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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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红光往前走。
周围的景色不断地往后,像是打了马赛克的背景,这是甲马符运行到极致,空间似有种扭曲之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红光没入之处一片的黑,明明是青天白日时候,周围却黑得厉害。
甲马符闪了闪,似有骏马仰身,抬蹄咴律律,潘垚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环顾周围。
空气里有臭鸡蛋的味道,手一碰周围,立马染上了一层的黑。
潘垚多瞧了两眼,认出了手上沾的是煤。
她恍然,天光一下这么黑,不是像在地里,而是自己确实是在地底。
这一处是煤矿!
陈聪聪的梦里,她妈妈驮着东西跌在地上,背上的麻袋散开,掉出了许多东西,一块一块黑糊糊的,想来,那就是黑煤。
煤矿弯弯绕绕,地面不平又崎岖,越往下走,空气越浑浊,臭鸡蛋的味道也愈发地浓郁。
地底深处。
陈大荣无力地坐在地上,背靠着矿壁,石头硌得让人发疼,他却没太多的反应。
和他一道被困在下头的还有三个人,前天时候,一截的矿道坍塌,堵住了出口,不上不下,没个生路。
最小的根子绝望地哭了。
几人都有带手电筒,这会儿也不敢多用,就怕等电池用尽了,大家提着的那道心气也会散掉。
“呜呜呜——”根子蹲坐在角落里埋头哭,泪水冲刷得那张黑糊糊的脸上有两道浅浅印记,瞧过去可怜又可笑。
“别哭了,留点力气。”陈大荣有气无力。
“老板会救我们吧,应该会救我们吧。”有人喃喃。
陈大荣苦笑了下,会救吗?一个他也值30张大团结。
去年春分过后,他满怀希冀,带着媳妇和远房的表兄一道出门发财,哪里想到,他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也会被卖掉,和媳妇一道卖到这煤矿。
两人被困在这边,想要有吃的,那就得挖煤。
表哥牵拉一个男人进来是三百块,女人力气不够,不下矿,在矿场里做些洗洗刷刷煮饭的活,或是在地面背煤,介绍费少一些,只两百块。
“该死!”陈大荣想起那点钞票,对着管事点头哈腰的表哥,一砸地面,恨得牙痒痒,啐了声该死!
要是人在面前,他死都要拉着一道垫背。
空气越来越稀薄,陈大荣从希望盼到了绝望,抖着手将揣在怀里的饭团拿出,狼吞虎咽,准备做个饱死鬼。
不吃快一些也不成,地下煤灰大,不吃快一点,吃的就是煤渣。
手电筒也不吝啬的留着了,按钮一推,昏黄的光圈打在甬道上。
光晕中,陈大荣瘫坐地上,眼角有泪。
他记得自己给儿子买了个故事书,上头写了,外国一个小姑娘冻死前划蜡烛,光亮中见到自己喜爱的亲人,这会儿,他的情景也差不多吧。
“聪聪啊——”大汉子脸上淌下泪,哭的压抑又悲伤,四肢都在抽动。
“大荣叔?”这时,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是女娃娃的声音,清脆极了。
几人一僵,以为自己听错。
根子慌乱,“是阴差来勾魂了?”
潘垚往前一踏,步出虚空,依着血缘羁绊的那道红光,视线落在陈大荣面上,又喊了一声。
“大荣叔?”
说实话,几个人都是黑糊糊模样,她还真认不出哪个是陈大荣。
“小大仙!”陈大荣被惊喜砸中,“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潘垚往回瞧了瞧,甲马符的符光淡去,虚空之境掩去,这会儿又是黑黢黢的矿道。
“哦,也能说是阴路吧,我从阴路过来的,这样快一些。”
阴阳相背,阳间有路,阴间自然也有路。
那儿上不见日月星辰,下不见土地尘埃,瞧过去虚无缥缈,还没什么障碍物,就像抄近道一样。
她方才心急,干脆就走了阴路。
一句阴路,不明所以的根子几人又吓坏了。
他们瞧着这手中提灯的潘垚,上牙打下牙,咯咯咯地说不出话来。
是阴差勾魂来了。
还、还拎着一盏张牙舞爪的灯。
“阴差,真的是阴差,我们要死了……呜呜,我上有老,下有小,还不能死,呜呜。”
成年人,活着难,死亡也是奢侈。
潘垚:……
她瞅了瞅自己,连忙宽慰几人道。
“不是啦,我是人,不是阴差,你们别哭了。”
“别哭别哭,真不是阴差——不信你们多瞅瞅我,有我这样年纪小的阴差吗?要真有,地府算是用童工行公职,犯法的!”

