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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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也照一张,妈——妈,你快来呀,我给你和爸爸合照!”
潘垚一通快门按,给潘三金和周爱红合影,还拍了他们的单人照,都离大老虎很近。
笼子里的大老虎:……
它支起身子,四肢健壮地在笼子里走了一圈。
是它百兽之威离开森林太久了吗?这人间的大娃娃小娃娃,这是一点都不怕它了?
周三金心疼胶卷:“好了好了,盘盘别拍了。”
潘垚意犹未尽,“爸,我找人给咱们一家三口合照一张,你等等啊。”
“哎!”
潘垚眼睛搜寻了一番,人陆陆续续退场,已经走了好一些了,蓝红黄的尖顶布帏下,蔷薇团长和赤练两人正站在那里,这会儿没有人寻她们合照了。
“姐姐,”潘垚走到蔷薇面前,笑着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给爸爸妈妈拍一张照片。”
蔷薇笑盈盈,“好呀。”
她接过潘垚手中的相机,在潘垚还未说时,摆了摆手,颇为自豪道。
“我会,人都在框框里就成,放心,保准帮你们拍得和和乐乐的。”
“谢谢姐姐。”潘垚道谢。
紧着,她赶紧跑到潘三金和周爱红中间,依偎着周爱红,露出甜甜的笑意。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将这开心的冬夜定格。
散了场,人走得差不多了,马戏团也要收场,别的不说,这猛虎便不能搁在闹市中。
她们自己知道自己是妖,可别人不知道呀。
黑布盖过笼子,推着轮子往改装的卡车车厢里推。
蔷薇累得喘气,一丢手,敲了敲铁栅栏,没好气道。
“还不偷偷出来?你重死了,自己推笼子上去!”
黑布微微动,笼子里出来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
雷虎力气大,三两下便将铁笼子推到了车厢里。
他正想说,小蔷薇,你别这么凶,就见蔷薇花妖横了自己一眼,哼哼道。
“眼里没活!哼!”
雷虎摸了摸鼻子,咧嘴笑了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
“这不是有你吗?我听你的就成,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够好使。”
“原谅你了。”蔷薇花妖伸出纤纤手指,一点大老虎的胳膊,眼里盈着笑意,偏偏傲慢又娇气模样。
两人亲亲密密,像还未化形时候一样,那时,大老虎顶着一株蔷薇花,漫山遍野地跑,后来,虎妖化形,蔷薇花便从头顶挪到了盆子中。
日日夜夜捧着,从不离手。
蔷薇转过头,就见赤练仰着头瞧月色,她的神情有些怔怔。
“赤练,怎么了?”
“蔷薇,你说,什么时候会再有帝流浆?”
黑红色的衣裙随风而动,赤练低下头,清冷的脸上有几分落寞,还有几分懊恼。
怪她,都怪她,那时迷迷糊糊地咬了个小娃娃。

第114章 想起以前的事,赤练还……
想起以前的事, 赤练还满心的自责和耿耿于怀,她抬头看天上那轮月。
时光流逝,世间事变化良多, 现在,放眼看去, 就连那小村子都不一样了, 而天上的那轮月却不曾改变, 还是那样的皎洁漂亮, 遥遥挂于天畔, 给人无限遐思, 奇幻的,旖旎的,浪漫的。
从小到大,它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缠着大榕树的气根, 于悬崖万丈中瞧月亮,吞吐月华, 听大榕树在风声中絮絮沙沙。
“月亮湾上瞧它, 它更好看。”
蔷薇花妖瞧着一脸落寞的赤练, 心中叹了口气。
“你也不是故意的,因缘际会嘛,那时在大榕树洞里冬眠,那小娃娃踩着你了, 你吃了痛咬了他, 哪里想到会把他给毒死。”
赤链蛇是有毒的蛇,不过毒性却不强,一般是咬不死人的。
哪里想到, 事情就这么寸,那小孩对赤链蛇毒敏感,只是咬破了皮,等赤链蛇迷迷糊糊地睡醒,发现自己咬人了,小孩脸都青了,心脏也停了。
一直和赤练一道修行的大榕树,不吭不言,竟舍了离化形只临门一脚的修为,救了那孩子,断了赤练伤人命的孽。
