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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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六里镇芭蕉村人!
潘垚点头,“恩,我爸爸就是芭蕉村的潘金,你认得不?”
说着话,她将手中的龙形灯往方怀舟面前晃了晃,“喏,好看吧,我爸爸做的!”
方怀舟看着潘垚这自豪模样,还有些恍惚。
为什么小仙人的爸爸会是芭蕉村的人?
还是潘金?
方怀舟自然认得潘金,他大哥方怀同也是龙舟厂的。
“不对啊。”方怀舟似是想起了什么,急着就道,“我之前回过芭蕉村,我记得金大哥家没有小孩的。”
起码不是潘垚这般年纪和身高的小孩。
潘垚偷偷笑了笑,又想到平常时候,潘金老是念叨自己的身体不够好,这才让潘垚跑错了路,去别人家待了几年,受苦又受罪,心疼得他哟,一说就想掉眼泪。
“唔,之前时候,我在别人家寄养了几年。”
潘垚随口应了一句,在方怀舟还要继续说话时,开口说了一声,“到了。”
方怀舟回过头,视线落在这一处的宅子,目光怔怔。
这里是他的家啊。
一别两年,房子仍然是他背着行李离开时候的模样,瓦片做顶,发黑木头的墙,有些地方糊着黄土,四四方方。
一时间,方怀舟脚步停住,有些不敢靠近了。
潘垚明白,这便是近乡情怯。
“咳咳。”里头传来一声女娃娃咳嗽的声音,声音细细又稚嫩,像风中摇曳的一朵小花。
方怀舟一下便紧张了,“这,这是……”是他那小闺女吗?
似乎是印证着方怀舟的猜想,屋子里头,方怀舟的大儿子陈书浩听到动静,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嘴里喊着妹妹,爬下床给小姑娘倒了杯温水。
明明才八九岁模样,他却十分的懂事。
一边让小姑娘喝水,一边轻声安慰。
“伯伯今儿带了白米来了,别怕,明儿哥哥给你熬米粥,咱们喝些米粥汤,再吃点药,小妹你就能好了。”
“哥哥——”小姑娘依恋的靠着哥哥那并不宽阔的胸膛。
两个小家伙就像小兽一样,相互依靠,相互依偎。
外头,方怀舟脸上淌着血泪。
物是人非,这大概就是戏曲里唱的物是人非吧。
初听只道是戏中曲,再看已是戏中人。
芳子呢?他孩子的妈妈呢?方怀舟张了张嘴,想要问妻子,想到什么,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不怪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确实难过。
“哥哥,外头有人在瞧着我,我怕。”这时,女娃娃稚嫩的声音又起。
陈知落瞅了一眼窗户外头,心里怕了怕,又往哥哥陈书浩怀里躲了躲,只后脑勺对着窗户外头。
潘垚有些意外,看了看方怀舟,又透过窗户缝隙,看里头的小娃娃。
“小妹,小妹她瞧得到我?”方怀舟难以置信了。
潘垚思忖,“小娃娃眼睛明,有时是能瞧到阴物。”
人死为鬼,鬼走轮回则为人,年幼时候,身体里还残留胎息,那是先天之炁,所以,小孩子的眼睛黑多白少,六感敏觉,有时候能瞧到大人瞧不到的东西。
那边,听到小丫头能瞧到,方怀舟怕吓到孩子,这下是不敢再哭了,胡乱的抬袖去擦脸。
隔壁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原来是孩子的姑姑听到动静,披了件外裳,不放心的过来查看。
“这是怎么了?又咳得厉害?”
陈品兰从陈书浩那儿接过小姑娘,不放心的贴了贴额头,见没有发烫,这才放心一些。
“姑姑明天再带你去卫生院看看,老是咳可不行。”
“姑姑,我不咳了。”陈知落摇了摇头,声音细细,仗着有大人在,她又探头看了看窗户外头,突然道。
“姑姑,是爸爸,爸爸回来看我了。”
潘垚侧头看方怀舟。
这会儿,他收敛了一身鬼炁,让自己青白的脸正常一些,陈知落见过方怀舟的照片,自然认得方怀舟的模样。
那是方怀舟唯一的照片,一张黑白的结婚照。
那时的方怀舟自然比现在稚气,不过,这时候的人肚子里少油水,吃的又是粗粮,面相都瘦,就算是过了十年,那模样也是没怎么变的。
顶多就是苍老了一些,疲惫了一些,黑了一些罢了。
不像以后,烧烤炸鸡一吃,隔个一年半载的再见,好朋友你觑觑我,我瞧瞧你,面上笑呵呵,背地里谁不感慨地说上一句,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谁?”陈品兰惊了惊。
“是爸爸呀。”陈知落指着窗户外头,“爸爸在外头。”
陈品兰只觉得一阵凉风透过窗户缝隙吹了进来,被小丫头这么一说,她心中发毛,还真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这边,凉飕飕的。
陈品兰将孩子抱紧了些,看向四周,犹豫了下,有些艰难的开口。
“哥?”
