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会带着他发财的大舅子!轻易闹翻不得!
外头养人,这事儿要是报了警,就算你情我愿,那也是有得扯皮,社会风气不允许,只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自身屁股也不是多正,挨了那顿打,金万福讨不得公道,只能憋屈的吞下。
他皱着眉,嘶嘶着痛处,勉强宽慰自己。
这抱得美人归嘛,路上总得有些坎坷,有些险途,不然,这怎么能体现美人的珍贵?
六里镇。
何富贵眉头都拧在一起,愁云笼罩模样。
“唉,带美娟回来不容易,也不知道她图什么,那金万福都那样大年纪了,还是个有老婆的,她偏生死心塌地。”
“回来这段日子,我和她妈妈是苦口婆心,什么话都说尽了,就像车轱辘一样,想让她将孩子打了,以后找一户人家,正正经经地过日子,她就是不肯!”
“那个傻孩子,一点也不知道轻重,那娃娃要是生了,这事儿,它,它就过不去了!”
何富贵恨不得连拍自己的大腿,懊恼又恨铁不成钢。
孩子可不是阿猫阿狗,想养就养,不养就丢,那是一辈子的责任!
他都不敢想象,那孩子要是生了,只有妈没有爸,大家伙儿会说成什么样子。
“我算是瞧明白了,这养儿养女它不是福,它就是债,是我上辈子欠的债!”
潘垚抬头看去,就见何富贵说起何美娟,那手都是颤抖的,一副又气又心疼的模样。
这养儿养女,确实是债呀。
七月份时候,何美娟还是被何富贵带回来了。
不是她想通了,而是因为,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美娟和金万福的事,它最后还是被金万福的媳妇发现了!
人媳妇凶悍也有理,背后还站着有本事的大哥,当下叫了好一些人,拎着棍子剪刀,乌央乌央地便冲了上门,咬牙切齿,准备找两人算账。
金万福拦都拦不住,自己也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瞧着那剪刀,再听着人嚷嚷着要将她衣服剪了,丢出去让大家伙儿好好瞧瞧,何美娟吓得不轻,也怕自己被人堵着了,回头遭罪又丢脸。
G市待不下去,就暂时跟着何富贵回了六里镇,准备避避风头。
潘垚不解,何美娟都回来了,何富贵寻自己是为了何事。
“那叔,您找我是……”
何富贵皱眉,声音微沉:“我觉得吧,美娟她有些不对头。”
“恩,你说。”潘垚看着何富贵。
何富贵思量了下,想着话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仔细算一算,她跟着回来,都有两个月时间了,肚子里的娃娃说什么也不肯打,死心塌地又执拗,硬说那金万福会负责。”
“还说什么他们都说好了,金万福会和他媳妇离婚,回头过来娶她。”
何富贵叹了口气,只想骂自家闺女儿蠢。
男人的话也能听?还是甜言蜜语哄人的时候说的。
要是能听,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这不,这两个月,金万福那边没什么动静了,美娟打了BB过去,五回里头,差不多能回个两回,每一回都敷衍。”
“这几天,她又打了BB机过去,那边回了电话,才说两句又挂了,一副有急事要忙的样子,还让美娟不要乱想。”
何美娟怎么能不乱想?
她焦急得厉害!
眼瞅着肚子是一天天大了,有一天早晨,何美娟惫懒地起身,趿拉着拖鞋,挠了挠发,视线瞥过桌子上的镜子,这一看,她动作一僵,怔楞了下。
下一刻,何美娟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过镜子。
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颤抖着手抚上眉眼处,眼里都是难以置信。
她怎么老了这么多,憔悴了这么多,还丑了这么多?这是长斑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何美娟肚子也开始显怀,之前那些漂亮的衣服都穿不下了……最后找了妈妈陈依玉的旧衣裳,囫囵地穿着,勉强算是对付下。
何富贵:“就那通电话后,美娟心不在焉了两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昨天夜里,我起夜时候,瞧见她屋子里有光亮,有些不放心,就走到窗户边,想要叩一叩窗子,让她早点休息。”
虽然被何美娟的任性和不懂事伤透了心,未婚先孕的事让何富贵在镇上也丢了大脸,但何美娟毕竟是他亲闺女儿。
从小小一团养起,时间过得快,好像眨眼间,那十几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何富贵叹着气,也没有和何美娟一直犟着。
他走到窗子下,抬手正要叩窗。
窗户没有掩实,透过缝隙,何富贵正好瞧到,何美娟坐在桌子旁,面前摆着一面镜子。
镜子倒是普通的镜子,圆形的镜面,边框是桃粉色的塑料,背面一个美人。
美人拿着把小扇子半遮脸,穿着旗袍,梳民国时候的发型,袅袅婷婷地歪坐在一张高凳座上,风流又多情。
令何富贵不安的是何美娟。
“她旁边搁了个盆子,拧了布一直擦那面镜子,擦了后,又拿了个笔在镜子上画画,也不知道在上头写什么,嘴里还念着话,神神叨叨模样……声音很小声,我倒是没听清楚。”
“小大仙,你说,她这是不是撞邪了?”
