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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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嫣出身显赫,十五嫁予淮阳侯卢恒为妻。
奈何公主母亲亡故后,婆家众人纷纷露出丑恶嘴脸。婆母刻薄,小姑阴险,甚至海誓山盟的夫君回府,还带回了一位弱柳扶风的表妹。
卢恒道:“我怜玉珠父母亡故,才将她接回府来,我与她间不曾逾越分毫。”
乐嫣信了,从未疑他。
可后来,侯府女眷外出礼佛遇叛军生乱。
她的丈夫满身是血突围进来,却是绕过她,抱起了泪水涟涟的表妹。
乐嫣独自守在漏风滴水的寺庙里,如惊弓之鸟。
直到无数雷霆铁蹄踏碎雨幕,金戈血影硝烟散去,一辆挂着天子徽记的玉辂停在庙前。
她冲进雨幕,却狼狈跌倒在马车前。
乐嫣仰头愣愣看着马车,强忍一夜的泪水决堤。却只能含着哭腔,唤他一声:“陛下……”
玉帘影动。
众龙骧卫惊见,那位寡言冷峻,常年征战的天子迈下玉辂。
彼时,天子还勉强维持着襟怀坦荡盛世明君的模样,踩踏着尸山血海,将她扶起。
那人笑着朝她道:“夫人,你的丈夫,他护不住你。”
#上午离,下午入宫当皇后
得高人指点修改的文案
(本文男C女非,保证女主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没有和男主发生关系,没有亲密行为,感情描写)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嫣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甩掉渣男,改嫁天子
立意:积极阳光面对感情

苍穹难得多云,层层叠叠遮掩了灼热火辣的日光。
树梢一声声蝉鸣,侯府四处闷热的像一个燃烧的火炉。
乐嫣晌午时才合衣睡下,便被婆母传去她院里。
日头将她晒得生出了几分细汗,浑身上下汗津津的。她在院里廊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听里头婢女打了帘出来。
“少夫人可是来了?方才守帘的那丫头是新来了,慢吞吞的通禀的晚了些,倒是叫少夫人久等了……”
婢女上前来,将乐嫣往门内迎,与她那双眸对上。
那是一双茶褐色的眸,双瞳似剥云含雾,若秋水横波。恰到好处内勾外翘的眼尾,睫羽似生出羽翼的蝶,翕动间要从眼皮上扑腾飞出去。
乌发盘做低云髻,一身湘妃素软缎为夏衫,三尺五单罗纱裁作的新亮鹅黄披帛,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却精致的像是画中神女临光踏水而来。
饶是她时常见到这位出身显贵的少夫人,每回与之对视,也止不住面上一阵晃神。
怪不得……怪不得少夫人不叫夫人喜欢。
生的如此狐媚模样,勾的侯爷都没了魂,甚至为了她不惜与夫人屡屡作对,换了谁家能欢喜的?
乐嫣头也不抬,只提着裙踏入内室,内室四角放着冰盆,清凉的紧,与她方才所处的廊外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门侧横着张白玉八扇屏,屏后空旷,一半人高的翡翠栽血珊瑚被搁置在不起眼角落里。
她进去时,便见她那婆母正端坐在软榻上,侧头同身边的女儿说话。
卢锦薇一见到乐嫣,倒是恭敬的起身给她福身,“阿嫂来了?才与母亲说起阿嫂……”
她一见乐嫣这身宛如霞光织绣而成的衣裳,眸光就如何也移不开了。在乐嫣衣裙上不知转了几圈,“嫂子这身衣裳料子,可是我前几日去看见的那织锦做的?可真是好看,竟是我在永川府上布料店里也没见过的……”
乐嫣一听自己这位小姑的声儿,便知晓她是想朝自己要了,这些年卢锦薇这般的话前前后后也不知说了多少。左右自己也不缺这两匹料子,对丈夫唯一的妹妹,乐嫣素来大方的紧。
她便笑道:“这不是织锦,这是软缎,我那还有几匹料子,你若是喜欢我晚上回去便差婢女送去你院子里。”
卢锦薇是知晓自己这位嫂子嫁妆里多的是好东西的,几匹软缎,也不值什么钱,她便笑着应下。
郑夫人却是微沉了脸,凝眉训斥女儿,“你这丫头,好歹也是侯府贵女,便是这般不懂规矩?怎么能朝你嫂子开口要?”
