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母(穿书)—— by天行有道
天行有道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关灯
护眼

“咱们有什么错?”连音正在一件件试衣裳,听着她声声打岔,只觉得不耐烦,“早知生了个女儿,当初还不如溺死在冰谭里呢!何况你瞧瞧她是怎么对我的,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足足一年,倒有脸同我算账,荒唐!”
她想起自己这一年来的悲惨处境,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刚进宫就被皇帝幽禁,有几个像她这样的?想来要不是连乔时常进谗,皇帝总不会罚她这样重,更不会一日都不来看她。
当然,如今她的出头之日来临了。相应的,某个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第71章 丢脸
虽说存在连音这个不稳定因素,连乔一时也愁不来许多,还是打点行囊要紧。此去北漠甚远,人手带不了太多,连乔思来想去,还是叫来紫玉道:“公主留在宫内,换了谁我都不放心,紫玉,还是得委屈你照料。”
紫玉为人忠厚,听了也不介意,只抿嘴笑道:“娘娘原将此等重任交由婢子,是看重婢子,婢子怎会觉得委屈?”
连乔微微叹息,跟懂事的人说话就是爽快。其实紫玉性子稳妥,带上她路上会方便许多,可绿珠这丫头太过活泼,但留她在宫里连乔总不放心,若不捎上她,只怕这丫头日日牵肠挂肚,反而不能一心看顾公主。
绿珠并不了解这是连乔权衡轻重的结果,只欢喜有出门的机会,她扬起脸儿笑道:“紫玉姐姐莫慌,等到了北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必定给你捎回来。”
“听说北漠人以放牧为生,自己都活得粗糙呢,哪比得上咱们京城的丰富精致。”紫玉轻轻笑道,与连乔对视一眼,并不戳穿绿珠单纯喜乐的心思。
宫里像这样纯粹的人太少了,哪怕傻一点,相处起来也觉得轻松愉快。
午后吴映蓉过来,连乔见了她颇为抱憾,“原以为妹妹也能一并去的,谁知问了内务府,才知出行的名单早早就拟好了,这下就连我也无法。”
映蓉不以为意,“不劳姐姐费心,我本也不愿出来,与其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争夺陛下宠幸,我宁愿陪伴公主。”
说罢,她怡然自乐的抚摸楚珮柔滑白腻的面颊。
连乔听了自然更加放心,比起紫玉,映蓉更多了几分狡黠与急智,旁人即便想生乱也没机会——虽说公主比皇子来得安全,可也保不齐有些人因妒生恨,迁怒到她的女儿头上。
只是连乔却也奇怪,照吴映蓉这样的心机,她要是想争宠,势必能得皇帝几分垂怜。可她却始终偏安一隅,如墙角一枝独自盛开的花,只为自赏,却不想引人注目。
这样的人,似乎生来就不该入宫的。
映蓉调弄了楚珮一番,又仰头笑道:“连皇贵妃都不得跟去,姐姐就更不必替我难堪了。”
楚源曾象征性的问过穆氏的意思,是穆朝兰自己提出不去的,说内廷琐事繁多,若连她也离开,恐怕无人打理,再则太后亦渐渐年高,岂有劳动她老人家的道理。楚源见穆朝兰这样贤惠孝顺,自然无不依从。
连乔听了唯有佩服,要当好后宫的一把手看来也不容易,穆氏兢兢业业地工作,为成为嫔妃表率不懈奋斗,连仅有的一点娱乐活动也要牺牲,真是太伟大了。
所以皇帝也乐于成全她的伟大。
二月末皇帝的仪仗便起行了,为了交代公主的事,连乔出来稍晚,抵达宫门前时,只见嫔妃们已陆续到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多少,除了孙淑妃、杨贤妃、尹婕妤,下剩的便只有初入宫的那几位。
宋思懿当然也在,但今日的焦点并非是她,而是位分最尊的孙淑妃。
孙柔青穿了一身玫瑰紫绣金线的长衣,不是正大光明的红,却比正红更加瑰丽夺目。她精致的面容上顾盼生辉,正与杨盼儿她们几个谈笑自若,还似有如无的睨了连乔一眼——那目光可谓得意极了。
穆皇贵妃留守京城,难怪孙柔青这样高兴,有权有势的女人自是容易自信心膨胀。
绿珠见了便有些失悔,“早知众人都换上了春装,咱们该少带些大毛衣裳,累赘不说,也不好看。”
连乔轻轻巧巧的笑道:“光好看有什么用,得派的上用处,听我的总没错。”
此去一路向北,温度只会低不会高,孙淑妃等人现在看起来美丽动人,到路上只怕就成了“美丽冻人”了。连乔宁愿多备几件衣裳,也不愿在寒风下强颜欢笑。
皇帝还没出来,可是也快到了,连乔便携了绿珠的手,施施然向华盖走去。
此时碧鸢也正扶着连音的手,小心翼翼从西边过来。连音果如前言,穿了那件遍地桃花的衫子,妆容精致得像一只粉蝴蝶,连走路的姿态都觉扬眉吐气。
她被禁足含春殿一年有余,实在憋得够久了。
碧鸢眼尖,一眼瞧见那头正欲踏上车驾的连乔,遂提议道:“美人,连婕妤就在那儿,不如咱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虽说是试探性的口吻,连音听了照例的表示不满,“她算什么东西,还得我过去趋奉她?”