潘垚的话才落地, 根子几人愣了愣神,显然是没想到潘垚会说这话。
不过,还真别说, 地府应该是不会找这样的小姑娘做活吧。
一番节省,有两个手电筒还有电,就着昏黄的光圈, 几人拿眼睛去瞅潘垚。
除了根子年纪小一些, 才二十出头,出门做活时, 家里媳妇的肚子里才揣着孩子, 其他两个和陈大荣的年纪差不多大, 家里也都有小孩。
仔细瞧瞧潘垚,只见她穿军绿色的裤子,上头穿海军衫, 乌黑的发扎两个小辫子,明眸皓齿,钟灵毓秀模样。
在他们乡下要有这样一个女娃娃, 后头得追一村子的小男娃!
要是再添个红领巾,那便是现在孩子中顶顶时髦的打扮了。
绿军帽,斜挎包, 敬个礼,朝气又蓬勃。
莫名地,几人心中平静了下来。
瞧瞧这身打扮, 真亲切呀, 这般接地气儿,应该不是阴差。
根子偷偷又看了眼潘垚,也将她手中的灯瞧清楚了, 是龙头戏珠,只见一团光亮在龙嘴处衔着,不见鬼魅,倒是有几分威风。
潘垚冲几人又笑了笑。
矿道下不见阳光,空气也浑浊,只一会儿,潘垚便有种胸口发闷的感觉,再看陈大荣几个,她由衷地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这真是半脚进了鬼门关了!
陈大荣有好多想问想说的,根子几人也满肚子的好奇。
潘垚左右看了看,还伸手拍了拍矿壁,“大荣叔,咱们先出去再说吧,这儿的空气憋闷。”
“从哪儿走?”根子年轻,体力最好,刚刚还哭了一场,听到潘垚这话,抬袖擦了下脸,还垂头丧气模样。
“前头坍塌了一截,咱们出不去。”
另外两个都沉默了下。
煤矿坍塌了一截,他们也想过自救,索性工具都在手边,挖了一截便不行了。
空气憋闷,他们多动几下便发晕,没了力气,只能在墙角坐着,节省一些力气。
而且,回想坍塌时的那段动静,时间闹得挺久,想来,坍塌的那一截还不小。
地下弯弯绕绕的,又暗,就是熟工都不敢打包票地说,自己挖的方向是对的。
另外,他们也担心,自己几个越挖,矿道坍塌得越厉害。
进不得退不得,等着老板良心发现来营救,时间滴答滴答走,漫长又磨人得很,几人越等心越凉。
老板这是不打算救他们了?
也是,骗一个进来也就300块,他们又何止给老板赚了300块?早就回本赚大钱了!
煤炭,这是地里长的金疙瘩啊!
走哪条路?自然是她来时的路了。
潘垚:“没事,咱们走阴路。”
根子人面面相觑了下。
阴路?还说不是勾他们魂的阴差?
陈大荣支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吃剩一半的干粮也没落下,重新又揣进了怀里。
“走吧,你们别担心,这是我们那儿的大仙,镇灾解厄,手段灵通着呢。”
上天不绝命,小大仙来救他们了!
其他人看了看,默默无言,也跟着站了起来。
再糟糕的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不是吗?