卢锦薇挨了母亲骂,当即满脸委屈:“我可没开口要,明明是嫂子自己要给的……”
乐嫣一听这话,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却也只能劝说郑夫人:“是儿媳要给小姑的,母亲别误会了。”
这般,郑夫人面上才好转几分,朝卢锦薇一句:“还不谢谢你嫂嫂,只你嫂嫂喜欢宠着你……”
卢锦薇不情不愿朝乐嫣道谢。
乐嫣面上不显,上前给郑夫人请了安,而后恭恭敬敬笑问:“母亲寻我?”
时下夫人们穿戴上多有崇尚飘逸之风,衣裙不甚讲究,款式百出。郑夫人却仍保留着前朝时的穿戴。修的圆短的眉,一双吊眼,白皙若银盘的面容中和了那双疏离的眼,一身深褐直领锦衣,也不嫌夏日里,四季头戴抹额。
郑夫人如此穿戴,卢锦薇自然一脉相承,极少穿的花哨,明明十几岁的年轻娘子,却是老气横秋,不然也不会总羡慕起乐嫣的衣裳首饰来。
二人如此一衬,只显得乐嫣格外惹眼。
果不其然,郑夫人眸光落在乐嫣那身打扮上,唇角那丝假笑都险些扯不住。
见乐嫣挽着袖口,生怕旁人看不见一般浮露着一截细白腕子,再观她双腮粉红眼波流转,青碧坦领开口那般低,露出一截玉颈胸脯。
哪有半分贤良娘子的模样?
郑夫人唇角耷拉,本想说乐嫣两句,转头却想到乐嫣才允诺了要给卢锦薇几匹衣裳料子,她的火气也只能咽下。
“天气热,我原不想叫你这孩子特意跑一趟。只因今儿个收到二郎家信……”
这话说到这却是欲言又止,每日早晨信差送信,如何能晚到了此刻才来送?今早乐嫣来请安时许是忘了说,晌午也不来寻她,偏偏她中午小睡,便挑着时辰将她唤来。
这只怕不是为了什么书信,是挑着时候来磋磨自己的。
奈何乐嫣心中无论如何腹诽,面上却也不显露出来,事关丈夫,她再是着急,只得压着心思着急询问。
“二郎何故行程晚了小半月?”
卢恒族中行二,世人称一声二郎君。卢家枝繁叶茂,永川府卢家尚有几位辈分高的老夫人,连寡居的郑夫人都做不得老夫人,是以虽然卢恒做了侯爷,府上人都习惯称呼一声二爷,乐嫣便是二少夫人。
郑夫人面上牵起点点叫乐嫣看不明白的意味,一双微微耷拉的眉眼朝她看过来,“左右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倒是有另一事要同你说说,我有一位女侄,年纪轻轻的父母亡故,我想着都是些至亲的表兄妹,更遑论那孩子还是与恒儿锦薇一同长大的,能帮衬上一把便帮衬上一把……”
乐嫣惊讶之余只觉得有些好笑,郑夫人决定的事儿又岂是她能拒绝的了的?怎么今日竟还来问起她来?
