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道侣是仙门第一—— by夜饮三大白
夜饮三大白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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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见那个人。”他道。
“他是庚辰仙府的人,当是发觉你身份有异,专程来寻你的。他是善者,会帮你。”
庚辰仙府。
“肃玺仙尊在的那个仙府?”
叶沁竹浑身一激灵。
“是,他们在正教会有内应,可以在浮灵教行动自如。”
苏长柒又笑。
他像是很开心,但过于虚弱,笑到一半,轻轻咳嗽。
叶沁竹:“原来如此,阿七当真见多识广。”
她确实该去见那人,一是可能会有离开浮灵教的方法,二是她第一次接触庚辰仙府的人,可以通过其言行,推断出肃玺仙尊的真实形象。
但是……
那个人,真的是来找她的么?
叶沁竹转头,看向苏长柒。
他的语气温和依旧,充斥淡淡的落寞与孤寂。勉强恢复力气,忍着疼,侧身离开叶沁竹身上。
身旁的小姑娘露出沉思的神情,像是在思索苏长柒的话。蓦地,她抬头:“你认识那位,自称是替换灵子的人吗?”
苏长柒点头。
叶沁竹:“那他来,是不是来寻你的?”
苏长柒的目光飘忽一瞬:“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叶沁竹不解,她和苏长柒靠得很近,手里捏着块帕子。觉察到男子额角因疼痛沁出汗水,就伸手去擦拭。
“如果是来帮我的,为何不能对你施加援手。”
她杏眼忽闪,有探寻的意思。
苏长柒一直平平淡淡,看着无碍,总让叶沁竹感到担心。
他的心里仿佛一直藏着什么,他不说,也没人问,就这么沉沉坠下去。
阿七像幅紧紧闭合的画卷,藏到画阁的积灰处。它不具有自己的意识与自由,无论是被人发现、展开,还是被塞回更深的角落,都与它无关。
叶沁竹留意到这幅画,但他藏得太高了,小姑娘垫着脚都够不到。
于是她想,有没有凳子,让她能搬过来,踩着够一够。
林翎被晾在门外,等候许多时间,终于忍无可忍,又补充了句:“他似乎很着急要见二位,尤其是仙长。那人……身份特殊,若是硬闯,我不敢拦。”
叶沁竹感觉苏长柒推她:“去吧。”
“有难言之隐,告知便是。他是医修,懂得照顾情绪,不会细问。”
“他是医修?”叶沁竹的语调扬起。
“那是不是,能让他过来帮你?”
“我不是医修,除了陪着你,什么都做不到。如果他能来帮忙,肯定能减轻些你的痛苦。”她双眼发亮。
注意到男子脸上的晦暗神色,叶沁竹闭上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长柒却开口:“那个人,曾经救过我。”
叶沁竹:“!”
“然后他后悔了。”
“他担心我会恩将仇报,反过来害他。”
“此次前来,恐怕也是为了此事。”
苏长柒说着,长睫垂落,撒落一片阴翳。
他说得很小心,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叶沁竹即使听到,也不会把他和自己一直提防的对象联系起来。
“但你放心,他本质不是坏人,凡人有难,必然会毫不犹豫施加援手。”苏长柒补充。
叶沁竹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苏长柒以为她会离开里间,见那名医修时,少女低声开口:“阿七,你有没有,和他,解释过?”
苏长柒:“?”
他侧过脸,投去疑惑的视线。
叶沁竹一本正经:“你看,你最初遇到我的时候,也是闷葫芦。如果我没有主动搭讪,可能永远不会和你走到一块儿。”
“担心你恩将仇报的事,是误会吧?”她说。
苏长柒没有答复,于是叶沁竹抬手,戳了戳他。
“你试着和他好好说说,他能来找你,肯定是对你还有信心的。”
她说得有些过于理想化,想着描述得梦幻点,说不定阿七就更容易听进去。
叶沁竹:“要不,我让他过来,像林翎那样,隔着门问话?”
她伸手去够苏长柒染湿的手腕。其上的鲜血由黑转红,又因为蛊虫继续活跃,慢慢变黑。
要不要先压紧包扎,以免失血过多。叶沁竹心里思忖。
她忽然听见苏长柒开口:“我为何要与他解释?”
