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和潘燕妮拿着线将玉兰花穿成手串,靠着顾菟这客流量的摊子,还是年轻人多的摊子,很是卖出了一些。
只是每一个买东西的人都得瞧瞧潘垚,再瞧瞧顾菟,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上一句。
“老板,这俩是你闺女和侄女儿?”
“哦哦,不是啊。”
“我就说嘛,这怎么可能是你闺女儿?不不不,老板,我不是说你丑的意思,其实你也不是很丑,就是长得特别了一些。”
来人见顾菟朝自己瞪来,赶紧改了口。
岂料他越说,顾菟眼睛瞪得越大,直把人瞪得讪讪发笑。最后,来人眼睛一转,视线落在潘垚身前的那蓝玉兰花,扯开话题。
“对了,这花多少钱?我全买了!”
全,全买了?潘燕妮紧张得直抓潘垚,以眼神示意潘垚,心里在尖叫。
土土,这人说他全买了耶!好人啊!
潘垚低头稍微数了数,说了个数,对着大方的客人笑眯眯道。
“这篮子也一道送你吧。”
“那剩下的别找了,给两个阿妹买糖吃。”来人递了张大团结过来,提着篮子,着急忙慌地继续往前。
直到走出了顾菟的视线,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这老板真的好吓人啊,那眼睛一瞅,就跟田里的青蛙一样,还是一头大青蛙!
拎着竹篮子,林维堂心有余悸。
“阿维,你这买的什么?”这时,林维堂的背后传来一道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维堂回头,那人好像知道他要转哪一边,事先往他另一边的脑袋处探去。
“哈哈,你又没瞧到我。”赵来景得意。
来人是赵来景,他和林维堂打打闹闹了两下,视线落在林维堂手中的小篮子上,又有些好奇。
“你怎么买了一篮子的花?唔,是白玉兰啊……”
他捻了一颗花往鼻尖嗅了嗅,别说,还真怪香的。
竹篮子青碧,里头还有半篮子的白玉兰,一些穿成了手串,有一些还是零散的花朵,只见花朵半阖模样,正是适合采下来兜卖。
赵来景也不客气,捻了一根就往耳朵后头夹着,就像夹香烟一样。
“买花……你有对象了?”
赵来景诧异,上下打量着林维堂。
嘶……好家伙,竟然瞒这么紧,平时都一道耍的人,愣是没有半分口风漏出。
“哪呢!”林维堂也不客气,直接拿手捏着赵来景的脑袋,将他打量的目光扭开。
“还不是你,和我说长风街有一个卖蛤嫲镜的摊主,说他家的东西特别好。”
“是特别好!”赵来景捧场,“我都买了好几个了,价格公道实惠,和我托人从香江带回来的一模一样,款式还多。”
赵来景不解,“怎么了?是哥们我才给你说这一处淘宝的地儿,你有啥不满意?”
林维堂压低了声音,“你没说他长得这样凶啊。”
“你是不知道,他刚才瞪我的时候,那眼睛就跟蛤嫲一样,还是头大蛤嫲,老吓人了!”
“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我一着急,就把他旁边那俩小姑娘面前的玉兰花买了下来。”
林维堂后怕,总觉得他走的时候,那双大眼睛还瞪着自己的背影,还哼了哼气,隐隐约约像是呱了一声。
赵来景哈哈大笑,“我看你是想太多!”
赵来景和林维堂是打小一道耍的,谁还不知道谁,林维堂小时候,家里被蛤嫲摸了进来,还跳到他枕头边睡了一晚……
打那以后,这小子就留下了阴影。
他怕大眼睛的,就连相看对象,媒人一说是大眼的漂亮姑娘,他听不进去漂亮,只听了大眼两个字,愣是不去相看。
可把媒人弄得糊涂了。
多推几次,媒人都不爱登门,林维堂也就这样剩下了。
赵来景爱耍贪玩,两人也不急着结婚,这段时间还一起出钱,打了三条龙舟,准备端午时候坐龙头,当船主,争一争那龙王的彩头。
“过几日咱们再去芭蕉村看看,得赶着五月的时候拿到龙舟,大家伙先练习上一个月!”
