来般。
“是你把他们带进村子的?钟良!你可还记得这些年来,他们这些外人是如何对我们的?一口一个丑村,一口一个怪物!”
钟伯气得踉跄了几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们还怕我们是得了什么病,会像瘟疫那样传开,不希望我们再踏入青州半步。”
李大娘赶紧扶住他。
钟良也跑到他的身旁:“钟伯,您莫要动气。”
后来三善真人证实了他们越变越丑陋和身体的畸形缺陷是不会像瘟疫那样传开的,可青州对他们的态度依然如初,排斥、恶心。
青州人不希望他们踏入青州半步,好,他们就永远待在红叶村,他们也不欢迎青州人进村。
尽管青州人也不屑于进红叶村,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
青州人怕,他们理解。
谁都怕死。
但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凭什么要承担诸多恶意的目光、言语,青州人分明知道他们身体的异样不会传染,却还是这样对他们。
红叶村本来也是青州的一部分,后来,青州人渐渐把红叶村分了出去,并不承认他们是青州人。
他们也不再自称青州人,反而以那群青州人称呼对方。
又因为玄妙观远近闻名。
部分外来人到青州也会来玄妙观参拜,偶尔在山下撞见他们,不知是不是听青州人说过他们的事,对他们也是避之不及。
钟伯哪能有好脸色对外人。
长此以往,非红叶村的人,他们都不喜欢,排外了。
钟良是红叶村人,怎么可能会不明白钟伯的心情:“钟伯,别怪他们,是我的错,是我擅自带人回红叶村,与他们无关。”
“他们待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才会动了想带他们回村子,让他们在此留宿一晚的念头。”
钟伯怔住:“救命之恩?”
他有些不信。
外边的人不当他们是怪物给弄死都算好的了,还会救他们?
钟良迫不得已将昨天发生的事告知了钟伯他们。
李大娘听得捂住了嘴,骂他是不是不要命了,晚上还敢留在登云山山上,要是出事了,他娘年纪又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咋办。
钟伯不让钟良再说下去。
夜里上山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红叶村村民信奉玄妙观,见到他们在山下立了石碑,不会在夜里上山,表示对玄妙观的敬重。
若钟良夜里登山一事被玄妙观得知,钟伯担心他们会误会红叶村村民不把玄妙观说的话当回事,因此还是不要太多人知道。
贺岁安尝试插一句话进去:“钟伯?李大娘?”
钟良是如此唤他们的。
他们纷纷看向她。
“很抱歉令你们感到不适了,但我们确实没恶意,现在就会离开红叶村。”贺岁安道,“钟大哥也是好意收留我们一晚而已。”
听到她说的是红叶村三字,钟伯、李大娘对视一眼,有八成信钟良的话了,想骂他们一顿,再让人滚出红叶村的话收回。
钟伯是村子里的老人。
他看着钟良长大的,听钟良说他们对钟良有救命之恩,态度缓和了一点,但仍旧有点僵硬。
除了玄妙观的道长们,夜里留在登云山的人就从来没活着下来的,他们能活着下山,还把钟良也带下山,四舍五入也算是恩情。
钟伯叹气。
他想替钟良说声谢谢,却怎么也对这些外来人说不出口。
于是钟伯保持沉默。
今天他可以装作没看见这两人,钟伯抬步要离开此处,结果看到钟良的娘慌慌忙忙地跑过来,喊钟良快去看看钟良的爹。
李大娘面色一变:“钟良他娘,钟良他爹怎么了?”
宋氏抹着眼泪说人快不行了。
钟良哪里还站得住,扔下其他人,快步跑去找他爹了。
钟伯他们得知钟良他爹快不行了,追在钟良身后去看他爹,红叶村的村民很是团结一致。
贺岁安也去了。
红叶村地势复杂,小道全是七弯八绕的,像天然的迷宫,没有村民带,靠自己琢磨,兴许得走几个时辰才能走出这条村子。
这是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是,贺岁安总不能趁人家的阿爹身体不适,留宿一晚后一声不吭,直接一走了之。
钟良阿爹身体不便,不住在树屋上面,住在钟良用木板架起来的简陋小木屋,贺岁安刚去到那里,便闻到一阵浓重的药味。
小木屋前围着所有村民。
贺岁安、祁不砚的长相跟穿着与红叶村村民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外来人,自然引起了讨论。
祁不砚倚在一棵树旁,看着小木屋里奄奄一息的老人。
他对生死没有敬畏之心。
生与死。
在祁不砚眼里只是他认识的两个字,从小到大,祁不砚没有为谁的生死产生过一丝一毫的触动。
老人的身体畸形程度比那些可以正常行走的红叶村村民严重。
贺岁安站在因要透气而敞开的门前望进去,看到钟良的阿爹瘦到只剩下骨头,像一副骷髅包了一层皱巴巴、没有光泽的皮。
这一层皮又正在生疮腐烂。
血和脓遍布全身。
钟良端过放在桌上晾凉了的药,扶起老人,想喂他。
红叶村村民无暇问贺岁安他们是从何来,到红叶村所为何事,说过几句后,把注意力放回小木屋里,更在乎钟良阿爹的安危。
有人让钟良到山上找三善真人下山为他爹诊治。
他们以前也是找三善真人。
青州大夫也是青州人,他们也不待见红叶村村民,听说要来红叶村看病都会婉拒的,他们只能找出家前也是大夫的三善真人。
这十年来,红叶村村民一有不舒服,找的都是玄妙观,三善真人每次都会亲自过来为他们诊治。
药也是三善真人开的。
可惜他们身体不争气,这个病好了,那个病又起来了。
钟良轻喂老人喝了几口药。
老人病恹恹地喝下去。
祁不砚歪了下头,柔声问:“他得了什么病。”
他一出声,又把所有人的注意勾了过去,红叶村村民的容貌丑污,见少年姿容秀丽,忍不住自惭形秽,又不喜外人干涉红叶村。
钟伯知道祁不砚有恩于钟良,不同于不想与外人搭话的村民,主动回答道:“我们也不知。”
祁不砚转动着腕间蝴蝶银链:“三善真人没有同你们说?”
贺岁安也想问。
不过祁不砚为何会管这件事?因为她知道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做的事一定会有原因。
“三善真人只说这是罕见的疾病。”钟伯摇头,“书中也没记载,是一种怪病。”
祁不砚呢喃:“怪病。”
他话锋一转问:“你们村里就只有这么点人?”
钟伯:“不,自从十年前爆发的那一场瘟疫后,我们红叶村的村民总是生病。前年,三善真人接走了病情严重的一部分村民。”
“那些村民现在在何处?”
钟伯语塞:“我们不知,三善真人自会妥善安置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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