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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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在这个改革开放的日子,乡下地头变化不大,人们生活的习性和之前也并无太大的区别。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和网线,大家的作息健康极了,此时月上中天,村子里的人都歇了,夜坠流星的盛况,瞧到的人极少。
人没瞧到,动物却不一定。
夜晚的天空幽蓝,山地里有风,风声呜咽地吹过山洞,再卷向密林,摇得古树沙沙作响。
伴随着风声,还有几声犬吠声响起。
这是一群奔走四方的野狗,皮毛或黄或黑,毛发稀疏,薄薄一层攀附着骨头,行进间能瞧见骨节,突兀又瘦削。
月夜下,它们的眼睛泛着幽幽之色,瞅着有些像狼。
一颗又一颗的星陨落下,三三两两的野狗有些不安,它们停了奔逐,仰着头,追逐着尾巴来回打转。
这时,天空有一颗流星朝山地这处划来,光愈发地近,狗群呜咽一声,眼睛明亮又圆瞪。
虽然是畜生,却也察觉到了危险,四处而逃。
其中,有一条大黄狗逃窜的方向不对,随着一个跳跃,正好落到了星陨的方向。
星陨的碎片灼热,带着微微的猩红,只一错眼的功夫,它便落入了大黄狗的口中。
像一团光,又像一团炁。
顺着狗儿的嘴巴食道,一路落进它的肚子里。
“嗷呜”一声,大黄狗夹着尾巴逃窜。
它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里想到,那猩红的碎片入了肚子,竟无半点不对,不烫,也不烧狗。
大黄狗不解,困惑地追着自个儿尾巴转了转,嘴里呜呜汪汪地低叫。
它只是普通的狗,怎么想也想不清楚,明明是被那流光砸到了,怎么会一点也没有不妥?
想不明白便不想,大黄狗庆幸自自己逃出生天,汪汪两声,追逐着同伴而去。
月夜下,隐约能见它瘦骨嶙峋,腹肚却便便,显然,这是一只母狗,还是一条怀了小狗的母狗。
沿着山路一路向东,便能去A市。
野狗群一路朝东奔逐而去,大黄狗落后几步,脚步疲惫,它停了停脚步,吐着舌头呼哧呼哧,跑一段歇一段,再咬一咬山里的山鼠,嗅着同伴的气息,倒还真追上了。
过了端午,A市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前些日子那多雨的情况好似是遥远时候的事情。
天光明媚,天空蓝得晃眼。
“哗啦”一声,潘垚从芦苇江中冒出头,不远处,潘三金撑着竹篙,划着船儿靠近。
“盘盘,这些石头应该是够了,咱们回去吧。”
随着铿锵的一阵响,潘三金就见潘垚拉着一个大网兜,三两下便将石头倒进了木船上。
船儿吃水,略略往下沉了沉。
潘垚看了看,也是满足了。
遂点了点头,应道。
“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石头很是漂亮,各种颜色的都有,玉白的,墨黑的,浅灰的……经过河水常年的冲刷,各个圆润光滑,和着水泥铺上,古朴又别致。
水里捡的石头属阴,潘垚特意摆了阵法,一粒粒石子好似不规则地铺在地面,实则和天际遥遥的群星相对。
夜里星光起,小院子里起了柔和的风。
藏风纳气,地气润泽。
周爱红种在西南角落的瓜果蔬菜长势更加喜人了,空气里有股暗香,那是做篱笆墙的栀子花悄然绽放。
院子里,水井时不时有咕噜噜的声音响起,顾菟不出门做生意时,都藏身在潘家老井修炼。
角落里堆了一些破瓦,那是前两天拣瓦时淘汰下来的。
周爱红听潘垚说了,这老瓦遮蔽风雨,染了屋宅的气场,有祛邪驱煞庇护之意,就都舍不得丢了,这不,她特意捡了搁在角落里。
破得实在厉害的,才给小孩拿去扔水瓢。
那些没那么破的,准备等潘三金过两天空了,搭个鸡寮什么的。
“端午已过,龙舟厂也没那么忙,正好呀,给你爸爸找点事儿做,省得他骑着个自行车胡乱跑。”
