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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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就不能来啊。”陈头头瞪了一眼。
“能能能,”潘三金一副受不住的模样。
他又往陈头头的杯盏中斟了一杯酒,还给满上,当做自己失言的赔罪。
于大仙在一旁瞧得心都酸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空杯,摇着头,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卤肉和花生米。
罢罢,聊胜于无吧,就当自己配酒了。
待知道潘垚去市里摆摊,卖的是自己做的洗发膏和洗发香皂,陈头头好奇,道。
“生发效果当真好?”
“还还用说!”潘三金护闺女儿,容不得别人有一丁半点的怀疑。
就是随口的一句反问也不成。
当下,他就将自己的发往后薅了薅,凑近陈头头,让他仔细认真地瞧。
“你看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别别,我瞧的清楚,别挨这么近。”陈头头梗着脖子往后仰了仰,视线落在潘三金的脸上,迟疑了下。
“胖了?还是额头上又爬皱纹了?”
“就没一句好话!”潘三金脸一下就黑了。
“队长,不是我说你,你这眼神真不好使,头发,我是给你瞧我的头发!”
潘三金放下薅起的发,甩了甩脑袋,一瞬间,头发撑起,瞬间蓬松。
陈头头这才留意到了,潘三金的头发确实丰茂了,只是他头发原先便挺多,这才不打眼。
不单单丰茂,这头发还乌黑乌黑的,瞧过去便是生机勃勃模样。
陈头头:“哎,还真的是,人瞧着都年轻精神了。”
“那是!”潘三金自豪。
“喏,我就是用了盘盘做的洗发膏,你回去的时候带两个回去,我瞧你这头发也有点稀,啧,丑!”
“队长,可别说什么男人不打紧,你是咱们芭蕉村的大队长,走出去是咱们村子的颜面,回头大家叫不出你的名字,指着手想老半天,说啥啥啥,就那头头上没头发的队长,啧……”
潘三金一副我真不忍心瞧你这样的表情。
于大仙又夹了粒花生米,嚼了嚼。
三金哪里是改了小气的性子啊,他分明是多了个毒舌的性子!
陈头头:……
陈头头一下便去摸自己的头。
人到中年,最痛的便是这发,年轻时候,谁也没在意它,甚至还嫌洗发麻烦费水,还得捣皂角,就一麻烦事!
要不是为了好看,能直接刮个杨梅头。
都得到了失去了它,才知道它的宝贝。
陈头头心痛难抑,这发,它就是他们逝去的青春吶。
听到潘三金操心潘垚,说小姑娘又要制作洗发膏,又要做香皂,末了还得去市里的夜市摆摊儿,大冷的天,他一个老父亲听着呼呼风声,饭都要吃得不香了。
陈头头眼睛一亮,心里有了思索。
“三金啊,你说,咱们村子里要是办个香皂厂,这事怎么样,有没有搞头?”
“啊?”潘三金愣了愣。
不单单潘三金愣住了,就连于大仙都将视线看向了陈头头。
陈头头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现在经济开放,讲究的是先富带动后富,各地因地制宜,发展经济,有的人会木工,就做了家具厂,专门做桌椅沙发床榻,赚到了钱,带着亲朋好友也做了家具。
也有做竹艺铁艺,出口到国外,赚的是外汇,带得一整个村子都做竹艺和铁艺的加工作坊,靠着大公司出口,村民在加工坊里上班,也多了条生计。
像他们芭蕉村,地方偏僻,祖上也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大地主都没出过几个,就是动荡的那几年,他们村子也太太平平的。
小富即安,说的便是他们村子了。
其实也因为穷乡僻壤的,根本没什么好斗!混饱肚子还来不及。
今年一年,得了小庙的六畜平安符,再听听于大仙和小大仙说的天公作美,这可不,大家养了鸡鸭,太太平平,没有闹啥鸡瘟鸭病,畜生下的蛋也多,很是赚了一笔。
岁后八日,一日鸡、二日犬、三日猪、四日羊……那几日天气都明媚,对应的鸡猪犬羊也繁衍昌盛。
现在已经走到年尾,大家兜里的钱袋子证明,他们村子里的两位大仙,甭管是老的还是少的,哪个瞧得都准!
