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去医院瞧瞧?”
雷虎热情,“坐我们车吗?”
“会不会太麻烦?”徐大宇和赵嘉美对视一眼,这会儿缓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
“麻烦什么!”雷虎豪爽,“就多踩几下油门的事儿,不累!”
“谢谢,真的是谢谢。”徐大宇抱着孩子,赵嘉美帮着托了托,三人一道上了卡车。
蔷薇靠着车门,瞧着还未上车的赤练,探出头招手,“赤练,上来呀。”
赤练看了一眼蔷薇,摇了摇头,又回头看翁志仙。
这会儿,翁志仙已经骑上了自己的三轮。
他蹬着三轮往前,冬风如刀子般吹来,吹得衣服鼓鼓,腊月的天冷得厉害,他蹬三轮车的劲儿却大,隐隐还能听到哼曲儿的声音,是个乐呵又快活的。
蔷薇花妖恍然,“你是担心他口中的高人?”
“莫怕,咱们凭本事吃饭,不偷又不抢,赚的也都是辛苦钱……白天背太阳,晚上背月亮的,那高人要是想来收咱们,他也没理儿!”
蔷薇花妖想着马戏团赚的钱,可不是既背太阳又背月亮么?
都到了这个点儿了,她们才收摊子!
她们当妖精也是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就为了那几张大团结,这钱,她们算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这才辛苦得来的,赚得不亏心!
要当真有人要来收她们,她,她就放大老虎咬人!
蔷薇花妖咬牙。
“不是这。”赤练摇头。
她又回头看翁志仙,这会儿,车子已经越来越远了,月色茫茫,几乎是瞧不到那三轮车。
好些年了,那曾经的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
“他是当年被我咬的那个小孩,大榕树救了他。”
蔷薇花妖瞪大了眼睛,“是他?”
赤练点头,人是被她咬死的,也是被大榕树救的,身上自然有这因果牵绊,刚刚她便有所感。
赤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可心底就是有一道声音这样催着她。
说是兽类的直觉也好,是修行的第六感也罢,因果牵绊,她想跟过去。
“去吧。”蔷薇花妖摇手,“回头月亮湾再见。”
第116章 赤练点了点头,视线瞥……
赤练点了点头, 视线瞥过徐大宇,落在他那杨梅头上,欲言又止。
她想问, 不过却不知道怎么问。
任是赤练想破了脑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这些凡人身上为什么会有大榕树的炁息?
这杨梅头又是怎么一回事?
末了,只听汽车发动声起, 雷虎稍稍踩了踩油门, 又沉又大的卡车启动, 轮子轧过硬实的土地,只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赤练冷淡着一张脸,收回目光,内心里有万般的愁绪,只想盘着蛇身叹气。
算了, 还是正事要紧。
赤练将视线看向翁志仙离开的方向,只见一阵黑红浓雾起, 此地不见一身黑红裙的女子。
冬风吹来,卷着浓雾朝前,斑驳夜色中, 隐约能见一条大蛇的身影游弋在半空中, 蛇身蜿蜒而行, 蛇头高昂。
城市繁华, 处处有灯光, 远远看去像是繁星点缀着人间。
周围的房子盖得也高,红灯闪着【四化建设,振兴中华】的招牌,十分气派。
这一片多是水泥的路面, 晚上九点多了仍然热闹,电车和骑着自行车的行人相互交错,四楼高的百货楼里,门庭若市。
改革开放,大家对美的追求又起,就连冬衣都是靓丽的色彩。
城市和乡村,就像隔了数十年的时光。
钟鼓楼离小元村有一段距离,翁志仙蹬着轮车,路上也不是没有人拦车,他都笑着将生意推了。
“得回去喽,劳烦您拦下一辆。”
赤练不远不近地坠着,约莫过了快一个小时,周围的灯少了,水泥路少见了,脚下成了泥土夯实的土路,路两边也少了气派的砖房,倒是多了青葱的树木。
冬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这会儿已经出城了。
赤练抬起头,夜色浓郁,远处一颗星很亮,她记得,那处不单单是小元村的方向,也是月亮湾的方向。
赤链蛇喜爱夜伏,瞳孔竖起,天生冷冰冰模样。
想着月亮湾,脑海里便浮起那遮天蔽日的大榕树,蛇冰冷的眼里,好似也多了几分温度。
随着轮车入了城郊,翁志仙哼着小曲儿的声音顿了顿,渐渐小声下去。
四周很暗,只车头一个手电筒的光亮,那是他自己加装的。
黄色的光圈照亮尺长的前路,射程不远,却足以让人看清脚下的路。
翁志仙摸了摸脖子,那儿还挂着银链子,就是少了装着黄符的红袋子。
他心里有些不安,喃喃自语。
“不会这么寸吧,今晚就要倒霉了?”