说起喜欢的事,两人都眼睛明亮。
“你要不是给对象的,那这白玉兰就给我吧,我记得你妈好像闻不得花香。”
林维堂点头,“是闻不得,闻了老打喷嚏。”
赵来景伸出手,“那我拿着吧,我搁我妈屋里,她喜欢这个。”
其实, 赵家还有一人很喜欢这玉兰花,那就是老太太郑音容。
她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中间没落了, 但小时候享过富贵,那气质是浸润在骨子里,轻易忘不了。
没钱时候, 老太太也尽量拾掇得体面,后来, 赵祥鹏发家后,寄回去的钱多了,老太太便比一般人讲究。
现在得了赵祥鹏的遗产,更是没有亏待过自己, 论时髦, 赵来景都不一定赶得上她。
毕竟,按老太太的话来讲,那蝙蝠衫和喇叭裤是歪风,就像暴发户,她那样的打扮才是有底蕴模样。
老太太喜欢白玉兰, 赵来景就听她夸过, 说此花是花中君子。
“我才不给她,她就会偏着来云那小子, 我只给我妈,妈妈和奶奶, 我也只偏着我妈。”
赵来景说得认真。
听到这话, 林维堂叹了口气。
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来景他家的事,他也知道。
但有什么办法, 人这心本来就是生得发偏,不说赵来云他爸是老太太和后头爱人生的孩子,感情本就不一般。
更何况,这赵来云还早早就没了爹,这样一来,他简直是被老太太当眼珠子一样养了起来。
“给你给你,拿去孝敬阿姨吧。”
林维堂也大方,半篮子的玉兰花直接递了过去,就摘了一根,学着赵来景的样子,将花儿别在耳朵上。
见赵来景还是一副气不顺的模样,林维堂也唠嗑开来。
“要我说啊,你们就不该住一处,都说远香近臭的,你们家和老太太处得远一点,没准关系还能再亲近一些。”
“起码,以前我就没见你这么经常提起老太太,牢骚也就没这么多。”
赵来景皱眉,“也不是我爱说,你是没瞧见她,夸赵来云就得贬我一句,听了就让人烦。”
林维堂:“还有啊,我都听人说了,那钱你妈妈给多了,按理,家当有你妈一半,你们该分的是你爸那一份。”
赵来景言简意赅:“车队在我妈手中。”
林维堂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也难怪,那些大卡车也是一笔资产,阿姨这是在钱和房子上做了退让,车队把在了自己手中。
“那他们能罢休?”
林维堂以己度人,觉得如果将钱比作鸡蛋,那车队就是下蛋的母鸡,按赵祥鹏这几年发家的速度来看,这还是下金蛋的母鸡。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来云那小子是什么臭德行,就跟那狐狸精投胎一样,平时惯是会做可怜样。”
“一有什么事,他只要抿着嘴说没事没事,我奶就冲在前头生气,老是觉得我欺负了他!”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
赵来景说起这事就更憋气了。
他性子直,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脾气也犟一点,年岁相近的孩子玩在一起,磕磕绊绊总是会有,但每一回一起玩,两人吵架了,挨训的总是他。
人又不是傻的,久而久之,赵来景也就不爱和赵来云一道玩了。
惹不起,他难道还躲不起?
“你也知道我爸那人,老好人一个!”
“我挨了训,他老是和我说什么,来云可怜,早早的就没了爹,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咱们来景大气,让让他?嗯?”
赵来景学着自家老爹的语气,面前一下就浮起了赵祥鹏的音容笑貌。
他心里涌起想念和心酸,抽了抽鼻子,硬是将这股酸涩压了下去。
“现在算什么?我也是没爹的人了,凭什么还要让着他?就没这个道理!”
“是是是,咱们不让他!”
“好哥们!还是你挺我。”
“必须的!”
