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 by君子生
君子生  发于:2024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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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不砚淡然“嗯”了声,将手上的蝴蝶铃铛给贺岁安,对这件事不以为意:“此事虽与我们无关,但你想报官也无妨。”
她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
少年弯下腰,跟贺岁安平视:“你在怕,对不对。”
“是的,我怕。”贺岁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握得他太紧了,她是个普通人,只想好好活下去,遇到恐怖的人或危险的事也会怕的。
何况,她本来就不强。
世上有强者,便会有弱者。
在这个并不算安定的江湖,弱者能保全性命已实属不易了,贺岁安一直努力地想活下去。
祁不砚的目光缓缓沿着贺岁安的眉眼、鼻子、唇瓣划过,似是想通过表情来感知她的情绪,毕竟他的情感非常薄弱,有时不太能准确识别。
“怕什么。”
“我以后杀了他便是。”
他的声音极轻,轻到贺岁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从那一段记忆来看,她知道边以忱是祁不砚的父亲,可边以忱是边以忱,祁不砚是祁不砚,父母做的事,怎么能牵扯到子女。
子女又无法选择生自己的父母,贺岁安不会因为边以忱做了什么事,而对祁不砚有其他的看法。
关于河边的事,他们给来登云山玄妙观祈完福、要回去的青州百姓一些银子,托人去报官,那个蝴蝶铃铛也交给对方了。
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进去。
贺岁安不想直接参与进去的原因是怕牵扯到祁不砚。
祁不砚不想直接参与进去的原因是他不把与自己无关的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贺岁安想报官,他亲眼看见有人杀人也不会管。
青州百姓并不怀疑他们,很少人杀了人之后主动找人报官的,他们衣着不凡,应该是觉得报官麻烦,不想耽搁自己的时间才托人去报官的。
收了银子的青州百姓报官时很讲信用,一句话都没提他们。
只将贺岁安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全说给官府听。
到了下午。
红叶村的祭祀礼做完了。
贺岁安径直回树屋休息,经过河边那件事,她想找个小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捋清楚思路。
祁不砚站在树屋底下,没上去,他有话想和钟良说。
过了明天,钟良阿爹体内的续命蛊就会彻底起效。祁不砚已经给钟良想要的东西,那么钟良也是时候给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不小,躺在树屋里面的贺岁安也能听到。
祁不砚要钟良做的事不难。
他要钟良把自己阿爹病愈、快要与正常人无异的消息散播出去,而且得确定传到三善真人耳中。
当然,钟良阿爹一个月后会死的事不能传出去,红叶村村民必须得守口如瓶,对外只能说是钟良阿爹自己按时喝药,病愈的。
否则,这桩交易中止。
祁不砚能把续命蛊放进人的身体,也能取出来。
钟良不明所以。
他不禁问:“为何?”
祁不砚漫不经心地扒下爬在树杆上的一只甲虫:“这是我们的交易,我替你阿爹续命,你去做我说的事,我无须跟你解释。”
贺岁安原来是躺在树屋里的,听到此处,坐了起来。
她趴到树屋门口往下看。
钟良阿爹生病以来喝的都是三善真人开的药,而祁不砚如今要让钟良与红叶村村民传播钟良阿爹是因为喝了药才好的消息。
三善真人得知钟良阿爹病愈一事,是不是会采取什么行动?
