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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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口,潘垚和高娟梅都瞧到了这一幕。
高娟梅气得不轻,“呸,这高小飞,他指定是又要回去骗人来了。”
“他以前也是挖矿的,做了两年,能说会来事,给老板带了几回人,脚跟就站稳了……拐人来,丧了良心了!”
望气术下,隐隐能见尤传勇高小飞几人有黑气笼来,尤其是穿皮夹裳的尤传勇。
印堂、鼻尖、两颧皆有黑气。
啧,这是诉讼缠身,命不久矣的面相。
远处有车子轮胎刹车时摩擦的声音,潘垚侧耳听去,不止一辆的车子来,很快,一行公安举着枪将这处矿场围住了。
尤传勇怒瞪周围,一脚踢开旁边的凳子,声音很大,吓得众人打了个激灵,噤若寒蝉。
“谁!”
“究竟是谁报的警!”
“怎么回事!你们出人也不和我说一声,你这几个意思?”他拿起大哥大拨号,才说两句话便被扣押了。
“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知道我谁吗?老子上头有人!”
“放开我……我警告你们,都给我客气点!”
“……”
“别管这狗吠,将人带到车上去严加看管。”一身警服的大队长孙广民拿过尤传勇的大哥大,皱着眉看了一会儿。
随后,他将大哥大递给身边年轻一些的警员,声音肃冷。
“去查一查,他上头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不落地查!”
“别怕得罪人,有什么事我兜着!”
孙广民环顾过周围,饶是他是个老公安了,见到矿场里还这么多人被禁锢自由,沦为挖煤赚钱的工具,都忍不住骂咧了几句。
“是!”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是不是?”
“公安来救我们了,来救我们了,呜呜——”
矿场这处响起了喜极而泣的声音。
见公安来了,潘垚这才准备回去,走前不忘交代高娟梅,道。
“婶婶,该咱们的工资,咱们就得拿,别不好意思开口,总不能真给他们做白工,对吧。”
“对对。”高娟梅脸色还有些白,眼里却盈着笑意了。
也因为这笑意,那抹疲惫和憔悴被清扫,虽然还瘦削着,却已经有几分在芭蕉村时的梅子婶婶模样。
潘垚挥别,“我走啦。”
脚步往前一踏,步入虚空,周围的景致在往后退。
日升月落,犹如跳丸。
转眼时间,日子从早春走到了暮春初夏。
芭蕉村这几日雨水不停歇,细细密密,泥土都湿泞得厉害。
这时候的路不比以后,没有沥青路,也很少水泥路,乡下镇上,好一些的路是青石板路,路是老老一辈传下来的,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月,石头面都被踩得润泽光滑,角落里有苔藓丛生。
放眼看去便是历史的韵致。
还有一些是石子路,要不便是土路,雨一下大,路面打滑,泥土融化进雨水里,坑大得能养鱼。
一脚踩下去,鞋子都拔不出来。
傍晚时分,下了学,潘垚回到家便去洗了头发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
潘家是以前传下来的宅子,堂屋亮堂高挑,青砖木头瓦片,房间也不少。
潘垚就曾和潘三金戏说过,咱老潘家祖上也算阔过,惹得潘三金哈哈大笑。
潘三金和周爱红都是会过日子的,专门收拾了间屋子做洗澡房,前些日子,潘垚拉着他们去市里的百货大楼买了洗衣机,东芝牌的,有两个桶,左边洗衣服,右边甩干。
虽然没有以后单筒的方便,不过,它已经很便捷了,简直是解放了周爱红的双手。
“今天你大荣叔和梅子婶婶回来了。”
下了雨,天气有些湿冷,周爱红又去陈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回来得迟了,也不多煮饭,准备将馒头炊一炊,再煮一碗榨菜肉丝汤来作配。
“将就着吃一吃,明儿妈再做好吃的给你尝尝。”
“这就很好吃呀。”潘垚坐在饭桌旁的长板凳上,脚丫子一晃一晃,闻着馒头的香气,微微眯眼。
她可不是说好听的,真的好吃,大馒头松软,还没有咬下,便能嗅到粮食的香气。
五谷杂粮,最能抚慰人心。
咬下一口,馒头虽然没什么味道,却能越吃越香,到后头有一股沁甜。
和榨菜肉丝汤一搭配,就更美味了!