话是这么说,连音还是朝这位长姐挪动步子。她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觉得态度放软和些也别无坏处,说不定还能在皇帝面前装一下姐妹情深,引得皇帝更加动情——没有好处的事她当然不愿做。
谁知到了近前,连乔明明已瞧见她们,却自顾自的踏上马车,还把厚重的垂帘放下来,俨然竖起一道屏障。
连音目瞪口呆,她难得过来认错,谁知连乔根本不愿见她。莫非这个女人嚣张到如此地步,连在皇帝面前都不肯假装?
碧鸢怕主子着恼,小声抚慰道:“连婕妤许是没瞧见咱们,奴婢过去问一问。”
她悄悄过去叩响侧壁,但见青帘掀开,一个人头露出来,险些将她吓一跳。
绿珠拧眉喝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的,没瞧见这是连婕妤的车驾吗?”
碧鸢忙陪着笑脸,“连美人使唤婢子过来……”
绿珠哪耐烦听这些话,“凭谁使唤都管不着,昨夜公主闹腾不休,婕妤娘娘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才得小憩一会儿,你倒跑来搅和,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也不再理她,依旧将头钻回去。
碧鸢呆了一呆,少不得将这话老老实实的禀告连音。
连音险些没气个半死,“胡说八道,这种鬼话你也信!床铺上睡不着,马车上倒能睡着了?打量咱们是傻子哩!”
谁不知道是糊弄,可问题是,即便明知连乔存心敷衍,连音也不能拿她怎么着。一来那人是长姊,位分也在她之上,二来,连音自己也理屈在先。
怎么想都是自己比较吃亏。
正要赌气走开,碧鸢忽然牵动她的衣袖,“美人您瞧,皇上朝这边过来了。”
连音惊喜抬头,果然就看到那丰神俊朗的男子衣带飘飘,翩翩而来。因是外出,楚源换上了常服,看去更觉得高大亲切。
不得不说,楚源的外貌很有迷惑人的本钱。哪怕明知下达禁足令的是他,连音也不愿责怪此人半分,而把一切都归咎到她那该死的姐姐身上。
“快瞅瞅,我头上的发饰乱不乱?”连音忙拉着碧鸢问道。
碧鸢情知她想在皇帝面前一鸣惊人,虽说成功的希望不大,但试一试也好,便笑道:“美人这几日都精心养着,气色比先前好多了,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连音遂觉成竹在胸,她小心将一双绣鞋盖在裙摆下,直起身量,好显出亭亭如玉的风度。等楚源从她面前经过,连音恰到好处的弯下身子,“臣妾美人连氏,参见陛下。”
不知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小,还是风太大,楚源竟好似没听见,兀自远去,脚步都不曾停下一刻。
连音窘得面色通红,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若追上去,未免显得太不自重了。
四下里隐约可听见宫娥们悄悄的笑声。
连音横一横心,用力抓起碧鸢的手腕,“走,咱们去向姐姐请安。”
她脸上的红色渐渐消退,可是也难笑出来。皇帝不理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求连乔了。既然皇帝这样顾全连乔的面子,那么,只要她舍出脸面求得姐姐的谅解,想必皇帝也会接纳她罢?