那些药是不是有问题。
若钟良阿爹喝点药真有问题,那么三善真人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是想害这些村民,还是另有所图。
贺岁安好像有点头绪了。
十年前、瘟疫、三善真人潜心钻研出能治瘟疫的药,青州百姓对他赞不绝口,皇帝赏赐。
玄妙观由此而生。
三善真人也因此名声大噪。
这十年来,三善真人不仅给当今圣上提供能强身健体的丹药,也研制出了不少能医治出现在百姓身上的奇难杂症的良药。
这也是他名声越来越大的主要原因,不然单靠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不会远近闻名,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人遗忘。
贺岁安记得,三善真人未出家前是个籍籍无名的大夫。
他的医术不差。
但大周有的是医术不差的大夫。
所以他在当时只能算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夫,若非十年前的那一场瘟疫,也就不会有玄妙观,更不会有三善真人。
红叶村的村民这十年来不断得病,这个病好了,又得另一个的病。他们受到青州人的排挤,替他们诊治的人、开药的人都是他。
没有其他大夫看过村民。
这是贺岁安到青州后,从不同人口中听到的所有有关三善真人的事,今天听完祁不砚要钟良做的事,她把它们串联了起来。
难道……
贺岁安不太敢想下去了,可脑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想。
难道那些研制出来的良药是三善真人将病引到红叶村村民身上,不断用他们的身体试验药。
是药三分毒。
红叶村村民在十年间被人用过无数药,身体发生畸形异变。
更讽刺的是,红叶村的村民那么相信三善真人,信奉玄妙观多年,不容人诋毁他。
三善真人是靠那些研制出来的良药治好了不少人。
可红叶村的所有村民呢。
他们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牺牲掉自己的身体,再过一段时间,红叶村的人恐怕都会死绝,红叶村这条村子将不复存在。
贺岁安陷入沉思。
树屋下,钟良犹豫不决。
他阿爹的身体好转了,钟良本来也想告知照顾他们红叶村已久的玄妙观三善真人,三善真人知道后应该也会替他们高兴的。
可听祁不砚的语气,像是想要对三善真人不利。
钟良有点担心。
“祁小公子,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能给人续命的人自不会是等闲之辈,他明白的,“但你和三善真人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祁不砚笑:“误会?”
钟良很是忐忑地搓了搓手。
“三善真人是大善人,对我们红叶村也很好。如果可以,我想求你不要做些会伤害到三善真人的事。”他看着像想跪下求人了。
祁不砚更觉得好笑了。
“你求我?”他心不在焉似的拨弄着腕间的蝴蝶银链,铃铛叮当响,“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钟良唇瓣翕动。
他的确没有这个资格。
祁不砚莞尔道:“你要记住了,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
“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如何对你们,你又是如何敬重他,奉他为神。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你可以约束、阻止我的借口?”
钟良的脸涨得通红。
他说不出一个字。
少年用最温柔的语调,毫不留情说着犀利又刺耳的话。
“你在乎的恩,你在乎的情,其实在他人眼里一文不值,在我眼里亦是如此,你拿你的恩,你的情来求我,不觉得可笑?”
祁不砚手一松,指间的甲虫掉地,他抬起靴子,踩死那只想沿着树杆爬上树屋的甲虫。
他眼很亮,像盛了星辰。
熠熠生辉。
看着少年这一双眼,钟良恍惚了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幻听了,拥有这样一双眼的人怎么会说出那么冷血无情的话。
可他说得似乎也没错。
钟良沉默良久。
之前他们说好的,只要祁不砚能替他阿爹续命一个月,只要祁不砚说的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其他事,钟良都会竭尽全力去做。
散播这个消息自然不是伤天害理之事,祁不砚履行了他的诺言,钟良也该履行自己的诺言。
他是清楚的。
可清楚,也会忍不住犹豫。
只是从至少目前看来,散播这个消息伤害不了三善真人,反而会令外人觉得他医术精湛,虽然钟良能猜到祁不砚定然另有打算。
树屋上,贺岁安自知下去也无济于事,可能还会令钟良难堪,没有爬下去,靠在树墙听。
祁不砚还算有耐心地等。
“好。”钟良深呼一口气,“我会照你的意思去做。”
“你若是有意向三善真人泄露我替你阿爹续了命,那么我们的交易作废,你阿爹不会再得到续命。”祁不砚言笑晏晏地提醒道。
红蛇爬上树杆,顺着他的肩爬到手腕,吐出蛇信子。
蛇信子鲜红。
钟良道:“我不会的。”
事已至此,他没再问祁不砚要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得不到答案的问题问了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多加注意。
向祁不砚承诺自己会做这件事后,钟良离开了。
等钟良走远,贺岁安探出一只脚,手抓住吊梯两侧的绳索,小心翼翼地攀踩着木板下来,爬动间裙裾一扬一扬的,像盛开的花。
祁不砚弯下腰,红蛇爬到地上,很快便爬远了。
贺岁安站在他面前。
他没起来,仰头望着她。
这个角度看祁不砚,他秀长的一截脖颈沿靛青色衣领探出,喉结更明显,轻轻地滚动着,长发披散在身后,几缕青丝垂在身前。
无论何时何地,祁不砚瞧着永远是温良、友善的模样,他的脸更像母亲,艳丽中透着柔和。
“贺岁安。”
祁不砚弯唇,唤了她一声。
他知道贺岁安听见他们的谈话,祁不砚也没想避着她,他做事就是如此,只要是做过的,无论被世人定义为好坏,他都会认。
贺岁安也蹲下来:“你是不是觉得三善真人知道钟大哥阿爹病愈后,会亲自过来看看?”