“我从未有愧于他们,更不曾负过他们。”
在叶沁竹的印象里,阿七总是对她的课业、修行进度多加关心,对自己的事,很少提及。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因此每次听他谈及自己,接受的信息都会让她的心头狠狠一跳。
苏长柒的声音很轻,像是垂首白狐的哀鸣。由于虚弱,反倒让他的情绪得到外泄:“是他们步步紧逼,如今反倒要让我低头?”
空守那份道心,行正坐直,没有违背最后的底线,已经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苏长柒扭过头,神色空洞,目光落在手腕上,化为苦笑。
那只手腕上,搭着少女纤细的五指。叶沁竹一声不吭,坐在他身边,沉默地陪着他。
发现苏长柒不再说话,五指小心翼翼往下挪,落进他掌心。
“那我,不去见他了。我觉得庚辰仙府的人,都一等一的危险。”
“去见吧。”苏长柒劝她,“你和我不一样。”
“你是个普通的凡间女孩,被他们的计划牵连。但于他们而言,我带了原罪。”
“你不是一直对那位肃玺仙尊,很感兴趣吗?那名医修认识他,你可以通过他,知道你一直心惊胆颤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模样。”
叶沁竹牙关轻咬,露出鲜明的不满。
“阿七,我之前说过,我对肃玺不感兴趣。”她回应。
别样地认真:“我之所以一直提到他,是因为担心被他杀死。如果庚辰仙府要对浮灵教下手,我只想好好表现,让他放过我,我从没有想过,特意去了解他。”
“我不想去见那个人,是因为他对你不好,而非他们对肃玺仙尊做过的事。”
“我从未和那位仙长有过交集,和我最亲近的人是你。”
苏长柒闭眼,没有回应她。
与此同时,林翎的声音突然变得慌张:“仙长,仙长您不能往里走,圣女和灵子还在里面。”
叶沁竹听到陌生的人声,伴着浓烈的雨声和水气,从远处走来。
又在不远处停下,像是在等最后的期限。
林翎略带干涩地进行汇报:“他说,他手上有仙长需要的东西。”
叶沁竹霍地从床边起身。
她心思飞快地转动,看向苏长柒,又看向门口。嘴唇动了动。
很快下定决心。
“阿七,那个……”
她没能说出来:“我去见他。”
推开门,她进入大雨中。
将门合上后,叶沁竹看见不远处站着名儒衫修士。凡间界医生打扮,看上去风度翩翩,儒雅非常。
他正蹙着眉,像是和什么人再说话。见到叶沁竹,温和地弯下眉眼。
“你便是误入浮灵教的姑娘,是么?”
“我姓裴,名述。”彬彬有礼。
叶沁竹站直,第一次面对仙风道骨的修士,有些紧张:“您好,是我,我——”
紧张地准备自我介绍,把和阿七讲过的,再重复一遍给裴述,被打断。
“事情紧迫,我直接告知,若是有哪里不合规矩,还请见谅。”
他行了个礼。
裴述:“我可以带你出去。”
叶沁竹一愣。
她满脑子阿七的事,不曾想裴述第一个提到的却是她。
如果不是阿七的话,眼前的医修,简直就是话本里见过的大好人。
“请姑娘信任我,我既然能开这个口,就有带你出去的办法。”裴述笑道。
“我无意隐瞒,原本浮灵教的圣女,便是我们的人。她因事离开,不想让邪修动了歪脑筋,牵连到姑娘,真是万分歉疚。”
“若姑娘信得过我,我即刻就带你离开。”
叶沁竹还没来得及回答。
脑内忽然传来冰冷的系统音:“警告,禁止提前离开,必须以圣女的身份参与献祭,不然视作任务失败。”
叶沁竹压抑住心头的不安,朝裴述摇头:“我不走。”
裴述担心:“姑娘可有难言之隐?”