嘀咕嘀咕着,脸还垮了下来,脚下的轮车却蹬得更快了。
翁志仙嘴里念念叨叨,求着祖宗保佑,小大仙保佑,要是有过路的神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日行一善,功满千啊!
突然,手电筒的光闪了闪,还不待人反应,下一刻就黯了去。
“不是吧!”翁志仙蹬车的脚步一停,拉了拉刹车,紧着就去拍灯,眉头一皱。
“没电池了?不该啊,今早刚换的!”
“还好我有多带。”翁志仙又重新洋洋得意。
这么多年倒霉,翁志仙发都倒霉出心得了。
出门在外,东西都备得齐全,宁可麻烦一点,钱多花一点。
翁志仙侧过身,从车后头挂着的布袋里,摸出了个手电筒,转而又去翻电池。
这时候手电筒的电池用的是2号电池,一个个块头大,一个手电筒里能装节。
在车灯再一次亮起的时候,翁志仙耳朵里除了风声,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一开始只是些许,这会儿却越来越大,好像是侧上方传来的。
“什么声音……”翁志仙侧头看去,手中的手电筒也跟着移了过去。
“小心!”赤练着急!
这是一条山道,斗折蛇行,蜿蜒连绵,右边是千岩竞秀,壁立千仞。
许是树木被伐得厉害,山土失了抓土的根系,一块半人高的山石从斜坡上滚了下来,与此同时,还有小块的泥土塌下。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是山裂的声音。
山崩只是刹那间的事,山石落下,如轰雷巨响,翁志仙就着手电筒的光,看到那如巨兽一样奔来的巨石,瞬间,他瞳孔也地震了,手中的手电筒抓不住,丢到地上。
完了完了,这最后一个坎,它哪里是坎啊,这分明是个巨坑!
吾命休矣!
这样的情况要是还能活,他得烧高香!
翁志仙不忍心见自己惨死的一幕,紧紧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危如累卵,千钧一发时,这处山道上腾起黑红色的浓雾,只见一条巨大的蛇尾犹如巨龙摆尾一般甩来,瞬间罡风纵横,卷起飞沙走石。
只听砰的一声,有巨石砸肉的声音,翁志仙静默了一刻,哆嗦着睁开眼睛。
……他,没死?
下一刻,就着丢在地上的手电筒灯光,以及朦胧月光,翁志仙瞧到将自己蜷在中间的大蛇,简直是两眼发直了。
这是哪来的?
难道自己算错了?这劫不是只剩一道,而是剩两道?
自己是才逃虎口,又落狼窝?
不怪翁志仙害怕,这蛇真的十分巨大。
只见蛇身足足有铁皮桶的桶口粗细,黑红交错,蛇鳞泛着冷冷的光,这会儿,它一圈一圈地将翁志仙盘起,盘在中间,蛇头支棱而起,还是角形的。
此时,蛇头支在半空中,朝翁志仙看来,蛇眼竖瞳,冰冷无情,蛇信子在黑暗中探出,嘶嘶作响。
赤练关切:嘶嘶。
你没事吧。
翁志仙:……
他吓得几乎要两眼翻白。
呜呜,他老娘就不该给他取名字叫志仙,该叫志怪,志异……这么大条的蛇,应该都成精成妖了吧。
赤练叹气,这是被山石吓着了?
人类真是胆小。
山石落下的声音十分响,伴随着泥土滑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滑流的泥土并不是太多,只淹了一小节的路,那崩溃的山势便止住了。
这处是城郊,荒郊野外的,住的人也少,落石的声音虽大,却没什么人听到。
不过,也不能说没有人。
潘垚一家口便听到了。
声响传来时,潘垚坐在潘金自行车的横杠上,正在往回赶。
本来这个时候,他们该到家了,一家人出来玩,只瞧马戏哪里够?肯定得有吃有玩,那才圆满。
人还去夜市里吃了点心。
生煎包子,炭烤猪蹄儿,热腾腾的炒肝……
最近天儿冷,炒肝店的老板又出了新菜,叫做了苏灶肉。
这肉汤浓味鲜,不单单有酥烂可口的肉香,还有心肝肚肺以及打成结子的小肠,咬下一口,喷香又有嚼劲,配着店里的烧饼火烧,那味道是绝了。
唇齿留香,叫人吃了还想再吃!