赵来景和林维堂你撞撞我的肩,我撞撞你的肩,嘻嘻闹闹,哥俩好模样,沉重的气氛也有了缓解。
赵来景拨弄了下篮子中的玉兰花,漫不经心模样。
“我算是知道我奶奶最近为什么又瞧我不大顺眼了。”
“为什么?”林维堂好奇。
赵来景:“我妈说了,最近来云和老太太都寻她说过话,想要来云去车队做活,都给我妈推了回去。”
“估计就是在我妈这边碰了钉子,对我就摆臭脸了。”
林维堂也着急,“不能让他去车队,请神容易送神难,回头又是一堆掰扯的话头子,别找麻烦。”
“我知道。“赵来景应了一声。
“好了好了,出来玩,咱们不说这扫兴的话题。”
赵来景提着篮子,眼睛往四周瞅了瞅。
只见街道热热闹闹的,吆喝声不断,还有玩套圈的,也有卖一些好玩的小物品。
前段时间,还有风声说,有人在里头淘到了古物,很是卖了一笔钱。
这话一出,小摊子前的人更多了,都是想碰碰运道,捡捡漏漏的。
“呵呵,还有看相算命的啊。”
赵来景瞧着前头那算卦看相的摊子,乐呵了下,转头就和林维堂说道。
“前几天还没这么热闹。”
看相算卦的是个中年男人,只见他穿一身旧式的灰色褂子,头戴瓜皮帽,天儿很暗,那副蛤嫲镜倒是没有戴。
眼镜的架子上牵了条银链子,这会儿收了眼镜,搁在褂子的纽扣处,别有几分韵致。
他就摆了个桌子,桌子前头一块桌帏,上头是八卦图案,这会儿拿着个蒲扇,时不时地摇两下。
注意到赵来景的目光,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招呼道。
“同志,算卦不?”
赵来景正要摆手,旁边的林维堂却来了兴致。
“算算,我算一卦。”
赵来景拉扯:“算这干什么呀?都是胡诌骗钱的。”
被说骗钱,虽然这小年轻给了点面子,压低了声音在同伴面前嘀嘀咕咕,中年人还是憋着气了。
不过,他倒是好涵养,面上平平静静,一点也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只是摇着蒲扇的频率快了一些,倒像是要把那憋着的气吹出去。
林维堂觉得好玩,他长这么大,估计也就只有出生的时候,家里的老太太找过先生,给他算过八字。
小时候还在破四旧,每年家里还偷偷地帮他拜拜化煞,说是什么将军箭。
“左右也不贵,咱们就算算呗,唔……就算算过两个月的端午节,龙舟比赛中,咱们打的那三条龙舟能不能得龙王!”
这话一出,赵来景也来了兴致。
“成,不过,我得先瞧瞧他算得准不准,要是准,咱们再让他算算咱们的龙王。”
林维堂:“对!”
两人走近算命摊子。
生意终于上门,中年男子只觉得好像闻到钱香味儿了。
刚刚被说是骗子的憋气,一下就通顺了。
他淡淡笑了下,“测字还是看相?”
“看相吧。”
在中年男子做了个请字的动作时,赵来景先林维堂一步,坐在了中年男子的对面。
林维堂瞪眼。
欸,这浑小子,刚刚还说不信这个,到了真章时候,这屁股坐得比谁都快!
赵来景略略想了想,“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算的,这样吧,你就说说我最近的运道,还有家里情况之类的。”
说完这话,他转头对抱肘子斜睨他的林维堂开口,小声安抚。
“一会儿就让你算咱们的龙王,一人算一次,都我请客!”
“这还差不多。”林维堂满意。
两人将目光重新看向算命先生。
中年男子仔细地看了看赵来景的脸蛋,眉头发皱。
他思忖了下,组织语言道。
“我观你印堂隐隐有黑,怕是近日有血光之灾,倘若过了这一劫,自然否极泰来,要是没过……”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来景和林维堂面面相觑。
“不可能,你这个骗子!我还不知道你的伎俩?你就是想让我们掏那化劫难的钱!”
林维堂气得不行,恨不得时光倒流几分钟,给拖着赵来景来算一算的自己拍几个大耳朵刮子!
让你胡说!好端端地看什么相啊!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讨晦气么!
这次,换成林维堂喊摊主骗子了。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两位同志不要激动,我也知道,人们自来只爱听喜鹊报喜,听不来真话,这事再所难免。”
“既然不信……罢罢,你们这血光煞,我也没这本事化解。”
说完,他指了指桌子旁边的一个功德箱,上头写着卦金五元四个大字。
“卦金付了吧,你们可以走了。”
林维堂嘀咕:……更像骗子了。
赵来景也不相信,只这么一看,就看出自己有血光之灾?
