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道侣是仙门第一—— by夜饮三大白
夜饮三大白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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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的少女蹙起眉头,显然是被生涩的知识缠住。
伴随图画,一并注入叶沁竹脑海内的,是门作弊用的术法。她会在梦中反复诵记每一处细节,没有消耗、不知疲倦。直到记得滚瓜烂熟,可倒背如流,才会从梦里醒来。
叶沁竹软倒在地,枕在苏长柒腿上,小脸侧转,牵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体内鲜血流动,颈脉有力地跳动。
苏长柒目光落在叶沁竹身上,几刹之后,猛地别过头。灵力祭出,解散她的发髻,取下所有佩饰,平稳地把叶沁竹送去榻上。他奋力撑起身子,离开里间。
阵法撤去后,庭院的雾气一并散去。四季庭院安静如旧,没有一丝曾经遭受打斗的痕迹。
远处一枚血珠飞至,苏长柒抬手,掌中转瞬出现两张传讯符。
是林翎发出的,分别给庚辰仙府的主母与前任魔尊的属下。
言辞各异。
第一张诚恳恭敬,尽显身为魔族,依然不忘苍生的赤子丹心。
第二张写与同袍,便没什么顾忌:
“少主亲至浮灵教,意图尚未明确,如若能说服他,使他决定脱离仙府,与我等同行,便再不必朝主母委曲求全。浮灵教毁灭后,可直接攻占势力范围,进攻修真界。”
苏长柒目光从白纸黑字上移开,手腕垂落,传讯符从他指缝脱离,消失在空中。
猛地,心口令人窒息的疼痛涌上,意识一阵模糊。
身体向后仰,借力倚靠,没有立刻倒下。苏长柒稳住脚步,伸手抚上咽喉。转念想了想,起手祭出真气,先设置好结界,后凝成一把精巧的长刃。
对准痛处,轻快地捅了进去。

苏长柒很了解自己的身体,里面有突然出现的魔息,也有仙门为保证安全,种下的蛊毒。
魔息泛滥时,他会刺穿灵脉,强行将其逼出。苏长柒重复过很多次,颇为熟门熟路。
这一刀下去,虽然能逼出魔息,却他很快会由于气息紊乱陷入昏迷。在几个时辰后,他会恢复意识,苏醒,数日后又会再度复发,需要重复破开灵体。
依照此类推算,他很快便再也动不了。仙门与魔族两方的算盘,皆与他没有关系。只需要及时返回,毁了所谓圣女的佩饰,便万事皆休,一切都将归于清净。
黑气混着红色,从体内汩汩涌出。沉重的肺腑去除积重,竟轻快许多。
苏长柒,无意间,往里间敞开的房门暼去,瞳孔不自觉收缩一瞬。
叶沁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墨发凌乱,脸色惨白,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嚅动,张开又合上,险些失去说话的能力。
被看到了。
结界失效了?
苏长柒愣住,而后失笑。
他忘了,幻术和障眼法对叶沁竹无效。
叶沁竹张开嘴,从嗓子眼里发出喊声:
“来,来——”
“来人啊!救人——”
一觉醒来,看到新认识的世外高人在自杀,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叶沁竹的声音发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看见苏长柒伸手,染血食指竖起,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喊了,没有人。”他心情颇佳,浅浅勾起唇角。随后握住刀柄,缓缓起身。
叶沁竹眼见苏长柒起身,下意识想上前。
“咚——”
撞上透明墙壁,猝不及防摔在地上。叶沁竹揉着脑袋,抬头,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经历了什么。
苏长柒看她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失笑:“是结界。”
“今夜你还是肉眼凡胎,无法看清,明日就能看到了。”
“你别拔刀,千万别拔刀。”叶沁竹心急如焚,爬起来敲玻璃,“我现在去找林翎吧,就说我们争执,我不小心把你捅了。他在哪儿,你知道吗?”
她满脑子都是:他帮她杀了程越,又教她灵窍与星图,还让她在梦里继续背书。不会是提前安排好后事,准备直接自杀。
那是心脏的位置吧?
是被捅穿了吧?
他喉咙的伤也很严重。该不会都是他捅的吧?