要是没有何金成丢魂的事,何富贵根本不会往这神鬼方面想,一定只当闺女是在擦镜子。
但经了何金成的事,何富贵心里的神经都绷得很紧。
七月半时候,祭拜祖宗,化元宝给孤魂野鬼,何富贵都诚心了许多。
他亲自烧了菜,还亲手凿了纸钱,叠了元宝,讲究的就是两个字,诚心!
瞧见屋子里那场景,何富贵是寒毛倒竖,捂上嘴,猫下腰,半点不敢出声打扰。
就怕闺女一个回头,到时那张脸长得不一样。
何富贵小声,“真的吓人,美娟还没拉灯,就在桌上点了两根蜡烛。”
何富贵早上就想来寻潘垚了,可转念一想,这小大仙也是娃娃,还得读书呢,还是等放了学再说。
都是做父母的,他万分能体会,在爸妈心里,天大地大,还是小娃娃读书最大。
潘垚:……
何叔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别的事我还不确定,不过,美娟姐为什么点蜡烛,这事我还是知道的。”潘垚瞥了何富贵一眼,颇为无奈模样,继续道。
“叔,你没发现吗?昨天夜里,咱们镇上停电了!”
“停电了吗?”何富贵瞪圆了眼睛。
“恩!”潘垚肯定地点头,“停电了!宝珠和我说的。”
现在电压不稳定,停电可是非常常见的事,有时吃着饭,毫无预兆的便停了电,家家户户的抽屉里都得备着蜡烛,夜里时候,小伙伴最喜欢喊的一句话就是,电来了电来了!
当然,有的时候是真的,有的时候只是狼来了,那是糊弄人,想让人白欢喜呢。
搞了个乌龙,何富贵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停电这事,他倒是没有发现,昨天起夜,他直接打了手电筒去院子里,后来又猫着腰回了屋。
怕动静太大,惊着人,何富贵也不敢点灯,硬生生等着鸡叫了,又去何美娟的屋子外头瞧了瞧,见里头没什么动静了,这才回屋,闭上眼睛囫囵地睡了两三个钟头。
“旺财叫了吗?”潘垚又问了问。
“这倒是没有。”何富贵想了想,回道。
黑狗没叫,应该没沾什么阴邪,对于镜子擦拭又写写画画,潘垚心里有了猜测。
瞧着何富贵心神不安的模样,潘垚也没说什么,跟着他来到何家。
她亲自上门看一看,何叔也能放心一些。
这几天天气热,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路边的小草都蔫耷了脑袋,有一些人家开始煮饭,烟囱里有炊烟腾空,小沟渠里也有水流淌过。
只听“滋啦”一声,那是菜丢热油的声音,声音都带着菜香。
六里镇的小镇和芭蕉村一样,日子是慢悠悠地过。
“汪,汪汪!”
木门推开,吱呀一声。
听到动静,院子的大黑狗立起了身子,拖动锁链哗啦啦地响,瞧见何富贵和潘垚,它嗷呜了一声,又重新蹲地,尾巴轻轻地甩了甩。
“欸,这旺财还记得小大仙呢。”何富贵也是稀奇。
潘垚笑弯了一双杏眼,走到大黑狗旁边,掌心附着一层灵光,轻轻地摸了摸大黑狗。
旺财耷拉下耳朵,喉间有咕噜咕噜的细碎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真乖。”潘垚夸赞。
“爸,谁来了?”这时,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
潘垚逗着大黑狗,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何家东屋那间,何美娟打开了窗户,从窗户里探出头瞧了过来。
瞧见潘垚,她还愣了愣,诧异何富贵怎么会带了个小姑娘回来。
“是来寻金成的吗?”