最后,赤链蛇化人形,大榕树沉寂无言,只树干上一张似人的脸让人瞧了便惋惜。
蔷薇也停了手中的动作,跟着抬头看天上的那轮月。
“帝流浆啊……”
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一甲子一次的月之精华,于草木妖修而言,是一场泼天的机缘,就是她,要不是有大老虎护着,当初那盏帝流浆,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何时再有,又在何处落下,这事谁能知道。
“也许快了,”虎妖心大,这会儿赤练心中惆怅,他却没多少察觉,兀自干着活,随口应上一句。
其实多少能察觉赤练心情的低落,这可是A市,老家呢,蛇妖肯定是又想家了,尤其是那株大榕树。
只是他的心思都在蔷薇身上,对赤练有同事的友爱,却不多,两人看着月亮时,大老虎手中动作不停,搬了箱子又搬花墙,还不忘行使自己副团长的权限,指着手,使唤那初通灵智的猴子。
“小鬼,喊你呢,自己扛了自行车去车厢里,别指望我帮忙,别弄丢了啊,这车子定制的,贵着呢!你讨饭吃得靠它。”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可见,这猴子的胆子也是颇大的,许是平时瞧惯了大老虎的犯蠢,小猴子对虎妖的畏惧倒是小。
听到吆喝,它还翻了翻白眼,长手长脚着扛了自行车就走,给大老虎留了个红红的猴屁股。
大老虎瞪眼,“欸——你刚刚是翻白眼了吧,绝对是翻白眼了。”
蔷薇花妖:“雷虎,雷虎——”
“小蔷薇,你瞧到没,小鬼它刚刚朝我翻白眼了,还拿那丑屁股对着我。”大老虎告状,“扣工资,扣它工资,以下犯上,胆儿肥了它!”
蔷薇花妖一把拉过大老虎,也翻了个白眼。
都这时候了,她哪里还有心思扣人工资啊!
“大老虎,别忙活了,你刚刚说的也许快了,这是什么意思?”
雷虎被迫搁了手中搬着的木箱子,心中埋怨。
小蔷薇真是不好伺候,一会儿说他眼里没活,他干活嘛,又要拉着他闲聊。
“就刚刚那那小孩拍照时候,月华有些浓郁,所以我才说也许快了。”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是以,虽然蔷薇花妖也得过一次帝流浆,可不管是大老虎,亦或是蔷薇花妖,他们俩谁也推算不了,上次的帝流浆是何时。
“当真?”赤练睁大了眼睛,“刚才月华当真格外浓郁?”
雷虎眼睛一瞪,瓮声瓮气,“骗你作甚?你们刚才都没有察觉吗?就胆子特别大的那一家子大娃娃小娃娃,他们在我前头拍照,拍个不停的那个。”
雷虎想了想,“小娃娃生得可爱,脖子上还围了个小鸡黄的围巾,有印象了吧。”
蔷薇花妖记得,“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还是我拍的。”
“就是他们。”雷虎点头。
“那一会儿的月华绝对浓郁,月光都亮了许多,瞧着像是打了光一样,我绝对没有嗅错。”
赤链蛇妖双目莹亮。
蔷薇花妖也跟着激动,“对,大老虎脑子是直了些,不过,它的鼻子特别灵。赤练,也许真的要有帝流浆了,就像水缸里的水一样,多了它就溢出来,这月华肯定也这样!错不了!”
数百上千年前,虎妖护着一盆会说话的蔷薇花,四处寻帝流浆,为蔷薇花寻一次化形的机缘。
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帝流浆,它落下之处被虎妖寻到了。
追寻上百年,对于月华的炁息,虎妖很是熟悉。
赤练定了定神,“我要回月亮湾去。”
蔷薇还想说什么,雷虎拦住了她,“是该回去,帝流浆的机缘难得,那时,小蔷薇侥幸得了一捧,我们便被追得厉害,要不是有一位好心的道长镇着,那时受伤的我,绝对是护不住小蔷薇,也护不住帝流浆。”
雷虎想起往事,还心生庆幸和感激,庆幸感激自己和小蔷薇遇到了贵人。
他还记得,得了帝流浆那日,天空落了雨,雨水泼盆似地落下,砸得人皮肉都生疼。
机缘难得,谁都想要,一场混战之后,便是山中霸王的他,都于那场战斗中受了伤,腹部伤了一道大口子。
花盆中,小蔷薇着急得不行,它摇摆着花枝,叽叽喳喳,吵得人脑壳疼,拼命地催着自己去疗伤,还呜哇呜哇地大哭了,一边哭,一边骂自己傻瓜。
和现在凶巴巴的样子一模一样!
