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瞧着他那红鸾宫动, 那副傻兮兮又不值钱的模样, 摇了摇头。
瞧在江雪桃的面上, 潘垚好心解惑, 道。
“你回回说不成亲,那是命理中带了驳婚煞。”
“不过,这也不要紧,你的正缘已经出现, 她命带天喜桃花,正好压你驳婚煞的运,只等时机成熟, 你们就能喜结连理了。”
“以前那八回说不成的亲事,就当做是好事多磨吧。”
陶一峰眼睛都瞪大了。
这小丫头,她怎么知道自己要问的是姻缘?还回回说不成亲?
“驳婚煞?”听到这话,一旁的于大仙有些意外了。
这驳婚煞是命理的神煞之一,他有些意外,潘垚还未问生辰八字,就能瞧出这陶一锋是命理中带了驳婚煞,这望气术果真不凡。
潘垚小声,“府君告诉我的。”
于大仙点头,“既然是命理的神煞,我们给他算一算。”
转过头,于大仙就朝陶一锋开口道。
“小伙子,你把生辰八字说一下。”
怕陶一峰不懂,他说得更通俗简单。
“就是你出生的年份、月份、日子和时辰。”
陶一峰有些懵,还是将自己出生的年月和时辰说了说。
于大仙掐指算了算,不住地点头。
“不错不错,你这年份是大木林,纳音是木命人,木土二三四上加,金五六七孤寡煞……从生辰八字上看,小伙子你确实是犯了驳婚煞。”
于大仙又给潘垚说了驳婚煞的口诀,顺道和潘垚说了说《三命汇通论》,还给潘垚说了何为纳音。
潘垚听得认真,东西有些复杂晦涩,不说别的,就是纳音一词,老仙儿便说了好一会儿。
“古乐有十二乐律,分别为黄钟,太簇,姑洗……应钟。”
“每一种乐律中,又有宫商角徵羽五种音调,如此便有六十音……六十音和六十甲子作配,金木水火土旋转为宫,这便是纳音。”①
于大仙说了好一会儿,潘垚旋了身边带的水壶,递了过去。
于大仙喝了两口,润了润喉,想了想,拿几个生辰八字考了考潘垚,见她答得分毫不差,顿时满意极了,直道不错不错。
陶一峰:……
不是,大家不是在说他的驳婚煞吗?然后呢?驳婚煞的后文呢?他要如何化解?
虽然被退了八回亲,陶一锋是有些心灰意冷,只想着现在先赚钱,但他没想一辈子打光棍啊!
陶一峰正想开口说话,想起了潘垚说的天喜桃花,顿时顿住了。
天喜桃花压得住驳婚煞,那这天喜桃花是谁?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潘垚看着他红鸾宫动,笑道。
“放心,一定是你喜欢的人!”
见潘垚不再多说,陶一峰想了想,也就不再追问了。
只要不会真成老光棍儿就成!
接下来几日,芭蕉村这一处很是热闹,拖拉机突突突的响着,像铁甲的大怪兽,运来一车又一车的沙子,青砖,水泥等物。
陶一锋做泥瓦这一行,认识的人多,他还出面帮忙找了一家质量好,价格又公道的砖厂。
一开始,他见潘垚年纪小又稚气,想着,这小姑娘怎么会是什么潘半仙?
他心中有怀疑。
不过,在芭蕉村子做活做上半日后,陶一锋心里的疑虑就打消了。
无他,村子里找潘垚说话的人太多了,而且各个语气都客气,一点也不像对待小孩子。
别的不说,芭蕉村的那个村长陈头头,陶一峰就见他客气的喊过潘垚小大仙。
还拎了一篮子的鸡蛋,笑眯眯的要送给潘垚,说是六畜平安符特别的好使,家里的母鸡下蛋特勤快,而且下的蛋也大,这样的蛋拿到镇上和城里的市场,很是好卖!