叶沁竹脸色发白,心里一团乱麻。直到看到苏长柒似笑非笑的神情,叶沁竹才向后退了一步,重整思绪。
她上下打量眼前人,见他毫不避讳横过刀刃,扭了一下,轻松从体内抽出。
并指点上心脉,即刻止住血。再信手掐诀,去除身上的脏污。
“死不了。”苏长柒的声音,若远若近,若即若离,“我做出过承诺,不会违约,离开时,一定会通知到位。”
说着,他抬手解开结界。
叶沁竹正趴在透明墙上往里看。阻力忽然消失,她往前迈出一步,稳住平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长柒面前。
眼前人再看不出自伤的痕迹,连扎穿划破的法衣,也被灵力重新缝合。
苏长柒倚着里、外两间的隔墙,手中长刃消失无踪。他轻轻咳了两声,站稳后问:“为什么会醒?”
叶沁竹的眼神很疲惫,像是强行从梦境被拽出,哪怕心脏狂跳,浑身发抖,上下眼皮仍在打颤,不多时又会陷入梦中。
她不应该苏醒。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绝不可能把所有的课目背完,怎么会突然苏醒。
叶沁竹:“我的事之后再说。”
“你呢?”
叶沁竹焦急地问。
“真的没事吗?”
“我能做些什么吗?”她说,探手去扶住苏长柒的手臂。
苏长柒没想她还来抓他,躲闪不急,被握个正着。
不是错觉。
先前还只是小烧,现在苏长柒整个人就像是起了高热,不,有过之而无不及。失血那么多,怎么可能烫成这样?
她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抓苏长柒的手腕,隐约间又摸到一条长长的创口。
叶沁竹:“阿七?”
苏长柒低头,和叶沁竹四目相对。
他从里面读到很多情绪,焦急,无措,慌乱,完全做不得假的关怀。
看着那双眼睛,他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浅浅弯起嘴角,后仰,轻吐一声叹息。微垂的眼眸中,泛起一点清润柔光。
麻木到无感的痛楚重新被感知,竟没来由地放松下来。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他说,“你继续去背我给你的图。”
叶沁竹听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一起回去?”
“我留在这儿便好。”苏长柒抽回手,“那张矮桌就不错。”
“怎么可以。”叶沁竹皱眉。
她的动作尽可能轻柔,坚决地拉着他往里间走:“外面冷,你和我进去。”
苏长柒:“进去做什么?”
叶沁竹:“回床上躺,床是你的。”
“我打地铺就行。”她申明。
“本来我觉得男女有别,打算以后都在桌上讲究的,但你现在这样……”
她困得要死,好容易被阿七吓清醒,他清理掉所有痕迹后,困意又渐渐涌上。
叶沁竹感到,要是苏长柒再不行动,自己恐怕要当场倒在地板上。
她眼一闭,心一横:“对不起,我无知,不了解在修真界这点伤算什么程度。按照凡人的概念,我担心你。”
一口气说了长串,没有听到苏长柒的回应。叶沁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无声四目相对许久,听见他问:
“担心我死后,没有人教你术法?”
叶沁竹噎住:“什么跟什么?”
“我不和你扯皮,你跟我进房间。”她放弃与苏长柒交流,把他里间带。
叶沁竹使出全力,在苏长柒眼中,像是被林间藤蔓勾了一下。
他轻易拨开,但藤蔓仿佛不知疲倦,一下又一下搭上来。
苏长柒又甩开一次。
“我会走。”听话地往里间走去。
他走得很稳,甚至比不停犯困的少女还要稳些。
一点儿都不像刚被利刃贯穿,身受重伤之人。
叶沁竹忍受困意,艰难地打着哈欠,把苏长柒推进里间。幸亏床榻距离门不远,她扶住床头栏杆,把苏长柒按上去。
她不让他起来:“躺好。”
“可以说了么?”苏长柒随她摆弄,“到底为什么会醒?”
