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送你呀。”
怎么送,自然是用甲马符了。
“不用不用,你上学去,我和村子里的婶子一起去,正好还要买些东西,走走逛逛,不累人的。”
进城一趟不容易,又要坐船又要坐车,不过,去城里的感觉也快活。
瞧着闺女儿和潘金,周爱红笑了笑,眼角有细微的皱纹,不见老态,倒是添一些岁月安和的自然。
“好啦,我是去花钱,又不是去赚钱,哪里会受累?你们父女俩就别担心了,忙自己的事儿去。”
“好吧。”潘垚肩膀一跨,“唉,今儿要是不上学就好了!”
“不上学干嘛!”潘金刮了刮闺女的小鼻子,笑道,“在家做懒鬼啊!”
“走喽走喽,今天还早,爸爸送你去镇上。”
潘垚哼哼:“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去供销社买东西,顺道才载我的。”
“哈哈。”潘金朗笑,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那你坐不坐了?”
“坐!”
周爱红瞅着俩人走出院子,潘金去蹬自行车,小姑娘将绿色书包往后头一转,两步助跑,轻巧地跳上车后座,她忍不住又是一笑。
六里镇,小学。
早晨时候要晨读,老师没这么快到班级里,讲台后头坐着班干部,督促大家好好学习,维持纪律。
今儿轮到江宝珠坐讲台的高凳上了。
她是个认真负责的,这会儿正瞪大了眼睛瞅下头。
谁不认真了,当即咳咳两声,再瞪一瞪人,铅笔在本子上唰唰唰几笔,利落地将名字记下。
只等着小江老师来了,她便要告老师!
“咳咳,咳咳!”
潘垚注意到视线,有些诧异地抬头。
不是吧,小宝珠,她就稍微走了走神,这都能瞧出来?
不不,不是……她们不是好朋友么?连她也记?
潘垚痛心疾首,将目光控诉地投了过去。
宝珠,你变了!
果真是权利腐蚀人心!
下一刻,潘垚发现,江宝珠虽然也瞪她,不过,她更多时候,瞪的是潘垚前头的何金成。
只见何金成脑袋耷拉,眼神无神,书拿倒了都不知道,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模样。
潘垚:……
不怪宝珠,倒拿着书,这样明晃晃的出神,是在挑衅宝珠啊!
细细的手指头伸出,潘垚点了点何金成的后背,声音小声。
“喂,书拿倒了。”
何金成回过神,连忙朝讲台上看去,正好和江宝珠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江宝珠目光恶狠狠,一边盯何金成,一边铅笔往本子上唰唰写名字,无声表示,何金成,你小子又被记了!
何金成:……
他忍不住嘟囔,“告状精!”
“叮铃铃,叮铃铃。”随着下课铃响,大家伙欢呼一声,雀跃地朝外头跑去。
课间门十分钟,能快活好一会儿呢。
跳皮筋,打乒乓球,跳格子……捡一些好看的树叶,再去草丛里扒拉几个蜗牛,将它们偷偷搁在铅笔盒中,上课时候瞧一瞧,就和上班摸鱼一样,别提多快乐了。
江宝珠落座,记账的小本子摊在桌面上。
潘垚探头瞅了瞅,一下就瞅到自己的大名。
只见本子上一长串的名字,其中,潘土土记次,一次写着朗读不够大声,两次写着走神发呆,字眼格外地刺眼。
潘垚:……
很好,小宝珠,爱意果真会消失,今儿,你是别想拥有我了。
这么多人里,何金成被记的次数最多。
上课发呆是条虫,下课便是一条龙,这话果真不假,就是对有心事的何金成也是受用。
他转过身,瞧着本子上自己的名字,当即瞪圆了眼睛,大声喊道。
“江宝珠,你个告状精!”
他指着本子上记的两个正字,怒火滔滔。
“就二十分钟的早读时间门,你给我记了十次……十次啊!你亏不亏心?啊,你亏不亏心!”
江宝珠理直气壮,“不亏心!我铁面无私!”
瞧着两人又吵了起来,潘垚扶着额头,无奈闭眼。
小学鸡,好生幼稚!
“呸,什么铁面无私,你明明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何金成叉腰。
“谁叫你自己走神的?我这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以事实说话!”
“你!”