见她为难,裴述不再追究:“无事,直接带离,并非此事唯一解。我还有一法,稍后与姑娘说。”
“在此之前……”
言出之后,叶沁竹清晰地看见,医修的眼神冷了下来。
裴述手伸入袖口,取出小巧的白瓷瓶。
“麻烦姑娘,让门后的人出来。”
叶沁竹目光落在瓷瓶上,险些没能移开。她深深吸气,开口朝裴述道:“他不太方便,委托我来见你。”
“我知道他身体有恙。”裴述说得很坦然。
“蛊毒是我下的,我也是特意选在今日过来。我手里的,是它的缓释药。”

在听到叶沁竹拒绝裴述提案,转移话题时,他微微蹙眉。
先前她说,只有等到祭祀之日,她才能离开。
看来,这项不知何人传达的命令,到现在也没有变。
苏长柒知道门外是谁,来此作甚。
他安静地听着,听裴述讲他早已推演出的内容。
雨丝霏霏。
少女的神情,在裴述取出瓷瓶,又道出自己是下毒者后,凝固在脸上。
在见到裴述前,叶沁竹心里打过腹稿。
一面是阿七的事,一面旁敲侧击,询问那位肃玺仙尊是何性情,有没有因为悲惨的过去黑化。她该作何表现,能在祭祀日安全离开,或是被无罪释放。
听到裴述的话后,腹稿一下子被她在心底撕了。
叶沁竹:“什……”
心底隐隐有猜测,但当事实被裴述亲口承认,她还是感觉浑身发毛。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愤怒与不平。
“姑娘放心,我是来谈判的,也是来救人的。”裴述道。
“我无异于引发争端,只需里间那位答应我些许条件,我即可将缓释药给他。”
夜色幽暗,只剩雨打芭蕉、镜湖声。哗啦啦的,令人心惊。
救过阿七。
又害过他。
换做是她自己,也很难再和裴述有交集。
叶沁竹的目光落在白瓷瓶上。
瓷瓶很小。
比叶沁竹的小拇指还要小一点。
落在她心里,与千斤一样重。
她要拿到它。
“这并不是普通的缓释药粉。”裴述两指抵住药瓶,朗声道,“它不仅能压制他体内的蛊虫,还能把体内残余的蛊毒全部清除。至少,在下次发作前,不会受到任何折磨。”
他的声音不轻也不重,用了传音,故意说给里间的人听。
叶沁竹知道苏长柒不会出来,她盯着白瓷瓶,抬头朝裴述露出乖巧的模样:“他身体欠佳,出不来。您不妨现在说您的要求,我好进去通传。”
“通传?”
裴述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眯起眼睛,笑不达眼底:“姑娘又如何保证,你是可信之人?”
“浮灵教之人来路不明,我等虽经过初步探查,确认姑娘当是普通人,可难保您会是夺舍无辜的邪灵。若想做担保,我还需过问姑娘的户籍、家里亲人,以及灵体是否有异。事态紧急,请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重新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声音平稳而响亮,盘旋在厅堂内:“我知晓你愿意见我,你提的要求,我也一一答应。”
裴述原本在几个时辰前,就该进入行宫。
结果在结界外被苏长柒拦下,兜兜转转,找不到进去的路。
直到向他保证,绝不透露苏长柒的身份,并且陈明此次到来,是为了救人,才被放进来。
那帮宗主整日担忧肃玺仙尊反叛,派他来进行谈判,结果没想到,苏长柒在这儿玩过家家。
裴述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非想做事如此决绝,只是苏长柒的经历,真是孽缘。
“道君,你不能留在此地。”他把预先想好的话说出。
“此邪宗与你联系颇深,且不论你的长辈对你疑心深重,害怕你叛教逃离。长久停留在此,知道的事越多,越对你道心无异。”
“如今恰逢邪灵提前苏醒,你又留在此地,定会有人以为是你的手笔。你若长留不归,我不敢保证他们是否会采取别的行动。”
裴述:“只要你向我保证,不会和浮灵教勾结,与邪灵结盟。立刻离开此地,回你该回的地方,我便立刻将缓释药奉上。”
他一口气说完,等屋内人的回应。
“他身体不好,可能在休息。”
“我来说这件事。”
开口的是叶沁竹,少女低下头,恭敬地站立在台阶下。不知何时,已经与裴述拉近些距离。
面上仍挂着微笑,像个守礼的侍从。
“仙长勿急,这个问题,我能回答。阿七没有和浮灵教勾结,但他也不会立刻离开。”
裴述收敛笑容:“为何?”