只是,这老话都说了,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他们芭蕉村要是能有别的赚钱路子,那自然更好。
“瞧瞧,我再瞧瞧。”陈头头不见外,又去薅潘三金的头发瞧,这一瞧,嘴里的夸赞便停不下来了。
“不错不错,真的是不错。”
潘三金:……
“等小大仙回来了,一定记得给她说这事啊。”临走之时,陈头头打着手电筒,还不住回头交代潘三金。
“知道知道,”潘三金摆手,“快回去吧你,路上慢点啊,用不用我送你?”
“去,瞧不起谁呢,就这几杯酒的事,我还能醉了去?我千杯不醉!”
“是是,队长厉害!”
等送走了陈头头,潘三金回屋,他作势挠了挠耳朵,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这陈头头,平时也没见他这样啰嗦,叨叨得我耳朵疼。”
周爱红笑了笑,“还真别说,我觉得他说的这事不错,靠谱。别的不说,就东西搁在店里卖这事,那肯定比盘盘一个人出门摆摊儿来得快。”
人多力量大嘛。
还能借供销社的东风。
夜里时候,冬风阵阵,潘垚带着几分寒意回到了家。
才到院子门口,就瞧到了那昏黄的灯泡,她心中一暖,进门时的脚步都特意放轻了些。
瞧见堂屋里的三人,潘垚有些诧异,也有些心疼。
“爸妈,你们还没睡呀。”
“师父你也还没回去?”才说完,潘垚恍然,“对了,师父你是在等炒肝吧,带了带了,收摊时候才买的,正热乎着呢,这会儿吃正好。”
紧着,潘垚伸手从虚空中一探,再往回时,手中拎着一保温桶的炒肝。
她动作麻利,拿了个大碗,将保温桶里头的炒肝倒出,又拿了几个小碗,就要给三人各舀一碗的炒肝。
“不了,妈妈肚子还饱着。”周爱红笑着推拒,“你们吃吧。”
潘三金有陈头头作陪,今晚三白酒还多喝了些,这会儿正腹肚圆圆。
虽然也馋闺女儿带回来的炒肝,无奈,肚子却不给面子,只能遗憾作罢了。
潘垚觑了一眼于大仙,老仙儿该不会也吃不下吧。
于大仙乐呵呵,“来来,他们没口福,咱俩一道吃,老仙儿我特意留着肚子了。”
潘垚抿嘴一笑。
炒肝确实美味,潘垚有时会去平乐坊瞧顾菟摆摊,搭把手。
她亲眼见证着卖炒肝的摊主从一开始的小摊子,到现在,他都已经在街尾租下了一间铺面,有自己的小店。
片瓦挡风遮雨,铺面再小,冬日也能给人一份安心。
“香!”于大仙赞不绝口,咬下一口肥肠,再喝一口汤,辛香辣口。
冬日吃一碗,一下就从头暖到脚。
“对了,陈头头队长来过。”潘三金道。
潘垚笑,“爸,得叫村长。”
“都一样,就一个称呼。”潘三金不以为意,他们这一辈人,那是习惯了叫队长的。
当下,他便将陈头头的话说了说了说。
潘垚眼睛一亮,这叫啥,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了?
“成啊,怎么不成!这可太妥帖了!”
潘垚盘算,那大厂子肯定是别想了,倒是可以做个小作坊,招一些村民帮忙包装制作,她没那么忙,乡亲还能赚一笔钱。
到时,陈头头这个村长再帮忙,东西搁到附近乡镇的供销社中售卖,东西正规了,买的人自然也多,如此一来,大榕树的功德也更多。
不止生发的功德,为村民提供一项生计,这也是一件功德。
潘垚想想今晚自己卖出的零星几包洗发膏和肥皂,心酸泪还起。
这皮行,它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买东西的那几个人都是好心人,那是瞧着她年纪小,秉持着怜老惜弱的想法,特意照顾她生意的。
想要生意好起来,口口相传,估计还得再等等。
潘垚决定好风凭借力,就借一借这供销社的力!