吵着吵着,潘垚瞧到何金成眼里竟然有道水雾,当下便唬了一跳,拉了拉江宝珠,劝道。
“好啦好啦,不吵架了,这有什么好吵的。”
“是是,江宝珠你最厉害,你会四个字四个字的说,我说不过你。”何金成恨恨丢下一句话,跳下板凳,扭头就朝外头跑去。
想着这可是和小鬼玩洋画儿都不掉泪的主儿,今天被江宝珠这样一记名字,一吵嘴,眼睛里竟然有了水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潘垚有些不放心,跟着便出去了。
六里镇小学以前是个尼姑庵,学校倒是没很大,潘垚瞧了瞧,瞧到何金成蹲在花圃那一处。
只见他窝在那儿,背对着人,秋风吹来,一头乱发乱飞,莫名有两分萧瑟,像他家的那条大黑狗。
潘垚抬脚走了过去。
说是花圃,其实,这一处是学校的围墙,围墙根脚再砌几块砖,正好成一长圈。
上头填一些土,再种上一些花草,种得最多的便是兰草和杜鹃。
这时候,缤纷艳丽的杜鹃花凋谢,有几株兰草却还开着花。
绿条纤细又长青,缀几朵白中透黄的兰花,清泠高洁,让人不敢亵玩。
“何金成。”
何金成有些意外,“潘垚?”
“你怎么了?”潘垚问道。
“宝珠没坏心思,她就那性子,江老师也知道,咱们被记次还是十次,其实也没差的。”
小江老师还没有这么爱计较,要是真按江宝珠记的违纪行为去计较,小江老师啥都别做,一整天就该只忙着生气了。
“不是宝珠。”
何金成转过头,目光又落在那一丛丛兰草上,眼睛里染了几分黯然。
“我在想我姐姐。”
“她走了,昨晚偷偷地走的,也没和爸妈说一声……今天早上,瞧见姐姐留下的信,爸爸妈妈气得不行,妈妈还担心姐姐,让爸爸赶紧去追人,说不定还追得上。”
“爸爸很生气,在家里发了好一通的火,说以后再也不管姐姐了,只当没生过她,白养一场,妈妈坐凳子上擦眼泪。”
何金成抬头,有些迷茫。
“潘垚,你说,我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她以前不这样的。”
何金成是真心不解,他和何美娟差了十来岁,何富贵宠儿子,闺女也宠,他性子皮,贪耍,瞧着何美娟都不叫姐,以前就爱叫她一声吉祥妞儿。
逗得她跳脚了,这才去牵着她的手,两人揣着几分一角钱的零花钱,去供销社挑好吃的,开开心心……
姐姐笑起来嗓门很大,两条眉毛很英气,他和小伙伴闹别扭,姐姐还能帮着出头。
她拧人耳朵可疼了,有巧劲儿!
说句公道话,何富贵虽然不够富贵,却也没差着他们什么。
“钱真的这么重要吗?”何金成想着信上的内容,声音都轻了几分,“我不要姐夫拉拔,我好好地读书,以后自己也能有出息。”
“我不想她去给人做姨娘娘……”
何美娟走了?
听到何金成的话,潘垚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太意外。
毕竟,前几天时候,她去他们家看事,正好瞧到一道水管成二水奔的现象。
两条水在家门口处斜斜飞去,这是命犯桃花,要跟随他人而跑,私奔离家的情况。
更何况,何美娟还以偏门术法求了姻缘。
潘垚沉默了下,“钱自然是重要的,不过,有一些东西更重要。”
她视线落在何金成面上,瞧出了他的内疚和不安。
显然,何美娟留下的信,虽然不知到底写了多少,只那只言片语的姐夫拉拔弟弟,已经让何金成心里有了很多的负担。
他在怕,怕真是自己害得何美娟离了家。
“你想的是对的,只有自己赚的钱,咱们才能花得安心,好好读书就是了。”
“……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便是你们守着她,关着她,她下了决定,犟着性子,定也是要走的。”
清风徐来,学校的兰草随风摆动,送来幽幽香气。
远处,上课的铃铛声响起。
何金成跟着潘垚回了教室。
他还小,很多事也想不明白,他只记得,以前还没有去外头时候,姐姐特别的喜欢兰草。
她说兰草高洁,品性不凡,她也要像兰草一样。
他还记得这话,她却不记得了。
九月初秋时节,在一日寻常的黎明,何家闺女何美娟留了封信,偷偷地离开了六里镇。
镇子上,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惊诧又不惊诧,小镇小,一点风吹草动便能传得人尽皆知,这事儿沾了桃粉艳色,更添谈性,很是传了几天。
“糊涂,掉钱眼子里了,姨奶奶怎么可能好当?”