“你是回来看孩子吗?”
“你放心,姐是又嫁了,我还在家里,侄子和侄女儿,我都会照顾好,大哥有时也会带了米面和钱过来看孩子。”
潘垚知道,她口中的大哥,那是她芭蕉村的方伯伯,方怀舟的哥哥方怀同。
不管是真的有回魂,还是小孩子说了胡话,陈品兰认真地絮叨了几句,最后,她鼻头酸涩,眼睛潮湿,哽了哽,忍住泪意,又道。
“人鬼有别,阴气伤人,小妹眼睛明,浩子也还小……哥,你瞧过后就走吧,别牵挂家里了。”
陈品兰又说了一会儿,都是在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孩子,好好地养他们长大。
过了一会儿,陈品兰怀里的小丫头仰了仰头,只见淡淡月色下,她的眼睛很亮,黑多白少,显得幽深又静谧。
“姑姑,爸爸他们走了。”
“走了啊。”陈品兰揽着孩子,目光看向窗户外头,有些怔楞,没有注意到小姑娘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陈品兰长长叹了一口气。
“走了吧,走了也好。”
另一边,潘垚和方怀舟走在一道,见他低着头,丧了心气又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想了想,指着他们家的土墙,道。
“怀舟叔,你看,这儿生了草,我估摸着,应该是之前秋日时候,风吹着种子,落在了你家的这土墙上,熬过了冬日,春天来了,它便发芽生根了。”
方怀舟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自家木柴房的墙壁上,那儿糊着黄泥,只是用来保暖的薄薄一层,这会儿,上头却有一道新绿。
只见枝叶嫩嫩的,细细的,夜风吹来,微微晃动。
那是村子里常见的野草,大家都叫它狗牙根,杆细而坚韧,在河岸边,在荒地里……时常能见到它。
哪里想到,在自己家这糊墙壁的黄土上,如此贫瘠的地方,它也能长出来。
这时,潘垚继续道。
“你家现在是困难了一些,不过,只要熬过了冬,自然生根发芽,就像这狗牙根一样。”
“你且安心一些,你家儿子,他是有出息的面相,重情又重恩,你家闺女儿,有家里人护着,她也是个顺遂的。”
月亮一路朝西边走,春风吹拂过江面,漾起层层涟漪,码头边的柳树抽出了嫩芽,偶尔时候,树枝撩过江面,撩动水声阵阵。
夜很静,潘垚说话的声音也如这江水潺潺流过,不知什么时候,方怀舟心中平静了许多。
自死去那一刻,不得宁静的灵魂也平静了下来。
江面上,那客船模样的船儿变小了一些,有些像乌篷船,船尾位置还有摇橹。
突突突的马达停歇了,好像船儿有灵,它也不忍心破坏这一刻,方怀舟内心的平静。
方怀舟站在船头,任由水流将船往远处带去。
据说,天下的流水会流往阴间的黄泉方向。
随着船儿淌远,潘垚见那小船的影子淡了,方怀舟的影子也淡了。
末了,他还冲自己摇了摇手,瘦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嘴巴微微张合,好像是说了一声谢谢。
潘垚也挥了挥手,待船影和方怀舟都不见了,这才跃入水中,犹如一条大鱼一般往前。
月光洒在江面上,就像是洒了半江的碎银子。
潘垚掬了掬江水,流水在手中成清冽的水炁,不远的地方被人圈了起来,养起了莲藕。
这时候荷花未开,不过,荷叶已经一片一片地长出来了。
只见它们接连生长,成青碧之意,月夜下漾着华光。
潘垚笼着这水炁,趴在一片大荷叶上,手指一拨,让水炁变成小青蛙模样,控制着它们一个个从荷叶上跳下来。
“噗通”一声,水炁入水,漾开水纹,没有痕迹。
掐了小青蛙,潘垚有些想顾菟了。
这蟾蜍精,也不知道发财了没有,明明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的。
人经不起念叨,小妖精也一样。
一道熟悉的呱呱声在芭蕉村小院子的水井里响起,声音传到肉身,因为神魂相连,还在芦苇江外头耍的潘垚听着了。
下一刻,潘垚如飓风地速度,呼啸一声,从芦苇江奔回了芭蕉村的小院子里。
只见她带着一身水炁,落在院子的水井旁边,探头朝下头喊道。
“顾菟,你发财回来啦?”