漫山都是雨水,冲刷着那郁郁葱葱的山林,也将他流血的炁息冲淡,不过,那样的大雨,有利也有弊,敌人暂时寻不到他,他也追踪不到旁人的气息。
这是很危险的事,要是有人趁着雨幕摸来,偷袭他,已经负伤的他绝对逃不了。
大雨之中,一位年轻道长走来了。
自己见过那位道长,道法精深,庇护山下的村民,还有人给他立长生碑,唤一声玉镜府君。
隔壁山头那老是去坟里乱翻,剥了人皮披上,下山去吃人的山鬼,便是被他给收了。
自己没有沾人命,这道长瞧到了,也没有和自己动手。
只见他一身白衣,清俊不凡,行进间宽袖盈风,雷云纹的衣袍簌簌而动,于泼盆雨水中滴水不侵。
崎岖的青山在他脚下如履平地,瞧到自己时,他的视线扫过自己怀中护着的蔷薇花盆,多看了几眼。
那清透的眼眸幽深又平静,仿佛深山中被岁月斑驳的井。
他没有言语,却在接下来的两日里,远远地护着自己。
直到小蔷薇将帝流浆炼化,自己的伤也有所好转,这才离去。
来时无声,走时亦是无言。
雷虎心生感慨。
那是他见过的,最不一样的道长了,好似在他眼中,自己这妖修,小蔷薇这花妖,他们和山下的凡人一样。
众生平等,那才是大爱。
“我们和你一起去吧,收摊收摊,不干活了。”蔷薇花妖想了想,咬牙道。
“说不得还能帮上点什么。”
不赚钱了,她有些肉痛,生意正好着呢,刚刚还好几个人答应,要帮她蔷薇马戏团做宣传的。
只是现在人修少了,妖修也少,不过事无绝对,多个人帮忙,多一份力嘛。
万一有个什么,比如有人要抢帝流浆,她和大老虎还能搭把手。
“小蔷薇,你不赚钱了吗?”雷虎诧异。
“钱钱钱,你掉钱眼里啦?”蔷薇花妖没好气。
她嗔了大老虎一眼,眼波流转,不见凶意,倒满是亲昵。
雷虎老实,“不是我,是小蔷薇你掉钱眼里了,你瞧小鬼和小蛇,她们也是我这样想的。”
蔷薇花妖看去,就见小猴子听了自己一句不干活,这时候呆愣愣地瞧着自己,猴脸红红,长睫毛大眼睛,里头流露出的吃惊神情,就和人一样,贼有灵气!
要是能开口说话,保准也能来一句,团长,你不赚钱了吗?
蔷薇花妖:……
她又拿眼睛去瞧赤练,赤练连忙移开视线,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蔷薇花妖咬了咬牙。
这一个个的,她这样努力赚钱,还带着几只妖街头卖艺,为的都是谁?还不是为的她们!
果然,这头头就是不好当,背负太多!
蔷薇哼哼了两声,眼睛里扫过周围,指着地上的瓮罐,道。
“赤练,把你自己的瓮罐带了。”
赤练不敢惹明显不痛快的团长,这会儿听话得紧,她两步走了过去,捧着瓮罐去车上。
这是蛇妖披着蛇身时,表演闻笛起舞戏法,蛇身待的瓮罐,算自己的窝。
回老家了,窝确实也要带上!
车子得开到郊区,因为在明面上,蔷薇马戏团有猛虎,夜里在闹市怕会出乱子。
一切收拾妥当,车子油门一踩,方向盘一转,很快便驶出了一段路。
路上,雷虎一边开车,一边感叹凡人真是厉害,短短百年,人间竟是大变了模样。
人修虽然少见踪迹,人类的手段却更多,车子,飞机,火车,大哥大,BB机……便是他这样的大妖瞧了都心惊不已。
凡人渺小,万万千千,蚍蜉却也能撼大树。
车子朝小元村的月亮湾驶去。
“哎,这不是刚刚在咱们马戏团瞧马戏的客人吗?”雷虎双手搁着方向盘,他身量两米多,却开出了战战兢兢、认认真真地姿态。
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没有操控好这大家伙。
这会儿,车前的大灯亮起,照亮前头的土路。
最近天气寒冷,地面都被冻得夯实,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有绿叶葱郁,也有树叶落尽,枝丫疏朗朝天,一轮明月卡在枝丫间,清风拂过薄云,推着明月逃生。
大灯照耀下,能瞧到前头路边停了一辆三轮车。
三个大人站在地上,一个小孩被其中一个汉子抱着,女同志脸上有着急和惊慌的表情,还落了泪。
三人七手八脚,又是拍小孩的背,又是捏着小孩的下颌骨,要去抠他的嘴巴。
“小良,小良,你别吓妈啊。”
“抠出来,一定可以抠出来!”