“就是,美娟那孩子还是小姑娘呢,到底想得天真了些……她图人财,人图她年轻貌美,可这人哪里能一直年轻?以后该怎么办?”
端人碗受人管,吃人饭看人脸,这以色谋财,怎么可能好过。
听到何美娟事的人,大家无不唏嘘不已。
“也是被人带坏了,去了那什么卡拉KK上班,见了花花世界,唉,被富贵迷了眼啊。”
“……”
“就是可怜富贵和依玉了,前儿我瞧见他们夫妻两个,头发都愁得白了些,话都少了,以前我富贵哥多爽朗一大哥啊。”
大家伙纷纷摇头。
“可惜了,美娟这丫头可惜了,现在不懂事,以后晓事了,说不得要后悔!”
远在G市,不用以后,只这会儿,何美娟的肠子都毁青了。
夜风呼呼吹来,带着几分凉意,催得人心肝巨疼。
何美娟瞪大了眼睛,摇着头,潋滟的眼睛里都是水光。
这会儿,她被束缚了手脚,跌坐在地上,嘴巴被贴了胶带,脸白得吓人,没有一份血色。
半长的发没有扎,风一吹,凌乱潦草。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她不好看。
何美娟生得不错,原先眉毛浓了些,瞧过去有几分英气,拔了眉,眉毛修成细细形状,下头是一双柳叶眼,眼外角微微上挑,瞧人时,媚眼如丝,潋滟水光带着几分楚楚可人的意味。
何美娟也确实在用眼睛祈求金万福,哀哀动人。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待她?
另一边,拿着铁锹的于建兵腿脚有些软,他看着金万福,眼睛里也有惊恐。
今晚,他被金万福喊出来做事,还说是私密事。
一开始,听到私密事,于建兵心里只有高兴。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金哥看重他,想抬举他!自己是他的心间门人!
想到这里,于建兵一口应下,大拍胸膛,连连保证,笑得有几分谄媚。
“金哥,哥,你就是我亲哥,咱们兄弟一体,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保准嘴巴牢靠!谁来套话都不说,梦话也不能说!你啊,就将心搁肚子里吧。”
表了忠心,大半夜时候,于建兵兴致冲冲地就来了。
他又是开车,又是搬运水泥、沙子、铁锹等这些东西,忙得满头都是汗,衣裳都湿透了,风一吹,拔凉拔凉的,还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可是,他没想,这私密事到竟然是这样的要命事啊!
自己依言来了新桥这地方,左右瞧了瞧,将留下的两个工人支走,就见金哥也开了另一辆小轿车过来。
车子一停,后备厢打开,里头竟然还藏了人!
还是被捆了手脚,胶布封嘴的人!
联想到水泥铁锹,一切不都在明晃晃的表示,这是要杀人藏尸吗?
于建兵哆哆嗦嗦,视线看向跌在一边的何美娟。
他认得她,金哥外头找的小情人,很是宠爱了一段日子,买金买银又买衣裳的,出手阔绰。
自己还暗暗羡慕,嘀咕说,下辈子,他也要做个女人。
借着月色,将来人瞧清的于建兵:……
心尖人都这样的待遇了,他这心间门人,不做也罢。
这福分,他有些受不住哇!
第96章 周围很安静,今晚天……
周围很安静, 今晚天上有云,月色朦胧, 放眼看去,江面一片黑黢黢。
几人在桥上,初秋的夜风吹来,带着凄凄之冷,吹得让人心神发瘆发凉。
于建兵没胆,想要下贼船。
他觑了金万福一眼,吞吞吐吐。
“金,金哥……要不, 咱们还是别了吧,这,这杀人藏尸的事儿, 它犯法啊!”