帮衬一把,到底是谁帮衬一把?这两年郑夫人靠着她母亲人脉做的事还少么……
乐嫣腹诽几句,她早不是刚嫁来的时候,那般单纯万事无知真以为自己有一位好婆母了。
侯府败落,却仍是弯弯道道深的很。永川府是卢家老宅,各房连枝同气,她一个儿媳妇儿,只怕她前脚面上带了一丝不愉,说半个不字,这个婆母后脚就能将她的不贤良编排的府里府外所有人都知晓。
因此她只能巧笑着应下。
郑夫人见乐嫣柔顺倒也没为难她,只是又是一番朝着乐嫣耳提面命,直到暮色四合,才肯放乐嫣回去自己院子。
乐嫣以手背遮着额抵挡起热气,迈过台阶,她大老远便见乳母守在院前张望的样子,当即扬起明媚笑意,提着裙跑过去。
“乳娘。”
珍娘一见乐嫣脸色泛红,眼中疲惫,便知那老妖婆又不知是做了什么恶心人的事儿。
她拿出羽扇给乐嫣扇风,又吩咐旁的婢女呈上来温着的燕窝羹,“您只怕在夫人院里又没用膳?快些吃一些燕窝垫垫肚子,奴婢叫厨房给您温着饭菜,蒸了您喜欢吃的栗粽枣糕,还有白炸春鹅。”
乐嫣摇摇头,“我如今哪有什么食欲,先歇歇再说吧……哦对了,您叫个婢女去送两匹软缎与罗纱去锦薇院子里。”
与她一道从郑夫人院中回来的婢女守意听到娘子又要送好东西给卢锦薇,当即忍不住抱怨:“锦薇娘子如今眼光是越来越高了,前几日朝娘子要去了散花绫,这回是软缎罗纱,下回见娘子穿云锦,是不是也好意思开口要了?真是少见哪家娘子如她这般……”
守意是一群贴身婢女里年岁最小的,比同是贴身女使的春澜都小了四五岁,更比乐嫣都小了两岁。
才十五的丫头,一群丫头里最是贪嘴,往日里最是好吃,身子倒算不得胖,一张脸圆的像个饼儿,往日瞧着喜庆,她也宠的紧。
这才养出这副脾气。
守意素来言语无忌惯了,如今被主子一瞪,只得委屈巴巴的闭上了嘴。
珍娘自然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可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忍着气差人好生将东西送过去。
这侯府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奈何却是她家娘子正经的婆母与小姑。
二爷是由寡母养大,对郑夫人尊敬无二,又对着这小姑十分疼爱,旁的都无关紧要,舍去些好东西便罢了。只要娘子与姑爷恩爱不移,这便是好了。
若说二爷的品性,便是连珍娘都是赞不绝口。
想当年自家娘子当初嫁给卢恒时,正逢长公主病重之际。旁人家哪有成了婚后还住在娘家府上的?那都是些赘婿才做的事儿。奈何二爷却是极为通情达理,从不在乎这等流言恶语。
卢恒甚至无须乐嫣主动开口,新婚夫妻二人同留在汝南的长公主府中日夜照顾长公主。
直到公主崩逝,卢恒更是不辞辛劳为长公主处理后事,从无怨言。
乐嫣那时也都将一切看在心里,一个本来单纯懵懂的姑娘,渐渐长大,渐渐知晓如何爱一个人。
而不是如以前一般,刁蛮任性,只顾着自己的情绪。
珍娘又说起卢恒要升迁赴任的喜事儿来:“左右大半年都忍下来了,您如今只管着随着二爷入京赴任的事儿。这才是天大的喜事儿,您的母亲当今圣上都要称呼一声长姊,您这回若是回了京城,宫里离得那般近,夫人再想如往日一般耍婆母身份,也总要掂量着些!”
珍娘对卢恒有多欢喜,便有多厌恶郑夫人同卢锦薇。
乐嫣的母亲自幼养在高太后膝下,是先帝爷的义女,封地更是诸多长公主里头一份。
卢家虽是国侯门楣,治下却不过堪堪八百户,更不提前些年卢恒父亲参与党派之争险些除爵的事儿。
当年上门求娶乐嫣的王孙贵胄不知凡几。若非郑夫人对着长公主鞍前马后,又对小主子一副视若亲女的模样,长公主如何会舍得将小主子外嫁来永川府?