斜桥牌的榨菜,半包就能煮一碗汤,肉汤咸香,再放几朵新鲜的菌菇,肉丝嫩滑,汤汁鲜美,她能一气儿地喝一碗!
“婶婶叔叔没事吧。”潘垚咬下一口大馒头,特别关心那工资,“钱拿回来了没?”
“拿回来了,拿回来了。”周爱红满眼是笑意,虚虚点了点潘垚脑袋,“你个小财迷。”
“不是财迷。”潘垚护短,“咱村子里的,吃啥都不能吃亏,给人做白工,这事儿没门!”
“是是。”周爱红好笑。
那煤矿主做挖煤这门生意,买卖人口,视人命如草芥,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说来,他的矿上以前也出过意外。
之所以会走上买卖人口,那也是因为出了事,被家属闹上门,他要赔一笔钱,觉得不划算,这才盘算起了人口买卖。
等干上几年,拿一笔小钱将人打发了,也算安抚人心。
要是出了事,人往地下一埋,谁知道是他这儿出事的?
“被判了枪毙,吃枪子儿呢。”周爱红小声,“那高小飞也没好过,听说被判了二十年,今儿早上,高家那边还来了人来说情,哭着喊着跪着,叫你梅子婶婶他们留情。”
潘垚瞪大了眼睛看去,不放心了,“没留情吧。”
“没!人老太太拎着扁担,三下五除二,就这样挥挥几下,把人都给赶跑了。”
“威风!”潘垚咬着大馒头,伸出大拇指夸赞,“老太太威风!”
可不是威风么。
周爱红想起那情景,还由衷地佩服老太太。
明明是小脚老太,拎着根扁担,横眉冷竖,脚步颠颠,口中喊着呔,吃她老太一棍,生生耍出了大圣的气势!
贼威风了!

第142章
被周爱红说将一根扁担舞得贼威风的高玉姣, 赶了那糟心的亲戚,不用客气,不用做面子, 该骂骂,该撒泼撒泼,该咒咒, 顿时神清气爽, 精神抖擞。
因儿子和儿媳妇被自家亲戚坑害的郁气都散了一大半。
她喟叹一声,心满意足, 怎一个舒坦了得!
果然, 这世界上, 只要自己肯发疯,不痛快的就得是旁人!
到了第二日,高玉姣找了村子里杀猪的力柱大叔, 操刀将家里养到两百斤的大猪给宰了。
杀猪褪毛,剜猪心猪肺,清洗猪下水……
猪血也不能浪费, 大大的搪瓷盆装一盆,回头再搁一些盐巴和醋,冷水里一煮, 就能成血旺。
因为杀猪,陈家小院忙活得热闹。
老太太捻了捻大肥猪,满意地点头。
她使唤儿子过来, 将肉往箩筐里装好, 殷殷交代,“这猪大头,还有这两蹄髈, 再割一排的猪扇排……都给小大仙家送去,晓得不!”
“人可是救了你和梅子,没点表示怎么成?”
陈大荣挠了挠脑袋,“我和梅子给了她红包,她不收,说乡里乡亲的,梅子还和爱红要好,还说自己得喊一声婶婶,没有收红包的道理。”
推来推去不好看,见潘垚坚持,陈大荣和高娟梅也就作罢。
他们瞧出来了,潘垚是真心的,不是客气。
难怪被人拐着卖了!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剜了自家儿子一眼,没好气道。
“她喊你们一声叔叔婶婶,不收是她厚道,人好,咱还能啥都不表示了?这像什么样了!”