顾菟仰头,瞅着水井上头探头笑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她去哪儿耍了,这会儿,她顶着一身的水炁,头上还顶着一片荷花叶,就像戴了个小帽子一样。
顾菟咧嘴笑了下,大肚子一鼓,一声响亮的呱便跳了出来。
“还没发财呢,不过,我找到发财的路子了。”
片刻后,一个小姑娘,一只蟾蜍精,两人一道坐在井口边缘,潘垚双脚悬空,微微仰着头,不让这不合脸蛋大小的墨镜掉下来。
黑黑的镜片,月色都被遮掩了。
潘垚微微低头,鼻子上挂着墨镜,眼睛从镜子上方看向了顾菟。
“这就是你说的发财呀。”
顾菟不服气,“你别瞧不起,这是蛤嫲镜,外头顶顶时髦,顶顶紧俏的货,卖了它们,咱们就能发财了。”
潘垚伸出食指,将墨镜往鼻梁上一扣。
好吧,蛤嫲精卖蛤嫲镜,是怪时髦的。

第59章 出去一趟,……
出去一趟, 顾菟变得能说会道了,只见它大嘴一张,话是噼里啪啦的往外头跳。
偶尔说到兴奋的地方,还能见到它肚子一鼓, 一声响亮的“呱”便跳了出来。
“盘盘, 你说得对, 外头好玩着呢。”
“……我去了好多地方,你别瞧不起这小东西, 它在外头特别好卖, 利润也大,还不好进货,我游了好远, 这才把它们带回来了。”
蛤嫲镜,喇叭裤, 蝙蝠衫, 大爆炸头……顾菟如数家珍, 和潘垚说着外头的灯红酒绿, 说了好一会儿, 它还意犹未尽模样。
“这么多东西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蛤嫲镜了。”顾菟踩在水井的边缘, 迎着月光,大声地宣布。
“所以,我特意带它们回来,让乡亲父老们也能赶上这趟时髦!”
潘垚听得偷笑,这顾菟,它肯定是因为自己是蟾蜍精,这才对蛤嫲镜爱屋及乌了。
挂在脸上的蛤嫲镜太大了, 潘垚伸出食指,往鼻梁里顶了几次。
在它又一次滑下来的时候,潘垚有些不耐了。
她索性将眼镜摘了下来,指尖氤氲一道灵炁,速速落了道变形符箓在这蛤嫲镜之中。
下一刻,莹光笼过,眼镜成适合大小。
潘垚将它往脸上一挂,见它不会再掉了,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我就说这蛤嫲镜好看,盘盘你戴着它,这下更好看了!”
顾菟看了看潘垚,毫不吝啬的将她夸了又夸。
可不是好看么,这会儿是元神,虽然神思收敛,小姑娘身上仍是莹莹若有光。
只见她穿一身白裙子,皮肤白皙,乌发尤带着几分水炁,大大的蛤嫲镜盖住大半张脸,镜片是灰绿色的。
因为带着眼镜,瞧人时,她微微昂了昂下巴,逗趣中透着几分小清新,也衬得那鼻子和嘴巴愈发的好看。
“哪呢,明明是我自个儿生得好。”
潘垚笑嘻嘻地应了句,一副臭美模样,不满意顾菟将漂亮的主次说倒。
顾菟:……
它出门一趟,这潘土土不单单个子长了点,脸皮也长厚了许多!
“是是是,我说错了,是你好看。”
毕竟是叫过潘垚老大的,顾菟改口改得飞快。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潘垚听着顾菟说着这几个月的经历,这才知道,它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
顾菟不愧是像它自诩的那样,是有金蟾血脉的蟾蜍精。
金蟾那是谁?那是肚藏金山,口吐金银钱的富贵大妖!