何富贵含糊,“娟啊,这是金成的同学,叫做潘垚。”
转过身,他声音低了一些,“这就是我那闺女,美娟。”
何美娟好奇地看了潘垚一眼,虽然何富贵表现得不明显,不过,何美娟还是瞧出来了,她爸对金成这同学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唔……这是尊敬?
何美娟摇头,嗐,她想的是什么鬼词,就一小姑娘,和她弟那臭小子差不多大年纪,她爸得是疯了吧,这才会尊敬?
何美娟咯咯笑了两声,为自己居然想了尊敬这个词而失笑。
何富贵没给何美娟说过何金成丢魂的事,也没说那母子坟的两鬼寻上门,以后和他们家得是亲戚。
何美娟还怀着孩子,鬼神一事吓人,惊吓到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因此,何美娟一直以为是自己大半年没回家,何富贵不放心,这才依着信封的地址寻到了G市,又恰巧撞上金万福在场,这才给家里知道了。
潘垚的目光落在何美娟面上,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天定胜人,人定亦可胜天,这话半分不假。
元宵佳节时,潘垚和何美娟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虽然也爱俏,还不知道轻重,以未婚的身份祈了花,求了送子娘娘送子。
不过,那时候她的目光是清正的,只是贪耍又对鬼神没有敬畏罢了,这都是细枝末节的事,半点不打紧。
如今,她目光水波潋滟,瞧人时,视线游离落不到实处,且脸颊边有两道浅薄的飞红。
五官还是那副五官,组合起来看,却又有些许的不同。
就是细微的不同,面相也不一样了。
自然,那运道也截然不同。
路上时候,潘垚问了何富贵何美娟的生辰八字,结合者何美娟的面相,潘垚知道,何美娟这是杀星入红鸾,开的是烂桃花。
正所谓官星桃花,福禄堪夸,杀星桃花,朝劫暮巴,一则富贵,一则淫贱。①
何美娟烂桃花花毒入骨,仍然执迷,夜里对镜子擦水,不是何富贵猜的什么邪祟做祟,是她在求姻缘。
潘垚又朝四周看了看,视线往院子里一转,正好瞧到何家牵了道水管,水管用来洗院子和给花草果蔬浇水。
这会儿,水龙头被打开了一些,流水潺潺。
塑料的水管被太阳晒得有些老化,上头有些许破碎。
正好,破口将一道水分成了两瓣,只见两条水在家门口处斜斜飞去,正好应和了二水奔的现象。
这是家中有人犯桃花,要跟随他人而跑,私奔离家的现象。
潘垚瞧着何美娟,认真道。
“美娟姐,别做糊涂事了,外头千好万好,哪里有自己家里好?”
“而且,你咸池入命宫,这烂桃花轻则让人颠沛流离,重则丢了性命,那人不是你的正缘。”
潘垚没说的是,何美娟的八字中,食神、偏财旺盛,日元根却弱。
食神、偏财代表的是对物质的追求,日元根代表着她自己赚财的手段,好逸恶劳好享乐,财库却不丰,这样的人极容易走上歧路。
一句颠沛流离,是潘垚瞧着何美娟飘零如浮萍的面相,斟酌了一番,才婉转给出的断词。
何美娟要是不断了这烂桃花,自己不醒悟,回头定遭大罪。
飘零如浮萍,颠沛流离,那是古时身不由己,为奴为娼的面相。
何叔说得对,一些岔路,它就不能走!
第93章 何美娟面上浮起不痛快的……
何美娟面上浮起不痛快的神色, 俏脸一绷,潋滟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潘垚一眼。
“你谁呀!”
“美娟!”
在何美娟的话才说出口时,几乎是同一时刻, 何富贵的声音就响起,带着惊怒。
他急急地朝潘垚看去,见潘垚摇了摇头, 显然没有将这事搁在心里,这才呼了口气,微微松了心神。
再看何美娟, 何富贵眉头拧着了。
“你这孩子,不懂就别乱说话!”