“就半头多的猪,不值当什么,古话都说了,礼轻情谊重嘛,只管送过去,要是还不收,你就说,就说——说是你们这做叔叔婶婶的,疼爱侄女儿的!”
“……放心,给你们也留着一些了。”
“啧啧,瞧你们这瘦的哟。”高玉姣看着陈大荣,又回头看在井边洗猪下水的媳妇,第一遍用草木灰,第二趟用淀粉和油,一遍遍搓,直到没有了脏污。
她老眼里闪过心疼,鼻子一酸涩,险些又要掉下泪来。
高玉姣吸吸鼻子,不想让自己这样不争气。
哭啥,哭了掉福气!
人小大仙说啥来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了这么一遭大难,一定否极泰来,只盼以后的日子啊,太太平平的。
“剩下的肉我拿去烧一烧,好好地给你们做一份线面,再搁两个大鸭蛋,压压浪。”
鸭蛋在A市可是好东西,谐音压浪,出远门或是久归的人都得来一碗猪脚线面,上头再搁两个剥得光光滑滑,不带一点磕巴的大鸭蛋。
压浪压浪,从此人生无浪。
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哎!”陈大荣一个矮身,扁担搁肩,一个起身,前后两个箩筐晃悠。
他手一抓箩筐的尼龙绳,找了找重心,扁担立马便稳住了。
虽然陈大荣担得稳当,高玉姣瞧了几眼,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一个摆手,小脚颠颠跟上。
“算了算了,你嘴笨,我还是跟着你一道去瞧瞧。”
“娘,你就是太操心。”陈大荣一边走,一边笑道。
“有娘操心还不好?这是福!”
陈大荣沉默了,随即裂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牙,“对,有娘操心是福气,以后啊,劳烦娘要一直操心,操心到儿也成大爷,牙齿稀疏了。”
“美得你!”老太太顿了顿脚步,侧头看去,“不去外头闯了?”
“不去了,”陈大荣脚步不停,“就是去,那也就在咱们市里,经了这么一遭啊,我算是明白了一个理儿。”
陈大荣的声音低沉了一些,“人离乡贱吶。”
在外头时候,春日了,他抬头瞧着燕子往南飞,而自己和媳妇还被困在那一地,再低下头,瞧着自己那一身的煤渣,指甲缝里洗都洗不干净,心里别提多心酸了。
人离乡贱,真正出门的人才懂这份苦。
天空难得的放晴,今儿周六,只上半天的课,日头虽然出来了,地上的泥土仍然湿泞,更甚至因为这明媚的日头一晒,水炁蒸腾,处处黏黏糊糊的。
潘垚拿着铁锹,脚一蹬,铁锹和地面摩擦,有一声刺耳的“刺啦”声。
煤渣被铲起,堆进外头坑坑洼洼的地面。
“想吃小笼包了。”潘垚嘟囔。
这会儿啊,她就跟蒸笼里的小笼包一样,水炁蒸一蒸,热乎乎又胖乎乎。
“什么?”周爱红只听到些许声音,侧过头瞧潘垚。
“我想吃小笼包了。”潘垚哼哼重复。
周爱红好笑,还真是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做着活都能想着好吃的。
“好好好,忙完了妈妈就给你做。”
“要什么馅儿的?唔,我想想……家里还有些红烧的五花肉,回头妈妈把它们切丁了,做成笋包成不成?对了,还有些炼油的油渣,做包子也好吃。”
听到这话,潘垚又高兴起来了。
果然,画饼就是能充饥,这会儿,她手中可有劲儿了。
“成!”
“就笋肉馅的。”
“红烧肉和油渣的都要!”
