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容生得普通,不过,它是初生的灵,眼神纯净,这样瞧人时,眼睛格外的干净,有些像村子里的土狗阿黄。
潘垚忍不住笑了笑。
她回过头,指着正将书往背包里揣的张礼鹤,和阿大商量道。
“阿大,你跟着张天师几日,护他周全好不好?他这血光之灾瞧着还挺厉害的,要是应劫,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头养伤不说,还耽误赚钱。”
当大人都不容易,手停口停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要是当真出事,她瞧见了却没帮上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阿大看了看潘垚,又看了看张礼德,面上出现思考的神情。
潘垚也不催,大概五六分钟后,张天师扛着桌凳往长风街外头走了,阿大点了点头,认真道。
“阿大愿意帮忙。”
“阿大真好!”潘垚面上有欢喜之色,“那你去吧。”
她掐了道灵诀,阿大身上拢过一阵烟雾,下一刻,小巷子这处不见阿大的身影,一张约莫七寸长,扁扁平平的小纸人在半空中飘荡。
它像一片枯叶一样,被风卷得往前飞去。
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张礼德的背上。
阿大扒拉着那褂子衣衫,小小的手冲潘垚摇了摇,见潘垚也冲自己抬手挥了挥,这才渐渐的隐去。
它几乎和衣裳同色,像枯叶蝶一样。
张礼德扛着桌凳,腰间别着蒲扇,吭哧吭哧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没有察觉到自己背上多了一张小小的纸人。
直到人不见了,潘垚这才收了挥别的手。
将东西收入芥子后,潘垚往自己腿上拍了张甲马符,抬脚往前,周围的场景在不断的后退。
前三后四,清明节已经过去三天了,A市还有人在祭祀扫墓,西南方向还有纸马驮着包袱往九幽处奔去。
较之前几日的万马奔腾,现在的马儿少了一些,不过,月色清幽,时不时有马儿奔袭而来,四蹄犇犇,清风卷起鬃毛,有旖旎神异之色。
潘垚贪瞧了几眼,突然,她眼睛瞪大了一些,有些诧异。
瞧她瞧到了什么?
只见在数匹马朝西南方向奔跑而去的时候,其中有一头马却逆向而行,它背对着幽光,迎着月色奔跑而来,这样一来,马群之中,它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而且,和别的马上驮的都是包袱对比,这匹马不一样,它背上驮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它驮的是一道魂。
潘垚看着那微微翘起的马尾巴,眼熟的同时,不忘喃喃自语。
“我前儿就觉得,这马得出点什么事。”
“啊啊啊,慢点儿,小白你慢点儿!我快掉下去啦!”
赵来景惊叫连连,罡风吹得他浑身都疼,他紧闭上眼睛,趴在马儿背上,直把自己当做那包袱一样,这才舒坦了一些。
“哪里走!”
这时,后头又传来一声威吓的声音,声音幽幽幢幢,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地底被扔出,它尖锐的刺破空气,朝马上的赵来景袭来。
吾命休矣!
赵来景只觉得绝望。
这时,只听铿锵一声,有利刃相碰的声音,与此同时,那破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赵来景一惊,捂着脑袋看了过去。
只见一柄像古时候钱币拼成的小剑立于半空,直指西南方向,也是它将勾魂的锁链劈开。
这会儿,勾魂链像一条长蛇一样,在半空中游弋。
“修行之人?”那道幽幢的声音又响起。
锁链另一头,鬼差盯着潘垚,眼里有忌惮之色,却刚正不肯退后。
“冥界拘亡魂,这是我们的差事,任你修为再出众,根骨再不凡,也没有越界干扰轮回的道理,这是僭越!”
潘垚也是头一次见到鬼差,也是托了这会儿甲马符踏入虚空之境,这才能窥到这九幽的一角。
听到鬼差这话,她连忙否认。
“鬼差大哥误会了,只是这匹纸马和我有些渊源,而且,它背上驮的不是亡魂,而是生魂,情急之下,我这才拔了剑,还请大哥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鬼差凝神一看,果然,纸马上的赵来景身上有些许生机,虽然黯淡,却是阳寿仍有的生魂。
瞬间,鬼差没好气了。
“不是,你还不是鬼,不好好在躯壳里待着,跑到阴间做什么?还瞧着我就跑,你跑什么?”