周爱红手中提着一根水龙头,一边和潘垚唠嗑,一边还朝铺了水泥和鹅卵石的院子地面上浇水。
水泥刚铺这几日,它就得吃水,得养护,这样才不容易坏。
清凌凌的水一冲,上头的鹅卵石愈发地剔透了。
潘垚瞧了瞧被说不能闲的潘三金,偷偷笑了笑。
“好,我也能帮忙。”
“对了,盘盘。”周爱红又想起了什么,收了水管,紧着就道,“解放路那儿的店面,拆迁的事已经定了,正好明儿周日,咱们一道去市里瞧瞧,顺道再看看店面。”
潘三金:“有啥好看的。”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手散漫得!”周爱红嫌弃地瞪了潘三金一眼,手一指角落里的破瓦片。
“要当真签字了,咱也能瞧瞧有什么东西能往家里拆回来,窗户、瓦片,木门……都成。”
就是破木头,那都能用来烧柴。
潘三金恍然,“对对对,可不能浪费了。”
潘垚想了想,这倒也是,解放路那边的店面是个老宅了,要当真签字了,勾车一勾,什么都成破烂,她们先拆一些回来,能用的就别浪费,像那窗棂,里头可是有雕花的,现在会这些手艺的人一年比一年少。
就是没有拆什么东西回来,进城走一走,瞧一瞧,那也是有趣的呀。
第二日。
夏日日长夜短,一早天就亮了,潘垚坐在自行车后头,和潘三金一道去码头边,准备乘船去市里。
早晨的风凉凉的吹来,路边野草葱郁,野花夹杂其中,或红或紫或蓝或黄,各色皆有,小小的一朵,便为夏日添几分色彩。
自行车的车轮子滚动,很快便轧过去,潘垚贪看周围的景,只见青草树梢,叶尖还有点点水露欲坠。
清晨时分,疏朗又清新,路上是鸟儿和虫鸣的声音,处处皆是生机勃勃。
等到了渡口了,人多了起来,周围也就喧嚣热闹了起来。
到了A市就更甚了。
早市热闹极了,处处都是叫卖吆喝的声音,卖菜的,卖早点的,卖肉卖丸子的……人声鼎沸,买菜的妇人手挎一个竹编篮子。
你出个价,我再喊便宜几分,实在不成,再捎点饶头,添上几根葱蒜也成。
拿到了便是占到便宜,特别有成就感,脑袋都高昂了两分。
这儿一片的烟火气息。
“小萤,饿不饿,渴不渴?”做生意的妇人抽空看了眼闺女,收拾着碗筷的时候,紧着就问道。
“妈,我不饿,也不渴。”叫住小萤的小姑娘抬了抬头,露出光洁的额头。
只见她脸蛋小小,鼻子挺巧,唇色浅浅,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
“老板娘,给我来一碗豆浆,加一勺子的白砂糖,再来一个三角糕,三角糕拿酥脆点的啊,要新鲜出锅的。”
“哎,保准酥脆,我这都今早现炸的,对喽,加糖的豆浆要添一毛,得三毛钱。”
“去去去,好你个毛大姐,特意说这一声,这是打量我吃不起白糖还是咋滴,加!”
顾客摆手,笑骂了一声。
一声加字,喊得豪迈又大气,一毛钱的生意,被这豪气的声音一加持,生生喊出了大生意的气势。
被叫做毛大姐的老板娘抿嘴一笑,转过身,利落地拿出干净的瓷碗,白糖加一勺,保温壶中的豆浆一冲倒,汤匙搁上头。
“劳烦您自个儿搅一搅嘞。”
“呵呵,客气客气。”
顾客喝着豆浆,咬着酥脆的三角糕,视线一转,目光落在毛大姐的闺女面上时,脸上便露出了惋惜。
“毛大姐,你家这闺女儿眼睛得去瞧瞧啊,这样漂亮的大眼睛灰蒙蒙的,瞧不到东西,这辈子都可惜了。”
毛大姐擦桌子的动作僵了僵,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闺女,只见她坐在摊位旁边的小凳子上,怀中抱着一只小奶狗,脸蛋贴着狗儿,时不时还给狗儿顺顺毛。
虽然瞧不见,却是爱怜喜爱的神情。
见闺女儿没有被影响了心情,毛大姐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转而,又有些气闷这些客人。
虽然是好心,可老当着孩子面儿提做什么!
她能不知道要带去看么!
说说说!
你一句,我一句,轻轻巧巧。
孩子坐这儿,一天能听几十句,天天得听,这些话密密麻麻砸进去,心里得多难受!
