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道侣是仙门第一—— by夜饮三大白
夜饮三大白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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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前连续问了两人,还要求他们向你禀报后续。”他想到叶沁竹提到自己名号时,心惊胆颤的模样。
苏长柒:“你很在意他?”
叶沁竹:害怕被杀的在意,算在意吗?
自从认识阿七,开始接触修士这一范围后,她对存活到最后的信心又上升一大截。
倒不如说,从开始到现在,她唯一毫无信心的,就是如何从肃玺仙尊手下逃生。
修为可以提升,但速度再快,也无法达到那些大能修士的层次。打肯定是打不过,如果按林翎的说法,逃也逃不掉……
倒不如说,她除了单方面收集苏长柒的信息外,什么都做不到。
“我只是口头询问关于他的信息罢了。”少女说道,“要说关心。”
“阿七,我更关心你。”
声音清清亮亮,盖过清晨的鸟鸣,在房间回荡。
苏长柒的呼吸轻浅,正安静地上药,听到叶沁竹的声音,反应了好一会儿:“什么?”
“你昨日……”叶沁竹试探,面上的担忧溢于言表。
“姑娘也不是用发簪刺伤自己么?”苏长柒问。
“方才何故自伤?”
叶沁竹说:“浮灵教那群封建余孽,三番四次确认圣女要纯洁。我想他们或许会来查落红,紧急布置的。”
苏长柒:“?”
叶沁竹:“您不知道吗?”
她露出新奇的表情:“仙长,能请教您骨龄几何吗?”
苏长柒没有回答。
叶沁竹见他回避,反而来劲了。
她张了张嘴,没敢说得太大声,凑到阿七跟前,在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通。抢在男子脸色有异前,抽身退回。
“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你可以提前和我说,无需做到这一步。”
“林翎既然知道你的身份,他对外自由安排。行宫这段时间,不会有人再刁难你。”
像是头一次听人进行科普,苏长柒神色略显奇怪。
他不再说话,合上药盒,归入少女的行李箱中。
叶沁竹:“你别揪着我不放,阿七,你呢,你……”
她很在意他。
苏长柒像是有些累,上完药后,去除指尖残余,后靠缓了许久,方才说:“我是因病至此,必须要以此排除魔息。”
室内晨光落于男子眉间,显得温和又疏离。
果然是排除魔息吗?
叶沁竹的猜测落地。
“你身上的其他伤呢?”她问,“真的不需要我利用圣女的身份,为你请个医生治伤?”
她又提了一次。
“不必。”苏长柒回答,“要是愈合,反而不利于将其逼出。”
“魔息……”叶沁竹小声呢喃,她谨慎发问,生怕说得不对,让阿七不开心。
“修真界没找到消除的方法吗?”
她察觉阿七的眸光暗了一瞬:“我随口问的,我……”
“找到了。”苏长柒说,“大概二百年前,庚辰仙府炼制出消解魔气的灵药,分发下去,救了许多人。也是因为如此,只有在修真界的势力范围外,才会有行尸存在。”
叶沁竹疑惑:“那为何不去仙府?”
苏长柒:“制药的材料,没了。”
“刚巧,解药所需的唯一材料,是你感兴趣的那位修士。”
叶沁竹听到他的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良久,才猛地反应过来,连椅子都没坐稳,差点儿摔地上:“您、您的意思是,那个药是——”
“是唯一的解药,救了不少人,一定损耗他许多……”叶沁竹声音变低,“他愿意吗?”
苏长柒:“不知。”
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强行绑起来,放血割肉。
只消想想,就令叶沁竹不住地恶心。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成为故事里的杀星。
“他们,这,这……”叶沁竹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措辞,“那肃玺还愿意继续待在仙府吗?为什么,他真的不会怀恨在心吗?”
苏长柒失笑:“也许是打不过,选择忍气吞声。”
“又或许,是因为眼看仙府做了许多好事,要是杀了她,会使得人界遭难。他知道他要是动手,会是什么结果,因此动了恻隐之心。”
“他的故事并不愉快。”把药膏抛回行李箱中,“还好不是我的故事,我也不用理解他。”
叶沁竹小声:“也许还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终于能理解,为何浮灵教灭门之日,那位仙君会手持恶剑,将所见之物尽数斩杀。
分明是在拿邪宗,当他的泄愤工具。
叶沁竹能理解他,完全能理解。
前提是,她不是邪宗的一员。
苏长柒:“你说什么?”