潘垚给老仙儿也带了一份,烧饼火烧也没落下,装了满满一纸袋,只等明儿天亮了,在小院子里坐在红泥炉旁,炭火煨一煨,满院子的飘香。
“这,刚刚那是啥动静?”听到声音,潘金抓了刹车,脚往地上一踩,支住了自行车,颇为诧异地瞧了瞧天空。
“是打雷了吗?”
没瞧到闪电啊。
“不是雷。”潘垚瞧着远处的山,神情严肃,“是落石的声音,那儿的山崩了一角。”
万物皆有灵,便是山石也不例外,虽然轻微,潘垚还是听到了一声喟叹,就像是疲惫的人劳作久了,身子骨有些闷痛,它伸了伸懒腰,骨头咯吱咯吱地响。
声音幽幽,似虚空处传来。
潘垚不放心:“爸,妈,我过去瞧瞧。”
潘金和周爱红也不放心,声音这么大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人。山崩这东西,他们也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是大灾。
芭蕉村背山靠水,后头也有一处连绵的大山。
有一些人家烧煤,干净没那么多灰,还方便,不要上山砍柴禾,省老多事了。
不过,乡下地头赚钱的地方少,开源不成便节流,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大多数人家的家里还是烧柴禾的。
十来岁的小孩子就算半个劳动力,夏天时候上山砍柴,晒一晒,再扎成一捆捆的带回来。
山里的柴也好用,尤其是山里头的松树多,松针晒得干干的,引火时候用它,火烧得特别旺!
松木还香,柴火灶烧菜都比煤炭的好吃。
是以,早几年时候,靠山脚的树木也少。
村里人贪方便,为了少走一些路,就在山脚那处砍柴,这样一来,大半个山脚都被砍秃了。
有一年,夏日雷雨大,山洪倾泻而下,少了树木,山石滚落,泥土如洪的流下。
那样的一幕,当真是骇人,瞧过一次便心生了畏惧。
人就像蝼蚁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洪泄下,无力抗拒,逃得慢了,还被卷到土里,没了性命。
自打闹了一次灾,不论是芭蕉村还是白鹭湾,山脚的树便不让砍。
不单单不让砍,每年还得种树,只一些繁茂的绿树让砍一些枝丫,那一段时候,柴火不够烧了,好几个娃娃还追着老牛跑,就为了捡一坨牛粪。
无他,牛粪能烧火!
潘金和周爱红想起那时,还感叹道,现在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人到崩塌的山脚时,瞧到眼前一幕,潘金和周爱红倒抽一口凉气,面露惊骇。
“乖乖!”好大一条蛇啊!
“盘盘,快跑--”
潘金吓得两腿打摆子。
他和周爱红平时也不是怕蛇的人,在乡下,蛇这东西常见,园子里,竹林里,就是家里都能爬进蛇。
家里进蛇,那还不能打,得将它请出去。蛇也不叫蛇,叫做小龙,进了家门便是保家仙,是青龙入宅,吉祥又富贵。
潘金脸都白了,周爱红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不怕的是小蛇啊,这样大的蛇,一张嘴,吐出的风都是歪风,他们家盘盘小胳膊小腿儿的,一口下去,保准丝滑还不噎人!
潘金喊着潘垚和周爱红先走,左瞧右瞧,没瞧到顺手的棍子,一咬牙,扛着大横杆的自行车,打横在前头,只等这蛇要是探头来,就把这铁疙瘩塞它嘴里去!
瞧着挡在自己前头的潘金,潘垚两眼水汪汪。
有爸爸的孩子是块宝啊!
黄莹莹的打鬼棒出现,握在手心,突然,潘垚瞪大了眼睛。
这蛇……
刚才才瞧过马戏,从瓮罐里闻笛起舞的赤链蛇,那灵活妖娆的舞姿还让人印象深刻。
仔细看看,那蛇的纹路,分明和现在这条的纹路一模一样,只大坨了一些。
只见它受了伤,落石砸落一旁,红黑相见的蛇身上,鳞片掉了好一些,血肉糊糊的,被它盘在中间的人也有些眼熟。
潘垚:“爸爸,不怕,是赤练姐姐,刚刚蔷薇团的赤练姐姐!”