偏偏这郑夫人却还一副小人得志嘴脸,明明是以前求来的儿媳妇,如今转头就变了脸。
珍娘却并未留意,自家娘子因她这句话,神情略有几分苍白古怪。
夏夜,漫长无声。
这晚乐嫣辗转反侧,许久难眠,心里头乱糟糟的。
白日被烈阳肆无忌惮的灼烧的大地,晚上仍闷热的像一个燃烧的火炉。
她才睡着便被廊下一阵阵交谈声惊醒。
乐嫣从床间坐起,拿着袖抹了把濡湿的鬓边,“什么事?”
女婢回她:“方才前院来传信,说侯爷入城了。”

琅玕苑离的远,乐嫣梳妆完赶到时便见远处两个人影立在侯府门前。
旁人家都是儿子归来去给母亲问安的,只郑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半刻也等不及,便早早来到门前等着了。
郑夫人略瞥乐嫣两眼,只能耷拉着眼皮默不作声,卢锦薇倒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甚至懒得开口与她这个嫂子说句话。
乐嫣静静候在郑夫人身后,亦是垂头不语。
一群人没等几时,一辆青蓬马车缓缓停驻在卢府门前。
天开始乌沉沉的,透出些风雨欲来的意味。
乐嫣眸光直直瞧着,瞧见一袭月白直襟袍衫从马车中划出,浮光涌动,那个高瘦挺拔的身影迈下马车。
那人站在灰蒙蒙的天光下,仍衬的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贵气巍然。
他跨入门槛,幽亮眸光从妻子那张娇艳欲滴的芙蓉面上划过,行至郑夫人面前请罪,声音清冷面色从容:“儿子不孝,竟叫母亲亲自来迎。”
“好孩子,好孩子,回来就好……”郑夫人抹着眼泪将人搀扶起来。
卢恒眸光梭巡间穿越人群,朝着人后的乐嫣看来。在遇上她的身影时,眼中浮光隐现。
一别半载,情深意重却不便说出口,二人间隔着郑夫人,只能装作无意间触碰上几眼。
乐嫣见卢恒还穿着临走时自己做的那身夏袍,当时合身的衣袍如今穿着腰身却有几分宽大,可见是这一路疲惫清瘦了许多。
她心中一酸,正想与他说话,余光却瞥见卢恒身后的马车中,阖起的车帘被一双素手微微掀开,露出一张憔悴芙蓉面来。
那娘子娉娉袅袅由着人搀扶走下马车,生的曲眉细颊,清眸流盼,在该出嫁的年岁,竟是还梳着未出阁的鬟髻。
她行至人前遥遥福身,屈膝行礼,眼泪却忽地涓涓落下,泣不成声:“玉珠给姑母请安……”
郑夫人纵使心有准备,早就见到来人时也是止不住眼中泛红,两步上前与她抱住哭作一团。
“玉珠,竟是玉珠,我可怜的侄儿,你这些年究竟是有什么怨恨,竟然来封信都不给姑母一封……”
姑侄二人垂泪半晌,中间又融入一个跟着二人哀哭的卢锦薇。
乐嫣在一旁也是稀里糊涂的,饶是她如何也不曾想到,昨日郑夫人随口一说的话,竟然是卢恒千里迢迢接回来的表妹?
乐嫣忽的明白过来卢恒晚了半月的原因。
什么顺路,感情是特意绕道,去接表妹去了?
她并非捕风捉影之人,只是如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郑夫人只怕早就知情,却对此只字不提。
如今叫她一人匆匆面对,岂非是叫满府人瞧她笑话?
乐嫣脑子嗡嗡的,却见那名唤玉珠的娘子忽地抬眸,一双泪意盈盈叫人我见犹怜的眸穿过郑夫人与卢锦薇,直直朝乐嫣看来。
那是一种乐嫣看不明白的眼神。
楚楚动人,却又带着一丝怜悯与嘲讽。
怜悯?她为何要怜悯自己?