叶沁竹:“我说那位仙君好,如果这是真的,我作为凡人的一员,一定会感谢他。虽然,也会觉得对不起他。”
她蹙着眉,分明不喜欢方才讲的故事。
“为了避免他改变想法,你会期待他身殒么?”苏长柒微微含笑。
“他死后,你也不必再担心被其失手诛杀。”
苏长柒:“我很期待。”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叶沁竹想了很久,摸着良心反驳:“我不期待。”
“这种事,不应该有人期待。”

他一直默认所有人的态度,从未想过,有人会给出截然相反的答复。
更何况,还是因为恐惧,一直在打听他消息,试图了解他为人的小姑娘。
“哪有为什么?”叶沁竹也皱眉,“是世人亏欠他,又不是他罪大恶极,凭什么不让他活下去?”
苏长柒:“他随时会转变主意,展开报复,把你牵连在内。”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话里增添了几缕温度:“叶姑娘,他的实力如此强悍,成佛成魔,一念之间。你也不是因此,在惧怕着他么?”
叶沁竹僵了一下,她脸上的情绪变换几次。
声音低弱:“可是,肃玺仙尊到现在,确实没有做什么坏事。”
她害怕苏长柒,是因为手中那本不足万字的小说。普通人畏惧肃玺仙尊,是因为他的过往与实力。但他到现在,所言所行,至少对修真界,确实算的上是个好人。
“我的思维比较朴实。”叶沁竹老实巴交,“好人该好好活着,不然,就太令人难过了。”
苏长柒弯起唇角:“即使他会杀了你?”
他眼尾上扬,瞳孔幽深如漆黑水面,似是在期待什么。
叶沁竹一愣。
难道,阿七和肃玺有仇,想让她骂他几句?
可眼见方为实,自己对肃玺仙尊的了解,全都只是道听途说。就算猜到阿七的想法,她也不能乱诋毁人啊。
叶沁竹近乎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还没教我怎么打开空间囊。现在开始,可以吗?”
顺势松手,夸张地展示给苏长柒看。
香囊顺指缝落下,尾端绳结勾在少女的食指上,下落。
荡在半空。晃晃悠悠。
落进一只苍白手掌中。
苏长柒的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落在香囊上。
“倘若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他心思变换一瞬,温声问道。
片刻浮现的想法淡去,苏长柒长睫很快垂落,洒下片阴翳:“罢了,我现在演示方法,你用心记下。”
手诀飞出,详尽且缓慢。拆解空间囊的方式很简单,哪怕修士连练气都不是,只要懂运用灵脉,就能熟练存储、取拿物品。
少女认真地观摩他的动作,在晨光中,细声细气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会跑。”
苏长柒:“会跑?”
“他的背景太复杂了,我担心和他在一块,会受到各种牵制。当然,还得提防他因为悲惨过去发疯。”
“还是阿七好,情绪稳定气质佳,和你在一起,安全感特别高。”叶沁竹说到最后,稍显疑惑,“你笑什么?”
苏长柒无奈地摇头浅笑,彻底打消告知身份的念头。
假如他不是“阿七”,而是“苏长柒”,这般头碰头,对着香囊琢磨的时日,恐怕也不会再有。
知道真相后,她会惧怕,会逃离,会心惊胆颤。
两人之间,将出现一面,巨大的厚障壁。
苏长柒不想在死前,产生那道隔阂。
“……倒不需时刻惦记他。”苏长柒无声地把身外的名号推开。
“他不会来此,也更不会和你碰面。”
叶沁竹:“万一他心血来潮,跑过来参与剿灭邪灵的计划,随手劈出一剑,把我砍了呢?”
声音坠到地上,变作她手中,从香囊内取出的一样样物品。
苏长柒缓缓开口:“不会的。”
“况且,那人名过其实,单论实力,我不输给他。若真到了那时,我护着你离开便是。”
少女猛抬头。
眸光落在男子身上,忽闪忽闪。
“阿七,认识肃玺么?”