苏长柒难得有心思,准备管一管闲事。叶沁竹现在说出来,趁他清醒,还能帮忙解决。
苏长柒认真地提议,一旁的少女听了,却满脸不乐意。
“我不告诉你。”叶沁竹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苏长柒:“为何。”
“你看看你自己,你再看看我,到底谁的情况更严重?”她瞪他,用手背去贴他的额头。
苏长柒偏头躲开。
被一把捏住脸,掰正。
“感觉到了吗?”叶沁竹把手抵在他脸上,“你身体太烫了,从你的角度,我的手应该比冰块还冷。”
“况且,你现在连我的力气都比不过,还不赶紧休息。”
苏长柒眉眼轻眨,直勾勾地看着她。
良久,他像是用尽全力,把叶沁竹的手从脸上拽下。
不知是不是叶沁竹点破的原因,那张脸上终于露出疲惫的神情。
“叶姑娘,有些事不解决,对后续无益。”
叶沁竹:“可这是我的秘密哎,我不太好意思说。要不这样,你先闭眼,我慢慢讲给你听。”
又在哄人。
不仅嘴上说说,她甚至抬起手,遮住男子的视线。
苏长柒没有闭眼的打算,但叶沁竹说得没错,他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干,甚至没法抬手移开遮挡物。
他缓缓闭目:“说吧。”
叶沁竹收手,确信他合上眼后,在床边坐好,轻轻哼起了学过的曲调。
那些曾经随时打开手机,就能反复听,如今只有她一人会唱的歌。
一首以后,接着又是一首。
从未听过的歌谣。
苏长柒知道自己被她骗了。
可眼睛睁不开。
他对自己在何时何地,有过诸多想法。
在难得的安稳中,那些想法显得不值一提。
苏长柒并不知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
等四下再无动静,叶沁竹停下了哼唱。
她眼中露出怀念的神情,旋即就从回到曾经世界的幻梦中脱离。
暗自佩服自己的哄睡能力,叶沁竹终究放心不下,侧过身子查探。
男子的呼吸时缓时促,头往一侧靠,下意识侧身,像是想抵御什么。
即使在昏迷时,双眉仍紧紧皱着,显然很不舒服。
叶沁竹用力掐了把大腿,重新把手背贴上,不放心地二次检查。
更烫了。
真的不会出事吗?
她看向苏长柒,他双颊双颊薄红,喷吐在她手中发烫。等叶沁竹收回手时,几乎下意识地,往她的身上靠。
汲取难得遇到的凉意。
那只手早抽离了。
睡梦中,他总算卸下伪装,像是得了失鳔症的鱼,无法游动,在水中沉沉浮浮,寻不到方向。
叶沁竹慌忙把手送回去,他的神情就稍稍好受些。
隔了会儿,她覆上第二只手。
完全不够。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人体的温度哪里能降温。她需要水、手帕……
叶沁竹的脑子迟缓地转动,思绪中断许久。
苏长柒的术法没有失灵,她控制不住地想要睡眠,沉入识海的梦境中,术法此刻成为最大的拖累,频繁限制叶沁竹思考。
她只知道:要是他真出事了,恐怕她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第二个仙门中人。
叶沁竹深深吸气,用力拍打自己的脸,推开苏长柒,起身,满屋子找能降温的道具。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但托浮灵教和阿七的福,睡前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寻不到合适的降温工具。
毛巾,水盆,冰块?
全部没有。
就算有,擦着擦着,她早就昏过去了。
有人她早就喊了。
怎么办?