“真是糊涂虫一个,还活着也不知道吱一声!”
赵来景委屈,他又不是老鼠,怎么会吱?
“您一直追我,我自然得跑……”再说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尾巴扬起鬃毛的纸马有些许通灵,它倒是聪明,见潘垚出手相助,这会儿也不奔跑了,踢踢踏踏蹄子,驮着赵来景就来到潘垚的身后。
没有奔跑,罡风不浓烈,赵来景还受得住,勉勉强强便支着身子立了起来,不像方才那样爬伏。
也是因为这样,在潘垚出言提醒之后,鬼差这才看清,方才自己追了一趟寂寞。
它重重地哼了哼气,眼睛很凶的剜了赵来景一眼,却还是收了那勾魂链。
潘垚见它穿一身古时皂吏的衣裳,身上鬼炁也浓郁,知道这鬼差是老鬼,便拱了拱手,向鬼差赔礼道歉。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客气一些,礼数多一些,总是更妥当的。
“要是大人赏脸,回头我们供奉一桌,化些金银元宝下去,也能表达下我们的歉意。”
小姑娘说话好听,又有礼数,软话说了几句,鬼差白忙活一通的郁气散了散。
它将手中的哭丧棒往地上一杵,“客气客气,我名叫彭一耘。”
潘垚了然,通了名字,这便是允了他们供奉,回头这事儿便揭过了。
只听西南那处有铁链拖地的声音,烟雾渐起,鬼差和数匹驮着包袱的纸马一样,向西南方向的九幽走下。
潘垚摸了摸身边的纸马,颇觉稀罕,这纸马是她扎的那一匹,前两日见到尾巴微微翘起,那时就道纸人不点睛,纸马不扬鬃,今儿一见,这都通灵了!
纸马也亲昵地蹭了蹭潘垚掌心。
“啊!”突然,赵来景指着潘垚,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认得你!”
“你是芭蕉村潘师傅的闺女儿,咱们在造船厂见过!”
潘垚这才抬头,朝纸马上的赵来景看去。
赵来景激动,两只手比划了k的手势,凑在一起,搁在自己眼睛上戴眼镜。
“是我呀,那天我去船厂订船,还戴了眼镜,蛤嫲镜!你记得不?”
“呀,是你呀!”潘垚认出来了,也是好意外。
她回想着她爸对他的称呼,试探道,“赵来景?你是赵来景?”
“对对对!就是我!”赵来景激动坏了。
这会儿,他瞧着潘垚就跟瞧着亲人一样,两眼泪汪汪了。
可不是亲人么!虽然小姑娘人小小模样,不过,看她刚才露出的那一手,这可是有大本事的!
他现在这副模样,遇到这小姑娘,真是好比旱苗儿得遇甘霖,下了一场及时雨!
真是祖宗保佑!
“你怎么在这里?”潘垚不解,“是出了什么事吗?”
“嗐,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提起这事,赵来景吐苦水。
他将自己算完命,回去的路上遭受的无妄之灾说了说。
“可真是倒霉透了!”
“明明我是连姑娘家的手都还没拉过的清白小伙子,那群人硬说我撬了人墙角,又说我对姑娘始乱终弃,上来就一顿揍!”
“半点不分青红皂白!”
“……那一下斧头砸下来时候,我就知道要糟糕……别的没什么,就是放不下我老妈。”
“两三年前,我爸出了意外,那时她就要垮下了,要不是有我这不省心的儿子要操心,我怕她都要撑不住!”
潘垚看着纸马上的赵来景絮絮叨叨,说自己怎么个不省心法,也正是他的不省心,他妈妈才更要强。
牵挂的事儿多了,人也慢慢地走出来。
如今,要是再经历丧子之痛,她又怎么能承受得住?
赵来景面露担忧,“她肯定急坏了。”
说来也怪,那下斧头砸下的时候,那人面容狰狞,力道很大,绝对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他真以为自己要活不下来了,陷入昏厥时,只觉得玉兰花的香味特别的浓郁。
赵来景:“真的,我觉得是那花精救了我一命,好香,特别的香!”