结合他先前的语气,难不成,眼前的仙长和肃玺仙尊交过手。
苏长柒矢口否认:“不认得。”
叶沁竹:“……噗。”
她的脸上灿烂一瞬,迅速低头,掩盖自己的笑意。
耸动的双肩,立刻把她出卖。
苏长柒不解:“笑什么?”
叶沁竹弯起眉眼:“阿七确实很强,但那位,可是连林翎都承认的第一剑修。搞不好,我们头顶的那位邪灵都惧怕他。”
“你见都没见过,还伤得这么重,却夸口比他厉害,不是吹牛皮吗?”她双肩发抖,笑得很开心。
“但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紧张,故意这么说的。”
叶沁竹:“多谢你了。放心,等我变强,遇到那些小怪不需要你动手。你只管歇息,我挡在你面前。”
拍拍胸膛,也做出一个近乎吹牛的承诺。
苏长柒:“……”
他的笑容略显僵硬。
叶沁竹没再继续进行肃玺仙尊的话题,她依照苏长柒的指导,一件件地将林翎备下的,认知中的、叫的出名字的杯具整齐罗列,洗漱梳妆器具摆在柜上,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古色古香的意味。
途中,林翎依照提前说好的计划,把早餐送来。叶沁竹出去接过食盒,顺便掏出她的布袋子,和林翎结算。
叶沁竹的袋中有十九枚上品灵石,修真界灵石分为上、中、下三品,以一比十的比例依次兑换。最下品的灵石也能换人界无数钱粮,要是叶沁竹现在去凡间生活,能当一辈子富家翁。
从门外捧食盒进来时,叶沁竹感慨不已:“阿七,你知道吗,这么多东西,只需要了了几枚下品灵石。我可是——”
说到一半,忽然住嘴,小姑娘绷紧嘴角,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她和阿七的约定,可是有偿演戏。
阿七是修士,必然不会觉得银钱有多珍贵,她只有区区十九枚上品灵石,等最后结算时,一定会被嫌弃。
“可是怎样?”苏长柒问。
他正翻阅林翎送来的书册,不知何时变出一只墨笔,正在书页上勾勾画画。抬手时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洁白的皓腕,时隐时现。
怎么想,都不是十几枚灵石能搞定的人。
“我可是非常感激他。”叶沁竹声音瘪了下去。
苏长柒无奈笑笑,不语。他回想到叶沁竹先前的言论,转头看她,长眉轻蹙:
“你昨晚,见到浮灵教的神灵了?”
“怎么可能。”叶沁竹努嘴,“那些都是我胡编的,我昨晚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除去中途醒来的那次,都在认真背诵。”
“浮灵教真的有神吗?”她好奇。
苏长柒没有回答。
同样,关于叶沁竹为什么会醒,苏长柒问了几次,都被叶沁竹避开,他便也不再追问。
苏长柒从堆叠的书册中,抽出一本,递给她:“你以符术入道,先记这本。”
叶沁竹答应一声,接过书打开,发现是基础符文的图集。大部分全是图案,旁边还有译文注释,看得较为轻松。
最开始是被称为符胆的部分,作为全符的中心。作为入门的修士,她想完整画完一个符,便要从符胆开始,一步一步往上叠加元素。
苏长柒说:“林翎送来的符纸,应该能用几日,你可边看边画。”
叶沁竹清脆应答:“是!”
快速解决完早饭,目不转睛,继续研究各类图案,以及其内容。
符文种类繁多,先记录最基础的五行符,将符胆誊录,努力将符胆与识海建立联系。
初学者总是生疏的,虽然苏长柒已经化繁为简,努力删去不必要的累赘,光是基础熟悉符文,就花了叶沁竹好几天。
伴随时间流逝,识海中的窒息感愈发强烈。
自称为系统的存在似乎铁了心,要把她推理修行的范畴,不停地往上加压。
夜间背诵,白日学习,叶沁竹过得并不轻松,好在看得见成效。
不知第几日的午夜子时,她终于磕磕绊绊画下其中一个符文。郑重地把它夹在掌心,双手交叠,轻念了声:“起。”
眼睛刚合上,骤然松开,把符纸扔在地上:“烫!”