几人就见潘垚的手一翻,指尖夹着四张符箓,还不待几人反应,黄符化作黄光,猛地朝几人袭来。
再踏出脚步,原先崎岖不平的路变得不一样。
下头氤氲着瞧不清的雾气,不见土地尘埃,天光一片的灰蒙,几人只能瞧到前方一道光亮,那是小姑娘提着一盏龙形灯,龙口衔珠,光彩耀耀。
这一处煤矿坍塌的地方不小,不止陈大荣被困住了,慢慢地,走阴路的队伍变长了,有一些人运道不好,被埋的地方逼仄,氧气少,这会儿半失了神志,昏昏沉沉模样。
潘垚也不多说话。
只见她手心一翻,上头多了几张纸马。
朝着掌心的纸马吹了吹,纸马遇灵而长,虚空中出现数匹四蹄犇犇的大马。
长鬃飞扬,仰天长啸,四蹄是饱含力道的线条,行进间似会翻浪一般,气势足得很。
马儿驮起了被煤炭沾染得黑糊糊的工人,踢踢踏踏地跟上了队伍。
陈大荣和根子几人都瞧呆了。
这一段路走的,还有神志的几人都记忆深刻。
天光灰蒙,不见日月,不见土地尘埃,周围有影影幢幢的鬼影,贴得近了,它们好似嗅到了人味。
鬼好捉弄人,贪恋又嫉妒还有阳气的人。
不知不觉,它们越凑越近,想要吸一口那久违又温暖的阳气。
龙口衔珠的光又亮了亮,暖光拢过众人,大家似乎听到远远有龙吟声荡开,如水波一般,鬼影被推开,轻柔却不失坚决。
鬼物无法,到底心惧提灯的小姑娘,飘忽几下,顺势便离开了。
众人心中的阴寒也被驱散。
“大荣哥,你瞧那儿。”
根子年轻,也好奇,瞧着走在前头的潘垚,胆子大一些的同时,还往四处看了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一处地方有光亮。
陈大荣也跟着看了过去。
远远地,就见那儿冒着青光,这光亮在灰蒙天光的地方有些扎眼,好些瞧不清面容,如影子般幽幽的鬼灵也朝那边走去。
一个接一个。
乖乖,还怪有秩序的。
“那是望乡台。”潘垚也看了一眼。
阴间十站,先入城隍,后走黄泉,再过望乡台。
“过了望乡,石台上再看一眼故乡和亲人,故乡不再,亲人辞别,那便真的是入鬼门了。”
陈大荣几人心下一凛,果然,那儿的石台冒着幽幽青光,隐隐还有几缕红光,仔细一看,分明写着望乡台个大字。
鬼灵上了高台,回头看阳世,亲人泪涟涟,鬼灵亦是呜咽哭鸣。
自此,阴阳两相隔,缘分散尽。
潘垚想了想,直接将人送到了公安局。
拐卖人口,还禁锢人身,让人没有自由的打黑工,这是犯法的事,恶劣,没有人道!
打击犯罪,那必须寻公安!
“大荣叔,你们自己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去瞧瞧梅子婶婶,我怕她那儿也不好。”
潘垚简略地将为何寻来的事情说了说,说了陈聪聪的担心,俩老口子的挂念,让陈大荣了了这边的事,也回去瞧一瞧。
外头千好万好,还是故乡最好。
潘垚看了一眼几人,只见他们都是黑乎乎的模样,身上也穿着破破的衣服裤子,脸上都蒙着几层煤灰。
耳朵,鼻孔,指甲里都是灰。
甚至有几个手指头都秃了,上头没了指甲。
个个瘦骨嶙峋模样。
瞧了便让人心酸,这是遭大罪了。
陈大荣对卖了自己和媳妇的表哥恨得不行,对煤矿主也恨。
那些不是人啊,是披着人皮的鬼,恶鬼!
“叔说一句不夸张的,这一年多,我和你婶子那是被当做畜生一样使唤!”
这话一出,根子几个也垂头抹泪,心中心酸起。
潘垚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了,聪聪哥的梦里都梦到了,人变成马驴骡子,恶鬼披人皮,个个米多高,手拿鞭子,对他们有绝对的压制。
“所以咱们才更要报警,讨回公道!”
“对,报警!”几人捏拳!
陈大荣再看潘垚,庆幸自己命大。
要不是有小大仙,要不是自家儿子做了噩梦,父母子女连心,他这个命,那是板钉钉丢在外头了。
他老爹老娘,他家聪聪——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是一个老年丧子,一个少年失怙,家里没有了顶梁柱,这叫他怎么不恨。
想到这里,陈大荣也咬着牙说报警,恨得想掉泪,牙齿咯吱咯吱地响。
仇人要是在这里,那能生嚼了他!
其他几人也是这样。
好几个也是被骗着当苦力的。
准备朝公安大门走去时,陈大荣又想起一事,有些担心地问道。
“阿妹,你说公安要是问咱们怎么出来的,那该怎么说?”
说他们走阴路出来的?
别人没经历过,这话让人怎么信?