他回忆那时的感受,“就像从天上一直往下坠一样,晕头转向的,等我再睁开眼睛,我就在一条大河边了,好多人在牵着马,马背上驮着两袋包袱……河里还泡了好几张脸,好吓人啊。”
潘垚也见过,“那是黄泉。”
赵来景心有余悸,“后来,小白瞧到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特别合它眼缘,它就驮着我就往外头跑。”
“我们跑了好久,幸亏遇到你,不然刚刚我就得被抓了。”
旁边,纸马咴律律地叫了两声,只见它抬起前蹄,脑袋微昂,自豪模样。
不错不错!
它可是勤快的马儿,没有得闲差,只驮一包行囊的道理。
它还将人给驮回来了嘞,生魂可比包袱重多了,累死它喽!
潘垚听明白了纸马的话,有些意外,“你爸爸是赵祥鹏还是赵祥程?”
“赵祥鹏是我爸,赵祥程是我叔叔。”赵来景意外,“小仙长认得我爸和我叔?”
“不是。”潘垚摇头,“我认得你奶奶,你们家烧包袱的花包袱是我画的,纸马也是我折的。”
赵来景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一拍大腿儿,“缘分啊!”
这会儿,再看大白马,他可算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从何而起了,敢情是他烧包袱那天,拉着人尾巴唠嗑,唠嗑出来的缘分!
大白马踢踏踢踏了两下前蹄,好像再说是的是的。
再看潘垚,赵来景恍然模样。
“对对,我妈那天是提了一嘴儿,说花包袱是我奶奶去芭蕉村找一位大仙帮忙的。”
那时候他也没有留意。
芭蕉村,那不就是他订龙舟的村子嘛!
瞬间,芭蕉村这个村子在赵来景眼里多了几分神秘,不单单龙舟做得好,看事算卦也准,刚才听那鬼差的意思,这小姑娘还是修行中人?
人杰地灵,小小的一个村子,当真是人杰地灵!
潘垚眼睛弯了弯,也觉得是缘分。
既然是缘分,那就送佛送上西,帮人帮到底,这下,潘垚也不急着回去,回头对马上的赵来景说道。
“爽灵离体太久对身体不好,会变成傻瓜的,我先送你回去吧。”
听到傻瓜这个词,赵来景面皮跳了跳。
这会儿,他虽然通体轻盈,但是这风吹得身子很痛,就像是吹到骨头中一样。
他将这情况和潘垚说了说,不放心地问道,“要不要紧啊,会不会吹坏了?”
潘垚:“不要紧,刚刚马儿跑得快,你吹了些罡风,不过,你这次是真的遭了大罪,得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端午的划龙龙是别想了。”
赵来景遗憾,“坐龙头也不行吗?我就扔扔鞭炮,敲锣打鼓都不用,不累人的。”
潘垚:……
她艰难道,“这……这样啊,那你别掉到河里,伤口别沾水就行……要不,你还是问问医生吧,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转过头,潘垚就鼓鼓腮帮子,不再说话,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可恶,难怪大家都喜欢当有钱人,这金钱的味道真是太香啦!
依着生魂和□□的牵绊,潘垚带着赵来景寻到第一医院的住院部。
赵来景后知后觉,“对,我伤得这么重,就该往医院这边找。”
白马将人驮到大门口,前肢微微弯了弯,让赵来景下了马,潘垚和赵来景往病房里走去,白马在走廊外头静静等着。
才进病房,瞧到趴睡在病床边的丁桂香,赵来景心中一阵酸涩,他讷讷开口,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短短两三天,他妈妈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人瘦了,瞧过去也憔悴了……
病房里有滴滴滴的声音,缓缓又平静,潘垚瞧了瞧病床上的赵来景,目光落在他的额头日角处。
原先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这会儿,她的目光却定住了。
赵来景虽然头上缠着纱布,但是他的伤口靠近上头,父母宫位置倒是没有被遮住。
这日月角高圆明净,分明是父母双全的面相,他说的看相一事,张天师没有看错,他老爹赵祥鹏没死!
赵来景不知道潘垚的震惊,这会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身体里,好跟他妈妈说一声,他没事了,您别担心。
“小大仙,我怎么回去?”