翁志仙也急得不行,“不行不行,咱们大人手大,抠不到东西不说,反而会把东西往下头卡,不能抠不能抠!”
说着,他咬了咬牙,又要去蹬三轮车,想送孩子去医院。
只是,他也知道希望渺茫,小孩吃糖卡在喉咙里了,就短短几分钟时间,这会儿已经背过了气,脸色都有些青了,身子也软了。
医院离这儿还远着,他就是蹬得再快,赶到医院也来不及了!
这是远水救不得近火!
突然,翁志仙摸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符。
被他用银链子挂着,像个小娃娃挂护身符一样的符!
为了配得上这符,他特意去金店打的银链子,挂了一段时间,银链子变白了,他老娘瞧了都一脸诧异,直说想不到啊,他个老瘟神还是个会疼银子的。
在乡下地头有种说法,有的人疼银子,银子便会变白,这是惜财。
惜财之人,财自然会来。
所以,瞧见翁志仙带了银项链,项链还越带越白,翁老太才诧异。
眼下,项链上的三道黄符只剩一个了。
他翁志仙的坎坷多灾的人生,只剩一个坑了。
三轮车子旁,翁志仙一手握着车把手,一手握紧身上的黄符,他回头瞧那被爸爸抱在怀中的小孩。
七八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脸颊丰盈有肉,头发理得整齐,衣裳穿得也好,可见平时是被爸妈宠着爱着。
这会儿,女同志慌得手都抖了,两眼茫茫,淌着泪,软着腿喊小良,也喊另一半对象,找不着主心骨。
“老徐,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良不会出事了吧,不不,他不能出事……这叫我怎么活,这叫我怎么活!”
被叫做老徐的男人绷着脸,将孩子在手上倒着拍着,久久不见孩子有动静,一个大汉子,终于也镇定不住了,急得是跺脚又薅杨梅头。
他颓败又焦急地抓发,紧着又不泄气的去捣腾孩子。
“不会不会,小良吉人有天象,肯定不会出事,再试试,我再拍拍,用力点,糖马上就出来了!”
他嘴里说着会出来,眼里却也流了泪,喉头哽塞不已。
翁志仙有些怔,孩子要是没了,这当爸当妈的,心该被剜了块去吧。
想到这,他咬了咬牙,解下脖子上的银项链,往孩子的身上搁。
“信我,这是一位高人给我的,能挡大灾,你们上车,我蹬三轮车送你们去医院,咱们找医生。”
“大哥你在路上再捣腾捣腾孩子。”
“老徐,老徐,咱们去医院,对,送良子去医院找医生。”
女同志慌得不行,就像是落河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臂一抬,囫囵擦了泪,振作起精神,就要去送孩子上医院。
“怎么了这是?要不要帮忙。”汽车的大灯照来,卡车车突突突地响,机器轰鸣中,雷虎从车窗探出头,声如洪钟地喊道。
车子在三轮车旁边停下。
翁志仙大喜:“太好了,咱们有车了,快快,抱孩子上卡车,去医院。”
“这位大哥,孩子嗓子被糖卡了,这会儿背过气了,十万火急啊。”
“是刚刚那马戏团,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忙载一程吧,我和老徐给你们磕头了。”
卡车对比三轮车,这四轮的可比三轮的快,而且一个是靠人脚蹬,一个是机器吃汽油,见到大卡车,女同志和老徐一下便迸出了希望的光。
赤练注意到,这三人她见过,被叫做老徐的人身上有大榕树的气味,尤其是那杨梅头上。
其实不止这个人,这几天,她陆陆续续见过好几个人,他们头上都有大榕树的炁息。
各个都是杨梅头,发茬细细密密,浓郁发黑。
她困惑又不解,想了好几天了。
为什么杨梅头会和大榕树有关系?