“贪心!”周爱红又是一笑,虚虚刮了刮潘垚的鼻子。
“嘿嘿。”潘垚皱了皱鼻子,笑得可爱。
周爱红手中也拿着一把铁锹,她将铁锹插进地里,回头瞧院子,院子有水坑的地方,她都和潘垚都一道用煤渣和碎石头填了。
这会儿倒是工整又干爽。
只是A市夏日多雨,回回夯土,倒也烦人。
“盘盘,你说,咱们要不要用水泥铺一层薄薄的地面?起码下雨时没这么湿泞肮脏,我瞧队长家就这样做,看过去是敞亮了些。”
“不能都用水泥。”潘垚可舍不得。
整片的水泥地,那就和院子里的枇杷树,还有水井不搭配了。
“咱们用石头,再用一些青石板吧……妈,你别忙活,这两天我空了,就去河里捞石头,不费钱。”
“成,那妈去订青石板!既然翻新,刚好再找个人拣拣瓦。”
潘垚:“哎!”
乡下的老房子都是瓦片做顶,一片片堆垒,雨水便从高而下,最后从屋檐处流下。
滴滴答答,下雨时特别美,伸手接雨,看天色泛着淡淡的青,听雨声落在瓦片上,声音清脆,不知不觉,心便静了。
瓦片每隔两三年便要捡一次,不然会漏雨。
要是漏雨,那就不美了,大盆小盆,就连锅碗都得搬出来接雨,也就小娃娃觉得好玩,哈哈拍手,晚上还睡得香香。
拣瓦这工程大,一片片的瓦片都要捡过去,破的捡出,好的放一边,都拣完了后,还得再一片片地叠回去,不够的数量再添上。
旧瓦也不会丢掉,破得厉害的,小朋友会拿去扔水漂。
碎瓦片贴过水面,打起水花,厉害地能一打就打十几个水花呢!
听到一句周爱红的拣瓦,潘垚准备一会儿就去瞧瞧日历,选一个黄道吉日。
两人吭哧吭哧继续忙活起来时,就见乡道上走来陈家母子。
“妈,是婆婆和大荣叔。”
“哟,婶儿和大荣怎么来了。”
周爱红两下迎了过去,瞅到陈大荣担在箩筐里的猪肉,还挑了挑眉,露出不赞成的模样,“这是——”
高玉姣也不客气,两下搀过周爱红的胳膊,拉着人往潘家院子里走。
一边走,一边还招呼陈大荣将事情做妥帖。
“东西搁厨房里放好,知道没。”
转过头,高玉姣拍了拍周爱红的手,眉眼疏朗,对她和潘垚嗔道。
“嗐,你们恁客气,都不收礼,这不,家里给大荣和梅子接风洗尘,宰了一头猪做太平面,我就给你们也送一些来了。”
“千万收下!就一点点心意。”
潘垚探头瞅着箩筐里那闭着眼睛,被料理得干净,显得有些安详的猪头。
老太太口中的一些,真是好大一坨呀。
是个实诚的老太太了!
“这手艺,必须是力柱大叔了。”周爱红也看了一眼大猪头,感叹道。
“那可不。”老太太笑得眯了眼睛,“都自己一手养大的,又给煮饭吃,又给洗澡的,还得给它洗猪圈……伺候祖宗也就这样了,送走的时候,就得找力柱。”
“他的手艺是这个。”老太太伸出大拇指,夸赞了一声。
“手起刀落,猪走得利索,不遭罪,你瞧瞧这猪头脸,都不吓人嘞!”
潘垚悄悄点头,不错不错,有一股安详的意头。
猪宰都宰了,高玉姣也将话说到份上,又说了猪是自家养的,本该年节里就宰,因着高娟梅和陈大荣不在家,这才没杀。
他们不在家的日子,承蒙潘三金和周爱红多照料,这猪啊,真就一点小小意思。
“再推!”老太太故作皱巴着脸,唬道,“再推就是和婶儿生分了!”