叶沁竹深深吸气,不要露怯:“是我拜托他留下来,教我符法。阿七是守信之人,他不会抛下我不管。”
“所以,您可以放心,他没有作恶。”
叶沁竹说完,已经走到距离裴述三步之遥的位置,她停下脚步。
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紧张地绞在一起,等裴述下一步发问。
叶沁竹模仿最初在程越眼底的姿态,装作毫无威胁,且毫无反抗的想法。
偷偷地,从袖管中取出墨笔,在手心描画。
她想到把东西取过来的办法了。
裴述了然点头:“你叫他阿柒么……”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发个心誓吧。”他严肃道。
“除去教导这位姑娘,停留在此的这段时间,不会再干涉有关浮灵教、有关庚辰仙府,以及修真界的任何事”
裴述:“麻烦通传。”
见叶沁竹不动,他便打算抬脚往里走。
叶沁竹拦在他身前:“心誓?那是什么?”
裴述:“以自身修为与道行为引,立下誓言,请天道见证。若有违背,轻则受天打雷劈,重则永世不得超生。”
“以自身,修为与道行?”小姑娘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不是在害他吗?”
手上加快速度,由于是背手,画符时必须放大半注意上去。
而且不能过于心急,她浑身上下,只有左手能当符纸,要是画歪就不好了。
裴述的注意力全放在苏长柒身上,分心与叶沁竹解释:“我等后续会给予补偿,并不会真的让他有损失,只是……”
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一道细密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苏长柒没让叶沁竹听见,传音夹带灵力,清晰落入裴述耳中。
“如此遮遮掩掩,因为钟絮白,是么?”
苏长柒问。
他点了一个人名。
裴述脸色突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无法向苏长柒那样细语传音,开口时,一旁的叶沁竹吓了一跳。
往内看,才意识的苏长柒可能在说些她不该听的话。
叶沁竹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做自己的事。
“魔族的嘴不严实。”苏长柒寻到支撑的木架,把身体靠上去,“你们拉拢前魔尊的旧部,反而搭上了一条秘密。他也想拉拢我,如此好的时机,为何不说?”
“他喊我少主,又说我的母亲尸身留在祭坛上,其身份不言自明。”
“粹剑之体,孕育的孩童乃是天生剑骨,正好和我的体质相和。除去现今的主母,年岁相当的,也只有她的孪生妹妹,钟絮白。”
“钟絮白其人,曾和主母形影不离,而后入魔界,再不见踪迹。”
“难怪主母下手前,只告诉我,我是修士与魔族的孩子。仙魔杂种,合该受此酷刑。让她亲口说出那个身份,确实需要一番纠结。”
苏长柒:“相依为命妹妹生育后,不久惨死,而她的孩子则得益于体质特殊,步步高升。她还视其为大才,亲历栽培。”
“确实讽刺,足够她疯魔。”
“刚巧,那孩子的血肉,是一枚极好的药材。她顺水推舟,大义灭亲,无可指摘。”
那一剑刺下去的时候,剜出骨头时,必然饱含快意与仇怨。
这是他的原罪。
绝佳的孕育之身,以及魔界厮杀到最后的尊者,两相交融,确实能结出一副极佳的灵体。
万中无一。
关于此事,在林翎跪地,交代其母亲踪迹时,苏长柒心里就有了定论。
他很快把它埋起,并不打算挖出。
就连裴述到来,他也不打算谈及此事。
如果不是门外的小姑娘像是畏惧裴述,态度恭恭敬敬,连说话语调都变软了,苏长柒甚至不打算开口。
裴述:“这件事,你知道多少了?”
他的声调紧张起来:
“不管你知道多少,切勿再调查下去。此事真相,对你绝无好处。如若不信,你可以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为了不让叶沁竹察觉,裴述特意没有说主母的身份。
苏长柒抬眸:“她现在?”