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会。”贺岁安将下巴搁到膝盖上放着。
每一间树屋下面都会备有一只木缸,里面装着水,祁不砚走过去,取了一瓢水出来。他放手进去洗干净:“我也觉得会。”
还没等他们说几句,钟良又折回来了,他是来给他们送饭的,尽管因为三善真人的事跟祁不砚闹得不太愉快,但饭还是要送的。
今天红叶村举行祭祀,村民分到的肉食特别多。
还有鸡肉。
村民大部分穷,很长时间才会舍得吃一顿鸡肉。
钟良认为该给他们这些小年轻的补一补,肉食还热乎着,他叫他们吃东西,半字不提刚才。
祁不砚仿佛也忘记了钟良求他不要做伤害三善真人的事。
他朝钟良一笑。
钟良略有点不自在了。
贺岁安让钟良坐下来一起吃,钟良摆手婉拒,说他要回去和自己的阿娘、阿爹一起吃饭。
见此,贺岁安也不坚持留钟良一起吃了,当然是陪自己的亲人更重要:“那钟大哥您慢走。”
树屋底下又剩下他们二人。
他们这顿没再端上树屋吃,直接在树下解决掉。
天色渐晚,红叶村变得很安静,贺岁安用木缸里的水洗漱一遍再攀爬吊梯,上树屋,忽记起祁不砚系发梢的银饰还在自己这里。
上次他去洗发,她用帕子包住解下的银饰,忘记还回去了。
贺岁安掏出帕子。
帕子里的银饰满当当。
她数一遍,发现少了一个银饰,放进帕子里的银饰都是经过贺岁安手的,她记下多少个了。
怎么会少一个呢,贺岁安又数一遍,还是少一个。那天从河边回来,她顺手把帕子放在树屋里,可能不小心掉在哪个角落了。
贺岁安转身就找起来。
一个银饰也是钱,不见了得找回来,那么好看的银饰。
找着找着,她找到一本扔在角落里的书,封面朝下。难道是祁不砚的蛊书?怎么扔这里了。
贺岁安捡起来,刚想放回祁不砚的蛊书里,无意地扫过书籍封面,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这哪里是他的蛊书,分明就是……
肯定不是祁不砚的。
钟大哥的?
应该是了,贺岁安无意窥探他人隐私,想要把书原封不动放回原位。祁不砚正好上来了,他看向她手里面的书:“你在看书?”
贺岁安的手一僵。
他靠了过来:“什么书?”