“趁着还没出事,就此停手。”
视线一转,目光落在被捆扎着手脚的何美娟身上, 于建兵艰难地睁眼胡说。
“这还是我小嫂子呢,不至于这样,真不至于……”
“都说夫妻俩吵架,床头打床尾和的, 我小嫂子性子好,一定也不计较咱们吓她这回事。”
他想将这事儿定性成吓唬,是小两口之间闹别扭,民不举、官不究。
何美娟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那是希望之光。
她连连点头。
“唔唔唔……”
对对对,杀人这事儿犯法的,要吃枪子儿!
放了她, 她一定不报警,不乱说,这事儿一定揭过!
说实话,何美娟已经吓破了胆子,要是逃出生天,她根本不想再和金万福纠缠,只想躲得远远的。
何美娟看着金万福,潋滟的眼睛里有惊恐,有哀求,还有希冀。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何要这样待她?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他们老金家的种!
为什么!为什么!
今晚,何美娟简直想破了脑袋,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金万福?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是来享福,来养胎的吗?
何美娟之前都想好了,到时生了孩子,她要抱着孩子逼一逼老金,高低得给她买一处房子!要是个男娃就更好了,还能分大半的家产。
哪里想到,房子没着落,墓地到时被金万福准备妥了。
金万福沉着脸没说话。
只听“咔嚓”一声,金属打火机翻盖,一道火苗蹿起,橘色暖光擦亮了夜色。
他咬着一根烟,凑近这道火苗,火光映衬得他的脸色半明半寐,有冷肃无情之感。
都说相由心生,这话半点不假。
之前时候,金万福虽然好美色,人品也不是多好,人却鲜活有温度,这会儿,下定了决心,要拿何美娟和她肚里的血脉求财,他心硬,面色也发硬。
好一会儿,金万福吐出两口白烟。
他将香烟拿开,手也没搁下,就这样夹着烟,烟头一点猩红,给他的脸色打一点幽光。
金万福叹了口气,道。
“建兵,富贵险中求,你当我想做这恶人吗?”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金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要是人柱再不下,咱们这桥过两日验收,它保准过不了关,到时,我不单单白忙活了一场,半生的身家都得陪进去。”
他睨了于建兵一眼,说得意味深长。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是爷爷奶奶带的,想赚很多钱,给他们好日子过。”
“这一单生意,我赚钱了,那财是如江浪一样滔滔涌来,我吃肉,还能让你吃糠咽菜?”
金万福皱了皱眉,一脸你小瞧了我的样子。
末了,他拍了拍于建兵的肩膀,手搭在他肩膀处,将头凑近,压低了声音,在于建兵的耳边道。
“放心,哥亏待不了你,你是哥最得用的人。”
这事,也是金万福考验于建兵,心腹心腹,自然得做常人不能做之事,是刀是剑,指哪打哪,只要听他金万福的。
于建兵整个人僵在原地了,喃喃重复,“人,人柱?”
另一边,何美娟也愣住了。
人柱这个词,一听便不吉祥。
不同于何美娟,于建兵做建筑这一行也有两三年了,对于人柱一词,他还是有所听闻。
他们做工程的都知道,有的地方就是邪门!
从工程开始,打地桩就怎么也打不下去,要么就是打了地桩,工程队却一直不太平,人接二连三的出事,且出的都是人命大事。
这时,有经验的便知道,这是下头有东西,得供一些东西下去。
人柱,供的便是人。
于建兵没有想到,何美娟竟然是人柱,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金万福没有再劝他,只目光看向黑暗中。
他咬了咬烟头,大力地将最后一口烟抽尽,烟蒂往地上一丢,鞋底用力地碾了碾,低声说了一句。
“来了。”
谁来了?
还有谁要来?
于建兵和何美娟都将视线看向桥梁的东边。
夜色黯淡,江面还氤氲起薄雾,两人没瞧见人影,倒是先听到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
声音不急不缓,还伴随着笃笃的声音,像是木头敲击地面,一下又一下。
“金老板,又见面了。”年迈的声音响起,带着哑意。
“仇婆婆,今天就麻烦你了。”
金万福连忙开口,带着两分不自觉地谄媚,倒是中和了他方才的冷肃无情,有了之前的几分影子。
瞧清楚来人,何美娟瞪大了眼睛。
只见她穿一身深蓝色褂子衫,下头是黑布裤,脚踩黑布鞋,花白稀疏的发扎在后头,两只手拄着拐杖,旁边跟着一个年轻一些的女人。
仇,仇婆婆!