“好好,我们收。”周爱红笑道。
她瞅了一眼小姑娘,“正好盘盘想吃包子,拿着这肉,还能多做些包子。”
猪头肉是好东西,卤煮再红烧,下酒配饭都贼香。
潘垚也不怕,去厨房拿了猪毛夹,小杌凳一坐,就在厨房门口就着明亮的日头,给猪头拔起了毛毛。
耳朵边,老太太和周爱红还在唠叨。
“不出去了,经了这么一遭,不单单我们怕,大蓉和梅子怕,聪聪那孩子也怕。”
“我都瞅着了,小小的人儿,蜷在被子里一拱一拱地抽泣,夜里偷偷哭了好几回,可怜哟——老婆子我瞧了心都碎了。”
聪聪哥哭了?
潘垚手中的动作停了停,继而继续,耳朵拉长,还听着大人们絮叨拉呱。
“不出去了?”周爱红意外却也不意外,“那也成,外头千好万好,哪有家里好,不出去也成。”
“回头找个营生,要是咱们村子不好做事,去市里也行,做点小生意什么的,都不错!”
这话,周爱红可太有经验了,潘垚有店面在市里,收租和检查店面,这些杂事都周爱红帮忙在做。
每一回去,她都能瞧到,租店面做生意的老板那红红火火的劲儿。
赚不赚钱,日子过得好不好,那从精神面貌就能瞧出来。
会赚钱,就等于找到了方向,别的不要犹豫,不要多想,就鼓着一口气,俩夫妻一道,用力地朝前跑就成!
“爱红你说得对,现在做生意好呀,只要脑袋灵,手脚勤快,不怕没饭吃。”
老太太吧砸两下扁扁的嘴巴,眼里不知是激动,抑或只是年迈而常盈着水光,阳光下亮亮的,想起过往,那是感慨万千。
潘垚想着越来越豪气的顾菟,不由得暗暗地点头。
不错,做自己的老板,那绝对比让别人做自己的老板,来得强!
陈大荣搓了搓手,有些局促。
“我打算在村口开家食杂店,也能照顾照顾家里,生意上手了,让梅子守店,我跟着妹婿去市里,再瞧瞧能做点啥……”
“煤矿那事是吓人,我和梅子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可我想了,也不能因噎废食,遭了一次劫,人就趴下了。”
听着陈大荣和高玉姣计划未来,潘垚抬头瞧了瞧天光,还伸出手,半遮着眼,大大的杏眼儿微眯,不让阳光刺眼。
真好呀。
就是该这样嘛,日子不需要波浪壮阔,平平淡淡就是幸福的滋味。
夜风吹拂,天空幽蓝,一轮圆月高挂天空。
初夏时节,乡下热闹着呢,草丛里都是蛐蛐等虫儿鸣叫的声音,池塘河边流萤飞舞,时不时有呱呱鼓了鼓腮帮子,一个用力,脆生生的“呱”便跳了出来。
深绿色的小身影在荷叶上,后肢一个跳跃,跳进水中,只听“噗咚”一声。
荷叶微摇,水波漾开大大的波纹。
下一刻,只听水声“哗啦”一声,荷叶下钻出了个小姑娘。
水湿哒哒地将长发浸润,月夜下,那本就白皙的脸蛋如玉白一般,水珠都附着不住,滴滴滚落。
她眼睛明亮,头顶一顶大大又鲜翠的荷叶,微微噘嘴,带点嗔意,却更添了水灵。
“都是你,刚刚乱呱什么,把小弟都给惊跑了。”
潘垚数落顾菟。
顾菟讪讪,“刚刚吹来一阵冷风,我没忍住,就打了个喷嚏,我也不想的。”
“好吧,那你说,是不是我找的这个小兄弟嘴巴大?”