不过,两人都是不缺钱的主,既然来摊位前看相算命,自然没有只听好话的道理,当即,赵来景就从兜里掏了五块钱,放入了那功德箱中。
“喏,就刚刚那卦金,别说我赖账啊。”
见两人这样干脆,中年人心里舒了口气。
他摇着蒲扇,抬眼觑了起身的赵来景一眼,出于好心,继续又说了句话。
“这位小同志,血光之灾是真是假,咱们暂且先不说,不过,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你小心一些总是妥当的。”
“依我来看,这个月,你命宫逢灾星难,得积阴功保身,这段时间,你还是少出门,避避风头为妥。”
赵来景和林维堂停住了脚步。
“来来,你说说我家里的情况,说得准了,我自然信服先生。”
中年男子挺了挺背,傲气模样。
这也什么难的。
“你额前日月二角高圆明净,这代表着你父母安康顺遂,并且你的日角晶莹远大,呈头角峥嵘之相,说明你父亲很有本事……”
“停停停,我知道了,我得家去了,咱就先不说了。”
中年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来景打断了,下一刻,就见两人转身就走,没半点留恋。
中年男子怔了怔,这是怎么了?他算不准了?
那边,赵来景和林维堂勾肩搭背,四条喇叭裤腿拖地,步履轻松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就说那人骗人!”林维堂大声。
“明明是我先说的。”赵来景不甘落后,“还不是你要算龙王?”
林维堂:“是是是,你更具慧眼。”
赵来景扬了扬手中的竹篮子,“这篮子花,它就算我今儿自己买的了,至于钱,刚刚替你给了那算卦的了。”
林维堂没好气,“和哥们也算这么清。”
“那是自然,亲兄弟,明算账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空了还要商量龙舟训练的事,乐乐呵呵,开开心心。
“不应该啊。”
另一边,卦象摊子上,摊主还不相信自己连这都能看错。
只是看父母宫而已,明明就是父母双全,日角峥嵘的面相,还是福自天上来,家中财源环环而来,享父母恩泽的好命。
中年男子紧着又去翻《麻衣相法》一书。
这下,他蒲扇也不摇了。
命理一学博大精深,他还需要好好学习!
另一边,卖完了一篮子的白玉兰,潘燕妮喜得不行,当下就跳到小杌凳上,举着那张大团结,得意洋洋的宣布。
“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吃好吃的!”
潘垚捧场,“姐,我要吃三角糕,再配一份馄饨。”
“都有都有!”潘燕妮许诺。
她将视线看向顾菟,东西卖得这么快,还卖了一张大团结,顾菟绝对是大功臣。
不过顾菟这会儿幻化的样子确实有些丑,还丑得吓人,是大人的模样,潘燕妮心中感激顾菟,却不敢和它多说话。
只得拿胳膊杵了杵潘垚,小声道。
“顾菟它想吃什么?我们去买了给它吧。”
“不用,我不吃,吃不下!”
顾菟还在哼哼呱呱,它瞪着早就不见人影的方向,心气还不是太顺。
它哪里丑了?
它到底丑在哪里了?
明明两条后腿粗壮,前肢也不失力量,眼睛炯炯有神,嘴巴也大……不是都说大嘴吃天下,有财运么,这么吉祥又有精神的一张脸,它到底丑在哪里了?
人类真是没眼光!
潘垚乐得要打跌,她忍着笑,抬手摸了摸泄气蹲地的大呱呱。
“没事,丑也不要紧,咱们现在是富的呀。”
当初说的高富帅起码占一个,短短半年多时间,顾菟便做到了,真是棒!