陶一锋不信也信了。
房子盖得挺快的,前些天打了地基,这几天便准备砌砖。
陶一峰带了两个小工,一个在旁边筛沙和水泥,一个给陶一峰抛砖。
春日的日头不晒,周爱红煮了粉干,熬了凉茶,要送去新房子那一处。
说好了一日包两顿点心,一餐午饭,老仙儿笨手笨脚,自己都还是跟着潘家一道儿吃,这活,周爱红就都揽了下来。
潘垚在灶间帮忙往篮子里装碗筷,又去将扁担翻出。
这时候,大家的心眼实在,说了包午餐点心,那点心午餐绝对没有含糊的。
周爱红宰了只鸭,用鸭肉熬汤煮的粉干。
粉干里头有鸭肉和蘑菇的香气,再放上些芹菜,又鲜又香。
周爱红用扁担担起起铁桶,前头是粉干点心,后头是凉茶。
潘垚跟在一旁,手中拎的篮子里装着的是碗筷。
“走吧,送完点心,咱们也回来吃。”
潘垚摇头:“我要搁着傍晚时候再吃。”
周爱红:“怎么了?怕不够吗?”
“没事,妈有多煮了,你吃你的,下午时候咱们吃新鲜的。”
潘垚嘿嘿笑了声,有些腼腆。
“那倒不是,我就是喜欢吃热过一趟的粉干。”
热过的粉干碎成一小段一小段,汤汁变成浓稠模样,到时再搁上一些香醋,那滋味别提多好吃了!
潘垚想了想,馋得口齿生津。
周爱红笑得不行,“你爸爸也喜欢这么吃。”
说着话,两人便到了起新房的那一处。
老仙儿起的这一处房子离庙并不是太远,也就百多米的距离,还能瞧到那丰茂如华盖的大榕树。
这处地,它是村里划分的宅基地,没有特意寻的好风水。
不过,潘垚和于大仙都瞧过了,在这一处建房子,前头正好有一条河流淌过。
两人定了朝向,让河流落在明堂朱雀位,这样一来,山主贵,水主富,回头老仙儿住在里头,定然是老年有福,食仓满满的好福气。
“吃点心喽!”周爱红笑着吆喝了一声,招呼陶一锋几人。
“真子,小宝哥,去洗个手,吃饭了。”
陶一锋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招呼了另外两人,朝不远处的河边走去,蹲身洗手。
这时候的河水干净着呢,没有工厂朝下头排工业污水,也没有下水管通粪便到大江。
江水清冽,能洗衣洗菜,就连烧饭都是可以的。
很快,三人洗净手,走了回来。
都是做活的,左右身上都肮脏,三人也不讲究,拿了几块青砖叠在地上,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辛苦了,来,吃一些点心,休息一会儿再干。”
周爱红接过潘垚递来的碗,大勺子在铁桶里搅了搅,往搪瓷大碗里舀了八分满的粉干,里头混着鸭肉。
她一边将碗递了过去,一边笑道。
“只管吃,我特意多煮了,吃不饱咱们再添。”
“多谢大姐了。”陶一峰接过,乐乐呵呵地道谢,又招呼自己带的两个徒弟不要拘谨,“吃吧,吃完了休息十五分钟。”
“大姐煮的真香,您有心了。”
瞧着粉干里的鸭肉,陶一峰暗叹,这一家都实诚。
周爱红倒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吃饱了,肚子里有油水了,那做活才有力气嘛。
陶一锋:“小宝哥,吃啊,香着呢。”
听陶一锋在招呼那叫小宝的,因为这名字,潘垚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人虽然叫小宝,年纪却一点也不小。
只见他二十好几快三十模样,瘦黑瘦黑的,留了一头的板寸,眼角位置还有一道疤,这让他看过去有几分凶相。
陶一锋注意到潘垚的视线,都忍不住笑了。
“他真叫小宝,陶小宝,我们镇上的,现在跟着我做徒弟。”
旁边,陶小宝吃着粉干,将筷子扒拉得飞起,埋头苦吃。
末了,他瞥了陶一锋一眼,也不讲话,只眼睛盯着人,半晌后吐出三个字,“叫宝哥。”
叫什么小宝哥,喊一声宝哥就成!