碧鸢的手腕被她掐出一道红痕,也不敢挣扎,踉踉跄跄的随着她前行。她诧异于主子此刻的决心,却不知连音已经恼到极处,实在也是没法子的办法。
到了连乔的车驾边,连音正要硬闯进去,忽见崔眉从御前匆匆过来,低眉顺眼的靠在车边道:“连婕妤,陛下想和您说说话,请随奴才过去吧。”
不多时,就见连乔打着呵欠从里头出来,懒洋洋的由绿珠搀着,神情仿佛还不愿意似的。
这矫情东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连音恨得牙根痒痒,见连乔已悠悠远去,只得扯起笑脸向崔眉道:“公公,那我呢?”
崔眉笑眯眯伸出一根兰花指,“美人的车驾在那儿,往后走几步就到了。”
连音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几个小小才人三五簇拥在一辆车上,比起连乔的马车何止小了一倍!
这东西岂能载人?连音的心立刻凉了半截,她本以为皇帝看在连家的面子,至少会给她一些礼遇,谁知两人的境遇竟是这样不公!她堂堂连氏嫡女,居然沦落到要和那群小人物挤一辆马车,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连音情急生智,在碧鸢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碧鸢只好忍痛替主子鸣不平,“崔公公,您确定没安排错吗?连宋美人都有自己独立的车驾,怎的咱们美人连她也不如?”
崔眉好脾气的笑道:“姑娘这就不懂了,宋美人是要伺候圣驾的,自然得礼遇些。”
言下之意,连音不用觐见陛下,随便打发也不为过。
连音还以为这老滑头对自己有几分尊重,谁想却是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眼见皇帝将她远远撇开,便也跟着踩起来了。
待要狠狠说他几句,连音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出口,崔眉毕竟是御前的人,得罪了他,以后就别想见皇帝的面了。何况,焉知这老东西不是听了她姐姐的授意?
连音总算找着了情绪宣泄的对象。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和连乔脱不了干系是一定的。
崔眉见她脸色由红转白,情知她正窝着一肚子火,便恭谨的唱喏告退,“美人若没有旁的吩咐,奴才就先离去了,陛下还等着奴才回话呢!”
连音烦恼地摆手,“去吧。”
曾几何时,她哪用得着看一个阉人的脸色,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少不得忍着些罢了。
另一头的孙淑妃遥遥瞧见,向对座的杨盼儿轻笑道:“无知蠢材!连家的女儿不过如此。”
杨盼儿自作聪明的道:“娘娘您忘了那一个呢!连婕妤可是深得陛下钟爱,这不,陛下不叫别人,独叫了她去。”
“本宫用得着你提醒?”孙淑妃瞪她一眼,哼声道:“嫔妃当知却辇之德,连婕妤却一点不怕,等到了外头被那些言官们瞧见,看她有何言辞辩说!本宫可不愿像这样坏了德行。”
杨盼儿望着她气恼的面庞,心道:你口口声声说为名声考虑,其实若有机会,还不是像没头苍蝇一样的扑上去,哪顾得了德行?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第72章 同车
据说红颜祸水是对一个女人最高的赞誉,因为只有美貌的女人才具有倾城的资本,可连乔并不想得到这种华而不实的赞美。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将昏君乱世的起因归咎到女子身上,好像没了女人就能天下太平似的,真真可笑到极点。
还好楚源从政勉强可算个明君,但正因他在政事上的贤明,连乔越发要谨小慎微,不然皇帝但凡犯一点错,便都是她引诱坏的。
此时她站在仪仗边上,心里着实委决不下。楚源见她固然是看重她,可没准她一上车,不到一个钟点,流言便会如雪片般传开了——孙淑妃等人必定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沉重的轿帘里伸出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来,“上来。”
连乔横一横心,还是拉着他的手上去,谁知一坐上去她便再不想离开了,因她发觉皇帝的这辆马车实在宽敞舒适得多——连乔本以为自己的马车够宽绰了,可是一比较才觉得小巫见大巫,这车子少说能坐五六个人。
真是万恶的统治阶级。
车座底下盖着松厚的毡毯,踩上去一丝声响也无,椅上也铺着坐褥,摸上去软趴趴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总之必定所值不菲。马车的角落里还搁着一炉熏香,袅袅的散发出缠绵的味道,也许是龙涎香,也许不是。
连乔沉浸在对皇室奢靡的震惊中,直至发觉楚源笑眯眯的视线,才咳了咳,矜持的道:“陛下叫臣妾过来有何事?”
“没事便不能见你了么?”楚源笑道,毫不留情戳穿她的心思,“怎么这样惊讶?在家中不曾见过这些物什?”