潘垚回过神,“别急,我这就送你回去。”
是要先送赵来景回去,至于他爸爸的事,等一会儿再说吧。
两日两夜未曾阖眼,丁桂香实在撑不住了,闭上眼睛只是想眯一下,不想这一闭上眼睛,疲劳涌上,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滴—滴—滴……”心电图的声音缓缓而平稳,突然,丁桂香脚抽筋了下,她几乎是梦中惊跳而起。
“小景——”
“妈,我在呢。”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了过来,丁桂香一惊,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小景——小景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医生,医生!”
丁桂香正想出去唤医生,这时,赵来景拉住了她的手。
“妈妈,你先等一下,不急。”
才说两下,他便虚弱得脸色发白,呼哧呼哧大喘气。
“好好好,妈没走,妈没走,小景你别急。”
丁桂香顺势又坐了下来,伸手将赵来景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目光在赵来景脸上看个不停,还不忘暗暗掐一掐自己的大腿根,确定会痛了,这才心中一松。
不是梦,这不是梦。
赵来景呲了呲牙,他没有想到,这回到自己身体里这么沉重,还这么的痛。
“小大仙,小大仙……你还在吗?”
赵来景试探的往周围喊了几声。
丁桂香看了看四周,明明周围空无一人,她有些惊讶,心中也有点慌。
“小景,你这是在叫谁?”
“妈,我和你说,我之前一直醒不来,是因为我生魂离体,多亏了小大仙折的纸马,还有路上碰到她,这才平平安安的回来。”
赵来景简单的说了两句,丁桂香听得两眼发晕。
这这,这莫不是这孩子昏迷时候发的梦?
还不待丁桂香说话,她突然惊觉,屋里是多了个人。
丁桂香吓了一跳, 精神忍不住绷紧。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明明门还是掩着的,就在前一刻, 这儿只有她和小景的气息, 突然之间, 屋子里多了一道呼吸。
情绪激动,气血上涌,熬了两三天的丁桂香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鸣叫, 眼前也有些发黑。
“妈,你没事吧。”赵来景着急。
特意站在窗户那处, 让自己沐浴在月光下, 就为了显得亮堂一点,哪里想到, 结果还是吓到了人。
潘垚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出言宽慰。
“阿姨你别怕,我是人呢,你瞧,我有影子的。”
说完,潘垚特意动了动手脚, 她脚下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
丁桂香扶着床铺边缘,转头看了过去。
果然,月光将小姑娘的影子拉长,许是知道吓到自己,这会儿,她正朝自己羞赧地笑了笑,唇边漾起浅浅的酒窝。
丁桂香这才发现,儿子口中送他回来的小大仙, 瞧过去还真是年纪小,模样也生得格外的好。
大抵人都是这样,瞧见可怕丑陋的东西惊惧,见着美好的东西心生亲切。
缓过那个劲儿,丁桂香也就镇定了下来。
赵来景眦了眦牙,“小大仙,我怎么这么痛啊,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会不会是瘫了?”
说到这,他面上浮起惊惧。
潘垚对这个都伤成这样了,还盘算着去坐龙头的赵来景也是服气。
“你生魂跑到黄泉去了,这场血光之灾你是去了大半条命,你说能不痛吗?”
像是知道赵来景还要说什么,潘垚瞅了他一眼,继续道。
“刚才不痛,那是因为那会儿你是魂体。”
赵来景放下心来:“那就好,没瘫就行。”
他梗着脖子,轻轻挪了挪脑袋,只一瞬间,这伤口就像被电钻钻了一样,生疼生疼的。
这下,赵来景不敢再乱动了,只眼睛微微转动。
“妈,你要好好帮我感谢小大仙,我能捡回这条命,全靠有她。”
丁桂香拉着儿子的手拍了拍,声音温柔。
“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了,你别操心太多。”
“嗯。”得了妈妈保证,赵来景只觉得眼皮很重,一股疲惫像是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一般,他想闭上眼睛睡过去。
突然,赵来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立马瞪圆眼睛。
“不好!”
潘垚被他这一惊一乍唬得发愣。
丁桂香:“咋了咋了?”
赵来景懊恼,“我原先要去造船厂谈龙头的样式问题,这两天我没了消息,他们该不会误会我了吧?”