——她想到了。
叶沁竹脚步停顿,眸光颤动,朝门外看去。
隔绝两室的木门尚未闭合,露天的外间暴露在眼中,行宫由结界守护,平静无风。眼下除去叶沁竹二人,此处再无其他侍从。
当里间骚动停止后,整个宫殿,连同庭院一起陷入安静。
四季庭亦无响动,花束拢起,软枝低垂,寂静无声,如同睡着那般。
“扑通”。
最靠近长廊的冬院,传来响亮的落水声。

叶沁竹会游泳。
穿越前,她勉强算是父母口中的好孩子,成绩优秀,多才多艺。可惜自穿越后,她所学的、所会的,几乎全成了无用之物。
还好,如今总算被她找到一个,能派上用场的。
叶沁竹本来想带着被子一起跳下去。
觉得拖不动,遂放弃。
从冬湖里出来,冻得浑身发抖。尖锐的寒意无孔不入,往骨髓里渗。饶是如此,昏昏沉沉的睡意没能减少半点,已经到了哪怕她用力掐自己,都无法清醒的地步。
叶沁竹爬出水面,在长廊狂奔,身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她小心翼翼地兜着冷水,冲回里间,飞身扑到苏长柒身上。半干的血污在瞬间染上,混杂在属于圣女洁白无瑕的袖口上。
有用吗?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种几乎暴力的降温法,是否对修士有效。
但他需要这份冷意,而她需要他。
叶沁竹几乎像八爪鱼样,趴在他身上。靠着仅存的意识,轻轻拍着他的背。
冰凉触感漫上时,苏长柒的眉头逐渐舒缓。他仍是难受的模样,至少缓解了些许。
叶沁竹放心地松了口气,也不介意他有没有完全躺下,终于挡不住睡意,闭眼陷入梦乡。
合眼的刹那间。
叶沁竹回到了离开梦境前,最后看到的地方。
眼前是扇紧闭的门,依照叶沁竹所熟悉的,现代的模式设计,门把之后,通往她渺小的识海。
苏长柒猜得没错。
叶沁竹不是主动苏醒的。
她是被扔出来的。
在梦里还能背书,而且不知疲倦,没有外物干扰,本是件极好的事。可叶沁竹刚把图画的各处灵窍背到一半,脑海内忽然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尖锐而短促的鸣音。
“检测,绑定对象进行任务要求的多余活动,进行一次提醒,赋予矫正。”
“下次回归时,请停留在识海外,等一晚上过去。”系统对她说,“静待第二日解除术法即可。”
叶沁竹还没来得及询问,整个人就被被推出识海,从梦中惊醒。
最后的刹那间,叶沁竹看到了那扇门,像是黑暗的星火,召唤她回去。
回归梦境后,少女毫不犹豫,抬脚往识海的门扉走去。手刚触碰把手,一股巨力窜上,把她扔出老远。
惊醒,然后又因为术法入梦。
反复不知道多少次。
她被扔了出去一次,就再爬起来一次。
最终,她按住门把手。
系统弹出警告:“禁止偏移任务。”
“我没有偏移。”叶沁竹试图讲道理,“我有在努力扮演圣女,但如果不进行修炼,我随时会被杀,任务更不能完成。”
“经检测,在浮灵教遭遇谋杀的风险为零。”系统似乎不知道叶沁竹此时的处境。
“程越就想杀了我!”
“他死了。”
叶沁竹:“……”强词夺理。
她不再反驳,又一次把手放在门把上,巨力掀起,想把她抛回。少女用力压下把手,没有被推开,反而艰难将门打开一条缝。
系统只能小幅度地阻止她,只要叶沁竹铁下心,系统拦不住她。
“此为多余项,哪怕修行,也毫无作用。”似乎察觉到她的决心,系统变得有了些人情味,“完成任务,自然可获得在此世自由生活,一世无忧的奖励,无需做无用功。”
这算什么?
叶沁竹觉得不对。
首先,她没有做无用功。其次,要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承诺上,她不如最初便依附程越,直至失去价值,被杀人灭口。
“我明白了。”叶沁竹道。
“明白就好——”系统欣慰地夸奖。
声音骤变:“你停下。”
少女推开门扉,重新进入由星宿与图文包裹的识海。
看不见的锁链自虚空袭来,勒住她的脖颈、细腰,想把她拽回空无一物的虚无中。当她完全进入房间,关上门后,牵拉她的感觉仍然存在,却骤然缓解,她拖着束缚,重新回到原位。
视现投向身边星空,以及飘在半空的画册上。
快速找到之前断掉的思路,再次沉浸其中。拿出高考背书的干劲,把所见之物牢牢记在脑海中。
叶沁竹把自己锁在识海的时间里,苏长柒恢复意识。
他苏醒的时间不算太迟,左右不过两个时辰,却做了一个长梦。
梦见自己面对一众修士,坦然收剑的那一幕。
那时他刚出魔渊,被救命恩人以命相胁,放弃复仇。
恶剑入鞘后,八门困灵阵拔地而起,金光大盛,把他困在原地。
“这是何意?”他问。
阵外站着无数人,有他在魔界听过威名,在人界听过赞誉,如今对他面露恐惧的宗门修士,有曾经冒着被责罚风险,把他放走的,如今挡在他和仙门之中,叫他知恩图报,放下武器的医修。
也有曾经对他照顾有加,严厉却不失慈爱,在一夕之间转变态度,把他扔进囚笼,挖开心肺的剑宗主母。
“我已按照约定,不再兵刃相向,尔等在做什么?”苏长柒的目光冷了下来。
主母上前,面色同样冰冷,她抬手向前推,把一尊清酒置入阵中。
“我不信任你。”她说,“你且满饮此杯,我再放你出来。”
苏长柒灵视极高,自然能轻易看到,里面扭动的轻盈的蛊虫。
“它不会伤害你,仅作为你不会食言的保障。每月来领解药,自然无碍。”
他冷笑出声,从令他感到释然且荒唐的梦中醒来。
意识恢复的刹那,先前施加的所有术法于脑海中浮现。
皆没有被触发。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无人对他动手。
动……手?