“臣妾的伯父与父亲都是勤谨之人,不事奢靡,臣妾也甚少踏出闺阁,是以不曾见过。”连乔假惺惺的道,既吹捧了自己一番,也顺带着替家人表示谦虚。其实她对连府的生活根本一无所知,但不论怎样,这般回答总不会有错。
楚源嗯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他这样默然端坐的着实罕有,微微的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帝王之心叵测,皇帝越表现得平淡,连乔越觉得毛骨悚然。她搭讪着岔开话题,“陛下饮的什么茶?闻着怪香的。”
楚源手里捧着一个青瓷茶盏,幽幽的冒着热气,那香味不仅清爽,而且格外有一种馥郁的甘甜。
“这是雪山芽茶,阿乔可愿尝一尝?”楚源笑道,也不说另倒,就将手里的杯子递过来。
连乔只在心里流露出一刹那的为难,便毅然决然的接过,用最优雅的姿态抿了一口。
“如何?”楚源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甚好。”连乔回答得干脆果决,事实也是如此——假如不考虑里头掺杂有皇帝口水的话。
她正要将杯盏放下,忽听一声鞭响,马车倏然晃动起来,险些连杯中的茶水也溅出。
连乔掀起帘子一望,才发觉仪仗已经启程,顿时急道:“陛下,臣妾还得回去……”
楚源咦道:“朕这趟马车宽敞得紧,并非不能坐人。”
但是这马车再大也是给皇帝一人乘坐的,她一个内廷的小妾跑上来算什么?连乔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外头人会说闲话的。”
“他们要说自说去,朕是天子,怕什么?”楚源不以为意的道。
您老人家当然不怕,可我怕呀!连乔咬着唇,努力的让眼神显得幽怨一些,“但凡贤德的后妃都不忘却辇之德,陛下这么一弄,臣妾的名声就别想好了。”
她已经看出楚源是存心的,故意要与她两人同车,倒不知是离不开女人,还是有心让连乔成为众矢之的。
楚源呵呵的笑道:“贤名有什么用,朕倒是喜欢你这股作劲。”
这话说的,好像她愿意陪王伴驾似的。连乔心内暗恼,就见楚源招了招手,“过来。”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当然不能违逆皇帝心意,连乔乖乖的挪到他身边去,觉得这样宽大的车厢,两人却非得紧挨着坐,实为浪费资源。
楚源盯得她适才咬得红肿的唇瓣,轻轻将指腹覆上去,摩挲着,道:“疼不疼?”
这霸道总裁的语气连乔还真有点不大适应,她努力摇了摇头,“不疼。”那是她装可怜的时候自己咬的,当然懂得分寸力道。
话音才落,就觉两片湿软的东西压过来——楚源在吸吮她的唇瓣,像品尝果冻似的,小心翼翼而又爱不释手。
连乔一时有些微征,她与楚源的接触虽多,但多数只限于两性间的身体吸引,像这样忘情的热吻却在少数。楚源的吻,多数只在床笫间,密密的落在她的身体上;再不然就是在额头,仅用于一刹那的温情流露。
却不像这种唇对唇的亲吻来得扎实。
楚源吻够了,方松开抵着她腰际的胳膊肘,直视着她道:“阿乔,你这趟随朕出来,朕很高兴。”
接着便半开玩笑的说道:“平日里有慧慧在,朕与你皆不得肆意亲近,想来总是憾事。”
这老不正经的!
正是这句玩笑话成功的将连乔从失神中解救出来,她怎会这样傻,还以为皇帝对她有多倾慕呢,原来依旧是□□的吸引罢了。
连乔作势捶他的后背,引得楚源拦腰将她抱起,于是连乔又免不了惊呼。
反正名声总是一样的坏,还不如将楚源也拉下水,她既做妖妃,那么楚源也一定是昏君就是了。
崔眉紧贴在平稳行驶的御驾边,耳里听得里头传来咯咯笑语,脸上的神情不由变得十分微妙——这两人的兴致未免太高了!
随行的官吏皆在城外夹道相迎,连乔估摸着快出城了,好说歹说劝动皇帝放她下车:万一让大人们瞧见一个女子从皇帝的车驾里钻出来,铁定会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呢!
等回到自己的马车,连乔便手脚麻溜的从包袱里取出镜奁、梳子、铅粉、胭脂,将弄乱的仪容拾掇好,这样等出去见人时,她便仍是端庄持重的内廷宫眷。
绿珠望着她弄乱的头发欲言又止,连乔正在将口脂往嘴上抹,见状抿了抿唇道:“怎么了?”