灵力尚未联结,叶沁竹丢下符纸,金纸飘到地上,只剩黑黝黝一摊。
她看着地上的灰烬,心有余悸地甩手:“好险。”
“被烫到了么?”苏长柒看到叶沁竹的模样,“那便是快成功了。”
他似乎很喜欢那把折椅,这几日一直靠坐其上,偶尔闭目养神,鲜少离开。
苏长柒教得很用心,叶沁竹在画符,他对着晦涩难懂的典籍描画,化繁为简。
但他教得有些过于用心。
阿七似乎在赶时间,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他有时会陷入短暂的失神,叶沁竹脚步甫一靠近,便捂住额头清醒过来。
偶尔会展开卦象盘,看着其上叶沁竹看不懂的图案,不知在想什么。
叶沁竹听到苏长柒的夸奖,惊回首:“真的假的?”
“这可是我的第一张完整符文,再怎么也得多废几张符,才能成功吧?”
嘴上说着,她依然激动地去摸下一张符纸。
没摸到。
叶沁竹愣怔,抬头,看向桌面,又掀起自己临摹的画册。
发出哀嚎:“符纸没了!”
矮桌上,整齐叠放的符纸已经被用光,废纸放在对面,桌案除去笔墨书册,空无一物。
叶沁竹急迫地想证明自己,到处找能再画一个符文,又不会破坏房间的地方。
她试着在衣角上画符,可紫金衣有法印清洁,像她这样练气都算不上的人,哪能在其上留下痕迹。
她低头,张开五指,看向自己的手心。
忽然眼前一亮,试着在手中聚起一点灵力,再度提笔。
“不可。”小臂被轻柔往下压。
苏长柒:“灵窍初开,体内灵力波动不稳,擅自在身上画符,容易伤及己身。”
“我这么弱小,伤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大不了再往冬湖跳一次。”叶沁竹舔舔嘴唇,下定决心。
恍然间,她听到一声轻叹:“无需如此。”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温和地倒映少女的身影。苏长柒不知何时起身,走到她身旁。
男子嘴角带笑,伸手递到她眼前:“在我手上画罢。”
叶沁竹愣怔,连头都没转回来,直直地凝视苏长柒的双眼,不自觉紧张起来。
“这是最便捷的方法,省时省力。况且,我灵力平稳,若是成功引符起火,也不会受伤。”苏长柒道,目光如水,令人逐渐安心。
叶沁竹听他徐徐说道,一颗心落定。握紧手中毛笔:“好,我会小心的。”
她提笔,眨了眨眼,迅速让自己放松下来。墨笔落下,把眼前苍白的大手想象成长方金纸,缓慢而平稳地作画。
墨点如柳叶,肆意攀升,迅速布满整张画纸。叶沁竹收势,蜻蜓点水般布上灵力。
手心之上,火苗攒动,映照少女欣喜的脸庞。
“初次尝试,便能作符引火。”
清冷如泉的声音,缓缓徜徉在寂寥无声的黑夜中:“姑娘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手回握成拳,熄灭火焰,嘴角泛着极淡笑意,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仿佛在看微弱却又耀眼的星火。
复又抬起,似乎想像先前几次那般,把她推入注入书文的识海。手伸到一半,忽地收回。
苏长柒:“今日准你休沐。”
叶沁竹:“我不需要休息,我还能学。”
苏长柒面上仍挂着笑,身形微晃,他扶住矮桌:“明日再说,今晚我没什么好教的,回里间歇息吧。”
“阿七呢?”
叶沁竹问。
这几日他都没怎么休息,每次小姑娘提议他躺下歇会儿时,都会得到一句平静的“修士不需要睡眠”。
叶沁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阿七表面温温柔柔,内里跟坨冰块似的,叫她无从下手。
只能在心里惦记。
苏长柒想了想:“我再写点批注,一会儿过来。”
他居然也会休息?
叶沁竹:“真的?”