会自己赚钱的妖,怎么会是坏妖?
潘垚看着这一幕,心下便知,定是赤链蛇将人护住了,不然山石落下,人都得被砸成了肉饼。
潘垚的声音清脆,冬风呼呼中也能清晰听到,翁志仙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扭过头就去瞧潘垚。
果然,他是个有好运道的!
刚刚还念叨着小大仙,这会儿人就给念叨来了!
“小大仙!”
“是我啊,翁志仙啊!”
话还未落,蛇头也扭了个方向,它也朝潘垚看去。
蛇身隐隐而动时,有鳞片摩挲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翁志仙窒了窒,半点不敢再出声了。
蛇这么大,真的好吓人。
“嘶嘶。”你认得我。
赤练张嘴,蛇信子探出,发出的是蛇语,这时,她才发觉自己说话没人能懂,蛇头顿了顿,腹腔处有女子清越的声音响起。
“你知道我是蛇妖?”
“知道。”潘垚点头。
她不单单知道她是蛇妖,还知道这蔷薇马戏团里,另外个成员,一个是虎妖,一个是蔷薇花妖,还有一个是初初通了灵智,还没有化形的猴子妖。
赤练沉默了下。
蛇头瞧了眼翁志仙,又瞧了瞧潘垚,她想着,这人叫这小姑娘小大仙,还这么激动的样子,瞅着就像是遇到了救星。
……这么说,那画符的人修便是她?
那她们方才表演的马戏,这小姑娘不就瞧了个分明?
莫名地,赤练有些害臊。
仗着别人不知道妖身,她们几人表演得卖力,这叫人知道了,怎地让人这般羞赧?刚才跳舞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扭得太欢快了?
赤练冷着一张脸,沉思这个问题。
第117章 薄云拢过天上月,夜色……
薄云拢过天上月, 夜色又黯淡了几分,巨蛇梗着个蛇头,蛇眼冷肃, 粗如铁桶的蛇身还不自觉地微动。
鳞片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夏日深草中有长虫潜伏而过,危机四伏,却瞧不清危在何处,让人暗暗心惊,只觉得风声鹤唳。
翁志仙僵得更厉害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潘垚,无声呼唤着小大仙救命。
潘垚:“叔别怕,是赤练姐姐救了你。”
翁志仙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落石砸在一边, 夯实的泥土路都被砸出了个坑洞,而黑红色的蛇身上有了鲜血淋漓。
地上还有细碎的落石,巨石改了轨迹。
翁志仙愣了愣, “这……”
这巨蛇还真是救了他?不是才逃虎口, 又进狼窝?
翁志仙十分不解, 他想不明白,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这巨蛇要来救他?
难不成, 自己前生大有来头?
翁志仙胡思乱想, 决定回去后, 一定得好好地问问老娘。
当年,为啥要给他取名叫翁志仙,是不是生他的时候梦到了什么,他是有什么有来头的大人物投胎而来吗?
不然, 怎么会大榕树救了他,大蛇也来救他。
翁志仙这样一想,乐呵呵地便笑了。
很快,他便知道,这事纯粹是做梦看戏,自己想得太美了!
黑红的妖炁拢过,隐隐能见巨蛇的蛇头幻化成美人头,长着芙蓉面,柳叶眉,唇红齿白。
还不待翁志仙毛骨悚然,铁桶粗的巨蛇不见,取而代之,地上站着一位穿黑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只见她长发及腰,面容清冷。
翁志仙瞪大了眼睛,认出了赤练。
是刚刚救娃娃的女同志!
“赤练姐姐,不要紧吧。”
潘垚瞧着赤练的手臂,关切地问道。
落石掉下的力道不轻,就是蛇妖都吃不消,冬裙厚实,鲜血却洇开,赤练捂着手,眉头微皱。
听到潘垚关心的话,赤练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侧了侧身,躲避潘垚的目光。
“没,没事。”
“一会儿我去医院瞧瞧,上个药就好。”
不愧是会自己赚钱的妖,还知道上医院呢!
新社会,新风貌!潘垚欣慰不已,是新社会下的妖没错了!
虽然知道赤练是蛇妖,不过,对着人形和妖形,人的感官是不一样的。
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妖恋的话本流传而下?