古时有言,家有金蟾,财源绵绵,顾菟一出大江,入眼是大千世界,虽然觉得畅快,心神通透,却难免踌躇。
只觉得前路茫茫,不知该去何方。
它依着血脉中的本能,朝大江的一处水底跃去。
那儿,水底静静漾着个密码箱,和石头绑在一起。
顾菟解了绳子石头,将箱子捞出水面,打开一瞧,里头都是钞票和金条。
顾菟得意:“可香了,后来我知道,那就是钱的味道。”
潘垚捧场的哇了一声。
“这没什么,那都是小钱,我以后还会更富的。”顾菟摆摆手,云淡风轻一样地说道。
不过,这会儿,它的腰肢摆摆,前头鼓鼓的肚皮也跟着晃了晃,一副臭屁模样,这让潘垚知道,它就是在显摆。
潘垚嫌弃:……啧!
遇到大户不宰,天理难容。
潘垚朝顾菟伸出手,不客气道。
“顾菟,那蛤嫲眼镜,再给我几个呗。”
顾菟舍不得了,“戴一个就成了,再拿几个做什么?”
它眼睛瞪圆,大眼睛里露出警惕。
“你可不敢像城里的那些小年轻一样浪费,买了一个还不够,还要集齐好几个款式的眼镜,咱们是乡下人家,得朴素,不兴这样铺张的。”
这时候蛤嫲镜可不好买,时髦的东西都是从香江和羊城那边传过来,它可以说是奢侈品。
顾菟带回这些东西,那都是蛙身背回来的。
每一个都珍贵,每一个都宝贝!
是它发财的大计!
潘垚叉腰:“给不给了,小气!”
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的,这还没有多富贵呢,就要和她计较了?
潘垚睨了顾菟一眼,盘算是不是得换个人勿相忘了。
“你出去的这些日子,我天天都惦记着你,别的不说,就你刚刚唤我的时候,我还在荷花坳那儿掐水炁,捏小青蛙跳荷叶呢。”
潘垚眼里满满的都是控诉。
她这么想顾菟,这情谊,难道还不值得多挑几个蛤嫲镜吗?
顾菟:……
“成吧成吧,你挑你挑。”
顾菟扛不住这眼神了,想着夏日一道吃西瓜,一道在芦苇江里耍的情谊,它大张了嘴巴。
下一刻,数百个蛤嫲镜从里头的芥子空间中飞出。
潘垚瞧了瞧,还怪多款式的,镜片的颜色也多,除了黑色,自己这鼻梁上挂的这副灰绿色,还有茶色和灰色,每一副都精致,瞧过去酷酷模样。
看来,这蛤嫲镜风靡大街小巷,不是没有原因的。
潘垚认真地挑了几副,一边挑,一边瞧着顾菟的表情,见它肉痛得简直要跳脚,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她停了动作,不再逗顾菟了。
“好啦好啦,我也不多拿,唔,给爸妈一副,再给老仙儿一副,供一副给府君,让他们瞧瞧外头的热闹……剩下的,你就都拿去卖钱吧。”
这几人顾菟都认识,它呱呱了两声,也就不再念叨。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芭蕉村有鸡鸣声响起。
春日时候,万物复苏,就是芭蕉村的人都更勤快了。
远处有动静声响起,村子就像是那鱼儿入水,摆了摆尾鳍,缓缓而动,一下便鲜活了起来。
潘垚的元神落入肉身之中,朦朦胧胧中,还听到一声蟾蜍落井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顾菟欢喜的声音。
“噗通——咕噜噜,咕噜噜。”
“盘盘,等晚上了,咱们再去芦苇江玩呀。”
床铺上,潘垚闭着眼睛,唇角弯了弯,抱着棉花被,含糊地唔了一声,转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今日天光黯淡,云层有些厚。
绵绵密密的细雨落下,到处都是潮湿的水汽。
刚刚出了芽的青草昂着头,在春风中摇摇,如饥似渴,各个贪婪地汲取这勃勃生机的春雨。
芭蕉村,小庙。
房子还没有盖好,于大仙还是住在这一处,这会儿,外头春雨绵绵,潘垚戴上斗笠,脚上穿上胶皮雨靴,扛上小锄头,准备和老仙儿一道出门,去竹林那处挖点竹笋回来。
“要不还是等雨停吧。”潘垚瞅了于大仙一眼,颇为无奈道。
“前些日子,您自己才说和我说的,什么春日时候,百草回芽,百病易发,您别淋感冒啦。”
于大仙摇了摇头,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开口道。
“春雨一日,草长一夜,这时候要是不去采这竹笋,回头就该老喽!”
“走走,就去竹子林里割几棵竹笋回来,哪这么容易就生病了?我又不是纸做的。”
潘垚又劝了几句,没劝动于大仙,不禁有些懊恼。
她就不该给老仙儿那副蛤嫲镜!