毛水萍心里发着牢骚,面上却不敢露分毫,只心中微微叹气。
都是客人呢,家里吃穿嚼用,都靠着这个摊子,这会儿痛快怼了客人,明儿就该做不到生意了。
“是是是,有想着去看,这不是在攒钱么,小萤的眼睛得去大医院瞧,咱老百姓的,去一趟医院不容易。”
这话说的,大家听了,顿时心有戚戚。
那是,医院可不是那么好去的,一去就是捧着一摞的钱,小毛小病还好,最怕那大毛病,钱就跟纸一样,火一撩,还没瞧个大火花,大光亮,三两下便成灰了。
快得让人怀疑,那钱就不是钱,它就是纸钱!
顾客还想说什么,毛水萍拎着保温壶上前,紧着就问道,“要不要再续一点?”
“和茶水一样,可以免费续一杯,当然,要是加糖就得另算了,小本生意,糖贵,送不起呢。”
“那再续一杯,加糖!”顾客也豪气。
“毛大姐,你做生意实诚,不拘是这豆浆,还是以前的茶水,那味道都不错,茶香,豆浆也是满满的豆香,不错不错。”
豆浆还烫口着,吹了几下还烫,顾客本来想一气儿喝完,这下是不成了。
汤匙搅一搅,又慢慢喝了起来。
索性今儿周日,也无甚好忙,早上吃早点的时光,慢慢品尝,鼻尖嗅着这豆香,看街道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反倒有股韵致。
一股安宁的幸福莫名升起。
果然,一日三餐,最是抚慰人心。
“那是自然,小本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我啊,之前摆茶水,那都捡着新茶来泡,现在做豆浆和早点生意,豆子也捡新鲜的做,用料也足。”
毛水萍笑着应和了几句。
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毛水萍独自带着个闺女儿,之前在路边支一个小摊,卖的是茶水,只一个长嘴大肚的铜壶,就支起了生意。
慢慢的,家当攒了又攒,现在做的是早餐生意,四个保温壶的豆浆,再炸一些油条,三角糕,油饼来卖,生意也还成。
除了她手艺还行,用料实在,做事也干净,大家还瞧着她一个妇人带着个眼睛瞧不到东西的闺女艰难,特特关照她的生意。
摊子上摆的桌凳不多,只摆了三张四方桌,可以折叠的那种,桌面上着绿条纹的漆,边沿是白色的,颇为清新。
此时,几个顾客看了看毛水萍的闺女,只见她抱着一只黑色的奶狗,微微低头,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嘴里念叨着乖哦、乖哦。
小狗也乖巧,呜呜叫两声,声音稚嫩,红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小姑娘的手背。
此情此景,小狗可爱,小姑娘也可爱。
让人瞧了她那灰蒙的眼睛,更添几分惋惜。
几声叹声气起,毛水萍神情担心,利索地擦桌子收拾碗筷,走到一旁,搁在铁皮桶中清洗起来。
她想着,只要自己不搭腔,这些人应该就不提了吧。
毛小萤却没有被影响心情。
以前时候,她听了叔叔阿姨的话是会难受,心里闷闷的,像吃了一口没有味道的棉花糖,只黏黏腻腻的触感,却没有甜甜的味觉。
那糖丝就像蜘蛛丝,黏腻得让人的心口跳动都不得劲儿。
现在不一样啦。
谁说她瞧不到了?
毛小萤手中抱着小奶狗搁在面前,视线定定。
她能瞧到小汪呀。
它红红的,像是一团火。
好亮——

清风徐来, 摇曳了一地的光影。
树荫下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纳凉,摇着蒲扇,穿着白背心, 外头再搭一件短袖薄裳, 下头一条宽松的黑裤子。
晨时无事,抻抻老胳膊老腿儿, 动动腰, 亦或是手中提着个鸟笼子, 里头是学舌的八哥。
三两街坊凑在一处,说着家长里短。
“你家签字了吗?”
“还没呢,”被问话的是个老太, 勤快,出门唠嗑时候,手中还挂了个布袋, 里头搁着要勾线的鞋帮子。
一边拉呱,一边还能动动手,快活又不耽误做活。
这不, 听到这问话,她眼皮都不撩,手中一个用力, 针戳进鞋帮子里, 手指上的顶针一个用力,那粗针咯吱咯吱地响,发出让人磨牙的声音, 扭扭几下,绳子便跟着针过去了。
一下又一下,穿针引线,多瞧几眼,莫名的解压。
现在解放路这边,街坊邻居口中眼里,顶顶关心的便是拆迁这事。
走出家门,大家也不问吃了没,最先问的,那一定是你家签字了没。
“不签不签!”老太太耷拉下脸,轻啐了一声,想起了什么,还叉了叉腰,手指着前头,愤慨而言。
只见她瘦骨伶仃,跟个瘦高的麻竹竿一样,还得是根晒成黄黄颜色的竹竿。
“那条件差的哟!我和你说,和咱们就差十来里地儿的村子,就和平路那边,你知道吧,我大妹就嫁那地儿。”
“去年时候,人家也拆迁,当初开给他们的是什么条件,现在开给咱们的又是什么条件?”