陶一锋哈哈大笑,再一喊,还是叫小宝哥。
三个成年的男子,做的又是下力气的活儿,没一会儿,周爱红带来的一桶粉干便被吃空了。
三人在榕树下头歇着,春日的太阳是不晒,不过晒上大半天,那也会晒伤人的。
潘垚帮着周爱红将脏碗收进铁桶里,留下茶水和干净的陶瓷小碗,准备拎回去洗。
墙已经砌高了,陶一峰站在高处,砖没有拉上去,每一次砖用完后,下头的陶小宝便丢一个上去,正正好落在陶一锋的手心。
潘垚瞧得颇为稀罕,绕着屋子走了两圈,还去瞅这砖砌得工整不工整。
不愧是孙永传特意推荐来的,陶一锋这手艺着实不错。
只见砌屋子的地方拉了墨斗线,砖块就依着线砌的,上下特别直,没有一丁半点的歪扭。
这活做的是花了心思的。
陶一锋在高处,瞧见潘垚看墨斗,还咧嘴笑了笑。
日头一点点偏西,鸟儿扑棱着翅膀朝山林方向归去,倦鸟归巢,做活的人也回去了。
上船的人比较多,还有推着自行车的。
客船在水中微微晃荡。
耳朵边除了流水的声音,便是那脖子上套了绳子,身前挂一块板,上头都是零嘴的妇人在叫卖。
“瓜子嘞,香喷喷的瓜子。”
“广澳梅,吃一颗酸酸甜甜,不会晕船的广澳梅。”
“……”
“小弟,要不要来瓶汽水儿。”妇人侧了侧身,露出腰侧的白布袋,里头是一瓶瓶的汽水。
透明的厚玻璃碰一碰,还叮叮叮的脆响。
这几天陶一锋经常坐船,有时会买些汽水什么的,船上卖零食的妇人都认得他了。
“成,给我三瓶汽水。”陶一锋笑道。
汽水到手,还不待妇人递过开瓶器,陶一锋对着座椅木头边缘一压,这瓶盖便开了。
陶小宝嫌弃,“回回喝汽水,咱们是真男人,又不是小娃娃,要喝也得喝百乐啤。”
陶小宝说着嫌弃的话,不忘怂恿卖零嘴的妇人,“大姐,下回进一些啤酒来卖,别人是不知道,我们肯定是会买的。”
做活回去,喝点酒最是解乏了。
妇人笑了笑,嘴里应着好,心里却不以为意。
汽水便罢了,酒可不行,这出门在外,喝了酒磕磕碰碰了,回头找的是谁,还不是找她这卖酒的。
想要喝酒啊,还是在家里喝就成。
前年时候,九龙镇码头就有个赶船的,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瞧着船要开了,心里一急,赶着路便摔了,这一摔啊,就再没有睁开眼睛。
卖零嘴的妇人心中惋惜,嘴上自然不说这些扫兴的,只笑得爽利。
“成,下回进货的时候,我瞅瞅有没有酒,有的话就捎带上几瓶。”
陶一锋喝着汽水儿,突然想起来什么来,他一拍大腿,瞅着自己手中的汽水瓶,还是橘子味儿的汽水儿,笑着道。
“嘿,我见过那潘半仙!”
“我就说那小孩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敢情,他和她还是在船上遥遥碰过杯的交情啊。
陶一锋越想,越觉得可乐。
“谁?”陶小宝问。
“就这次于东家那小徒弟,和大嫂子拎粉干来给我们吃的小姑娘。”
陶一锋想着那大冷的天儿,还和自己一样喝着汽水的潘垚。
天冷都要喝,可见是个爱喝汽水的。
他准备明儿上工了,给潘垚也带一份。
“哈哈。”放工了,陶小宝和真子浑身轻松,听到这话,都笑了几声。
“你还真的相信这小姑娘是半仙啊,这都是迷信,我瞅着她那师傅,也就是那老仙儿,倒是有几分神通的模样,主要是够老!”
真子点头。
“别的不说,那眼睛是有点像那相面看卦的先生,城里的桥洞下待着的大爷就这模样,要是再加一个黑色的虫合虫莫镜,那就更有那味儿了。”
真子说着,还有些替老仙儿遗憾,遗憾他没有那虫合虫莫镜。
陶一锋一拍两人脑门,“别胡说!”
想了想,怕这两人口无遮拦,不知道什么时候冲着人,得罪了人家。
陶一峰将自己从孙传永那儿听来的事说了说,最后道。
“孙哥说了,要不是嫂子剪了个小蛇生肖给人家,小姑娘喜欢,又买了个金牛剪纸送他们,大年三十晚上,他们一家都得被屋子压塌喽,有没有命还另外说!”
陶小宝和真子俩听了,眼睛瞪得老大。
“真,真的啊!”
“唬你们做什么!”陶一锋说完,又有些喜滋滋了。
“小半仙说了,我命理中有驳婚煞,这才回回结不成亲,不过没关系,我以后喜欢的那一个姑娘,她命中带天喜桃花,你们知道什么是天喜桃花吗?”