“我明儿去大队里寻他。”
潘三金摆手,“不用不用,明儿他自己会来。”
在潘三金老实的人生里,遇到潘垚的事,他也会狡猾一些。
俗话都说了,上赶着不是买卖。
还是得让陈头头自个儿来寻他家盘盘,这就是他小小的狡猾。
“行。”潘垚都成。
不过,在东西搁供销社之前,潘垚还打算去平乐坊摆摊。
一手出货一手收钱,东西虽然卖得不多,不过,拿到钱时是真的开心呀。
买卖这东西果真会上瘾,难怪顾菟爱赚钱。
陈头头是个利索性子的,得了潘垚的准话,他便忙活开了,自行车蹬得飞起,在方圆几十里的大小供销社里来回跑。
香皂可不比洗衣皂包装寒酸,它得有个纸包装,在说到标志时,潘垚想着月亮湾的那棵大榕树,提议用一棵榕树。
“成,就用这。”想着芭蕉村就要在自己任职村长的时候,一步步走向小康,陈头头喜得不行。
再看潘垚,他暗道自己没眼光,怎么没早来寻潘垚。
“阿妹,你是这个。”陈头头伸出手指头,冲潘垚比了个大拇指。
随即,就见他又痛心疾首模样。
“都怪我,脑袋瓜不够灵活,上头的领导早就说了,发展经济要因地制宜,要根据当地特色,我到今天才来寻你,迟了迟了,还是迟了一些。”
“要是早一点,咱们还能早几日为村民再寻一份活计。你呀,就是咱们这儿的特色,伯伯这也算是灯下黑了!”
再次被夸为当地特色的潘垚:……
冬天天冷,地里的活儿少,外出讨生活也不大可能。
毕竟,出门在外处处不便,吃住花销,各个都得费钱,兜里要是没几张钱,那是连口热水都没地方喝!
而且,再过个月余时间,就又是春节这阖家团圆的日子了。
春节,自古以来便是大节,讲究的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到时,别出去没几天又得回来过年,钱没赚着,还白白浪费了车马费。
小娃儿喜欢过年,因为有红包拿,有好吃的东西,还不用读书,兜里揣上几分钱,三三两两在一起,几颗糖,几个鞭炮,一兜的弹珠,那便能快活一整天。
大人不行。
大人最怕过年。
过年时候要走礼,媳妇要去老丈人家报年,得带红包,亲朋好友也得走亲戚。
这走礼嘛,手肯定不能空啊!
空着不体面!
都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说的便是这脸面的重要。
出门走亲戚,那都得把补丁最少的衣裳穿在外头。
是以,冬日腊月时候,大家家里都闹起了钱荒,要买的东西多,赚钱的地方却少,陈头头帮忙牵的小作坊,倒是真给好些个村民提供了个赚钱的地方。
因为冬日而惫懒的芭蕉村又热闹了起来。
“这洗发膏是真的好,你瞧我,生完我家二妮,身子骨大不如以前,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之前是一薅一把发,看着梳子上那头发,我心里那个堵啊……唉,不瞒你说,我都不好意思露脑袋了。”
供销社里,一位年轻的女同志不留余力,每一回买东西,瞧到熟人都得推一推这印着大榕树的洗发膏和香皂。
“这不,才洗了几回,哎,它真不掉了,你瞧你瞧,我这发是不是还长出来了。”
“我瞧瞧……对,瞅着像是炸了毛的大黄狗。”
“你才大黄狗。”女同志笑骂。
“哎,我说认真的,真可以带几包,价格也公道,味道还香,有好几种味道呢。”
“那我就带一个,正好我家老徐有点秃。”
“这个毛病随他老爹,没法子的事。早几年还愁,天天瞅那镜子,拿摩丝抹那几根毛发,养儿子都没那么精心……现在上了年纪,秃得更厉害!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他也都看开了,眼不见就心不烦,索性都刮那大卤蛋头了……”
和女同志搭话的是年纪大一些的女同志,约莫三十好几,说起自己的另一半,她还摇了摇头,吐槽声不断,一副没眼瞧的嫌弃样。
最后,她也将手伸向货架,拿了印着大榕树的洗发膏。
“你说的这样好,我就给他带一个,反正家里都要用。”
“对对,带一个,我喜欢这兰花香的,这草木香味儿的也不错,才闻苦了点,多闻几下,反倒有点耐闻,男人用这个味道好,内敛。”
大一些年纪的女同志闻了闻,摇头,“不了,我还是喜欢这梅花的,我拿梅花的……算了算了,还是拿草木香味儿的,你也说了,男子用这个好,内敛!”
太香了不好,太香了招蜂引蝶。
A市好多处的供销社里,有着掉发苦恼的,都发现了大榕树洗发膏的妙处,纷纷热情地推荐给了亲近的朋友。
好东西可是要一起分享的!
随着生发,人们那晦涩的心境重新明亮,就像蒙了灰尘的玻璃被人用清水擦净。
人都是爱漂亮的,以往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没有法子之下对自己的自嘲,自己表现得不在乎了,好似别人调侃的伤害便不存在了。
可是,谁又能真的不在乎自己丑呢?