何美娟自然认得仇婆婆,她求姻缘的法子和咒语符箓,还是仇婆婆那儿求的。
“唔唔,唔唔——”救我救我。
见到熟人,何美娟又挣扎了起来。
仇婆婆看了何美娟一眼,目露怜惜,哑着声音叹道。
“果然,最是无情身边人……看来,金老板你选了泼天财运,这是连几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得了啊。”
金万福露出一个苦笑,“我也想等,可工程不等人。”
那天,将算盘打到何美娟肚子里这条血脉时,金万福还踟蹰了下,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工程验收的时间快到了,而美娟肚里的孩子,它离瓜熟蒂落还有几个月时间呢。
犹豫苦恼发愁,金万福又去了趟燕山街道。
这次,仇婆婆闭关,他没见着人,只见到仇婆婆那挂名弟子许文丽。
金万福吞吞吐吐将话问了,目光还有些躲闪。
“孩子还在腹内,会不会影响什么?”
莫名地,恶事做得,话却说不得。
也许,这就是人需要遮羞布的原因。
“没事,不影响你的富贵财运。”许文丽笑了笑,给了准话。
母子同身一体,御供母亲,体内有成型的胎儿,同样等同于祭了金万福的血脉。
只等人柱打下,如此一来,定能新桥牢固,不惧财源如洪,滔滔而来。
月上中天,薄云游动。
仇婆婆看了看怀表,哑声道。
“时辰差不多了,金老板,既然准备妥了,那便开始吧。”
金万福顿了顿,“哎!”
他弯腰去拉地上的何美娟,目光盯着何美娟的眼睛,定了定。
“美娟,算我对不住你,之前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以后,你爸爸妈妈那儿,我会托人送钱回去,等你弟弟长大了,我也会拉拔他,你就安心去吧。”
何美娟瞪大了眼睛,随即拼命挣扎。
安心屁!
她安心个屁!
金万福抓紧何美娟,急急回身,朝于建兵吼道,“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别让她伤着孩子了。”
于建兵:“啊?噢噢!”
伤着孩子?
何美娟眼睛瞪大,像是瞧到了希望。
是了是了,她这杀身之祸既然是肚子里孩子引起的,那她就不要了这孽种!
何美娟眼里发狠,扑腾着要将肚子朝地面撞去,争的是个鱼死网破。
她不好过,她也要让金万福不好过!
一时间,何美娟拿出了做姑娘时候又泼又辣的劲头。
折腾了好一通,总算将人制住,金万福擦汗,觑了一旁的于建兵,心中庆幸。
还好自己想得周到,还拉了个帮手。
“建兵,去将水泥活了!”
A市,芭蕉村。
夜风呼呼地吹来,带着野鬼哭嚎的腔调,风比较大,还下了点秋雨,绵绵密密,像是织了一张细密的网。
这种天气适合待在家里,被子一裹,靠着窗听外头的风声雨声,再暖乎乎地睡上一觉,别提多惬意了。
潘垚夜里玩耍惯了,要是不出去,倒是觉得不自在。
只犹豫了一下,一道莹光便在屋里出现,那是元神出窍。
潘垚瞅着躺在床上睡得憨甜的肉身,还给自己掖了掖被子,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打量几眼,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莹光闪过,潘垚如风似光,只一瞬间便出现在小庙的屋檐下。
半空中,雨水淅沥沥地落下,小庙屋檐斗拱,雨水积聚而下,像是珠帘一样。
“走呀,昨儿不是约好了么,咱们一块去芦苇江采菱角。”
潘垚仰着头招呼屋檐下的燕子。
“啾啾,啾啾。”
燕子探头看了看外头的秋雨,又爱惜地瞅了瞅自己的羽毛,两只翅膀往巢窝里窝了窝,连连摇头。
下雨呢,它才不去!
沾了雨水,到处都潮乎乎的。
哪里有自己的窝舒服?
“啾啾!啾啾!”不去,难受!
潘垚听懂了,手一叉腰,眉头一皱,瞧着这玄鸟恨铁不成钢了。
“娇气!”
“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一方大鸟?这点秋雨就将你打败了?”