“就隔了个一年半载的,怎能就差这么多?不行不行!”
“什么?你说不是同一个人负责的?那我不管,我就认死理,一样的是拆迁,一样的是以后盖大房子,起码不能差了别人的!”
说起这其中的差别,老太太气愤难当,一脸愤愤,火气蹭蹭地起,索性也不勤快了,鞋帮子往布袋里一丢,盘着手往后背,老布鞋达拉达拉,在这片地上来回地走。
“不签不签!这冤大头爱谁当谁当,反正我是不当!”
“就是,”周围有附和的声音起,“咱们住得舒舒服服,去哪里都方便,不说别的,起码上医院方便啊。”
“老大哥这话说得在理!打眼瞧着啊,咱们是一年年上了年纪,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现在住得近一些,上医院自己走一段路,或者是做个公交,再不济就花些钱,路边拦一拦,坐个人力车,那都是稳妥的,还不麻烦子孙。”
“你瞧见那管拆迁这事那小伙儿说的没,要是拿房,安排在哪儿?得把咱们安排到坪山那一片了!”
“那儿有啥?啥都没有!”
应和得最大声的是个大爷,脖子上还贴着风湿膏药,说起这事也激动,一叠儿的右手手背打左手手掌,直把自己的手掌拍得啪啪响。
他跺跺脚,眉头愁着皱着。
显然,平时是个身子骨不够康健的。
这话一出,顿时又得到了许多个街坊邻居的应和。
“是啊,坪山是远了些。”
“……条件也差了些,再考虑考虑。”
“是得考虑,我家那老伴儿也在犹豫,哎,老话都说了,破家万贯,拆迁这事儿,大着呢……”
“那可不,嗐,就我那两儿子,都想着签字,急得不行,也不想想那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当然了,小年轻知道个啥,崽卖爷田不心疼嘛!”
“……”
人多的地方,摆摊子的也多,潘垚瞧了瞧,树荫这处就像她们芭蕉村的村子口,热热闹闹的,不过,人城里人多,房子也密,可比她们乡下地方热闹。
这会儿啊,几个大爷大妈在说话,就跟她耀祖叔家的养鸡场一样,人不多,生生闹腾出了数百只鸭子的热闹。
除了溜达锻炼拉呱的人,这儿还有好一些做生意的摊贩。
生意人都鼻子灵,嗅到人炁,那自动便聚来了。
这哪里是人炁,分明是财炁嘛。
箩筐倒扣一个,卖的东西摆在上头,年轻一些的,自行车推一辆,前前后后,车把头、车杠子、车后座……通通不放过。
香酥的炸炒米,卷米条,小铁桶装的麦芽糖……甚至有人在卖小鸡崽小鸭仔,黄绒绒的凑一窝,倒是可爱。
拆迁是大事,潘三金和潘垚也得了解情况。
他们是从外头来,消息没当地的灵通,这不,潘垚蹲在地上,瞧着竹编笼子里的小黄鸭,一边瞅小鸭子,一边还竖着耳朵听大爷大娘们唠嗑拆迁的事。
摊主是个和气的大叔,笑眯眯模样。
他戴着草帽,从车把头坠着的布兜里拿了一小捧的谷粒出来,递了过去,让潘垚喂着玩玩。
“喏,好玩着呢,买一只回去养不?小的时候有趣,养大了还能吃肉。”
“呵呵,我家小子闺女就养了两只,啧,那叫一个精心,阿奶杀了做菜,哭得哟,鼻子都红了!”