“我倒觉得,她现在过得不错。生前身后,皆有佳名。”
裴述咬牙,他环顾细雨中的行宫,眼底满是忧虑。
苏长柒:“裴长老,把原本打算告诉她,离开的方法说出来,便无需留在此地。”
“恕不远送。”
紧接着,威压已然压来。
它没有波及叶沁竹,而是单指裴述一人。
裴述的身形被压弯,勉力支撑,口中道:
“你已经知道这些,就该知道,为何仙门会对你多加提防。你这般根骨,口称不会与主母刀剑相向,突然离山,谁敢信任你?”他说完,梗着脖子坚持。
裴述没有等来苏长柒的回应,反倒是一声怯怯的低语。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小姑娘面上挂笑,言辞谦卑。
“如果阿七做出什么保证,我可以完全信任他。”
雨声仿佛大了些许,掩盖多余的动静与声音。湿润的气息,衬得庭院颜色更深、更重。
裴述蹙起眉头,对于叶沁竹的问题,像是倍感头疼。
“我等的事,你参与不了。”最终,他缓缓应答。
“就算你相信,又能做什么呢?”
他面露不解,显然不明白叶沁竹此时开口的原因。
叶沁竹仰起小脸,轻轻叹息一声:“原来如此,确实是我人微言轻。”
“裴大夫,我有话要说。关于里面那个人的。”她低下头,露出温柔又顺从的神情,“这句话不太好大声讲,你靠近些。”
“你放心,绝对是你想要听到的。”
她知道什么?
难不成苏长柒遮掩身份时,曾对她透露过什么?
裴述倏然一惊。
叶沁竹左看右看,都只是个连练气都算不上,初具灵识的小丫头,完全构不成威胁。裴述好心平气和,紧张地等待她开口:“你想说什——”
少女猛地往前走了最后一步。
一只手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手心里用墨笔画了个符,拍在裴述脸上。
“我说你就是个疑邻偷斧的懦夫,你提到的那些人,全都是疑神疑鬼的小人。”
裴述:“!”
他想动,可少女的手甫一扣上面门,他的身体突然僵直。
叶沁竹不把手移开。
裴述再说不出话。
定身符?
谁家女修把定身符写手上的!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吃素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话,你爱向谁说向谁说。”
“软的不行,我还不会来硬的吗?”
叶沁竹伸直胳膊,去抢过他的另一只手手,使劲扒拉:“交出来。”
“你拿来做交易的缓释药,交出来!”
裴述目瞪口呆。
她居然会符法?
——不对,且不提她会不会符法,区区入门修士,哪来的本事把他定住。
叶沁竹:“林翎,林翎呢?”
林翎不见踪影,不晓得去做什么。
叶沁竹一手按住裴述脑袋,一手抢药瓶,嘴里喊:“阿七,阿七你出来——”
语气急促。
房门无风自启,里间柔光外铺,如绒毛长毯。
灯光所触及到的范围,俏丽的白衣少女正扣住名医修的脑门,斗殴般,飞起一脚,把他踹跪在地上。
“我让你满口胡言乱语,我告诉你,我信任他。就算不知道他是谁,我亦会全心全意信任他。”叶沁竹形象全无,骂骂咧咧。
回身看到苏长柒,叶沁竹欢叫出声:“阿七,你快去拿他手里的瓷瓶,那里面是缓释药,能缓解你的症状。”
苏长柒腕上淌血,立在门旁,看着眼前情形,苍白的脸上满是惊讶与愕然。
此乃无星无月的雨夜,周围黯淡无光,唯有长明烛火摇曳,凄美冷清,可他的眼底仿佛倒映银河,霞光万千。
他浅浅地回抽一口气。
明明抬手之间就能夺取的瓷瓶,拿起来却被故意废了番波折。苏长柒赶到叶沁竹身边,在她身侧半跪下,反手扣过裴述的两条手臂。
夺下那枚瓷瓶。两人凑在一起,像是给仇家套麻袋的少男少女。
“可以松手了,叶姑娘。”苏长柒用灵力捆住裴述,说。
听到此话,叶沁竹才小心翼翼松手。
裴述脸上维持被扣巴掌时的惊讶,梗直脖子,扭曲地停顿三息。
终于失去平衡,脚一歪,摔在地上,他手脚都被苏长柒捆住,离水的鱼一样在地上扑腾。
“苏……阿柒,你放开我,你知道我不会害你的!”裴述慌了神。
他不是没和苏长柒谈判的经验,但此前几次,二人都保留足够的体面,也大多由苏长柒的让步告终。
哪有像现在这样,被五花大绑,看肃玺仙尊和陌生的小姑娘在一起,彼此说小话。
裴述又转头向叶沁竹:“小姑娘,你放开我,我有助你离开的方法。”
叶沁竹将信将疑:“真的?”