“胡说!我才不丑,在族里,我还是第一美男子呢。”
顾菟坚决不承认自己丑。
潘垚想了想,觉得顾菟说得也在理。
族群不一样,看待美丑自然不一样,她要尊重妖物,不能只从人的视角看待。
“不过顾菟,咱们化形了,这人形又不是给你们族里的兄弟姐妹看的,那是要给人看的。”
“要不,咱们就依着人的眼光,嘴巴小一点,眼睛也小一点,个子再高一点……那样一来,大家也就不说你了。”
顾菟闷头闷脑,“我再想一下。”
潘垚也没想到,就因为自己这话,等顾菟从香江回来后,再化形,它把自己幻化成二十来岁的模样,眼睛是小了点,仍然很大,嘴巴也是,个子倒是长成了一米九快两米,站在那儿跟座铁塔一样。
它自称是顾老板的弟弟,直接将想找茬的人吓得往后退了退。
潘燕妮吃得肚子溜溜圆,夜深了,潘垚带着她回去,她还意犹未尽模样,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说着话。
西南方向,依旧有许多纸马驮着包袱朝九幽奔去。
潘垚和潘燕妮又瞧了一会儿,这才朝家的方向走去。
又过了两日。
顾菟和潘垚打了一招呼,浓烟漾过,褪去那大肚矮个的模样,小蟾蜍精呱了一声,跃入江河之中,朝大海的方向游去。
“我走啦盘盘,你千万要给我看好摊子哦!别出了岔子。”
“它们都是钱呢……”
“……钱呢。”
远远地传来顾菟的声音,余音袅袅。
顾菟不畏路途险阻,漂洋过海,奔赴千里,准备去海的另一边进货了。
潘垚肃然起敬。
难怪是能够发财的人。
“你放心吧,我一定将摊子看好,好好地帮你卖货。”
潘垚双手撑成喇叭状,朝这顾菟方向喊去。
末了,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风雨无阻。”
这下,顾菟安心了。
芭蕉村。
匆匆地吃了几口饭,潘垚便准备去A市帮顾菟卖货了。
“爸,妈,我先走啦,夜里会迟一些时候回来,你们别等我,自己先睡吧。”
潘垚打了声招呼,潘三金应了声。
接着,他就见潘垚利索地朝脚边拍了道灵符,下一刻,她的身影淡去,好像抬脚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只消片刻,这里就没有了潘垚的身影。
不论瞧几回,潘三金和周爱红两人都觉得神奇。
周爱红瞧了瞧周围,总觉得家里没了小姑娘的身影,哪哪都冷清,明明她家盘盘也不是话多的性子。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卖好货,会不会有人瞧着她人小就欺生?”
周爱红长吁短叹,格外的不放心。
再看在一边喝三白酒的潘三金,她有些不痛快了。
“都是你,也不把饭吃快一些,你要是吃得快一些,还能陪着她一起去城里。”
潘三金连连叫屈,“多我一个,盘盘还得再多使点灵炁,要是遇到什么,需要打架斗法,力道不够用了怎么办?”
对于灵炁这些东西,潘三金听潘垚说过,不过,什么绛宫,又什么泥丸宫,他听得是云里雾里,就以自己的理解去理解了。
灵炁那东西,大体就是力气,用光了得休息休息才有。
“再说了,明儿我还得忙龙舟厂的活,晚上睡不好可不行,不然你去?”
周爱红嗔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就你会爱惜闺女的力气一样。”
“对了,你那龙舟最近怎么样了?能按时做完吗?”
潘三金估量了下,“应该行!”