因着这, 赤练还多瞧了几眼这叫做老徐的人。
听到小孩被糖卡着喉咙了,三只披着人样的妖视线一挪,紧着就去看那小孩。
应该卡了好一会儿了, 脸都青了,软哒哒地摊在他爸爸手中, 四肢下垂, 对周围动静毫无反应。
“咦。”雷虎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
“你们看他脖子那道符。”雷虎放轻了声音,示意其他两人看小孩的脖子处。
只见那儿一道护身符,银链挂着, 下头坠一红袋子。
蔷薇和赤练一看,眼里也有了意外。
竟然是人修画的符箓, 瞧上头的灵炁波动, 这人修的修为还颇为精深, 起码, 在虎妖和蔷薇花妖眼中, 修行之人渐少的现世, 已经许久不见这样有灵气的黄符了。
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 人间动乱百年, 传承断代,黄符多是江湖骗子所画,不说指鬼役灵, 呼神唤真了, 当真有鬼, 绘了黄符还会惹得鬼神捉弄。
雷虎蔷薇和赤练是妖,自然能瞧到寻常人瞧不到的一幕,知道这孩子算是半脚入了鬼门关。
道家有一句话, 叫做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往身。这小娃娃的命魂已经半浮于肉身之外,黄符漾着莹光,灵炁护着这半离体的命魂,生生拽住了它。
如若没有这黄符,这小娃娃命魂离体,那就不是半脚入鬼门关,而是夭折。
当务之急,得先把喉咙里卡的糖拿出来,糖要是再不出来,再有灵光护着都没用。
就算侥幸不死,憋气时间久了,脑袋瓜也变糊涂了。
雷虎成妖多年,见过这样憋死的人。
动物也有!
特别是以前闹饥荒的时候,饿得太久,乍然见到食物,吃得又急又囫囵,最容易把自己噎死了。
“赤练!”蔷薇花妖喊了一声蛇妖。
不用蔷薇多说话,赤练已经开了车门,从上头跳了下来。
她两步走到老徐面前,伸手朝孩子抱去。
“给我吧。”
老徐抱着孩子,和媳妇一道,着急忙慌地想上车。
翁志仙也丢了自己的三轮车,准备一起去医院。
他是骑三轮载客的,路熟,还知道很多近道,大卡车的车厢上挂着条幅,上头写着蔷薇马戏团。
这马戏团他知道啊,最近很是火热,生意老好了,不单单小娃娃喜欢看,大人们也喜欢。
今天这被噎着的小孩,他就是瞧了马戏,特别地兴奋,上了自己的三轮车,路上嘴馋,吃着新买的糖果,坐在爸妈中间扭着小屁股,小嘴还叭叭叭地说着马戏的精彩,闹着明儿还要来看。
一个不留神,喉咙里就卡了糖,喘不上气来。
翁志仙想着,马戏团是外头来的,路肯定没他这走街串巷的载客人清楚,他得上车去指路!
赤练见这夫妻俩没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说,直接抱过了小孩。
在孩子爸妈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只见她食指和大拇指扣住小孩的脸颊,让他嘴巴张大,另一只手朝他的后背拍去。
众人瞧不到的地方,妖炁如长蛇一般,没入小孩的口中。
只一勾一拉,那沾了唾液的糖果便掉到了地上,粘了一团的灰尘。
蔷薇和雷虎对视一眼,笑了一下。
要她说,赤练想积功德,去学医保准比在马戏团表演节目来得快。
在医院里,医生救死扶伤,多的是救人的机会,在马戏团里,她赚着钱,再用钱行好事,这样绕了一圈,多了一手,哪里有在医院直接。
可惜啊,她们做妖的,修出了人的模样,却没有修出人聪明的脑袋,就像,唔,就像那句乡间哩语,它怎么说的来着?
蔷薇支着聪明的面孔,手撑在车窗上,冥思苦想,最后,她眼睛一亮,一拍脑门。
对了对了!
驴粪蛋子表面光,内里都是包糠!
话就是这样讲的!
蔷薇花妖笑得娇艳。
雷虎:“怎么了?”
待听明白蔷薇花妖心里想的,大老虎:……
这……小蔷薇老是说自己脑子不好使,他瞧着,她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哪里有人说自己像驴粪蛋蛋的,埋汰!
大老虎啧啧了两声,聪明的不搭话。
“出来了出来了。”见到落在地上的糖,女同志如大劫过后狂喜,脚下一软,抓着自家老徐的胳膊,这才没跌到地上。
“老徐,老徐,咱们家小良怎么还没声音啊。”
心才揪起,还不待夫妻俩人继续惊惶,上天垂怜一般,下一刻,两人就听到小孩细弱的咳嗽声。
声音虽小,在徐大宇这当爸爸的耳朵里,无异于是天籁之音。
他激动得要落泪,喉头哽塞,一把抓住旁边媳妇的手,劫后重生般道。
“咳嗽了,嘉美,你听到了吗?小良他咳嗽了,没事了,他没事了!”