瞧,这不就臭美上了?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和个小娃娃一样,得了蛤嫲镜,就跟得了件漂亮衣裳一样,立马就要戴上,去外头显摆显摆。
潘垚重重叹了口气。
别瞧老仙儿说得多义正言辞,像什么回头那竹笋就老了……借口,都是借口!
潘垚将斗笠往后抬了抬,瞪了瞪于大仙。
不听话的老仙儿!
于大仙翻箱倒柜,为了配那顶顶时髦的蛤嫲镜,他特意翻了套新衣裳出来。
只见他内里穿着件薄毛衣,外头罩一件深蓝色褂裳,下头是黑色裤子,脚踩黑色的布鞋。
忙完这一通打扮,这才慎重地打开桌上的小匣子。
于大仙从小匣子里头取出潘垚送的蛤嫲镜,爱惜地擦了擦镜片,不住道。
“好看,这东西真是好看。”
“土土啊,你挑的这一副好,黑黑的镜片,一瞅就适合我……师父和你说啊,上次去市里,我瞧见桥洞下头,那巾行就是戴着这眼镜。”
于大仙对蛤嫲镜的喜爱,那是溢于言表的。
要不是蛤嫲镜不便宜,一副便宜的也得要十几块钱,他早就花钱买了。
只是,这时候的猪肉一斤也才一块一,大家伙儿都节俭,哪里舍得花十几块钱,去买这耍漂亮,耍时髦的蛤嫲镜。
越是得不到,心口越是在骚动。
从那一天起,这蛤嫲镜就是老仙儿心目中的白月光了。
他时不时还要念叨两句。
那市里桥洞下的巾行,本领也就那样,算命看卦的本事,还不如他老仙儿准呢。
于大仙将眼镜往鼻子上一扣,喜滋滋模样。
“好了,咱们出门去采春笋吧,走!”
潘垚:……
“您别摔了,看路,戴了这眼睛,您瞧的清楚么!”
“啧,瞧你这话说的,”于大仙抬手摸了摸眼镜,“这镜片这么好,我怎么可能瞧不清楚?”
潘垚:……
要不是老仙儿刚刚拐了下脚,她还真就信了!
潘垚心里大大叹了口气。
她背上背篓,上前牵住老仙儿的手,在于大仙要开口之前,抢先一步道。
“是是是,您瞧得到,是我人小,怕路上滑脚,回头崴了,那可就不好了。”
于大仙哈哈笑了两声。
他哪里不知道,这是小徒弟孝顺自己这做师父的。
竹林在村东方向,从老庙这处出发,要经过村子好几处的田地,这时候细雨绵绵,雨不大,如细针,又似牛毛。
春雨贵如油,乡下地头,小孩子都知道这句话。
是以,虽然下着雨,大家却都在地里忙活。
有人嫌弃蓑衣碍事,就戴了顶斗笠,光着脚踩在田地里。
潘垚从远远地方看去,就见老牛拉犁,甩着尾巴,一脚一个印记,慢慢往前,后头,戴着尖头斗笠的村民时不时吆喝一声。
春雨绵绵而下,芭蕉村缭绕着云烟,宁静得像一副画。
很快,大家伙儿就见到了于大仙脸上挂着的蛤嫲镜。
这阴雨的天气,哪里就需要墨镜遮阳了?
老仙儿这显摆的心思,那是司马昭的心,路人皆知。
“小大仙,这下雨的天,和老仙儿去哪里啊。”
有人打招呼,潘垚便扬了扬肩上的小锄头,笑着寒暄几句,说要去竹林采竹子。
村民说雨天路滑,竹林多蛇虫,千万小心。
东拉西扯之下,大家伙儿就是不夸于大仙鼻子上那明晃晃的蛤嫲镜,直把他心急得哟。
潘垚心中偷笑。
过了好一会儿,村民瞅着于大仙的脸,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好片刻,这才笑道。
“老仙儿这蛤嫲镜一戴,瞧过去更仙了,这是进城买的?”
于大仙脸色稍霁,总算是提到了。
他拿手顶了顶鼻梁上的墨镜,摆摆手,故作不在意模样,道。
“没呢,土土这孩子孝顺我的。”
这时候的蛤嫲镜,那真是时髦东西,大家伙儿瞧了个稀罕。
他们让于大仙摘下墨镜,凑近脸,让他将眼镜往自己脸上搁了搁,又仰头对着天空瞧了瞧。
这时候没有太阳,不见潇洒,倒是显得视野更黯淡了。
稀罕过后,大家也就不稀奇了。
“也没什么,就黑糊糊的,还耽误干活……摘了摘了!”