何美娟哼了一声。
另一边, 潘垚和何富贵解释了下,他昨夜瞧到的何美娟是在做什么。
“那是在求姻缘。”
“红鲤戏莲的脸盆中, 清水掺盐, 夜半时分, 用干净的布沾那盐水,一遍遍擦拭镜面, 再用笔在镜面上写下要结姻缘的人的名字, 辅以咒语。”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如此坚持数月, 心中人便成了眼前人。”
小姑娘的声音并不大声,说起话来像清晨时分山涧间的流水, 不急不缓,何美娟却听得瞪大了眼睛。
乖乖,这小丫头怎么知道?
竟然还知道自己用盐巴掺杂了清水?
想着潘垚刚才说的什么咸池入命宫,烂桃花让人颠沛流离, 何美娟脸色一绷,这下再看潘垚,眼里带着狐疑了。
难道,这也是个看事的?
这么小小年纪?
自家闺女自家知道,何富贵一瞧何美娟这模样,一下便知道,这小大仙是说得分毫不差,她就是在求姻缘。
当下,何富贵又怒了。
“你还想着那金万福?”
“我不同意!这事儿我不同意!”
“何美娟,我和你再认真地说一次,你要是还和那老色胚拉拉扯扯,藕断丝连的……我,我,我和你妈都不认你这个闺女!”
“就当我们命苦,白生白养了你一场!”
何富贵气得不行,最后撂下了狠话。
“怎么就不能想了,阿福人真的不差,他老婆凶的很,他和他老婆没感情的。”
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会疼人啊。
何美娟不以为意,瞧着何富贵生气的样子,到底不敢太放肆,只嘟囔了几句。
何富贵被这犟牛脾气的闺女气得不轻,脸色发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潘垚想回去了,何家没有遇邪祟,夜里的动静是何美娟在求姻缘。
不过……
潘垚有些好奇地瞧了何美娟一眼,她是怎么知道这求姻缘的法子的?
这是一种偏门秘术。
“美娟姐,你从什么地方知道这秘术的?”
“就,就听小姐妹说过。”何美娟支吾。
见她不是太想说,潘垚也不强求,只道。
“求神求鬼皆要有供,这秘术也一样,美娟姐,你求了本不是你的姻缘,便会损了其他的运道去弥补,或财,或寿,或福禄顺遂。”
见何美娟没有太听得进去,潘垚闭了口,也不再多言。
“何叔,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扯了扯书包背带,和何富贵打招呼。
“等等——”
何富贵脸上神情不定,最后,他暼了一眼何美娟的肚子,暗暗思忖。
既然有胆子半夜求姻缘,那听一听子母坟的事,应该也是有这个胆量吧。
何富贵下定决心,他转头低声和潘垚说了两句,潘垚想了想,还是应允了。
“成,我唤一唤姜同志。”
“多谢小大仙了。”
“没事儿,就一点小事,何叔客气了。”
听了潘垚的话,何富贵心中安定。
他回过头,视线落在何美娟身上。
“美娟,其实,六月底七月时候,爸爸会去G市寻你,不是因为你许久没回来,家里挂念你才去的。”
“不是?”何美娟微微蹙起了眉,“那是为什么?”
何美娟原来有两道浓眉,瞧过去颇为英气模样,去了G市,别人喜欢娇俏的女孩,她便也将自己这眉毛拔了好一些,现在是细细的两道眉。
这样一蹙眉,又因为怀着孩子,吃不好睡不好,人有些憔悴,瞧过去倒是有两分弱质风流的姿态。
何富贵沉了沉声,将姜桠丫的事情说了说,最后,他视线落在何美娟的肚子上,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孩子投你这儿,名不正言不顺的苦,她们母子都尝尽了……美娟,这姜同志都先你一步将路走了,靠别人,这条路它就是走不长,也不好走。”
“听爸爸一句劝,咱们不要这孩子了,就和那姓金的老色胚断了吧。”
“小大仙也帮你看了,这就不是正缘!”
潘垚在一旁听了,直道何叔苦心,这是将话掰开来,揉了又揉地讲,苦口又婆心,也只有爸妈才能有这样的耐心了。
何富贵连连叹气,“咱们老话都说了,半路的夫妻都还是贼,各自防着各自,更何况是你这样的。”
立身不正,别人瞧不起啊!