“此话当真。”裴述保证,“但我答应了愿意相助你的人,不把此事告知你的阿柒。”
叶沁竹娥眉拧起,她俯视脚下乱动的修士:“那你等我会儿,我等他休息了再来找你。”
说着,她搓去手中的墨迹,骄傲地两手叉腰:“我花了好大劲,才迷惑住裴述,成功夺药。”
两只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希望得到夸奖的模样。
苏长柒捏着药瓶,没有打开。
叶沁竹紧张:“难道我拿错药了?”
她扭过头,瞪裴述:“他拿假药忽悠我?”
裴述:“……”
“药是真的。”苏长柒开口,“但我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叶沁竹锁住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无数白瓷瓶不知从何处来,掉落在地。瓶身脆弱,几乎落地即碎。
裴述横躺在地面,看着瓷瓶跌破,药粉四散,眼睛逐渐发直。
“等等。”他抬起头。
“你难道从没有用过缓释药?”
叶沁竹也愣住,她下意识去捡,被苏长柒拉住。
“不用捡,都浪费了。”他嗓音发干,垂下长睫,掩住眼底星河。
“这……我,你……”叶沁竹结结巴巴,她又看看地,又看看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们进去说吧,我会解释清楚的。”苏长柒拉她,“早知你会去抢药瓶,我应该一早就告知此事。”
他眼底时暗时亮,情绪复杂,伸手时,腕上的鲜血滴落。溅在少女白裙上,他慌忙撤手,免得继续弄脏她。
叶沁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药粉上移开,从苏长柒手中抢过药瓶,紧张地握紧。
“你说的。”她反复确认,“你亲口说,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轻推苏长柒,跨过高高的里间门槛。
回身,那位送药的医修还姿势扭曲地倒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叶沁竹越看越讨厌,“砰”一下把门关上。
她抵在门上,不解气,又踢了一脚:“伪君子,满口胡言乱语。”
待回身,态度又变得谨慎。
“你说的,要和我解释。”叶沁竹把瓷瓶背到身后,“为什么最开始不吃药?”
苏长柒:“你的课业完成得不错,不需要我压制蛊毒,就能跟上进度。”
“不是这个!”叶沁竹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声音响亮。
叶沁竹挺起胸膛,扬起下巴,倔强地仰视苏长柒:“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明明你身上有缓释药,为什么要强忍?”
苏长柒真的不再出声,抬起长睫,沉默片刻。
“它没有别的任何作用,只是会疼而已。”他露出浅笑。
“没有压制的意义。”
“去除疼痛,不就是意义……吗?”叶沁竹下意识开口。
她迎上苏长柒寂静如死海的双眸。
男子像棵被蛀空的枯干,他抬手,点上自己的心脉,顺着灵力行进的脉络,
“叶姑娘,我快死了。”他没再挣扎,坦言了自己的情况。
“魔息无法抑制,只能不停地破坏心脉。修士毕竟还是人,照这样情况下去,应该不出二旬,我就彻底动不了。”
“所以,不需要服药。”
叶沁竹仰着脸,观察苏长柒的神色。
他像是在说自己的事,又像是说书人,轻描淡写地站在局外,诉说谁人的悲剧。
他究竟是会死,还是想死,叶沁竹看不真切。
她只是在怀疑,他是不是都忘了,疼痛缓解后的轻松是什么感觉。
叶沁竹说:“我不相信。”
苏长柒没有回应,于是少女扯过他的手:“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面临程越那样的存在,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我不还是活下来了吗?”
“阿七那么厉害,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苏长柒察觉到,冰凉的笔触落在手心,落笔成符,散发荧荧微光。
“你看,生机还是有的,但你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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