总觉得阿七能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件极其稀有的事情。
苏长柒:“真的。”
“那我去睡了。”叶沁竹认真回复,起身,松垮垮走入里间。
她听见苏长柒的声音,略带生涩:“晚安。”
“晚安。”少女回头,盈盈笑了下。
简单洗漱后,叶沁竹没往床上躺。
她不信。
虽然并不了解阿七,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信刚刚那句话。
小姑娘选择猫在门后,蹲守后续。
苏长柒当然在哄她。
他在少女动身后,沉默地坐到矮桌旁,随手取过墨笔。
听到门扉闭合的声音,唇上血色骤然褪去。
腰背塌陷,伏到桌案上。
鬓间冷汗簌簌而下。
蛊毒是今日发作。
苏长柒之所以能逃出庚辰仙府,是一位和主母合作,制作解药的医修。
制药的医修察觉到药物的异样,违背主母的意愿,进入仙府的暗室,终于明白那些他无法辨别的药材,究竟来自哪里。
如果没有那个医修,苏长柒不知道,自己还会被关押多久。
充当贡献骨血的药人,戴上镣铐,日复一日,清醒的,疼痛的,无止境地被囚禁在暗室。
很巧,重返仙府后,他又见到了那名医修。
挡在主母面前,挡在他面前。
“道君,你曾经欠我一个人情。”他道。
“现在,该偿还了。”
对于受过恩惠的人来说,纵使九功一过,圣人亦是圣人。
而当被救下的人数以千计、万计,她所犯过错,最好直接翻篇,或是记入史书,由后人评判。
如若有人揪着不放,欲劈开人间百余年的平静安和,欲斩碎那位驱逐魔物,巩固群仙联盟的仙府主母。
那该死的便不是曾经犯过错的主母,而是苏长柒自己。
笔杆发出响亮的断裂声,耳边一阵嗡鸣。
“……阿七?”
惊慌又焦急的喊声,隐隐约约穿透进来。
“阿七!”

紧接着大雨滂沱,仿佛永远不会变化的四季庭院,被雨水打得抬不起头。
恍惚间,苏长柒听到有人在喊他。
一声、一声的,把他从痛苦中唤起。
他一点都不想醒。
从很早很早前,苏长柒就想着速死,不过是由于自己的骨头还存于世间,他想一并毁去,而后长眠。
现在,放弃去寻找最后一块灵骨,放弃了长久以来的执念。
应该是值得的,如此有生命力的存在,不应当像他一样,黯淡无光。
手腕泛起凉意,温热的血从体内流出。苏长柒挣扎几下,缓缓睁眼。
他靠在叶沁竹身上,不知何时被扶上床。身体紧绷,血从手腕旧伤口处流出,落到地上。
“我开了灵视。”小姑娘手里捏着把匕首,心惊胆战地说,“我看到那些东西堆积在腕骨,就擅自……”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苏长柒咳了一声:“没有。”
“原本就是要破开灵脉,逼出毒血的。”他的声音很轻,“你不过提前了些。”
叶沁竹:“提前?”
苏长柒:“嗯,蛊虫寅时才会息止。一般,我会等那个时候再切开灵脉,方便一些。”
她露出无法言说的神情,眼眶发红,有晶莹的东西在其内打转。少女姿容秀丽,怆然欲泣的神色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又是一声惊雷。
伴随的,还有连绵的风声、雨声,似有人在欢呼。
苏长柒缓缓眨眼:“你之前不是问我,浮灵教有没有神灵么?”
“是有的。”他缓缓道。
“而且,现在它醒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在描述一个故事,叶沁竹被吓得一激灵,险些松手,从床上弹起。
“什么?!”
“这是浮灵教势力的特色。每当邪灵苏醒,教内灵力变动,天气便会随之变化。邪灵苏醒时,便是迎盏日。”
叶沁竹茫然地掰手指:“我们在这儿,待了才十日左右,距离祭祀日还差十天。它这么早苏醒,为了什么?”