“就是那小赵也不知道被什么事耽误了,本来说好了,最近要来厂里看看龙舟的进度,还要再讨论讨论,到时龙头雕刻哪一种的更好。”
“早几日电话里约过,这几日却没了消息,BB机的讯息也没人回。”
说到这里,潘三金皱了皱眉,有些担心。
周爱红也担心,不过,她担心的点不一样。
“他不会是不要了吧。”
“那不能!“潘三金立马道,“那小赵我瞧过了,虽然一副赶时髦的模样,人却不轻浮,眼神也清正,不是一声不吭就不守信的人。”
“再说了,订龙舟可是要付定金的,百分三十呢,这钱,他总不能不要了吧。”
周爱红:“难说,你们还是再联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
潘三金也有些不安。
“成,我明儿给在龙说一声,让他再联系联系,实在不成,去A市走一趟。”
潘在龙是龙舟厂的老板,要是小赵的船没了下文,老板损失,他们这些做员工的被拖欠工资,日子也不好过。
做一条龙舟可不容易,备料、做龙骨、钉底板、做舟桡……然后再抛光,一条条细缝用竹丝和蚬子棕油填充,上漆画花,直到龙头刻好,这才将一条龙舟做成。
虽然是技术活,每一道却是卖大力气的。
而被潘三金念叨的赵来景,此时,他的情景可不容乐观。
短短两日,丁桂香一下子老了十来岁,原先还发黑的发,只短短两日时间就成了霜白。
这会儿,她熬得两眼凹陷,目光紧紧地盯着病床上的赵来景,两手抓着他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她就怕自己转个头的空档,床上这人……她的儿,他浅浅的呼吸就要断去。
“滴,滴,滴……”病床床头边的心电图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平稳安抚人心,给家属些许慰藉。
丁桂香盯着赵来景面上的呼吸罩,只见随着他浅浅呼气,呼吸罩上有水汽,她的眼里也熏腾起了水雾,下一刻,将儿子的手握紧,脑门搁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活着,她的儿子还活着……
不管怎么样,这一刻他还活着。
“阿姨。“林维堂瞧见这一幕,心里难受极了。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懊恼道。
“要是那天,我们早一点回来就好了。”
在听了血光之灾后,两人就该第一时刻往家里走,路上脚程快一些,再快一点,说不定就碰不上这倒霉事了。
林维堂胡子邋遢模样,整个人也憔悴不堪。
哪里想到,那看相算卦的说得这么准,前一刻才说完血光之灾,还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在回去的路上,恰好就出事了。
“不怪你,这都是巧合。“丁桂香忍着心里的痛,视线落在林维堂打了石膏的手上。
“你也护着小景了,阿姨心里感激你,要不是有你,小景,小景说不定都当场没命了……”
说到后头,丁桂香又将脸靠近赵来景的手中,几乎是泣不成声。
“阿姨,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林维堂不敢居功。
这会儿,他还觉得这场灾难来得莫名其妙,也庆幸在那样巨力巨物砸下,血淌了那么多的情况下,赵来景还活了下来。
真是令人意外,却又道一声祖宗保佑。
那天夜里,两人见算命的居然说赵来景父母俱在,而且爹还是个有财运,事业风生水起,呈峥嵘之势的。
一听这话,两人心生的晦气,瞬间就没了。
这根本就不准嘛!
谁不知道赵来景的爸爸赵祥鹏两三年前就出了事,泡水里都成巨人观了。
发大财,泽荫子孙是有,平安无恙是没有。
两人将这事抛在后头,赵来景提着篮子往家的方向走。
突然间,好几个壮汉冲了出来,有一个小子指着赵来景,神情恨恨,紧着就扯着大嗓门喊道。
“是他,就是这小子掘了大哥的墙角!玩弄了咱们阿妹的感情!还对人始乱终弃!”
“他这是耍流氓!”
这话一出,赵来景和林维堂愣了愣,正想说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们没有……不过,在人还傻眼发懵的时候,就见领头的人脸一沉,凶悍道一句,“好你个小子,胆大包天!”
下一刻,他手一扬,后头的汉子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来。
他们扯着人的头发就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竟然还用斧头砸了赵来景的头。
只这一下,赵来景人就瘫了下去。
壮汉们瞧着好像出了乱子,互相瞅了几眼,朝地上的赵来景呸了两声,还不忘放下狠话。
“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流氓罪可是会枪毙的……我们也算替天行道,走!”
一伙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A市第一医院里。
林维堂懊恼,“是我没用,没有护住来景。”
他要是身手再好一些就好了,也怪事情来得突然,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来,也不给人辨嘴的机会,上手就打。
他们反应慢了一步,挨了第一拳,再跑就来不及了。
也因为那人先发制人的那句撬墙角,玩弄感情,周围的人也不敢多劝架。
见人多势众,大家也都退避到一边,唯恐遭了殃。
也是等到壮汉离开后,这才有人在自己的嘶喊中,帮忙喊了警察,叫了救护车。
丁桂香神情黯然,“那么多人,你怎么能护得住,没有折了你,阿姨已经是庆幸了。”
瞧着儿子呼吸浅浅,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这样的心情,她怎么忍心让别人家做母亲的也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