他们要不是亲身走过,骤然听了,那也哈哈笑,只当人家在侃大牛。
潘垚一想,这倒也是。
“没事,我再送大家一程,一会儿照实说就好。”
C市公安局一早发生了件奇异的事,只眨眼的时间,前厅便出现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真是乌泱泱的,各个身上沾着煤灰,黑着一张脸,只眼珠子是白的,有神情萎靡的,也有激动的,见到警察便喊冤报警,说有人非法买卖人口,拘禁人身自由,让人挖煤炭做苦力工。
“岂有此理!”啪地一声,桌子被一名年纪轻的公安拍响,只见他义愤填膺。
“现在是新社会,这一个个的,是想吃枪子儿不成!”
“头儿,他们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也有人心里发毛的同时,还有几分怀疑。
什么矿道坍塌了,有个提着龙形灯笼的小姑娘带他们走了阴路出来,还瞧了望乡台,力气不够的,还坐了纸马过来,纸马威风,只尾巴是下垂的。
听听,听听!
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故事嘛!
有人怀疑,也有人反驳。
“可刚刚怎么说,人好像突然就出现的,你瞧到他们走大门了?没瞧到吧?我也没瞧到。”
这话一说,几个公职人员都沉默了下。
好像,还真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甚至,他们还真听到了马儿的声音。
蹄子踢踏,还有咴律律地嘶鸣。
纸人不点睛,纸马不扬鬃,一时间,故事书上,以及老一辈会讲的话,一下子便浮上了大家的脑海。
被叫做头儿的人沉着脸,国字脸一脸的威严。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子,声音严肃。
“现在不是追究人家怎么来的时候,走,出警去矿场!这是大案!”
孙广民是个老公安了,其实,他们做公安的,走在一线,时不时还瞧到命案,有时还真会遇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关于这一群人走阴路出了坍塌的煤矿,这事,瞧到他们凭空出现,他还真是信。
当然,心中信,那和嘴里说是有区别的。
为了不惹事端,孙广民干脆跳过了这一茬,准备直接出警去矿上,那儿,还有一些人还被禁锢着人身。
“是!”
众人警戒,很快,警车鸣着笛声朝外头驶去。
潘垚去矿场瞧了高娟梅,她情况不大好,矿场坍塌了一截,陈大荣被困在下头,她急得不行,几人甚至去老板那儿哭求了一通,却被赶回了做工的地方。
人又急又恨,却被压迫着还要做活,在手推煤炭的时候,太阳一个晃眼,急火攻心,人一下便倒了下去。
都是可怜人,工友便搬着她回了住处躺着。
潘垚瞧了瞧这住的地方,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棚子一样的建筑,墙体单薄还漏风,里头有大通铺。
不大的屋子里住了十几二十人,满满当当的都是东西。
走进屋子,因为人多,屋子难免有股怪味。
“大荣,大荣——”大通铺上,高娟梅白着脸发冷汗,嘴唇白得厉害,甚至起了皮子,不断地呓语。
潘垚一看,身上还能瞧到被打的痕迹,顿时气得不行。
细细又看了看高娟梅,怕她撑不到公安来,潘垚翻出符纸和朱砂,秉气凝神,只见笔走龙蛇,很快,黄符上便铺满了朱砂符文。
火光撩过,符灰落入一盏春分雨水中。
只见符水如泛着莹光的水流,一点点地没入高娟梅的口中,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冷汗褪去,人也不再不受控制地打摆了。
见符水有用,潘垚松了口气。
《太平经》中有云,“天符还精以丹书,书以入腹,当见腹中之文,大吉,百邪去矣。①
她知道,不是符灰有用,灵之所以灵,是符文中蕴含的灵炁起了作用。
潘垚拖了个小凳子坐下,瞧着床上躺着的高娟梅。
她梅子婶婶也是受害的人,这会儿要是带回去,补偿不就不好说了?
她掰着指头数,从去年春分算起,到如今四月天,那都有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了。
可不能做白工,得让老板补工钱!
落网了也得把钱补上。
这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呢!
七七八八,还得有营养费,精神补偿费……
对了,年节那会儿也得算上,那是加班费,得按倍的来计算!
一通算下来,这钱老不少了,可不能这会儿就这样回去!