人本来便是爱看皮相,不爱看内里的。
瞧着人模人样的赤练,再瞧瞧小大仙,翁志仙因大蛇带来的惧意消弭了许多。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太不该了,太不该了,这位妖,妖女同志,是我以貌取人了。”
听着一句妖女,潘垚:……
好在蛇妖没有计较。
翁志仙不知自己说秃噜嘴了,继续检讨自己。
“是我不该,看问题肤浅,您真是个热心肠的,刚刚救了那小娃娃不说,这会儿还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赶明儿,我给你们杂戏团送一面锦旗!”翁志仙还想到个法子,急急又道,“我再挂个横幅拉在车上,好好的在市里推荐推荐你们蔷薇马戏团。”
“刚刚在车上,那小娃儿都说了,你们马戏可精彩了!就刚刚噎糖的小娃儿。”
翁志仙越想越觉得挂横幅的主意好,他蹬三轮拉客,一整天都在外头跑,跑的地方也多,到时,这横幅一拉,跑过的地方,谁能不知道蔷薇马戏团?
腊月了,小孩子放假,大人手中也有余钱,正是需要消遣玩耍,好好犒劳辛苦一年的自己,再陪伴陪伴孩子的时候。
横幅一拉,广告一打,这蔷薇马戏保准是高朋满座,财源滚滚来!
听到锦旗,赤练先僵了僵,再听到拉横幅,瞥了一眼潘垚,想着又是滚头,又是扭腰甩头的自己,赤练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下往上冒,两只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当真是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多大都成,她一定变小变小,直接钻进去不可!
只是蛇类冷血,再是烧,那脸蛋也是冷白的色泽,瞅过去就像臭着一张脸一样。
翁志仙的声音小声了些,拿眼睛去看潘垚。
他说错什么了吗?
潘垚投去宽慰的一笑,示意不要紧。
“翁叔,刚刚这儿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吧,黑黢黢的,路上就只瞧见我的手电筒光亮了。”
听翁志仙这么说,潘垚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想了想,还是使了望气术。
半阖未阖着眼看了看这一处山峦,很快,万物氤氲着如雾似岚的气场,绿的青山,黄的泥土,蓝的水炁,金的石头……
没有生命被埋,人没有,小动物也没有。
潘垚松了口气。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瞄过一处,停顿了下来。
那块石头……
就在这时,就听赤练开口,道,“你不必谢我,是我欠你一份因果,今日这一遭,算是了结了你我之间的因果。”
潘垚和翁志仙都朝赤练看去,穿黑红连衣裙的女子停顿了下,目光落在翁志仙身上,神情有些复杂,还是道。
“当年在月亮湾,是我咬了你,当时蛇毒入体,害你没了性命。”
时间真快,当年那小小的孩子,如今也长这么大了?
翁志仙瞪大了眼睛。
是那条小蛇?
这是吃了什么?瘦肉精吗?
只二十多年的时间,小蛇就能长成这么一大坨?
翁志仙想着方才瞧见的蛇身,那都不能说是蛇,得说蟒了吧。
诡异的,一人一妖都在感叹年月可怕,直让记忆中的人和妖改头换面,全然不一样,也是俗称的杀猪刀。
潘垚也意外,赤练竟然是咬了翁志仙的那条小蛇。
另一边,赤练想着,那时大榕树用自己的机缘换了翁志仙的生机,小孩醒后,摸着手,没有瞧到伤口,还以为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又捡了些柴禾,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那时,自己满心懊恼,瞧着树干上微浮的人脸,是又悔又恨,悔恨自己迷糊,竟然咬了人,也气那小娃娃不顶事,皮脆成这样,只这样咬一口,破了点皮,竟然就中毒死了?
明明她就不是什么剧毒的蛇!