第48章
在祁不砚看到书封上的字前, 贺岁安眼疾手快将书甩到那几本蛊书里,书的封面差不多类似,不看到上面的字是分辨不出来的。
再加上这一本书也被钟良翻得很旧,和祁不砚那几本看过很多遍的蛊书的外表更加像了。
贺岁安知道祁不砚的好奇心有时候会比较重。
尤其是对她看过的东西。
所以贺岁安只能说是闲得无聊, 随便找了他一本蛊书来看。
而他看过带来的所有蛊书, 一般不会还好奇拿过去看, 若知道她看的是陌生书籍, 可能也想看, 贺岁安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祁不砚听贺岁安说看的是自己的蛊书,又见她像是没了兴趣地扔回去, 便也没怎么在意。
他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贺岁安怕祁不砚不睡觉会去找书看, 于是要拉他一起睡觉。
她吹灭灯, 张手抱住他。
死死地抱住。
等过完今晚, 改日可以悄无声息找机会将那本书放回原位。
祁不砚鼻间盈满了专属于贺岁安的发香,他眼底露出丝茫然,时辰还早, 她最近很少那么早休息, 也很少会主动抱他睡觉。
向来都是贺岁安睡到半夜了,觉得冷,或者抱着人舒服,才会双手双脚地环过来, 抱住他。
抱得很紧。
此时此刻,贺岁安双手环住祁不砚的腰腹, 脑袋埋在他胸膛前,很亲密的一个小动作, 他无故有些沉沦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
隔着并不厚的几层衣衫,他们的心脏仿佛贴到了一处, 她骤然加快的心跳穿过皮肤,穿过衣衫,准确无误地传给祁不砚。
于是,他也回抱她。
祁不砚垂下的长睫微动,闭上了眼,侧脸蹭过她发鬓。
贺岁安趁祁不砚不注意,在黑暗中偷偷瞄了一眼放书的方向,她没有睡,心想他睡着后,不用等到改日,今晚放回去也行。
等了又等,终于等到祁不砚呼吸变得很是平缓的时候。
贺岁安想起来。
可她一动,祁不砚便出声了:“你想去哪儿?”
她又麻溜地躺了回去:“刚才腿有点不舒服,我活动一下,现在没事了,我们继续睡吧。”
“嗯。”
他也抱住了她的腰。
被祁不砚这么一抱,贺岁安自知今晚是没办法将书放回去的了,再轻举妄动,会引起他怀疑的。
贺岁安干脆暂时不想这件事了,蜷缩在祁不砚怀里睡觉,反正他被她抱着,也不能去看书。
万籁俱寂,风清月白。
玄妙观灯火通明,三善真人坐在丹炉旁边闭目静思打坐,道士向他汇报听回来的消息。
当听到钟良阿爹病愈之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
随后,三善真人睁眼,有惊喜、难以置信等情绪一闪而过。
他放下盘着的双腿,慢慢站起来,抚过丹炉,只有颤抖的指尖能表示内心的激动。
道士也露出喜色。
原以为这次的药治不了人,白费了三善真人的一番心血,要研究过新药,再给其他红叶村村民试,没想到能治愈钟良阿爹。
既然钟良阿爹能痊愈,代表药是有效的,道士真心实意地替三善真人高兴:“恭喜真人。”
三善真人摆摆手。
他道:“明天下山一趟。”
道士知道三善真人想下山做什么,他想亲自下山到红叶村确认钟良阿爹是否真的病愈了,毕竟病患临死前会有回光返照之兆。
只有确认钟良阿爹是真的病愈了,才能确认药是有效的,三善真人以后就可以用这个药去医治其他患病之人,造福百姓。
十年也是如此。
三善真人在红叶村村民身上试药,试出了治瘟疫的药。
青州百姓因此得救。
有些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三善真人发现这样可以研究出好药,方便治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需要牺牲青州红叶村的一小部分人,就可以救天下得类似的病的百姓了,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三善真人坚信自己做的没错。
玄妙观的道士跟随三善真人多年,见他救过无数人。
他们也坚信三善真人没错。
道士还很敬佩三善真人,大半辈子都在研究药,不是为了自己,仅仅是为了救其他百姓。
若三善真人只是为了名利,早在皇帝召他进京时进京,侍奉皇帝左右了,可他没那么做,只留在玄妙观,花时间研究药物。
如此不是圣人,是什么?