潘垚说这话,手心一摊,只见上头有一只绿色的树蛙。
它全身碧绿,腹肚白白,眼睛棕色中带着黑仁,瞧过去冰冷冷的,趴在掌心也是冰冷冷的触觉。
这是潘垚从别的地方找来的,嘴巴一鼓,能鼓得嘴巴和肚皮特别的大。
偏生顾菟不服气,说它的小弟也不差,吵闹争辩了一通,一人一妖这才藏在荷叶下,做贼一样地盯着池塘里的呱呱唱呱呱。
准备攀比攀比,比个高低!
顾菟不服气,“刚刚那胆子小,吓跑了,不成,待我回族里吆喝几声,来一场大比赛,选出一个嘴巴最大的,一定不输你这树蛙!”
蟾蜍精抱肚子,睥睨潘垚手中的树蛙,还哼哼两声,嫌弃潘垚没眼光。
这外来的和尚就是好念经!
等着,它本地的弟兄也不差!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蟾蜍精也是有胜负心的,丢了这话,还不待潘垚说什么,“噗通”一声,顾菟就跃到了水里。
“哎!”潘垚叉腰看去,“怎么就跑了?”
就见水面咕噜噜地响,没一会儿,那动静便没了,江面重新平静,月光的影子落在上头,水波随风微动,光影似也在动。
“来~”
正待潘垚也要跳进水里,追着顾菟比个高低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像山涧间门流过的清泉,不急不缓,带着温柔的笑意。
“府君?”潘垚回头朝小庙方向看去,果然,就见那儿的月华格外的浓郁,一道白影盈着风,宽袍簌簌,月亮在他身后升空。
下一刻,江面起了一阵风,风卷着荷叶一道朝小庙方向掠去。
“府君。”潘垚打了声招呼。
玉镜府君看着小姑娘落在屋檐檐角,一片荷叶随着风炁落下,正好盖在小姑娘脑袋上。
她从荷叶下瞧来,杏眼微微眯起,快活又狡黠。
玉镜府君忍不住一笑,伸手揪了揪那荷叶。
“在做什么呢。”
“别动,这是伪装,有了它,这树蛙能和我更亲近一些。”
玉镜府君低头看去,就见潘垚双手摊开,似捧着个什么宝贝。
上头趴着一只绿青蛙,特别的绿,他在这一片都没见过这种蛙。
潘垚也是个话多爱凑热闹的,当下便将树蛙的来历说了说。
“……我从很远的林子里带来的,真的好远!府君你瞧,它是不是特别的有趣,脚上有蹼,能抓树干,不能下水,嘴巴一鼓,肚子是透明的,鼓鼓囊囊,好可爱!”
玉镜府君:……
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潘垚没有察觉,径自点了点树蛙的背,语带鼓励。
“喏,鼓鼓气给府君瞧瞧你的肚子……哎哎,对喽,真给我长脸,一会儿给你吃好吃的。”
“府君——”才转过头,潘垚就瞪大了眼睛,瞧着离自己远了些的玉镜府君。
她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地笑出了声。
“府君,你怕这树蛙呀。”
“没——”玉镜府君才想否认,瞧着小姑娘笑得水光潋滟的大眼睛,轻笑一声,宽袍一拂,也跟着坐了下来。
侧头看着树蛙,声音有些轻。
“倒不是怕,就是不喜欢这样冷冰冰的触感。”
潘垚偷笑,这还不是怕?
算了算了,她才不吓唬人!
手诀一掐,清风托着树蛙到小庙外头的一颗柳树上。
绿柳低垂,撩动水波,小小树蛙扒拉着树干,那儿水炁潮湿,正适合它进食和生活。
只见它时不时的鼓气,肚子大大的鼓起,像个吹过了头的气球,眼睛张合,特别机灵,一只飞虫飞过,长舌一卷,直接将虫子吃到肚子里。
堪称是眼疾舌快!