就连一条狗,那毛发掉得厉害了,都能躲着缩着不见人,尾巴一夹,嗷呜声都少了几分气势。
随着供销社里的洗发膏售出,真心实意的感激和欢喜腾起,寻常人瞧不到的金光如星星点点,漂浮半空,于虚空中朝月亮湾的大榕树飞去。
A市,钟鼓楼。
这一处靠近市区中心,只见高楼林立,最高的那一栋楼还装了一轮大钟,钟表的分针走过十二,瞬间,下头的钟摆缓缓动起。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厚重又曲调婉转的钟声响起,告诉别人,这是傍晚五点钟了。
街头上,一位身穿黑红连衣裙,留一头乌发及腰,面容姣好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从街道走过。
突然,她脚步停了停,回头看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一家三口。
“别挠头发了,再怎么挠它也还短着。真是爱臭美,还和以前一个样,这才长多少头发啊,就嘚瑟上了?大冷的天也不戴个帽子,仔细把你的耳朵都冻掉!”
一家三口中,女同志牵着儿子,瞅着傻乐的另一半,受不住一般地翻了个白眼,没眼瞧了。
老徐嘿嘿傻乐,“帽子?以后我都不戴帽子!”
“瞧到没,我长头发了,再不用刮卤蛋,现在是杨梅头!”
杨梅头都有了,板寸还会远吗?
再过几个月,说不得他都能梳大背头了!
不是说不得,是一定!摩丝摩丝,他还能买摩丝!
老徐捏紧了拳头,眼里是对未来的希冀。
女同志:……至于么。
老徐目含幽怨,“媳妇,你不懂,这只有痛过的人才懂。”
女同志:……
“成成,我明儿再给你多买些,以后洗发都用它!”
渐行渐远,风将夫妻二人的谈话吹得破碎,偶尔还夹着小孩子童真的声音,闹着要妈妈去供销社时,要顺道给他带糖果,要喔喔奶糖!
黑红连衣裙的女子停住脚步,看了那三人的背影许久,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变成竖瞳,嘴巴微张,里头有分叉的舌头探出,嗅着空气中那缕极淡的味道。
“赤练,怎么了。”这时,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询问这一身黑红连衣裙的女子。
女子收回目光,转回头,就见冬风卷着枯叶中,街的另一头走来两道人影。
只见一个是极高极粗犷的男子,瞧过去竟有两米出头,长手长脚,虎背蜂腰。
他不但个子生得高,眉眼也凶,只淡淡扫一眼,便有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如此一来,和他一道的女子被映衬得格外娇小,她生得浓丽,只脚步轻轻走来,便有一种阳光明媚,春日来临,百花盛开的感觉。
“没什么。”被唤做赤练的女子垂了垂眼,敛下了眼中的竖瞳。
再抬眼,那又是人的眼睛,黑白分明,只眼神偏冷。
她只是嗅到了大榕树的味道。
遮天蔽日的,像天边的一团绿云。

腊月天冷, 夜里寒潮来袭,悄无声息。
潘垚一早起来,推开窗户, 只见外头一片的白, 树梢, 屋顶,半黄半绿的青草堆上……处处都结了一层冰晶, 清晨阳光下折射着剔透的光。
“啊, 落霜了!”
空气里有好闻的味道, 冰凌凌的,深吸一口,能从鼻子冻到肺里。
潘垚喜欢这种味道。
周爱红正在院子里忙, 转过头就见潘垚推着窗户, 小鼻子冻得红红的还在那儿吸气,当下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再吸下去就得流鼻涕了!”