陶小宝和真子摇头。
他们怎么可能懂,别管是陶小宝还是真子,俩都是光棍,陶小宝年纪大一些,因为以前的一些原因,成亲是老大难。
真子十七八年纪,玩心还重,不想着讨媳妇的事。
他们只听过命犯桃花,不过,桃花好像都是不好的东西。
真子弱弱地泼冷水,“一锋哥,桃花,不是什么好的……”
“胡说什么呢!”陶一锋又拍两人脑袋,脸一板,“小半仙说了,天喜桃花是天佑之喜,只一喜便能破三煞,特别的吉祥!”
“一锋哥,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真子好奇地问。
听到真子这句话,陶一峰脑海里一下便浮起了江雪桃那张脸。
如远山的眉,眉峰间微微蹙起,好像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就连那一双眼睛都笼着淡淡的忧伤。
陶小宝和真子起哄,“噢噢噢,咱们一锋一锋哥芳心安暗许了……是哪家姑娘啊。”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陶一锋心里唬了下,连忙故作无事。
他将两个人的大脑袋推远了些,还不忘在上头弹一个脑崩。
“现在急这做什么!”
“现在啊,咱们最重要的事是好好盖房子,好好赚钱,回头赚多了钱,孝顺家里老爹老妈,讨了媳妇,媳妇也不会跟着咱们苦哈哈的受苦。”
“怎么,别人家有漂亮衣裳穿,有金镯子玉镯子戴,咱们媳妇就该没有吗?没这个道理的!”
说起未来,陶一锋干劲儿十足。
“现在盖房子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次,我去G市,瞧见他们那儿都拉了工程队,干得是热火朝天。”
“过段日子,咱们也拉个队伍,保准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陶小宝和真子一听,对视一眼,心里也火热火热的。
今儿大家伙儿忙得迟了些,坐的是最后一班船,船到九龙镇的时候,天色将暗未暗,正是黄昏时候。
远远地,能瞧到码头边种了好些的树。
春日了,冬日干枯的枝条抽出了嫩芽,清风缓缓吹来,撩动江浪滔滔,河边的树枝也跟着晃动。
太阳落山,黑夜第一道黑笼来。
陆陆续续的乘客上了岸,陶一锋三人落在后头。
他们今儿忙累了,索性也不和其他船客挤,坐在船舱的木条凳上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人了,这才起身,去推甲板上的自行车。
他们三人共骑了两辆自行车,真子坐在陶小宝后头,陶一锋的车后座搁了些工具。
才一上岸,一阵冷风就吹了过来,真子缩了缩脖子。
“今儿晚上还怪凉的。”
陶小宝脚蹬着自行车,这码头是上坡路,石头铺的路,石头还有棱角,骑起车来,更是费劲儿了。
陶小宝越蹬越恼,别过头赶真子。
“没点儿眼力见的,没瞧见这是上坡路么,快下来,累死哥哥我了。”
真子不情愿,“今儿我累了,不想走。”
陶小宝气得仰倒,“你累我不累啊。”
两人斗着嘴,陶小宝额头有一道疤,瞪人时候,眉头一皱,便显得有些凶悍,再加上他那板寸头,真子更不敢造次了。
“成吧成吧,我自己走几步。”真子灰溜溜地跳下了车,朝陶小宝喊道,“小宝哥,你在坡上等我,别自己走了啊。”
陶小宝斜眼看他一眼,真子立马挂上谄笑,改了口,唤上一声宝哥。
陶小宝满意,正要笑,就见骑在右前方的陶一锋停了车,面上有些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了……
陶小宝正想开口,突然,一股凉气从脚底漫上,直钻后脑门,凉飕飕又阴森。
他身上不可控制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像被蛇爬过脚背一般,就连空气都好似一瞬间粘稠了。
陶小宝和陶一锋都僵在原处,看着码头这一处起了迷雾,天光愈发的黯淡。
“船老板,等等,等等我……这儿还有人要赶船,等等我啊。”
一道又着急又气喘吁吁的声音穿透迷雾,朝三人的耳朵边奔来。
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脚步很沉重,他很累了,心口还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脸也有了潮红之色,可是,为了赶船,他还得拔着沉甸甸的脚,拖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奔跑而来。
呼呼,呼呼,呼呼……这是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接着,只听“噗通”一声,跑起来的那人被脚下凸起的石头一绊,整个人往前跌去。
就这么滚了两下,头砸在了边缘的一块石头上,仰着头,面朝上,眼睛都未阖上,淌着血没了鼻息。