可把于大仙郁闷得不行。
路上,于大仙还和潘垚嘀咕,“这是好看的,又不是用来干活的,真是不懂好东西。”
潘垚见他将眼镜摘了,心里放心了些。
“对呀,就是好看的。”
“师父,要我说,您显摆错人了!”
“叔叔伯伯们在村子里干活,又不出门做客,大家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还有啊,我听都顾菟都说了,蛤嫲镜得配喇叭裤,蝙蝠衫,那样才是顶顶时髦的。”
“您要是有这一身行头,去镇子上,往小年轻面前走一遭,保准他们围着你,不喊你大爷了。”
“那喊我啥?”于大仙好奇。
“老大哥!”潘垚铿锵有力。
“哈哈。”于大仙点了点潘垚的脑袋,“你个小鬼头,惯会拿师父逗趣。”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竹林这一处。
春雨绵绵而下,氤氲着潮湿,竹林这一处泥腥味也比较重,只见青绿色的竹子拔地而起,竹叶犹如一片片的利刃,春风吹来,竹叶微动,发出“铮铮铮”的响声。
因为有雨,这一片也格外的青翠。
潘垚才走近,就觉得这处的炁息很是让人舒服,清冽又富有生机。
老仙儿说得也对,才几日时间,好一些竹笋就破土而出,长成了竹子,倒是不能再吃了。
潘垚搁下背篓,拿着小锄头便去掘笋。
于大仙想要帮忙。
“别,您就站那儿,那儿地干。”潘垚抬手制止,“我穿的是雨靴,您穿的可是棉布鞋。”
潘垚眼睛利,很快便采了两棵笋,往背篓中一丢,和于大仙一道回去了。
回去时候,两人一道拐去了于大仙建房子那处,准备去瞧瞧,看看房子建得怎么样。
“土土等等。”于大仙唤住潘垚。
潘垚回过头,就见于大仙又将自己那蛤嫲镜挂上了。
潘垚:……
好嘛,这是听了她的话,想在九龙镇的小年轻面前臭显摆,听他们喊他一声老大哥呢!
今儿下着雨,陶一锋三人也没耽误干活,还是乘船来了芭蕉村。
瞧见于大仙,陶一锋三人都愣了愣。
这老仙儿,还怪时髦的。
于大仙微微低头,从眼镜上头瞅这几个人,末了,他睨了潘垚一眼。
那副模样,浑脱脱在问潘垚,说好的喊老大哥呢。
潘垚:……
那边,真子回过神,将铁铲往沙里一铲,脚一蹬,借了把力,这才将铲起的沙子往旁边那细铁格子网中扬去。
潘垚多看了一眼,知道这便是筛沙。
这时候没有机器,这活儿得人自己干,一铲子一铲子的将细沙筛出来。
真子瞅了瞅于大仙,尤其是他鼻子上的蛤嫲镜。
“大仙,您这一身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夸赞道,“不像咱们乡下的大爷,倒是像城里人了!”
于大仙乐呵呵,“哪里哪里。”
“真的!”真子不知于大仙是谦虚,“我见城里桥洞下的看相算卦先生,他们也就你这副打扮。”
于大仙嘀咕,“那些巾行啊,我去切磋过,那功力都不如我,好一些还是骗子,我们巾行的名声就是这样被败坏了。”
那边,真子多看了两眼,不无遗憾道。
“您要是前些日子也是这样一副打扮,您说求符,我哥保准立马上您那儿拜拜,昨儿夜里,我们也就碰不上那鬼打墙了。”
昨晚吓着了,虽然有惊无险,真子还是觉得,今儿自己的腿脚都不如之前有力!
于大仙听潘垚说了鬼打墙那事,知道那鬼是他们村子里的方怀舟。
那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听了后,于大仙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对了!”提起这事儿,潘垚立马想到方怀舟的话,连忙解释道。
“你们昨日撞鬼,不单单是因为黄昏逢魔时刻,还因为你们提到了喝酒。”
潘垚将原因说了说,最后道。
“怀舟叔也是好心,你们别介意这事。”
陶一锋、陶小宝、真子:……
三人对视,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陶小宝提到了想喝酒,这才让他们遇了鬼。
想着方怀舟地缚灵那副惨状,还有那堆令人心酸的行李,陶一锋心一紧,连忙肃容,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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