“真可爱。”潘垚笑盈盈地瞧着,脚丫子悬空,还晃悠了几下。
“就是一会儿得送它回去了,家远着呢,也没个伴,顾菟还说它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才喜欢它。”
“才不是这样,它真的长得可爱呀。”
玉镜府君瞧了瞧潘垚,又瞧了瞧树蛙,跟着她瞧了一会儿,竟然也真就瞧出了树蛙的可爱。
他拍了拍脑门,宽袖垂下,凉风吹来,微微拂动。
为着自己这一下可爱的念头,不免有些失笑。
这冷冰冰的青蛙,究竟可爱在哪里了?
心里这样想着,玉镜府君却跟着潘垚瞧了这树蛙好一会儿。
夜很静,风很凉,吹拂得潘垚的长发微卷。
这一处静谧,没有说话声,气氛却舒适又自在。
过了片刻,潘垚突然想起什么,手心一翻,上头出现一个小蒸笼,蒸笼盖着盖子,掀开来还有热气腾出。
“我和妈妈一起做的肉包子,一起吃呀。”
玉镜府君低头看去,还未说话,潘垚就先瞪眼了,“我手不脏,刚抓了青蛙后掐水炁洗手了——”
“再说了,这还有蒸笼隔着呢。”
玉镜府君:……
“我没说这个。”
“我知道,我得先说嘛!”
包子很香,皮上有几层褶子,圆圆胖胖,一股米面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隐隐还带着道鲜香。
玉镜府君尝了尝,“是笋肉的?好吃!”
“好吃吧!”潘垚颇为自己手艺自豪,虽然她只捏了捏褶子,可这褶子捏得多可爱呀,简直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我一下就吃了三个!”潘垚比了个三的动作,表示刚刚出锅时,那滋味才真的好,“聪聪哥家养的猪,肥瘦相间门,怎么做都好吃!”
一边说,潘垚又拿出了好几个小蒸笼,包子的馅料各不相同,有菌菇肉馅,粉条馅,梅菜扣肉馅……末了,她还端出一海碗。
是热腾腾的小肠花生汤,里头搁了草药熬煮,小肠打结,又香又Q弹,花生软糯,更添一分特殊的滋味。
“喝上一口,有种特别养生的感觉,妈妈不会做,是梅子婶婶做的,这汤里搁的草药就只有她们那边的人会配,特别正宗。”
“你喜欢?”
“喜欢呀,我都喝了好多了。”
玉镜府君轻笑了下,尝了尝,在心里记下这滋味,暗暗感受着其中搁的是哪些药材。
“对了,府君,你今儿怎么醒了?还特意唤我来。”潘垚好奇。
玉镜府君宽袖一拂,收了这漂浮在四周的小小蒸笼。
他抬手指向天边,“今夜有盛景,唤你一道来看。”
潘垚顺着玉镜府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下一刻,就见幽蓝的天边擦过一道亮光,接着,亮光愈发的多,一道接着一道。
星光照亮半边天迹。
最后,星陨如雨。

流星雨!
潘垚都瞪大了眼睛去瞧, 当真是美,一颗又一颗的流星划过天际,擦亮幽蓝的天, 悄无声息,却又绚烂旖旎。
玉镜府君说这是盛景,果真不假。
星陨落了好一阵,夜风徐徐吹来,只带来草丛中虫儿的鸣叫。
小庙屋檐处氤氲着月华, 犹如一轮明月。
风将衣袍吹起,簌簌猎猎, 玉镜府君侧头看去, 就见小姑娘两手撑在身后, 发丝飞扬, 眼睛明亮,好似倒映着一颗又一颗的流星。
星落只是一瞬, 她瞧得聚精会神,舍不得眨一下眼睛,瞧见大颗一些的星陨, 见它们拖着长尾巴似的磷光, 身子还往前一探, 瞧得愈发认真了。
好像更认真些,这些美丽却只一瞬间的景便能记在心里,记得更牢一些,更久一些。
证明它们曾经绚烂,曾经来过。
只一刹那的光华, 也不能被辜负。
玉镜府君笑了笑, 收回目光, 也跟着看向远方,瞧着这数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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