摊主想起自家小孩哭鼻子的样,乐呵呵一笑,又抓了把玉米粒给潘垚。
“吃肉的时候,啃着那鸡腿,一口又一口,也贼香。”
潘垚:……
倒是心大的俩憨娃。
“不用不用,叔,我家住乡下,家里也有呢,还有大白鹅。”
“大白鹅啊——哟!那东西厉害,嘴里子利,贼能叨,咬住就跟一把剪刀夹住一样,是看家的一把好手。”
潘三金买了一玻璃瓶的麦芽糖,转过头就见自家闺女蹲在一旁,戴着个草帽,喂起了笼子里的鸭仔子,还和摊主唠嗑起来了,半点不怕生。
两人都戴着草帽,别说,还怪投缘的。
“盘盘,我瞧着好些人还不想签。”
潘垚点头,“是呀。”
解放路这边位置好,算是中心地方,从古代时候,这里居住的人便多,人多的地方自然热闹,交通便捷,有菜市场,有各种店铺,离医院近,百货商店也近。
生活起来很是方便。
潘垚和潘三金方才也去了解了,这次拆迁拿房子的话,不是原拆原建,是要被安置到坪山那边。
坪山虽然也是市里,可那边人少,还没那么热闹。
像她们这样将店面出租的,倒是没有太大的感慨,收租金哪里不是收?
而且,潘垚还知道,随着经济发展,莫说坪山了,以后啊,搭桥造路,四通八达,国家以众人想都不敢想的速度,快速地崛起了,就是连镇上都会是好地方。
几乎家家有私家车,油门一踩,哪里去不得?
甚至,住乡下地方还更好一点,人们还追求乡村生活。
空气好,不憋闷,地方宽敞,还有自个儿的小院子,种点花花草草,再种点小菜,日子不急不缓,能听到风吹过田野的声音,脚踩泥地接地气,连心都静了。
没有大志向的,住乡下地方,那还更舒心呢。
可这时候,大家伙儿自然心有不舍,拆迁拆迁,拆的是熟悉的住处,是家呀。
未来还未明朗,未曾熟悉,自然心生抗拒和惧意。
尤其是这些上了年纪的阿太阿公,破家虽破,却也是祖上传下来,亦或是他们辛苦建起来的,自然满心不舍和犹豫。
“真喜欢呀?”潘三金瞅着笼子里的小鸡小鸭,侧头问潘垚,“爸给你买两只?”
“不用。”潘垚摇头,笑得眼睛弯弯,“咱自己也能抱窝。”
潘三金:“好好,回去让你陈家阿婆瞧瞧,她特别会瞧种蛋,咱们自己也养一窝。”
鸭子公鸡这些畜生,小时候是真的可爱,大了嘛,那就只剩下实用了。肉香!
临行之前,潘三金拿了两根干净的竹棍子,在玻璃瓶里缠呀缠,缠出了一团的麦芽糖,递给了自行车后座上的潘垚。
“尝尝,香着呢,吃了润肺,比糖好。”
“谢谢爸。”
潘垚尝了尝,当下便眯了眼睛。
甜丝丝的,充满了麦芽的香气,绵软如糖浆,却又带几分硬实,麦芽糖一点点在口中化开,清风徐来,带着解放路老街的滋味。
“好吃!”
“呵呵,好吃吧,我刚才一瞅那老太搁麦芽糖的铁桶,瞧那颜色就知道,这味道铁定不差。”
乡下自给自足,他们自己也会熬糖,就麻烦了一些,潘三金眼力好,瞧着那麦芽糖黄中带白,就知道它品质不差。
“回去后啊,爸爸搁碗里化水,咱们化水也好吃。”
“恩恩,你和妈妈也喝。”
“走喽,回去喽。”潘三金吆喝,不忘问道,“坐好没?”
“坐好啦。”潘垚连忙将脚丫子翘起。
听到潘垚这脆生生的应话,潘三金将买的麦芽糖玻璃瓶搁在网兜中,车把子上一挂,一蹬自行车,这才朝前骑去。
车轮子滚过水泥路,掠起阵阵尘埃。
身后,几个老太太和老大爷还在说着拆迁的事。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不想拆迁,自然也有人盼着拆迁。
“住新房子多好啊,是楼梯房呢,还能装马桶……我可不要再洗痰盂了,我家臭小子邋遢,说了也不听,回回都得在夜里屙屎,闷了一夜,那味儿啊——啧啧。”
说话的人回味了下那滋味,当下就皱巴了脸,一副受不住的模样。
秉住鼻息,嘴皮子一掀,只落了个字。
“臭!”
“哈哈。”周围的街坊发出善意的哄笑,“是臭是臭。”
“舒华大妹子,你家小子鸿平今年也有十四了吧,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还这样邋遢!仔细以后媳妇不进门!”
亲妈能埋汰,听着别人埋汰,那怎么就有点儿不那么得劲儿呢?