“真的假的!”何美娟瞪大了眼睛,“爸,你别不是唬我的吧,还编了个女鬼和小鬼,还什么母子坟……”
“嘿,还真别说,这话听起来还真有那味儿,就我小时候睡觉前,奶奶坐在床头边,摇着蒲扇,慢悠悠地和我说的鬼故事,哈哈哈。”
何美娟捂着嘴,笑得眼睛里都是水光。
“贼土贼吓人的那种,一听就是咱们老乡村的故事,和城里不一样!”
神他妈的和城里不一样!
何富贵心中暴躁,简直想爆粗口,瞧着旁边的潘垚,硬生生地忍下了。
小大仙在旁边,得给娃娃做个好示范。
何富贵绷着一张脸,暗暗地将后牙槽咬紧,“谁和你说故事了,你瞧我现在像是有闲心和你说故事的吗?啊!”
说道后面,他的嗓门跟着往上提了提,几乎是要破音。
何美娟瞪大了眼睛,“不是吧……爸,你说认真的?”
何富贵不搭理她,直接将视线看向潘垚,声音放轻,“小大仙,那就麻烦你了。”
潘垚点头。
不单单何富贵这做爸爸的想要拉一拉何美娟,潘垚也想尽一把力,结果是好是坏另说,起码尽力了。
姜桠丫和潘垚签了契,倒是好寻,只手诀一掐,化上一张召唤符,何家这处院子一下便阴凉了下来。
青烟拢过,龙眼树下出现姜桠丫牵着小鬼的身影。
“小仙长。”姜桠丫和潘垚打了声招呼。
待知道潘垚唤自己走这一趟的来意后,她微微侧身,视线瞧向何美娟,抬手抚了抚自己额头边散乱的几缕发,冲何美娟浅浅一笑。
视线落在何美娟隆起的肚子,姜桠丫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身边小鬼光溜溜的脑袋,声音很轻。
“我这孩子,以后就麻烦你了。”
何美娟后牙槽直打磕绊。
鬼,真的有鬼。
不是奶奶在床头边说的故事。
是真的有鬼啊!
姜桠丫又说了什么,何美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脑袋一片的空白。
瞧着女鬼那一张一合的嘴,白中透着一分青的脸色,就连肚子都有些痛了。
姜桠丫收回了话头,冲潘垚微微一颔首,牵着小宝走到潘垚身后。
青烟起,这地儿倒是不见这母子坟的两鬼。
都说相由心生,有时心念一动,运道也有所不同。
见何美娟的面相并没什么变化,潘垚便知,何美娟这事,它不是怕,不是有前车之鉴就能够避免的。
要是当真这般容易,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会有那么多的憾事。
是人,他便会心存侥幸,想着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只有自己痛了,才真的知道痛是什么样的。
何叔这一番苦心,多半是豁嘴吹灯,白费劲儿了。
何富贵将潘垚送到门口。
“今儿又麻烦你了,美娟那丫头不懂事,说话就没个把门,要是有不中听的,小大仙别往心里去。”
“没事,叔,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走。”潘垚笑了笑,又冲一直瞧这边的何美娟笑了笑。
何美娟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脖子后头一阵凉。
能招鬼的哎!
送走了人,何富贵回了院子。
“你呀你……”他瞧着何美娟,抬手指了指她,好一会儿才搁下,一副挫败模样。
“罢了罢了,养儿养女是债,该说的,该做的,我和你妈妈都做了。”
何富贵摆了摆手,抬脚朝堂屋方向走去,心灰意冷。
“你听不听,以后日子过得是苦是甜,是顺当还是坎坷,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进堂屋之前,何富贵撩眼看了何美娟一眼,难得地说了句重话。
“以前没解放时候,一些穷人家,那是没办法了才去做人姨奶奶,你呢?这是自甘堕落,上赶着糟践自己!”
“姑娘家的脸都珍贵,你自己不要了,扔在地上踩了又踩,我和你妈就是心再痛,那也没法子!”
何富贵进了堂屋,此处不见他的人影,倒是有些许走动的声音。
何美娟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牙齿轻轻咬着唇,抬手摸了摸肚子,潋滟的眼里都是不甘心。
路已经走了,这叫她如何回头?
她不甘心!
金万福急得满头都是汗,肉胖的手薅了薅发,手上又是摩丝又是汗水的,黏腻得叫人恶心。
“金哥,金哥……我打听出来了!”