“没事。”绿珠心虚的答道。她虽然是个口无遮拦的,但这种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好提呢!
其实绿珠真的会错意了,连乔的模样虽有些狼狈,却并非像她所想的那样。楚源虽喜欢动手动脚,也不至于在行车的路上就任性妄为起来——那便真成了白昼宣淫了,是祸国之相。
但就连连乔也猜想不透,楚源为何总是冲她恶作剧,对别人却是从未有过。她当然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地位特殊,想来想去,总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柔弱可欺:对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孩子,怎么欺负她都是无妨的,也许反倒有一种施虐的快感。
这样想着,连乔就觉得心里平衡了些,至少在皇帝心里,她仍是那个痴心错付的傻姑娘,这总比被皇帝当成工于心计的深宫怨妇要好得多。
如今她历数宫中那些已经倒台的人物,常更衣,郭昭容,黄昭仪,她们的共性都是不够聪明,不够聪明的人,在宫里当然是活不下去的;顾笙箫倒是不傻,可是她一对着皇帝智商就直线下降,结果当然也只有死路一条。
鉴于以上的种种教训,连乔觉得一个人可以假傻,却不能真傻,尤其不能被爱情冲昏头脑,否则,迟早她也会落到和顾笙箫一样的下场。
车队离了城,连乔便开始在人堆里搜索连家人的身影,她只认得一个连胜,好在此人是不难认的。哪怕大家都站得笔直,她这位二哥也能比别人高出半个头,尤其做官的大都是一副濡白面孔,连胜的脸膛却是黑黑的,有着马背上遗留的风霜痕迹,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逢到中途休憩的时候,连乔便借口下车透气,让绿珠唤连胜过来叙话。连胜一见了她,也不及拉拉家常,就拧眉问道:“娘娘,你为何唆使陛下将二妹妹禁足?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是她和你说的吗?”连乔冷笑道,一眼就瞥见在连胜身后逡巡不去的连音。连音神情闪躲,眉眼间却又有着异样的兴奋,可想而知,方才就是她向二哥告的密,指望连胜替她撑腰咧!
“婕妤娘娘,您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卑职只想知道是什么理由,您连自家人都不愿放过?”连胜换了一副尊敬的语调,但是从他那副刚毅沉稳的面孔却看不出半点尊敬的意味。
马背上打杀的人就是这样天不怕天不怕的,连绿珠也不敢和他顶嘴半句。
可是连乔并不怕他,君臣之别犹如云泥之别,何况连胜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个性子莽撞的毛头小子罢了。她的神色愈见柔和,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却颇浓,“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好妹妹,她又是为了什么缘故,要对连氏的血脉下手?”
闻听此言,连音的身子顿时瑟缩一下,老鼠见猫一般的躲到连胜背后去。?

连胜仿佛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他厉声朝身后的连音喝道:“她说的是真的?”
大概连胜还是头一遭得知里头内情。
连乔不禁有些奇怪,连音到底是怎么跟这位二哥说的,莫非以为凭着自己三言两句的煽惑,就能令连胜失去理智,因此连个好点的理由都不愿编出来?
连音嗫喏着道:“我是听了旁人的蛊惑之语,并非存心……”
底气却已没方才那般足。
绿珠这时却有了胆子,大声冷嘲热讽,“还好不是存心,若是故意,咱们娘娘还有命在么?”
连胜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黑如锅底。他高高扬起蒲扇似的大手,看上去很想给连音一个耳光。
一巴掌到底没落下来——连音既已入宫便是主子,臣下岂能朝主子动手?