赵嘉美也捂着嘴巴。
这会儿,她只想坐到地上,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将今天晚上的担心和后怕都哭出去,接下来便否极泰来,太太平平。
“好了。”赤练将孩子还了过去。
夫妻俩接过,又是想打娃娃屁股,又舍不得。
孩子咳嗽了,有了呼吸,却还有些迷糊,含含糊糊地喊了声妈,自己也吓到了,哇地一声大哭,“妈,我怕——”
“怕?这下知道怕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吃着东西说话!”不轻不重,徐大宇拍了孩子的屁股。
他又想哭,又想生气,最后唬着脸,道。
“要不是有这阿姨,你这小命都得交代在一颗糖上了,你要是没了,这叫爸爸妈妈怎么活?”
“快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徐良抽抽嗒嗒,小手抹着泪,稚声稚气。
赤练有些不习惯,还一贯冷着一张脸,“不客气。”
赵美嘉和徐大宇半点没介意,这哪里是冷脸啊,人这是面冷心热,心里头热乎着呢。
“谢谢,谢谢大妹子!”赵嘉美一把抓起赤练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又是激动又是后怕,“真不知道怎么谢你,谢谢,太谢谢了。”
情绪大起大落,赵美嘉头脑发懵,除了一句谢谢,都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她心中暗暗盘算,回头便做个锦旗给马戏团送去,要好看又鲜艳的,还得发动亲朋好友去瞧马戏。
想到蔷薇团长说的,年关前都在钟鼓楼这处表演马戏,还有时间能感激对方,赵美嘉心里也好受了些,不再懊恼自己这时的嘴笨。
赤练看了一眼挂在小娃娃脖子间的黄符。
如果没有这张符,就是拍出了糖,时间耽搁这么久,命魂离体,大罗金仙也难救。
她出了一份力,这符箓同样出了一份力。
赤练从不占便宜,有一便说一:“你谢给这符箓的人吧,这护身符替他挡灾了。”
徐大宇和赵嘉美对视一眼,都瞪大了眼睛。
两人将信将疑,探手朝小孩脖子上的黄符探去,哪里想到,这符箓入手竟然有温温的烫。
打开红色的符袋一看,叠成三角形状的黄符无火化作了灰烬,冬风一吹,灰烬无踪。
这一下,徐大宇和赵美嘉是彻底惊住了,两人急急地朝翁志仙看去。
“同志,这,这——”
翁志仙探头,见符箓成灰,像前两道挡灾的黄符一样,这会儿只有空空的红袋了。
他面露可惜,“挡灾了啊——没事没事,孩子不要紧就成。”
徐大宇和赵美嘉都有些恍神,“这符真有用?”
不是他们没良心的怀疑,而是运道这东西着实缥缈,瞧不清摸不着,再加上,前几年破四旧,连寺庙道观都萧条了,祭拜祖宗的事都少,仪式一减再减,尤其是城里。
徐大宇和赵美嘉是A市市区的人,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本就不怎么信奉。
哪里想到,今儿竟然亲眼见到符箓护身,最后还化成了灰烬,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之前的想法。
“当然有用!”翁志仙大声,容不得旁人怀疑小大仙给的黄符,“高人给的呢!”
他也就剩最后一道了,小大仙一共给了三道,前两道都将他护得妥妥的!半点没遭罪!
想着最后一道坎未过,翁志仙庆幸,幸好他知道小大仙住在哪里,等天亮了,他就再去求一道符。
可能是最后几道坎了,这霉运一次比一次凶。
最后一次,总不能在求到符之前就来了吧,他不会这么点背吧……
呸呸呸!
翁志仙在心里连忙呸了几声。
大吉利是,大吉利是,他开始要转运了,才不会这样倒霉!
心里是这样想着,翁志仙到底有些担心,准备早点家去,今晚就不做生意了。
徐大宇和赵嘉美对翁志仙感激不停。
翁志仙摆了摆手,“刚刚那样,谁瞧了都会把符拿出来,娃娃要紧,要真出事了,我心里也过不去这疙瘩。”
他话说得朴实,瞧了一眼被抱着,这会儿趴在爸爸宽阔背上的小孩,不放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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