一通盘算, 潘垚瞅着床上的高娟梅,决定暂时不带她回去。
“大荣,大荣——”声音由弱及大, 猛地一下,高娟梅睁开了眼睛。
因着梦中的惊惧,她的心跳得厉害, 几乎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一般, 如擂巨鼓,耳朵发懵。
“没事了没事了, 梅子婶婶别担心。”一只细小的手拍了过来, 声音轻柔, 带着安抚。
高娟梅顺着这只手看去,就见坐在自己床榻边的小姑娘,今日天晴, 阳光从窗户和大门铺进,小姑娘背着光坐着,打眼一看, 她整个人似在发光一样。
高娟梅瞪大了眼睛,“潘——潘垚?”
一年不见,小姑娘长高了些许, 出落得更好了,不过,高娟梅一下就将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爱红家的宝贝闺女儿, 她们芭蕉村的小大仙吗?
这这——
小大仙怎么在这里?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高娟梅有些发怔。
“恩, 是我。”潘垚笑着应下。
她左右瞧了瞧,屋子住的人多,东西也比较乱, 角落里搁了四个保温壶,蓝红塑料壳的,显然,是这个宿舍公用的东西。
潘垚寻了个干净的搪瓷杯,保温水壶摇了摇,见里头还有热水,这才倒了一杯。
潘垚搀着高娟梅坐起,要给她喂水。
入手是没多少肉的肩胛骨,她捏了捏,有些心疼心酸。
这要是让聪聪哥他们瞧着了,该多心痛呀。
“婶子,喝点水润润喉咙。”
“哎。”高娟梅双手捧着搪瓷杯,水温热还有些烫口,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还有些神游四方。
潘垚怕她担心,直接将陈大荣几个的情况说了说,最后道。
“婶子您别担心,我送他们去公安局了,很快里头便能出警,将这些恶人都抓了。”
高娟梅欲言又止,最后,她捧着搪瓷杯,视线落在水杯中平静又清澈见底的水,几缕发垂下,添几分疲惫和憔悴。
“没用的……”高娟梅喃喃,无助又绝望。
“报警也没用,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有人,他们在公安里有人。”
“我都听人说了,以前也有人侥幸跑了出去,他直接去了公安局报警,结果被蒙着头打了一通,还给送了回来。”
高娟梅眼里有惧怕,捧着搪瓷杯的手都打起了颤抖,引得里头水波阵阵。
后来,后来那人被打瘸了腿,老板和管事还不罢休。
他们一边将人吊起来抽着打,一边叫嚣着他不怕,眼睛冒着绿光一样地扫过众人,将鞭子挥得猎猎而响。
语气不善且有嘲讽。
“跑?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不怕实话和你们说,我上头有人,每年是捧着一麻袋一麻袋的钱去里头打通关系,你这烂命能值多少?啊!”
“我叫你再跑,我叫你再跑!”鞭子又抽了几下,累得气喘吁吁,活动活动手腕,啐了口唾沫,这才搁下。
吊着的人垂着脑袋,脚尖虚虚着地,瞧着像是没什么声息。
“还敢去告你老子,胆儿肥了你!”
“我告诉你们,跑一次,老子打一次!”
“……”
围观的众人兔死狐悲,噤若寒蝉。
“不能报警!”高娟梅打翻了搪瓷杯,一把拉住潘垚的手,眼里似是燃着一把火,又惊又亮,“咱们逃吧,自己逃吧,他们在上头有人。”
潘垚反手握住高娟梅的手,安抚道。
“不怕,我送他们去的是市里的公安局,不是这地方的警局。”
潘垚一早就想着了,能这样冠冕堂皇地压着人打黑工,上头必定有一把伞。
她以前在电视里都瞧了,尤其是人口拐卖这方面。
都一个村子,一个镇上的,多少都沾点亲戚关系,可能是姑表亲,也可能是往上数几代的那点细微血缘,公安局里的人,都沾亲带故着。
当然,不是这点血缘就能让人肝胆相助,两肋插刀,但钱可以呀。
钱这东西,它能让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潘垚都在故事和电视上瞧了,逃生的人以为到了安全的地方,放松心神,都临门一脚了,却在自己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翻车。
她可不能这样!