玄妙观的道士很庆幸自己能遇到三善真人,能与这样的圣人一起研究药,救无数条性命。
三善真人抚须,问道士,山上的那一部分红叶村村民病情如何了,若无意外,他们得的那个病应该要好了,可以试下一个药了。
道士忙述说他们的病情。
他们的病情是好转了,在这两天内可以试新药。
这对三善真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他由衷地笑了声,今天得知的两个消息都是好消息。
丹炉的药炼成了。
三善真人和道士慎之又慎将丹炉里的药取出来。
待明天确认钟良阿爹是真的病愈,三善真人便可以把医治钟良阿爹的药方用到患这种病的青州百姓,乃至大周所有患这种病的百姓身上了。
今晚陪三善真人待在丹房的是一个跟了他有几年的道士,今天也随他下山送过段二夫妻。
道士欲言又止。
三善真人心细,一眼看出来了:“有话便说。”
“可要弟子去同段二夫人解释一下,她身为您的女儿不谅解您的苦心也就罢了,还对您冷言冷语,弟子实在看不下去。”
段二夫人是三善真人未出家前生下的女儿,这件事鲜少人知晓,道士是无意间撞见三善真人跟段二夫人发生争执,偶然得知的。
当时三善真人也发现他了。
三善真人只让道士不要说出去,没做其他的事。
道士替三善真人不平。
他造福了那么多百姓,他自己的女儿却对他恶言相向。
道士以前也听说过拥有青州第一美人称号的段二夫人,对她印象尚可,因为在他人口中的段二夫人为人好相处,还救济过难民。
可一个连孝道都不尽的人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定是伪善之人。
道士在心里下了定论。
提到段二夫人,三善真人略感无奈,她从来都是反对他用这种办法来研制药物的,从十年前开始,他们就没怎么来往了。
段二夫人与段二公子成婚时,段老爷倒是邀过他去参加。
三善真人第一次答应邀约。
段老爷喜不自胜。
不过三善真人并不怪段二夫人,还对她怀有愧疚之心。
段二公子以前上玄妙观,误打误撞知道了玄妙观的秘密,认为他们是错误的,扬言要说出去。
三善真人不可能杀自己女儿的郎君,想给段二公子用些迷药,等他冷静一下,说服他。
但段二公子挣扎太剧烈。
他……从道观台阶滚了下去,一醒来便疯癫了。
三善真人知道段二夫人恨他,本来厌恶他以他人试药,如今恨他将自己的夫君弄疯癫了。
可能还念及一点生养过她的情分,或者觉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段二夫人这些年只选择了远离他,并未将此事说出去。
“此事,你莫要再管了。”三善真人对道士道。
道士也知自己逾矩了。
他低下头。
“是弟子多嘴了,弟子以后会谨言慎行的。”说罢,道士安静整理药,怕再说下去会惹得三善真人伤心,他不该为这种事烦心。
安置好丹炉里新出的药,三善真人温言让道士回房休息即可,他还要留在丹房里看医书。
三善真人的家中世代从医。
他也是真心爱医的。
以前没什么条件研制药物,如今他是玄妙观的三善真人,上有皇帝庇佑,下有百姓支持,他可以全身心投入研制药物之中。
就这样,三善真人独自在丹房看了一夜的医书,直到天蒙蒙亮,烛火燃尽,烛泪落满烛台。
咚、咚、咚。
玄妙观钟声响,是要弟子起来到殿前做早课的钟声。
三善真人换了一套新道袍,离开丹房,随众弟子做完早课、用完早膳,带几个弟子漫步出玄妙观,直往山下的红叶村去。
红叶村村民得知三善真人要到红叶村,纷纷到村口去迎接他,只有钟良面色略有点怪异。
其他村民不知道钟良和祁不砚的具体交易内容。
他也没告诉他们。
钟良只告诉村民,对外要说是三善真人的药治好了他阿爹,一句也不能提有关祁不砚替他阿爹续命,说是更容易被人当成怪物。
青州百姓本来就觉得他们是怪物,再曝出续命一事,青州百姓指不定又找到借口来赶他们走,或把他们当真正的怪物沉塘。
以前又不是没试过。
说成是三善真人用药治好的,又能替他们的恩人三善真人博得好名声,两全其美。
这是钟良说服红叶村村民的借口,红叶村村民又问他,祁不砚和他做交易,需要他去做什么事,钟良轻描淡写带过,他们信了。
他们不会跟三善真人提起续命,也不会提起祁不砚在村子。
所以,他们是不知情的。
在村口迎接三善真人时,村民都是真情实感的。