“这位便是二表嫂吧?早听姑母信中念叨起二表嫂,却是一直没机会一见。今日玉珠有幸一见,果真如姑母说的那般姿容出色,叫玉珠看着更是一见难忘……”
乐嫣自然不信她的话,郑夫人信中能说自己什么好话,只怕是不知如何骂自己才是。
奈何,当着郑玉珠殷切的面,所有人瞧着,她再是如何也只能忍着性子,朝她回身了一礼。
乐嫣却是转眸看向卢恒。
卢恒察觉她的眸光,缓缓低下眸,朝她道:“我怜玉珠父母亡故,特意将她接回府来,还请夫人日后好好带她。”
乐嫣嗓间干涩,她还未回话,便又听郑夫人在一旁神情愤懑,甚至骂了出声:“可怜老天无眼……朝廷无眼!”
郑夫人狠剜乐嫣一眼,那一眼的狠辣,仿佛乐嫣不是她的儿媳,而是罪魁祸首。
乐嫣被她的眼神瞧的触目惊心,心中发憷,忍不住后退一步。
卢恒抿唇攒眉,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开口支走她。
“阿嫣,你先回内院去。”
乐嫣见此情景,亦是猜到郑夫人要说什么,自是不愿再听。
她手指冰凉,紧攥着婢女的手转身往后院去,走时裙摆翩扬,荡出层层叠叠的花。
这日,她只感觉什么叫满腔爱意,遭一盆凉水泼下……
永川亲朋都离得近,今儿个听说二爷回来,都前后脚赶着登门拜访。
卢恒一回府便被拉着去了前厅宴客,前院觥筹交错,外府的郎君们给卢恒递酒道喜,几杯酒下肚各个都开了话匣,一个个恭维起卢恒来。
“想当年二爷才六七岁年纪,就显出聪慧来,如今看来可不一般?”
卢恒接过几杯酒水润喉,谦逊笑笑。
当年父亲犯事,爵位险些不保,这群人可不是如今这副嘴脸——
有好事者揶揄起坊间趣事:“前儿个我出门还听说这永川府的娘子们谈论起某郎君,赞是轩轩如朝霞举,皎如玉树临风前。我还道是谁?一听她们说的正是本家卢二郎。”
众人顿时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态,“那可是长主钦点的好容貌!”
其中说来还有一段典故,卢恒少时游学楚地,这副俊俏后生相貌惹得善化长公主独女喜爱,放着一群王孙子弟的姻亲不要,偏偏要嫁给连爵位都摸不着的卢恒。
善化长公主碍不过女儿苦求,本来不愿,没成想见了卢恒的面,往常的十分不愿顿时成了哪儿哪儿都满意,甚至撑着病重身子为女儿订下这桩婚事。
若非后来长公主病逝,卢恒身为女婿,自请为长公主守孝,推辞功名,只怕早就入京任职去了。
不过孝期一过,立刻便有绥都招令发来,叫卢恒领了南下的肥差,这不回来便轻轻松松连升二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便要入京做通政去了。
若说这不是靠着裙带关系,能有今日?
一群人心中想着,心中酸涩妒忌,恨不得自己能生的这般好相貌,恨不得能有个裙带关系捞自己一把,偏偏眼中故意带出些深以为然,揶揄神色。
仿佛自己品行高洁,不耻这等行径。
旁人心酸嫉妒,总有忍不住者挑刺多嘴多舌:“二郎这般身份地位,怎么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莫不是家中娘子管的严?”