连胜放下胳膊,紧紧攥着拳头,冷声道:“连美人,请您回去,卑职有话要与婕妤娘娘单独商谈。”
连音脸色煞白,本以为二哥会为自己声张道理,谁想连他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一时间又羞愧又沮丧,捂着脸跑回自己的车驾去。
连胜于是转身拱起双手,认真朝连乔作了一揖,“大妹妹,音儿她行事糊涂,我代她向你致歉。”
改换了称谓,显然是将连乔当成自家人的说辞。
连乔却依旧冷冷的侧过身,并不受这一礼。谁犯了错,就该谁来认错,旁人的替代全无作用。也许在连胜看来他们是一家子,彼此之间不应过于计较,损害大局,可是连乔向来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她只知道亲兄弟之间尚需明算账,亲姊妹也一样。
当然她亦不会迁怒到连胜头上,事实上,连胜方才的表现已经出乎她意料——原来此人还愿意讲点道理。
连乔于是温和的问道:“我听说西北苦寒无比,二哥哥在那边过得还好么?伯父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父亲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连我这个后辈都自愧弗如。”连胜回道。
连乔不无失望,听起来连钺仿佛还有大几十年好活,自然不会轻易交出手中大权,真可惜,要是这位老人家得一场重病倒好了。
连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罪过。
两人胡乱唠了几句嗑,连胜便仍旧回到武将堆里去。连乔也挽着绿珠的手,依依向女眷丛中去。
“原来少将军是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娘娘从前大约错怪他了。”绿珠悠然出神道。
连乔瞧见她绯红的面颊,就知道此话当不得真。少男少女最容易产生臆想,像绿珠这样花心的姑娘又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连胜无疑正在她的审美范畴之内:他虽然黑了点,壮了点,五官却是挺拔俊俏的,还多了几分硬朗的男子气概,难怪小丫头心动。
但说连胜是个好人不假,论到通晓人情世故,他却还差得远。连乔依稀记得这位二哥送给她的羌人密药,以为皇帝会任凭几粒香药摆布,真不知他们是傻子,还是把皇帝也当成了傻子。
有她二哥这位现成的模板,可想而知连钺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他要是真聪明,就该知道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而不是傻乎乎的为皇帝打江山,把一家子的性命也赔进去。
越往北行,温度越发低了下来。虽说已经入春,但春天的进程显然赶不上纬度的变化。御驾脚程极快,绝不肯因几个娇弱女子耽搁春蒐的。
连乔这时便表现出极大的先见之明,在杨盼儿等人冻得索索发抖的时候,她却可以裹着厚厚的大氅,偎在暖烘烘的脚炉边饮茶。冷热相形之下,别提叫人多嫉妒了。
杨盼儿等人拉不下脸面来向她示好,尹婕妤却不忌讳。当下她顶着从连乔处借来的一件猞猁皮裘衣,舒舒服服的将一双脚并靠着,看着不远处道:“淑妃娘娘的身子可真结实,这大冷的天,亏她在风里站得住。”
男人们冻着也就罢了,难为孙淑妃一身薄薄红衣还能在外头谈笑自若,看来但凡要成大事者,没有点忍劲都是不成的。
连乔在心底默默地吐着槽,却并没把这话对着尹婕妤说出来。尹婕妤这回跟来也颇奇怪,按说她无宠,在宫里也不打眼,皇帝不一定记得她,兴许是穆皇贵妃将她列在名单上的——穆氏自己不能来,当然需要一双眼睛替她监视路上的一举一动。
鉴于此,连乔觉得自己还是言语慎重些为好。
尹婕妤同每个人都是极合得来的,就算别人不怎么搭理,她也能自顾自的说下去,“妹妹瞧见没?听说这回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准许携带家眷随行,他们倒好,一个个都把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捎出来了,你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连乔心照不宣的望向那些在冷风中缩着脖子的女孩子,这些金枝玉叶,一向在家里享惯了福的,哪里经得起路上颠簸苦楚?她们的老子倒也并非不爱惜女儿,只不过认为一时的辛苦比起终身的享乐算不了什么——若能得皇帝青眼选入宫为妃,可不一家子都鸡犬升天了?为了这个,哪怕两条腿走断了也是值得的。
尹婕妤鄙薄的撇了撇嘴,“枉他们还是饱读圣贤书的君子呢,比起市井里卖女儿的酒鬼赌徒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此话虽说出于义愤,保不齐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皇帝仅有一个,瓜分的人多了,自身的好处自然会少一点,何况谁都是不愿吃亏的。
想到这里,连乔倒有些替皇帝惋惜:其实后宫佳丽虽多,真正能对皇帝付出真心的有几人呢?即便有,也很难得到天子的发掘欣赏。所谓的宫斗,其实压根不是在比拼皇帝的情意,而是争夺后宫仅有的一点生存资源罢了。
路途虽然艰苦,幸好尚有驿站可供安歇。而宫眷们尽管背地里少不了勾心斗角,面子上还是装得气氛融洽的,哪怕在暗含机锋的时候也不例外。譬如此刻杨盼儿就看着姗姗走进驿馆的宋思懿,笑吟吟的说道:“不知宋妹妹的父亲是在哪一处当差?若是见了面,咱们少不了过去打声招呼。”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