感受到身体的束缚,以及身上的重量。蝶翅般长睫颤动几下,苏长柒睁开双眼。
转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映入眼帘。
叶沁竹紧紧抱着他。身上干爽,没有水渍。墨发散乱的脑袋紧贴他的面颊,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在他身上,扑棱扑棱的长睫近在咫尺。
她躺在他侧畔,一并坐靠在过大的床榻上。手臂和腿,肩带、腰带一样跨在他身上,毫无形象可言。
苏长柒看见她袖口的血迹,下意识眉心一跳。发现自己并无失控的迹象,才放松下来。
不是叶沁竹的血。
苏长柒会对少女的血液又念想,不仅仅是魔息的原因。他早用理智压制住荒唐的想法,并不会影响实际行动。
渴求血液的,是他体内的蛊虫。
蛊虫不吃不喝,却渴望靠近灵骨,越是弱小且优秀的灵体,越容易吸引它的注意。它已经入了骨,一旦觉察到血腥味,渴求影响到苏长柒,化作不该有的冲动。
视线转移。
床下是一滩晶莹液体,房门开着,连串水珠从冬院一路蔓延到里间。一颗颗的,仿佛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苏长柒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底神情复杂。
叶沁竹的一系列辛苦确实有效,他的肺腑疼痛稍减,此次苏醒,比其余每一次都要轻松。
但他原本打算,明日或后日便离开此地,如今受了恩惠,人情更难还清。
他欠了她不少。
目光落在熟睡的少女身上,苏长柒迟疑片刻,抬手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指尖划过,切断。
撑起身子,任叶沁竹扒拉着挂在他身上。五指松开,发丝落在灵力凝结而成卦盘上,卦盘得到信息,立刻开始变换。
卦盘转动,荧荧亮光落在苏长柒眼中,令他眉头逐渐深皱。
无论如何去算,无论如何推演,迎接叶沁竹的,都是彻彻底底的死局。
苏长柒沉吟许久,指尖轻动。伴随思绪变化,卦象同样出现改变。
他能救她。
但苏长柒自己都没多少时日,或许祭祀日之后几日内就会死,如果留在这儿,直到最后一刻。等回仙门后,恐怕连和主母对剑都力气都不会再有。
可卦象为真,除非他留下,不然迎接怀中少女的,只有死路一条。
苏长柒没有破坏一切,或者嘲弄一切的想法。他看得到叶沁竹的努力和挣扎。
他不觉得可笑,甚至颇为欣赏。
但他不知道,她的生命,她身上和他相似的灵骨,和他对毁灭自身的渴望比起来,究竟孰轻孰重。
是否要为死者之物,放任生者逝去?