潘垚嘿嘿一笑,穿了毛衣和袄子, 从房间跑到院子里, 挨着周爱红,亲昵道,“妈,我帮你啊。”
“不用, 回头衣裳弄脏了。”周爱红瞧了一眼,又道。
“今天不是考试吗?快去吃饭, 让你爸爸早点送你去学校,咱们还能再背背课文,抱抱佛脚。”
“对了, 铅笔削了没,记得多削两个,书包也再检查下,东西别忘了带,考试时候认真地写……”
“恩恩,都准备妥了,铅笔是爸爸昨晚帮我削的。”
潘垚笑吟吟,坐着院子的小杌凳上,还一晃一晃的。
凳子是潘三金拿边角木料做的,和一般的小凳子不一样,下头多了一块翘板。
潘垚特别喜欢这个,磨着潘三金答应,说是过两天得空了,再给她做个小马的造型。
到时,小木马摇摇,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消磨冬日懒懒的时光。
今儿是期末考,像寻常的爸妈一样,周爱红一边拿着锄头刮着锅灰,一边唠叨着,两人说着家常话。
偶尔几道寒风卷着枯叶吹来,伴随着锄头刮锅灰的咯吱声,潘垚抬头瞧天上,只觉得今儿的天气真好。
太阳暖呼呼的,晒得人的心都软软的。
周爱红将刮好的锅拎起,地上留下一圈的黑锅灰。
进厨房之前,她不忘交代潘垚,“这锅灰不能跨,就搁那儿让风吹没,知道吧。”
“哎。”潘垚应下。
在芭蕉村里,有锅灰不能跨的说法,尤其是小孩子,说是跨了会脸黑,潘垚不信这个,不过,既然妈妈交代了,她就当个听话的小孩呗。
今儿是潘三金送潘垚去学校。
冬风呼呼吹来,压得路上半黄的草木都弯了腰,潘垚戴着帽子手套,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头。
坐在潘三金自行车的后座上,她不忘将脚丫子翘高。
潘三金一边蹬车轮,一边道。
“盘盘,今儿认真考试,明天爸爸带你去市里玩,咱们就去瞧你阿妈说的那什么,马戏团!”
“真的?”潘垚张大眼睛,“咱们一起去?妈妈呢?她去不去?”
“也去也去。”潘三金乐呵呵,“老仙儿要是想去,就也一起去。”
“爸爸买了相机,咱们一起去瞧马戏,还要去公园,多拍一些照片,以后啊,爸爸还要和你一道去坐绿皮火车。”
“您还记得绿皮火车呀。”潘垚欢快地笑了一声。
“记得,那铁定不能忘。”潘三金乐呵呵道。
耳畔是冬风阵阵,车后座上载着欢快的小姑娘。
前些日子吃席,一家三口一道出门,不单单潘垚高兴,潘三金和周爱红也高兴,两人瞧着潘垚,突然惊觉,短短一年多时间,小姑娘便变了许多。
他们日日和小孩子在一起,变化都瞧不出来,冷不丁察觉时,只叹光阴似箭。
也许只是不经意间,时间就偷偷地溜走了,在每一个日出日落间。
都道韶光易逝,光阴一去不复返。
等孩子大了,他们也老了。
这时候多陪陪孩子,留一些照片,等孩子长大了,他们拿出相册瞧一瞧,还能记得那快乐的时光。
那样多美,好像能将时光定格。
因此,前些日子去城里收租的时候,在百货商场里,潘三金咬了咬牙,买了个相机,还买了好几个胶卷和相册,打算空了闲了,也得带着潘垚去耍一耍。
到了学校门口,跳下车的时候,潘垚还转过了身来。
她调皮地敬了个礼,眉眼盈着笑意,道,“组织放心,保准好好考!”
“哈哈,”潘三金被逗得一乐,摆手道,“成了,快进去吧,今晚自己回去,爸爸没那么快下班。”
“好。”潘垚冲潘三金又是一笑,这才随着人流进了校园。
冬日天冷,A市靠近南方,很少有雪,这时候比较早,空气中还有雾。
薄雾拢在学校门口的白玉兰树上,只见叶子枯黄,叶片稀疏地点缀在挺拔朝天的枝丫上,自有一股疏朗的气度。
虽然还早,小卖部却热闹。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身高不等的小萝卜头扒拉着那玻璃面的柜子,瞧里头的东西,末了,还吞了吞唾沫,从兜里掏出几个钢镚,囔囔着,“老板,给我来俩果丹皮。”
人不大,气势却足。
“好好,给你们拿。”小卖部老板笑呵呵,带着眼镜,接了钢镚就去拿东西。
他记性好,每个人要啥,他都记得分毫不差。
唯一可惜的是,家里的儿子是个傻的,脚还有点跛,这会儿就在柜台后头,拿着个果丹皮吃着。
“土土,等等我,哎,等我一下。”江宝珠才算完钱,转头就见潘垚背着书包走过。
她攥着买的东西,急急地朝潘垚唤去。
“宝珠?”潘垚停住了脚步。
“喏,请你吃。”江宝珠大方,左挑右挑,从自己买的东西里挑了一根糖递给潘垚。
潘垚也不客气,当下便剥了外头长长的糖衣。
江宝珠兴奋,也拿了一根一样的,剥了塑料壳便往嘴巴里塞,还含糊道,“我们比赛。”
“好啊。”潘垚笑。
这是根像铅笔一样的糖,长长的一条棍儿,小朋友间吃糖时候还会比赛,看谁更厉害,会把糖头吃成尖尖模样。
这也算是有吃又有玩了,是孩子间纯粹的快乐。
虽然应了江宝珠,潘垚的好胜心却不重,任由旁边的江宝珠啵啵啵地吃糖,还偷偷一笑。
只要不是要和自己一道分享酸梅茶,那一切都好说。
倒不是酸梅茶不好吃,相反,酸梅茶还怪好吃的。
小小一包,上头包装得色彩斑斓,里头配一个小勺子,里头是粉末,酸甜酸甜,可以舀着吃。
小朋友爱分享,你一勺,我一勺,黏黏糊糊,吃得心急了,那还会倒在掌心上舔一舔。
宝珠便是吃得急的那一个,潘垚啥好吃的都能分享,就这酸梅茶不能和宝珠分享。
忒黏糊!