可她也知道,归根究底,和小孩没半点关系,咬人的是她,决定救人的大榕树,由始至终,小孩只是被动的承受。
下山时候,她送了小孩下山,心里难过得厉害,也迷茫得厉害。
大榕树没了化形的机缘,以往清幽又漂亮的月亮湾,那条自己打小爬到大的气根,最喜欢的窝,每瞧一眼,莫名地就难过一次。
吞吐起月华都不得劲儿了。
后来,她蜕了蛇皮,化了形,山里来了个蔷薇花妖和虎妖,瞧着大榕树那浮着木脸的枝干惋惜不已,问她要不要一道下山,她想了想,便同意了。
“你应该不记得,”赤练解释,“有一回冬夜,你爬了树洞,我就在洞里,把你给咬了……”
“我记得!”话还未说完,翁志仙便打断了,“小大仙帮我瞧了,我也都记起来了,小大仙告诉我了,是大榕树将机缘给予了我,我这才活了命。”
潘垚点头,“对,他之前很是倒霉,生活中大灾小灾不断,我恰巧碰上了,就帮他瞧了瞧。”
“是生机和死炁交缠,有人用自身机缘续了他的生机,顺着那炁息,我们寻到了月亮湾,瞧到了大榕树。”
“对不住,”赤练面上有着歉意,“是我那时睡迷糊了。”
她才知道,翁志仙续了生机,竟然还要倒霉过日子。
翁志仙是个心大的,没办法,心要是不大,这二十多年大灾不断,小灾不停的,他没给折腾死,自己也得怄死了。
听到蛇妖这话,翁志仙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
“嗐,也有我自己的原因,大冷的天爬树洞里睡了,也不知道先瞧瞧有没有蛇,说来也庆幸遇到你们,要是普通的蛇,我被咬死就是咬死了,哪里还有命倒霉。”
“小大仙,”翁志仙朝潘垚看去,“我的劫算是过去了吧。”
潘垚替他瞧了瞧,肯定地点头,“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以后的日子,一定顺顺当当。”
“好好!”翁志仙喜得不行,他总算是摘了瘟生的名头了。
“以后啊,我努力赚钱,攒了钱,回头也去老庙街那儿相个对象。”
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后啊,他翁志仙的日子也能过得美滋滋!
因为瘟,旁的还好说,就翁志仙的人生大事被耽搁了,大侄女儿都送嫁了,他自己还没个对象,在村子里都剩成了老光棍,明明他还挺勤快的。
潘垚:“叔,我送你的符呢?”
要不是有蛇妖,翁志仙这最后一道坎可不好过,潘垚是画符人,此处却没感知到自己画的符的符力残存炁息,一时也有些好奇。
翁志仙:“刚刚路上载了个一家三口,都是去瞧马戏的,小娃娃贪耍,吃着糖还念叨马戏好玩,闹着还要再去,这不,糖卡喉咙了,差点丢了命,这不,我就把护身符先给他用了。”
赤练言简意赅,“那小孩命魂差点离体,是黄符护了一程。”
潘垚对翁志仙肃然起敬了。
别人不知道,可她清楚,翁志仙给出的不单单是一道符,简直是他自己的一条命。
她知道,而他也知道。
可他还是给了,没有过多的犹豫。
潘三金也佩服,伸出个大拇指,“翁老弟好样的!”
翁志仙有些羞赧,“没,没你们夸的这么好,我也没想太多,总不能见着小孩没命吧。”
“我还想着,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寸,明儿就去芭蕉村寻小大仙,请你再帮我画一道黄符。”
哪里想到,他就还这么寸了!
还好遇到蛇妖了!
翁志仙牵了三轮车,准备回去了。
他颇为庆幸,三轮车这吃饭的家伙也被蛇妖护着,没有磕到石头,就连手电筒也没坏,今夜算是虚惊一场。
大吉利是!
“翁叔,”潘垚唤住翁志仙,指着地上那块砸在地上成坑的石头,道。
“大灾即大财,这块石头你带回去,空的时候拿去城东的奇石市场,让人帮忙解了,里头有芙蓉石。”
方才的望气术下,潘垚正好瞧到,这块落石周围氤氲着藕尖白的岚雾,粗糙的石头面里是芙蓉石。
质地通灵细嫩,是芙蓉石中的极品。
芙蓉石,它是石中珍品,遇到工艺好的,小小一块便能价值千金。
潘垚忍不住感叹,翁叔这些年遭的罪,也不是白受的。
翁志仙惊讶这石头里有东西,也惊讶潘垚叫住了他,叫他将这石头带回去。
他有些懵,还有些惶恐,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怎么能是我的?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潘垚唤出阿大,阿大力气大,两手一用力,搬着石头便往翁志仙的车子上搁。
二十多公斤的石头搁上去,对于平常能拉三个客人的三轮车来说,半点不费劲儿。
潘垚笑了笑,“叔,别推了,这财就是你的。”
“都说大财靠命,中财靠德,小财靠勤,横财靠福,您这是命、德、勤、福都有,该你发这笔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