这时,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老头背心,外头罩一件灰色衬衫的男子跑了过来,只见他气喘吁吁模样。
“怎么样怎么样!”金万福着急,一下便迎了过去。
“喘,喘口气,喘口气先。”
于建兵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了气,待缓过了奔波的这份疲惫,吞了吞干唾沫,这才开口。
“抓了,被抓了。”于建兵眼里闪过惊慌,“金哥,常博文被抓了,下大牢去了!”
金万福面皮一颤,下颌骨咬紧,肥肉也跟着颠了颠。
“被抓了?怎么就被抓了?”
“怎么办,哥,这下咱们的工程该怎么办?”于建兵忙不迭的追问。
怎么办怎么办,他鬼知道该怎么办!
金万福也急得不行,低着头,来回地踱着步。
其实,金万福这段时间待何美娟冷淡了些,BB回得少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和何美娟的事情被媳妇发现了,河东狮盯得紧,大舅子那边也敲打了一番,说是玩玩可以,带回来就不成。
这外甥呐,他就认他妹生的那一个。
要是他金万福真让妹妹寒了心,大舅哥也能翻脸无情。
妹妹只有一个,妹夫却能有无数个。
“我说的话,你应该理解吧,同样都是人,咱们男人可以风流,没道理女人就不成,凭我家小妹的才貌,别说是二婚头了,就是三婚头,四婚头,那也是不愁嫁的。”
“万福啊,你说大哥说得对不对?”
金万福想起那坐在黑皮沙发椅上,撩起眼皮朝自己看来的大舅子,心中忍不住犯嘀咕,点头哈腰赔着笑。
“对对对,大哥说的在理,在理。”
“您放心,我心里门儿清,夫妻还是年少夫妻的好,外头那些,那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
“我图人美貌嘴甜,人家图我兜里的钱,一个买一个卖,没半分真心的,我都清楚,大哥放心,何家丫头那儿,我铁定是断了,孩子就是生了,我也是不认的。”
财路握在人手中,金万福虽然心中惋惜,却也不好再联系何美娟。
那丫头虽然漂亮,性子还有些犟,泼辣泼辣的,偶尔笑一笑,小意温柔一番,反而更能叫人骨头都酥脆了去。
不过,漂亮能当饭吃吗?
财路才能当饭吃!
这样一看,外头的小情人和有大舅子的黄脸婆,孰轻孰重,金万福心中的天平高高翘起。
只一瞬间,何美娟便被舍了去。
另一方面,金万福也是真的忙,忙得没时间哄骗何美娟了。
他来回地踱步,有些胖的手薅抓了发,再抬眼,眼里都急出了红血丝。
“常博文常同志怎么就下监狱了?他官运不是亨通着吗?”
“嗐,真是大公鸡闹嗓子,快别提了!”于建兵也跟着忧心。
“他被人举报了,贪污受贿,听说屋里的席梦思剪开,里头都是钱,还有金条大银元和古董,稀罕着呢,他那媳妇又哭又闹,趴在床上去搂那些金银条,不让执法的人带走,硬说钱都是她们家的。”
“东西被拿走,人也被拷了手铐带走,媳妇还坐在地上掉眼泪,瞧着精神有些不大对头,一直拍自己脸,一下又一下,囔囔地说,怪她自己,怪她自己,就不该贪嘴吃了猫肉……”
这和猫肉有什么关系?
于建兵也不解。
常博文被抓,那不是因为他摊煎饼亏本,贪(摊)得太大了么!
被带走的古董不少,单一面八角云纹螭龙镜,瞧过去就值老多钱了,市里的博物馆都没这东西。
于建兵将事情都打听得很清楚,对于常博文席梦思里翻出的东西如数家珍。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听了都忍不住咋舌,直道乖乖。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那常博文平时就穿着白衬衫,脚踩绿胶鞋,也不见有什么出格的花销,吃的饭菜也只是两菜一汤,汤还是豆腐汤白菜,清汤寡水的。
明明一副清廉模样,哪里想到,暗地里竟然贪了这么多的东西。
这时候抓典型,贪污受贿,那可是要判大刑的。
金万福阴着脸没有说话。
他找上的关系就是常博文,常博文是真清廉还是假廉洁,别人不知道,他金万福可知道得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