也不是说钟良对三善真人的爱戴之心不是真情实感,只不过当中掺和了一些对未知的不安。
三善真人走到钟良面前。
他慈笑道:“阿良,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你阿爹了。”
三善真人把红叶村村民的名字全记住了,也是他们感动的原因之一,钟良扯出一个笑:“他是我阿爹,我照顾阿爹天经地义。”
他动容:“倒是真人您,与我们无亲无故,对我们那么好,既给我们看病,又给我们药。”
“举手之劳罢了。”
三善真人和蔼地拍了拍他。
跟随三善真人到红叶村的道士齐齐向红叶村村民行礼。
在此期间,贺岁安、祁不砚都没有出现,他们待在钟良阿爹所住小木屋旁边的树屋上,这是钟良平时住的,方便照顾人。
住在树屋能听到小木屋的任何动静,钟良住里面听阿爹会不会不舒服。贺岁安他们今天待里面,是为了听三善真人说话。
贺岁安将自己耳朵贴在树墙上,聚精会神地听。
她听到有人进小木屋里了。
祁不砚坐在树屋中间。
毒蛊绕着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主人冷落自己太久了,它们想到祁不砚面前多爬动爬动。
这些毒蛊一出现在祁不砚身边,贺岁安会跟他拉开距离。
她就是怕虫,即使目前适应了它们的存在,也尝试着触碰它们了,但贺岁安看不得一下子出现太多虫子,会不由自主避开。
毒蛊有灵性。
它们很少往贺岁安身上凑。
可它们会凑近炼、养自己出来的主人,无论主人在别人眼中如何,它们天生会亲近主人。
红蛇依旧高傲地蜷躺在角落里面,黑蛇就在离贺岁安几步之远的地方爬来爬去,却没爬向她。
祁不砚看了一眼毒蛊,又看了一眼离他远远的贺岁安。
少女几乎要趴到树墙跟了。
他喂蛊的心思少了点。
毒蛊争先恐后想得到祁不砚的喂食,他垂了垂眼,扔几条有毒性的野虫到地上,是今早从树上随便抓的,毒蛊很快吃完了。
毒蛊也吃虫的。
炼蛊就是把一些虫子放到一起,最后能活下来的才会成为蛊,不少成为毒蛊的虫爱吃毒虫。
祁不砚似无意地曲指叩了几下其中一只蛊,其他还想挤上来的毒蛊立刻默默地掉头爬走。
眨眼的功夫,树屋没蛊了。
他用茶水洗手。
“你听到了什么?”祁不砚洗完手,随手拿起贺岁安刚用过的一张帕子来擦掉上面的茶水。
贺岁安是把他们的话全听了,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听。
要是在安静的晚上,住在这间树屋是能清楚地听到小木屋的动静,今天情况有所不同,红叶村村民也在说话,有点嘈杂。
坐在树屋中间的祁不砚无法听清小木屋的动静。
尽管他猜到三善真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但听听也无妨。
祁不砚喜欢听贺岁安说话。
就是莫名地喜欢听。
大概是因为他养的那些蛊都无法开口说话,如今养的是人。
贺岁安听到的是三善真人先对钟良阿爹嘘寒问暖一阵,再把脉,把脉时见到老人的手腕有伤便问了一句,钟良找借口瞒了过去。
由于钟良从不撒谎,对他没戒心、又不懂蛊的三善真人信了,确认脉象无异,又贴心嘱咐。
钟良一个劲儿应是。
最后,三善真人说明天会带一些合适的补药过来给钟良阿爹,他认为就算病好了,这段时间也还要吃一点药,调养好身子。
祁不砚听完没什么反应。
不出他所料。
贺岁安见祁不砚身边没那么多毒蛊了,这才走过去。
祁不砚的手被温热的茶水洗得泛红,皮肤白中透粉,随意地搁在木桌上,指尖垂在桌边。
今天没戴护腕,割腕的伤不会好那么快,能少戴护腕尽量少戴,否则会压着那处伤口,手腕便在因没了束缚而宽松的靛青色袖摆中若隐若现。
蝴蝶银链垂在手腕侧边突起的那一块骨头上面。
贺岁安弯下腰看他伤口。
新伤叠着旧伤。
原本会很漂亮的一截手腕满是无法消去的疤痕。
这几天,贺岁安都会给祁不砚上药,尚未结痂、还有些血肉外翻的伤口才没显得那么狰狞。
“还疼么?”除了给他上药,她不敢乱碰伤口。
祁不砚:“尚可。”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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