一听这事儿一个个都笑了起来,有人喝醉了酒,便大舌头说话荤素不忌:“我听说今儿个二郎亲自带着郑家姑娘回府?二郎啊二郎,你莫要骗我!你可是有那份心?要我说你不厚道啊,这般藏着掖着……”
一群人咯咯的笑着附和。
卢恒将这群人神色尽收眼底,素来温润的面上并不见多少恼怒,只是一双眸却像是萃了寒冰,静静看着众人。
“六叔祖喝醉了。”
他冷冷道。
等到夜深,暮色四合之际,卢恒送走客人,才踏着月色往琅玕院一路踱步而去。
走到半路,等候已久的长随跑来:“爷,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卢恒脚步一顿,已经猜到母亲寻他要说些什么。他又听长随道:“少夫人院里的珍娘,今儿个差人打探,依稀是打探表姑娘以往的事……”
卢恒闻言朝西院方向沉沉看了眼,沉声叮嘱他:“你切记盯着点她们,叫他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
得到肯定回答,卢恒才伸出指揉了揉眉心,他眸光沉沉有掩盖不住的疲惫,却知晓如今远不是清闲的时候。
他步伐沉沉踏入郑夫人院里。
果真见郑玉珠与郑夫人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皆是双眸含泪,面色悲凄。
卢恒眸光微顿,听郑夫人朝他埋天怨地。
“可怜你那舅父,我只他那么一个亲兄弟,他本事那般博学多才的人,可惜生不逢时,若是在以前,想必也是如同我那几位叔伯,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哪里会落得个如此的下场……母亲知晓我儿的不易。玉珠的身份是否叫你难做?你若真不乐意,我便带着玉珠在永川待着,如何也不随你入京……”
郑夫人一致对外瞒着,许多人都只知晓郑家舅老爷几月前病逝,却鲜少知晓舅老爷实则是自尽而亡。
朝廷彻查前朝余孽,一路大刀阔斧,查到了江左,查到了郑父头上。
郑父扛不住各方压力,许是真有把柄,在夜半吞金自尽。
卢恒听着母亲老生常谈的话,他自小到大也不知听了多少次。
最初是哀哭他那早早离世的父亲,后又哀哭起郑家来……卢恒以前听到还会情绪起伏,到如今不见一丝波动。盖因他知晓,母亲只是以这般慈爱柔软的话,达到自己目的罢了。
可他终归听不得母亲的哭诉,只能安慰起来:“这些年朝中屡有前朝余孽身影,十几家涉入其中都逃脱不得,他们皆是朝廷重臣。可舅父不在朝为官,郑家也早已败落,如何能是什么通敌卖国的余孽?此事看郑家在舅父故去后未被下定罪便可知,想来舅父之事也算是人死债消,绝计牵连不到玉珠头上。”
卢家这些年败落,又远离朝廷,许多传闻他也是耗费许多功夫才探出。
郑夫人想来也听明白了,面上安稳了几分,这才拿着帕子拭去面上泪痕,道:“既不是逆臣,你舅父这些年战战兢兢,为何还有此飞来横祸……”
卢恒嘴角牵扯出嘲讽,“两姓家奴,岂得善终。”
郑玉珠闻言面色煞白,无助落泪。郑夫人则是气急,呵斥卢恒:“那是你舅父!你怎可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话!”
卢恒以掌掩面,忽地笑一声:“我又何尝是在骂舅父。我卢家本就是降臣,与郑家又有何异?降臣么,总是这般的……”
卢恒心知,这非是谁的错。
盖只因母亲的话,生不逢时罢了。
只不过郑夫人自来有自己的偏执,并不愿意听这些,她只将一切的过错迁怒到旁人身上。
卢恒有些为难,劝说自己母亲:“母亲莫要为此事迁怒乐氏,长公主离世几载,她从不懂外边的事儿,朝廷决断之事与她何干……”
郑夫人一听,嗓音刹时拔高几度,连方才的哭腔也不复存在,只神情讥讽道:“乐氏无辜!你瞧瞧你走的这些时日,我可是要将她当一尊菩萨供着,哪家的儿媳像她那般金贵的?打不得骂不得的……她乐氏无辜,她若无辜我可怜的珠儿岂非更无辜!”
郑玉珠原只在一旁安静听着,见母子二人又要争吵,便连忙膝行上前,跪在郑夫人身边劝住她,“姑母,不要说了。乐氏如今是阿兄的妻子,你不能为了我的境地,叫二兄二嫂失去夫妻情分,玉珠能得姑母二哥不嫌弃收留已是感激涕零,若是闹得府上不睦,玉珠才是死有余辜!”