苏长柒闭眼,缓了很久:“是提前醒了。”
“自从被庚辰仙府的主母击败后,它只会在祭祀日前三日醒来。如今这副模样,可能有什么人或物,在吸引它。也有可能是它察觉出异样,强行解除沉睡。”
苏长柒把自己知道的,慢慢说与叶沁竹听。说到最后,他发不出声音,反手抓住叶沁竹的腕骨,无意识地往上施加力道。仿佛这样,便能让身上的疼痛稍加歇止。
为了确保他在毒发时无法行动自如,医修下了猛药。蛊虫吐出的毒液,先遍布骨髓,再往外慢慢渗透,甚至找不出可以压制的痛点。
叶沁竹被他握着手,咬牙没喊疼。她深吸一口气,不敢碰苏长柒,只能维持现在的姿势。
“你先别说话,睡得着吗?要是可以就睡会儿。”
实在是太吓人了。
天知道等她发现不对劲,开门看到苏长柒伏在案上,神色痛苦的时候,惊吓有多大。
她知道阿七能忍疼,拿刀捅心窝,叶沁竹都没见他皱眉,力气全无趴在桌上,必然是比刀伤重成百上千倍的痛苦。
扶他躺下的时候,苏长柒几乎失去意识。
叶沁竹傻坐许久,终于想到了上次阿七刺穿心脉的笨办法。她依照他教她的步骤,果断开启灵视。
视线穿透眼前人的长衣、肌理,落在灵体黯淡无光的脉络上。
她看到两道黑色痕迹,挤压在阿七的灵脉中,其一自心口位置向外蔓延,其二透骨而出,却被一点点挤压,落在手腕上。
他的心脏、脖颈处,布满尚有灵力残留,一看便是新添的大小伤口。伤口错杂众多,灵力顺延伤口外泄,丝丝缕缕触目惊心。
阿七,经历过什么?
叶沁竹下刀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先帮你把腕上的伤口包扎一下。”没听到答复,叶沁竹结结巴巴地提议。
“放心,我不上药。”
她迅速翻出绷带,一圈圈缠上去。鲜血再次在眼前铺开,叶沁竹满眼心疼,定定瞧着被染红的白布。
忽然,没有再动。
目光落在从苏长柒腕上,往外汹涌的鲜血处。
血液初时浓黑,到后面毒素渐少,由黑转红。
叶沁竹默默看着,表情一连几变。她自己都没发现,面上神情从最初的纠结挣扎,到最后,已然是目不转睛地盯住苏长柒的伤口。
之前几次,苏长柒都在叶沁竹靠近前清理血气,仅仅此次,叶沁竹清楚地看见不断涌出,又被他用术法去除的殷红色。
她被奇异的力量推动,忍不住又凑近了些。
确实是人类的鲜血,但毫无腥臭,甚至泛着诡异的香甜。掌心滚动的血珠有莫名吸引力,刚被激发灵脉的身体怂恿思维,催促主人抬手、张嘴,一颗不漏地将那些血水尽数饮下。
叶沁竹的嘴唇动了动。
“别喝。”男子的声音冷冽如旧。
叶沁竹猛一机灵,反应过来自己想做什么,她急着往后仰,险些从床板翻下去。
慌慌张张想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她擦拭沾到手上的血,满脸仓皇。
“低阶修士尚未能自如控制灵力,而服用高阶修士的血肉,是快速增长修为的一种方式。”苏长柒已经止住血,“会产生冲动,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我的血不能喝,血里留有蛊毒,要是你喝了,也会中毒。你灵体弱,说不定会扛不过去。”
叶沁竹一阵阵地反胃:“后面的话,完全没必要提。你放心,我没有不良嗜好。”
她无措地道歉,完全不敢看苏长柒。
反倒把对方惹笑了。
“不必在意,此乃本能。”苏长柒说。
本来是安慰之语,听到“本能”两个字后,叶沁竹反而更伤心了:“真的,真的对不起。”
苏长柒笑出声。
他无力地倚在床上,脸色苍白,脸上的笑容却真心实意,多了丝鲜活。
正笑着,门口响起林翎的声音:“圣女殿下,仙长。”
“神灵苏醒了。”他说。
林翎脸上神色莫测:“若无意外,翌日便是迎盏日,待七星盏点亮,就要请圣女前往主殿,参与神明婚礼。”
——通俗而言,便是祭祀。
叶沁竹扶住苏长柒,扬声对外:“我知道了,退下吧。”
“还有一件事……”林翎支支吾吾,“当初和仙长有说,主教会那边派遣了替换灵子,现在已经到了。不知圣女是否有时间,愿意接见他?”
“替换灵子?”叶沁竹蹙眉。
她刚想说她不需要,手被握住,男子倚在她身上,微微摇头。
苏长柒:“让他来。”
“你要离开了?”叶沁竹脱口而出。
苏长柒:“没有。”
从决定留下来的那刻,他就没打算离开。而留下来的每一日,都让他无比庆幸,曾经做了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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