“小大仙,你千万要和你爸爸说一声,别的活先做,等过几天我好一点了,立马就和他商量龙头的样式。”
潘垚:……
这是怎样的精神呀!身残志坚?
“我会的。”
这一次,饶是亲妈丁桂香都没好气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龙舟龙舟的,你就甭操心了,快睡吧。”
赵来景这才放心的闭眼。
赵来景睡下了,呼吸弱弱短促,睡得还不大踏实。
潘垚瞧了两眼,拉了拉丁桂香的衣裳角,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潘垚先走到门口走廊外头,丁桂香将赵来景的手搁到被褥里盖好,紧着,她跟了出去。
木门轻轻阖上。
“小大仙,是不是来景有什么不妥?你说吧,我做好心里准备了。”
潘垚见丁桂香脸上着急又压抑的神情,愣了愣,这下才知道她误会了。
“不是不是,阿姨,你先别急,不是赵大哥的事。”
潘垚瞧着丁桂香的眼睛尾部位置,只见那儿光滑平润纹线稀少,炁息明净剔透。
这是夫妻宫,又叫奸门。
夫妻同心相系,彼此命运交缠,从丁桂香的夫妻宫处能瞧出赵祥鹏的情况,别的不说,生死大事绝对错不了。
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出现赵来景的爸爸不是赵祥鹏的伦理问题。
丁桂香,赵来景,两人的面相两厢应证,这赵祥鹏确实没死!
不是说来景?
那是……
丁桂香目光看向潘垚,有着疑问。
潘垚干脆直白:“赵大哥他爸爸没死,河里捞起来的那具尸体,你们应该是搞错了。”
“不可能!”丁桂香脱口而出。
话才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歧义,连忙出言解释道。
“小大仙你别误会,我也不想我家老赵出事,可是,当初的尸体我们都瞧了,那尸体上戴的金链子和手表,确确实实是老赵的。”
别瞧赵祥鹏一把年纪,还是个稳重性子的,其实他最是臭美,赵来景像了他,他估计是像了老娘郑音容。
也许是因为从小苦到大,打小没拥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赵祥鹏的性子还有点独。
是他的东西,就一定是他的!
“……大金链子是店里定做的,在接头的位置有着他名字的钢印,手表的表带上也刻了名字……衣服,衣服也对得上,这些东西,我们当初都认真瞧了。”
巨人观是吓人,但那会儿他们只顾着伤心,想着泡成那样的是她和来景最亲近的人,心痛都还不够,哪里顾得上害怕?
潘垚附和,“东西是真,但是人不一定啊。”
“我听说都成巨人观了,你们应该也瞧不出五官。”
“赵大哥日角高圆明净,且呈头角峥嵘之相,说明他爸爸活得好好的,还是个有本事的人……就连阿姨你夫妻宫位置也炁息明净,这说明你们感情和顺,身体也健康。”
丁桂香抬手抚上眼角处。
刚刚小大仙说的夫妻宫……就是在这?
“……那,那人不是老赵,那我们家老赵去哪里了?”
还有,他们家埋的那人又是谁?为什么他穿着老赵的衣服,戴着老赵的大金链子和欧米茄手表?
丁桂香脑子里乱轰轰的。
潘垚看了她一眼。
她就是知道这消息冲击力太大,这才没给赵来景说嘛!
潘垚想了想,“这样吧,今天也迟了,等明儿傍晚,你带我去坟墓那处,我请一请魂灵,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尸身在,应该能请得上来。”
“另外,你再找个赵大叔以前用的东西,最好是贴身之物,我给他卜算上一卦。”
“虽然不能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不过,大致的方向应该能卜出来。”
有个方向也好,不至于大海捞针。
“好好好!”丁桂香喜得不行。
潘垚将这事说出来后,整个人也放松了,和丁桂香又闲聊了两句,让她今晚好好休息,便准备回芭蕉村。
“有什么事情就去芭蕉村寻我,对了,我叫潘垚。”
“真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是。”丁桂香拉着潘垚的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潘垚笑了笑,“没事,也是赵大哥和我的缘分。”
才说完这话,旁边那匹大白马抬蹄轻踏,咴律律地直叫。
潘垚抬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好笑道。
“对对对,也是你和他的缘分。”
丁桂香知道赵来景口中驮他回来的纸马在这,她惊讶地朝四周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瞧到。
“它在这里。”潘垚暼了一眼,笑道,“它让我告诉你,清明那天,你请它吃的萝卜很好吃。”
丁桂香觉得神奇极了,烧包袱请纸马吃饭,竟然当真存在!