玄鸟被潘垚喂了灵炁,近日愈发的聪慧,听着潘垚的话,它也不为所动,啾啾两声,将脑袋往翅膀下一藏。
准备听着雨声,呼呼睡个大觉。
下雨了,就该待在窝巢之中!
见哄不到人,潘垚也不泄气,自己一个人去也不错。
雨中采菱角,听着雨水打在水面,落在绿叶上,也别有乐趣呢。
心随意动,下一刻,潘垚落在芦苇江中。
七月时候的菱角才叫鲜嫩,不过,这时候的也不差,这一处菱角晚熟,是紫皮的,尝起来糯糯的,煲汤滋味尤其好。
今晚没有月色,小庙的屋檐处却氤氲着一团光华,光柔柔的,远远瞧去,就像天上那轮明月落在小庙屋檐一般。
似有所感,一道白影从仙人骑凤的神像中出现。
玉镜府君的目光看向天畔,只见乌云翻滚地压来。
莫名的,他心中沉了沉,只觉得风雨欲来。
玉镜府君没有草率轻忽,像他这样修行的人,六感通达,目能看透真假虚实,耳能闻千里之事,有时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六感却先一步的预警。
只是寻常的一场秋雨,却有风雨压来之势。
玉镜府君微微阖目,伸指掐算,片刻后,那雷云纹的宽袖垂下,风来,衣袍簌簌而动。
是他的因果。
因着这风雨之势,玉镜府君有些不放心潘垚。
他视线看向很远,就瞧见潘垚正在芦苇江鸭姆摊那一处玩耍。
只见那儿一片绿意,宽叶的菱角叶连绵不绝,一片片地贴着江面,摊着绿叶去接天上落下的秋水。
也不知道潘垚是从哪儿捡来的一个大盆,这会儿,元神坐在大木盆中,莹莹有光。
只见她手中拿了块木板做划桨,小船灵活地在菱角叶群中穿梭。
一粒粒紫皮的菱角被丢在盆中,盆子一点点吃水,愈发的低矮,稍微一不留神便会盆翻人倾。
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慌,哼着歌,手中的划桨划得更快了,一派的自在快活!
玉镜府君眼里也浮起了笑意。
方才因为沉沉压来的风雨之势而沉重的心情,随着那颠簸的小船,犹如清风拂过薄云,能见云后的朗月。
芦苇江上,潘垚瞅着这满甸甸一木盆的菱角,心中满足。
手拂过,菱角入了须弥之境。
“好了!再把木盆刷干净,就能回家了!”
潘垚撩了下水花,先洗了洗手,随手摘了片菱角叶,灵炁漾过,绿色的宽叶瞬间成了一把木刷子。
这木盆是潘垚在河道上捡的,估计本来就是采菱人的。
用了别人的盆,自然要洗刷干净再还回去。
秋风愈吹愈烈,带着野鬼哭嚎的腔调,呜呜咽咽。
突然,潘垚刷木盆的动作一顿,目光朝远处看去。
不是风声,是真有野鬼在风里哭嚎。
“呜呜,小仙长救命,小仙长救命……求小仙长救我宝儿一命。”风声将哭声传来。
潘垚意外极了,“姜同志!”
“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哭嚎的是姜桠丫,这会儿,她伤得很重,胸口处有一个大洞,上头有鬼炁溢散,一身乌黑的血,甚至连手指头都被削去了半截。
姜桠丫也是不知道还能求谁相帮了,情急之下,这才寻到了芭蕉村,找到了潘垚。
“宝儿,我的宝儿被人抢了,那老太婆要将宝儿做成人柱,呜呜,我可怜的宝儿,这一世竟然连睁眼的机会都没有。”
潘垚瞪大了眼睛。
要当真做成人柱,哪里还有什么这一世下一世,那魂灵是生生世世不得超脱!
突然,潘垚想到一件事。
眼下这时候,离宝儿投胎重新成人,那可是还有一段时日的。既然宝儿要成人柱,那何美娟……
“不好!”潘垚暗道一声不好,心中明白,这是何美娟也要丢了性命!
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潘垚旁边。
“府君?”潘垚意外。
紧着,潘垚便指着姜桠丫,开口道,“这是姜同志,她有个儿子叫宝儿。”
玉镜府君点头,这事儿他知道,潘垚同他说过,母子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