“土土,我听雪桃姐她们说,市里来了个马戏团,里头有老虎,有猴子,还有大蛇……可厉害了,它们好乖,都能听的懂我们说话,还会跳舞,可好玩了!”
潘垚侧头看去,就见宝珠的眼睛里都是渴望。
只见她踢了个小石子到草堆里,嘟囔道,“真想去,肯定好玩。”
潘垚有些意外,“今儿我爸爸也给我说了这马戏团。”
竟然这么有名的吗?
潘垚更期待了。
听到潘垚明儿要去瞧马戏,还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江宝珠羡慕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马戏肯定不是一两天的表演,你好好考,过两天也和你爸妈一起去。”潘垚宽慰。
江宝珠的爸爸妈妈在市里工作,两人一道开了家裁缝店,这时候机器化程度还没那么高,衣服大多数是去裁缝店做的,因此,这种裁缝店铺还是能赚钱。
不像以后,大家都买成衣,很多裁缝铺子都倒了,只有上了年纪的阿婆守着个缝纫机,接一些缝补的散活,一次三块五块的,也就赚个零花。
六里镇去市区远,还得乘船,夫妻俩比较少回来,江宝珠跟着爷爷奶奶和姑姑,放假时候,她倒是会被送到市里团聚,在店里住上几天。
潘垚听她说过,店里有小阁楼,梯子一架就爬上去了,矮矮的,可好玩了。
“对,我过两天去。”江宝珠重新又快活了起来,一握拳,眼睛明亮,语气铿锵,“今天好好考试!”
考好了,啥要求都能被满足,考得不好提要求,那是想吃竹笋炒肉片!
“呀!”江宝珠发出懊恼的声音。
“怎么了?”潘垚看去,就见江宝珠将糖棒从口中拿了出来,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说话太用劲,糖断了……”
“哈哈,”潘垚不客气,“那比赛就是我赢了?”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江宝珠不服气。
“怎么会?”潘垚叫屈,“我才没有坏心眼。”
“你有你有!”
江宝珠追着潘垚跑,两人嘻嘻哈哈笑着朝班级跑去。
日头从东边走到西边,好似慢吞吞一般,在人们不觉之间,它便悄悄走完了一日。
浓雾渐起,夜幕降临,寒风吹着枯枝簌簌发响。
转眼,又是一日天明。
能和爸爸妈妈一道去市里瞧马戏,潘垚乐得不行,唯一可惜的是,老仙儿躲懒,说大冷的天,他哪都不要去,就要在院子里烤橘子晒太阳,时不时还有人寻他唠嗑,这日子真是神仙都不换。
潘垚打了个哈欠。
知道要出游,昨晚太开心,在芦苇江耍了好一会儿。
夜里时候,潘垚像一阵风又像一道光,缠着芦苇丛里躲着寒风的野鸭子,在它耳边嘻嘻笑,叽里咕噜地说她要去瞧马戏了,被野鸭子不耐地拍了下翅膀。
下一刻,她摸了摸小猪圆滚滚的肚子,将它从美梦中闹醒,小猪哼唧哼唧,拱着鼻子可没好脾气,当下,潘垚就挨了一脚踢,笑骂一句没良心,她又去大江里赶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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