岂料她这句更引来郑夫人泼天怒火,她狠狠剜了这个儿子一眼,更觉得亏欠郑玉珠,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字句:“你怜惜她,你也不怜惜怜惜你这可怜的表妹,不怜惜怜惜辛苦养你长大的母亲!当年若非她母亲以权压人,当年若非她乐氏蛮横……”
时隔多年,卢恒一时陷入过往的海市蜃楼里。
他喉结微动,许久都挣扎不出,终于忍不住抬眸朝郑玉珠看去,却恰巧郑玉珠抬眸,落入她那双含着泪的杏眸里。
母亲的话响彻在耳畔。
“你欠着玉珠的!乐氏欠着玉珠的!”

夜风拂窗,月落梧桐枝上。
乐嫣沐浴过后,往内室里点了一盏纱灯,坐在窗边慢慢瞧着窗外风景。
灯火葳蕤间,她等卢恒等的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什么时候察觉身后气息,她回眸望去,只见卢恒不知何时到的,竟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他清瘦挺拔的身影立在藕色合花帐旁,风姿磊落,在灯火葳蕤中,正眉眼深沉的看着她。
他的五官生的挺俊而温和,柔和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型。眉下眼眸是一双浓的化不开的墨,往何处一站,总能将满庭风采都压下去。
卢恒总是神情平静而温和,眼含笑意的容纳着旁人的一切脾气,也只是将他惹得急了,才会挨他骂几句。
乐嫣再没见到过比卢恒气度更出众的男子。
屋内总有些静悄悄的温热,夫妻二人半年未见,一切仿佛隔了什么,又仿佛都没有改变。
乐嫣打量他时,卢恒已绕室走来,他的身姿冷硬修长,俯身朝她身旁坐下。
卢恒瞧见了妻子有些泛红的眼眶,忍不住含笑一句:“莫非还是为了玉珠的事儿与我生气?”
“叫我闻闻,这四周是什么味……”他说着,眼底泛起促狭的笑意,俯身凑近。
也不知是闻她身上香气,还是故意趁机与她近一点儿。
妻子素来娇贵,用的香皆是皇室贡品,极为难寻。
如今这香名唤荔枝壳,荔枝香中透着隐隐的松针、槐花,还是他想方设法差人从西域商贩手中高价购得的。
一拢香饼,千贯银。
也只为博美人一笑。
卢恒素来都是如此的,当着郑夫人的面规规矩矩,再是清肃板正不过的一个人,背地里只有小夫妻二人时,却有些胡闹不知分寸。
自然,这不知分寸,也只是在夜里。
白日里,他便又是另一副端正的模样。
往日乐嫣并不厌烦他这等作态,只是今日心情十分不好,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更是心中抗拒,伸手推了推他冷硬的肩。
她忍着满心酸楚,“什么味儿?我才洗的澡,熏了香,能有什么味,你鼻子坏了吧……”
她语音一顿,旋即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打趣自己,打趣这四周的酸味。
乐嫣一时间又羞又气,狠狠剜他一眼。
奈何生来一双含情眼,一双茶色瞳仁水光剔透,便是不施粉黛仍显妩媚之气过重。冷冷瞪过来时,不像是发火,反倒像是笑嗔调情。
她这双眸子,莫说是郑夫人觉得轻浮不庄重,便是乐嫣自己,也是不喜欢的。
果真叫她这眼睛一瞪,卢恒瞬间不再说话了。
明明生的如此妖孽,眼波流转间只叫男人柔肠百转,恨不能将其揉碎在怀里。
他在她彷徨无依时上前,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上那芳唇。
那张唇,温软饱满,与他冷硬的总是不一样。
他时常吻着吻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七月未曾相见,许多情意都只能靠着一封封书信,如今才能触碰到,才能与她在同一处屋舍……这般情动焚烧如何能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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