“客气了。”丁桂香顺着潘垚指引的方向,虽然看不到大白马,仍然认真许诺。
“等过几天来景好一点了,你再来我家吃饭,我请你吃豆料和麦子。”
大白马一听,长长的马脸做了个咀嚼的动作,眼睛又大又黑,透着点狡黠。
潘垚被逗得又是一乐,“它说好呢。”
“明天见。”
“好,明天见。”
两人约好明日傍晚五点左右,潘垚再来医院寻丁桂香。
在丁桂香的注视下,潘垚往腿上拍了道甲马符,抬脚往前走。
只两息的功夫,那身影便不见了。
这一次,丁桂香隐隐瞧到了那匹纸马的影子。
只见它高高大大,鬃毛随风蓬松,尾巴甩了甩,略略翘起,跟在小姑娘的身边,四蹄踢踏,显得活泼又矫健,下一刻,人不见了,马儿也犇犇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什么都瞧不到,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丁桂香这才转身回了病房。
病床边,她坐在小圆凳上,拉着赵来景的手,视线贪婪地看过赵来景的眉眼。
他的手依然有些凉,脸还是苍白,呼吸也浅浅,但是,这会儿她的心却是踏实了。
再也不用担心在她转眼的功夫,这浅浅的呼吸就要断去。
“小景,你没事,你爸爸也没死……咱们家真是遇到贵人了。”
丁桂香握着赵来景的手,似哭似笑的喃喃了几句,末了,她擦了擦泪,又看了赵来景两眼,这才打了小床,抱着被子睡下。
睡梦中,一直发皱的眉心都舒展开了。
“什么?祥鹏没死?”
“那祥鹏去哪里了?咱们埋的那人又是谁?”
病房里,听到消息的郑音容手颤抖了下,眼睛都瞪大了些。
“嗯,不是祥鹏。”丁桂香应了一声。
“妈,小景这儿离不来人,我在这里守着他,你去我屋里拿一件祥鹏的衣服过来,傍晚时候,小大仙会帮我们请鬼问事,再占占卜,等问清楚了,事情就明了了。”
过世的人的衣服等物应该在头七和五七时烧一部分下去,一年祭的时候,衣服就该全部都烧完,好让亡者在下头也有衣穿,也有物用。
丁桂香舍不得,还留了几件赵祥鹏的衣服在家里,这会儿,她庆幸自己还留了一些。
郑音容:“你回去拿吧,我在这儿看着来景。”
对于这个孙子,她也是心疼的,这会儿醒了,正好可以说说话。
“不行,我得看着我儿子,你也顾着点你儿子。”丁桂香将脸板了板,“妈,祥鹏可是你儿子!”
赵来景出了这事,丁桂香现在是半点都不想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跑腿这活儿,还是交给老婆婆吧。
郑音容无奈:“成吧成吧,老婆子我就跑一趟。”
“小云。”郑音容扶着桌沿站了起来,招呼了赵来云一声。
赵来云僵在另一边没有动。
“小云……小云?”郑音容又唤了几声。
好半晌,赵来云才猛地回过神来,“奶奶,你叫我?”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刚刚叫你好几回了。”郑音容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声。
瞧见赵来云脸色有些白,她面上又浮上了担心。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没,昨晚一直担心着来景,就没有睡好。”赵来云扯了个笑,轻声说了一句。
“难为你这做兄弟的了。”郑音容熨帖,拍了拍赵来云的胳膊。
她养的孩子好啊,有孝心,又有兄弟友爱之心。
“奶奶,大伯真的没死?这事儿听起来怎么这么神异?又是烧包袱的马儿驮回生魂,又是日月角父母双全,夫妻宫夫妻平安和顺……伯母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别胡说。”郑音容制止了赵来云接下来的话。
“那芭蕉村的半仙确实有几分神通,之前我替你爸爸和大伯求花皮包袱时,也听人说过。”
郑音容毕竟活得久一些,见过的事儿也多,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说没瞧到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