潘垚:“不怕,那是市里的公安局,我还特意瞧了炁息,那大队长是个公道人。”
高娟梅听了这话,紧张的情绪好了一些。
不过,事情未落幕,她难免还有些许的忐忑。
潘垚见状,打算留下来陪陪梅子婶婶。
高娟梅拿着潘垚递来的干布,搓成条,一点点地去汲倒在床褥上的水,眼睛朝潘垚看去。
只见小姑娘手心一转,上头出现一只巴掌大的小鸟,她点了点小鸟的脑袋,亲昵模样。
“去吧,和师父他们说一声,我寻到大荣叔和梅子婶婶了,迟一些再回去,不用担心。”
话落地,鸟儿振翅朝虚空飞去,尾羽带着旖旎的灵光。
芭蕉村。
陈家人等得着急,在屋子里来回地走,于大仙瞧着眼晕,拉住陈成华的手。
“好了,土土都去寻人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哎!”陈成华叹气,“小大仙的本事我们自然是相信的,理是这个理,可我们这做爹妈的,难免忧心。”
几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话。
周爱红瞧了瞧陈家人,“叔,婶儿,你们和聪聪还没用饭吧。”
老太太和老大爷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一早就慌到现在,开始是聪聪,哪里想到,劫是应在外头做工的儿子儿媳身上。
心慌还来不及,哪顾得上饭哟。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可不成,我家里有多煮的,这样吧,我去拿一些过来,你们没胃口也要吃,好歹囫囵地对付对付肚子。”
周爱红是个利索又风风火火的性子,话才落地便要去做,等她从家里端来装着饭的陶罐和油饼等小菜时,就见陈家的堂屋落了只小鸟。
鸟儿似水炁般剔透,还不待人惊奇,张嘴便是潘垚的声音。
“爸妈,师父……你们别担心,找到大荣叔和梅子婶婶了……”
传了话后,灵炁散去,鸟儿在晨光中消失。
众人放下心来,双手合十,直道万幸万幸,还好小大仙去得及时。
“天杀的高小飞!”高玉姣气得不行,两手都颤抖了。
她胸口大喘气,“畜生!畜生!大荣和梅子,他们还喊他一声表哥呢,怎么就下得去手了?畜生啊!”
于大仙叹了口气,就是这亲近的人才不设防,才容易被他骗到手。
“会有报应的。”
老太太愤怒又伤心,还不解。
“小飞怎么成这样的人了?他以前不这样啊,瞧着我回村,还热情招呼我上门,煮了蛋茶待客,喊一声姑姑……怎么就这样了?”
这边,陈家人在感叹人心易变,潘垚也见到了高小飞。
煤矿场才经历了坍塌,埋了一些人在下头,侥幸没有下矿的人,他们庆幸的同时,也在后怕,各个人心浮动。
相互对视时,大家都有些犹豫,想着,要不,不做这一行了?
这一处的煤矿除了黑工,也有本地来讨生活的。
是,挖煤是危险,可一家老小要吃要喝要穿,处处费钱,这世界,人命值钱,有的时候,人命却也最贱。
人心不稳,矿主难免在矿上镇着。
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量不高不矮,穿着皮夹克,脚踩皮鞋,腰间还别着大哥大。
肚大膀圆。
这会儿,那浓眉正拢在一起,盯着下矿口没说话。
高小飞微微躬着身跟在一旁。
“小飞啊。”尤传勇皮鞋用力踩了踩地,碾灭了那还剩半茬的香烟,呼出一口绵长的烟气,沉声道。
“接下来,可能又得辛苦你们哥几个走一趟了。”
他放眼看了看矿洞,已经安排了人在挖掘,可忙活了好半天,才通了一段的矿道,偏生还不敢贪快,怕下头又得坍塌。
挖通道倒不是为了救人上来,而是为了挖煤,黑黑的煤炭,那不是煤炭,是金疙瘩。
少挖一天,他就损失一大笔钱财。
人已经被埋了两日,眼瞅着还没怎么救出,为了不断工,他得再买一些人回来。
这金疙瘩埋在地里一日,那就一日没变成钱财到他兜里。
他不踏实啊!
“不辛苦不辛苦!”高小飞点头哈腰表忠心,还殷勤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蹲在地上,小心地为尤传勇的皮鞋擦了擦灰。
再抬头,他笑眯了一双有些浮肿的豆豆眼,谄媚道。
“为老板做事,这是我们哥几个的福气!”
“好好,是我的左臂右膀。”尤传勇哈哈笑得爽朗,抬手拍了拍高小飞的脑袋,“放心,跟着我有福气,我吃肉,肯定留一口热汤给大家。”
一时间,矿场这处合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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