苏长柒找不到答案,他闭目,抑制颅内钝痛。
他忽然听见呓语般低弱的声响,含糊不清,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奎、娄、胃、昴、毕、觜、参……”
当初入门的修士把功法背得滚瓜烂熟时,的确会出现这种“说梦话”的现象。
叶沁竹枕在他肩头,附在他耳畔,迷迷糊糊地念诵他放进她识海的星宿名。
苏长柒睁眼,眸光落在她身上,停了许久,抬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脑。
头往后仰,长叹一声。
浮灵教依草附木、如鲍鱼之肆,腥臭糜烂处,不适合埋纯真良善骨。
修长手指上移,按在少女头顶。指尖泛起亮色,灵力祭出,顷刻间注入她的灵窍。
而后,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动作变得僵硬,目光下移,连带着耳朵也蹿出抹殷红。
慌乱无措地,把少女勾住脖子的手扒开,扶她躺倒另一边。
小心翼翼,没吵醒她。
行宫外,伴随旭日东升,被苏长柒蒙上的结界逐渐淡去。
在外等候许久的魔族蓄势待发,眼见结界消失,吩咐侍从及时进去侍奉圣女,身轻如燕,单独往行宫走去。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林翎走在长廊上,浑身散发自信与激动。
“少主竟有这等过去。”
昨日他递出消息后,他很快接到同族的回信,从中,了解到一段庚辰仙府内部的秘闻。
在囚.禁苏长柒五年后,修真界和新魔尊的大战中,庚辰仙府的主母祭出法阵,封印为首的魔族。
八门困灵阵,庞大恢宏,精妙复杂。
直接二百年苏长柒回归,毁掉法阵,制作法阵的材料才被揭露出来。
炼阵所需的,唯一的法器。
灵骨长于修士灵体,隐于白骨之内,需剃开血肉,切开骨血,方能抽出,越是靠近心脏,越是纯净。淬炼可做法器,入丹即为药材。即使被剜走,也会慢慢长回。
像苏长柒这般举世无双,从出世时便被冠以天才之明的剑修,即使是少年时期,挖出的骨骼,自然是一等一的神器。
“八根啊!八根!”
“还是同一处的位置,长出来就拔掉。估摸着半年就要来一次,想想就觉得刺激。”
“若内探消息属实,肃玺仙尊与庚辰仙府,简直是血海深仇。”同伴的回信尽是野心。
“虽然不知他为何不报仇,但只要点燃炸弹,两边必然会势同水火。”
刚巧,他也收到主母的回信,可以名正言顺去见少主。
林翎脚步轻快,走上长廊,快速来到与庭院相连的外间。
正纠结该如何通禀,门无风自启。
一缕晨光落在苏长柒垂落的睫羽上,男子宛如浮冰碎雪,出现在林翎面前,指尖一划,变出道隔音结界。
他跨过门槛,手指轻轻虚点:“说吧。”
苏长柒没有执剑,但林翎明白,即使他光靠真气,也能在弹指间砍下他的头颅。
林翎几乎魂飞魄散,把先前想好的话术全部忘光:“仙、仙君想知道什么?”

苏长柒:“先从圣女开始说,这一任的圣女,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说话间,身影斜斜地落在玉石地上,狭长清瘦,如浓黑泼墨。
林翎脸色惨白,竹筒倒豆子般:“回禀仙尊,这一任圣女,确实是庚辰仙府派来的人。她从小接受命令,携带迷惑神明的佩饰来此,一直到十八岁,都与仙府密切联系。”
“九日前,主母有令,急诏潜伏在浮灵教的圣女回仙府,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我原以为程护法会立刻寻我商量补救措施,谁知圣女撤离后,并无任何消息传出,紧接着,我接到迎接圣女的消息。那名圣女必然是假的,但我尚未收到进一步指示,不敢擅自行动。”
“关于圣女生活上的事,还有假圣女的事,程护法或许知晓……”林翎迟疑地建议,“可他……”
苏长柒:“你找不到他。”
林翎:“!”
他艰难抬眼,抖得更厉害。
苏长柒:“我追踪佩饰上的气息来此,圣女虽然离开,但浮灵教中仍有类似的气息,那是什么?”
林翎思索:“佩饰,那枚佩饰上镶嵌的东西,似乎是……”
他猛打一个哆嗦,刹那间抬头。
难道是,仙君来此,是为了毁掉那枚灵骨?
他一定恶极庚辰仙府的行径。
天啊,这么好的挑拨离间机会,他居然一直不曾注意到。
林翎几乎在瞬间变脸:“早知是少主的灵骨,我定不会眼睁睁地看她佩戴十多年。”
“回禀少主,您之所以能感知相似的气息,是因为您的母亲乃是初代的圣女。她是死后被供奉,由于有过孕育,因此尸骨被制作成神龛,供奉在教会祭坛正中。您感受到的,当是她的气息。”
苏长柒:“原来如此。”
林翎:“什……您不生气吗?”
事情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与我何干?”苏长柒神色漠然。
他早看过魔族给林翎的回信,对其中透露的信息了如指掌。他说的话是为了什么,苏长柒同样明白。
苏长柒没有对母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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