这大概就叫护短。
被叫做舒华大妹子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在一众老太里,瞧着还年轻,齐肩发,身子微胖,有些矮,城里没有种地,瞧过去面皮白。
所谓一白遮三丑。
这不,她瞧过去就更年轻了。
鲁鸿平是魏舒华三十大几时候生的,算老来子,难免偏宠了一点。
听到这,魏舒华讪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为自己小孩说了两句。
“嗐,小孩子嘛,不都这样,要耐心教,多叨叨几趟就会了。至于媳妇嘛,嗐,还小呢,现在不比咱们以前,哪个这么早结婚,法律都不肯的。”
旁人不惯着,“要我说啊,你也真是的,就宠他!让他自己倒几回痰盂,闻闻那臭味儿,自然就知道去厕所那儿了,你呀,都小伙子了,还养得这样娇!这样不行!”
城里的平房没有修下水管道,不过,一般几个胡同弄子里会配一个厕所。
这厕所还是个收费的,还有人专门承包,清理收钱,五谷轮回还能卖去做肥料,再搭着卖一些纸巾。
瞧着大家上厕所,一次收个一毛两毛的。
别小瞧这一毛两毛,它也能发家。
毕竟人有三急,在外头也得讲究些脸面,总不能和畜生一样胡来,随地大小便吧。
所以,老话说得对,京城居,大不易,这城里居,那也是大不易的。
吃喝拉撒,处处费钱,这里头,没有一字是夸张的。
这时候的纸巾也和以后的不一样,是被裁成一刀刀的粗纸,粉紫色的,垒得高高的一堆,去买的时候,那也是称斤的买。
纸面颇为粗糙,用之前还得揉揉,将它揉软了,粉末还簌簌掉下。
反正,这时候住城里的,甭管有钱没钱,有单位没单位,只要是住平房的人,白天清晨时候,第一件事,紧着就是去厕所里排队倒痰盂。
要不然,那家里得臭喽。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人人平等了。

夏日天热, 树荫下最是舒坦,风吹来的时候,带着绿荫的味道。
魏舒华被人又说了几句, 都劝着她不要太宠孩子。
这当妈的多是这样,自己能说孩子,别人附和了, 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不, 她抿了抿唇,脸上没了笑模样, 耳朵听声不过心, 随意嗯嗯附和了两声。到了最后, 甚至还别过头。
抻抻腿儿抻抻胳膊,装作听不到。
心里还有些懊恼。
自己起这话头作甚!
凭白让人说嘴!
老话都说了,人老成精, 都是大爷大娘了,谁还瞧不出魏舒华的不痛快?
老伙计几个笑着摇了摇头,有个促狭的老大姐, 那还眉眼朝天,手脚挥舞,添油又加醋, 紧着又说了魏舒华家的小子鲁鸿平几句。
“好啦好啦!没瞧着舒华大妹儿的样子么,嘴皮子都快被抿得秃噜皮了,仔细惹急了, 她啐你一口!”
“哈哈, 还真是。”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在消遣我呢。”
魏舒华反应过来,身子猛地一转, 一口大气好悬差点没喘上来。
手叉腰,倒竖眉毛,指着人讨伐。
这是急眼了。
几个老太太老大爷哈哈笑几声,声音疏朗,闹得不远处榕树上飞出几只惊鸟,鸟儿翅膀扑棱扑棱,树枝哗哗而动,树梢间掉下一些紫红色的小豆子。
“那拆迁的事,咱们几个老家伙可说好喽,谁都不签。”
“对,先不签。”
“条件得再谈谈,都别急,老话都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拆迁是大事,急不来!”
解放路的榕树下,几个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暗暗约好先不签字。
都是街坊邻居,这时候更是要抱团,不能让人从里头击破,众志成城,拆迁也一样!
人多才能好提条件。
单打独斗的,谁理人呀。
虽然是初夏时候,太阳升起来后,那天也热了起来。
明晃晃的日头在头顶上,晒得人眼晕,活动开了手脚,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几个老大爷老太太一拍大腿,懊恼时间溜得飞快。
“就唠嗑几句,怎么就都这个点了?不说了,家里还一堆活儿要忙嘞。”
“老姐姐慢点儿走,回头空了再聊。”
还有不放心的,走出好几步了,还不忘扭过头再喊道,“千万记得啊,咱们几个都说好了,先不签字!”
“……啰嗦!知道啦,快走快走!”
魏舒华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也准备回去,她走近刚刚故意促狭她的老大姐面前,下巴一抬,脖子一扭,侧头看旁边,还用力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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