男人摔的位置,正好是真子身边的位置。
真子懵了懵,脑袋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喊人,“哥,哥,有人摔,摔了。”
他以为自己喊得大声,其实惊吓之下,那声音却细如蚊蚋,只自己能听得到。
真子心里慌极了,拔腿就跑上去,去拉陶小宝和陶一锋的衣服。
“一锋哥,小宝哥,快快,有人跌下去了,流了好多的血,快去喊人,咱们将人送卫生院吧。”
那边,陶一峰和陶小宝两人脸色煞白,冷汗一阵阵的出。
“一锋哥,小宝哥?”真子着急又不解。
“嘘,真子不要大声说话。”陶一锋一把抓住真子的手,示意真子自己看。
周围起了雾,他们能瞧得到前头的路,却好像雾蒙蒙的,隔了层什么,瞧不真切,和他们同一船下来的人,他们走在前头,声音像是隔了很远很远,就连身影都影影幢幢,就像两个世界一样。
陶一锋脸色难看,“鬼打墙,我们走不出去。”
真子一惊。
似是应和着陶一锋的话,这一处又有阴风阵阵吹来,朦朦胧胧中,又有男子焦急的声音传来,气喘吁吁。
“船老板,等等,等等我……这儿还有人要赶船,等等我啊。”
真子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朝这边奔跑而来。
他很瘦,大包小包的扛着,跑得急,嘴唇白,眼睛看着江面,也许是累了,神情看过去有些恍神,眼里确实着急。
只见他一边慌慌张张地跑,一边大喘气。
看得出来,这人想要搁下东西摇手呼唤船家,不过身上的行囊太多,带了衣裳,带了铺盖,带了大米和酱菜……他犹豫了下,怕这么一耽搁,船儿开了起来,自己没拦住船,索性将东西一顶,继续朝前跑去。
那人从真子身边跑过,就像没瞧见真子一样。
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真子忍不住秉了呼吸,眼睛瞪得很大。
这张脸,自己刚刚见过……就是刚刚倒在血泊的那张。
果然,下一刻就听“噗通”一声响,有窸窸窣窣摩擦过的声音,那是人滚在码头的石头路上,衣服摩擦的声音。
紧着,又是一声闷哼。
真子回头,对上那未阖的眼,只见他嘴角喃喃的动了一下,好似还唤着船老板等等他。
一股寒意冒上,几人心头浮上同一个想法。
鬼打墙,这是鬼打墙啊。
第57章 三人哪里见过这等阵……
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顿时,个小伙子都青白着一张脸,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眼里有狐疑和犹豫。
觉得这一刻, 对方也又些吓人,脸白得像鬼, 不像是平时的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鬼附了身。
一时间门, 空气都好像凝滞,只听呼吸声急促。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船老板,等等,等等我……这儿还有人要赶船,等等我啊。”
又一声焦急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 伴随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有踢踢踏踏沉重的脚步声。
人转头去看。
果然, 原来倒在血泊中的人影又不见了,地上只有浮土, 没有鲜血, 看过去干净极了, 下一刻,就见扛着大包小包的男人又出现了, 急慌慌的往前奔去。
再次擦身而过时,真子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鼻子,眼睛瞪得老大, 里头布满了惊恐。
好半天,在男子的死亡又一次重复时,真子哭丧着脸,扯了扯两人的袖子,几乎是以气音问陶一锋和陶小宝,
“一锋哥,小宝哥,这下怎么办啊。”
陶小宝没有说话,只狠狠地咬着后牙槽。
不狠一些不成啊,要是放松一点,他的牙齿绝对打磕绊了!
旁边,陶一锋的手也捏紧了自行车的车把,头上冷汗直下。
向来爱笑爽朗的面上也没了其他表情。
怎么办?
他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啊!
“别怕,咱们往前走,我听家里老人说过,每个人身上都把火,只要火不熄,那鬼就奈何不了我们……”
“我和你们说啊,要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甭管是什么,咱们都不能回头,不能让这把火被熄了,听到没!”
陶一锋声音拔高,片刻后,他镇定了下心神,勉强稳住自己的声线,目光落在其他两个面上,神情严肃又认真。
“从现在开始,咱们都不能叫彼此的名字。”
乡下地头,总有那么一些奇怪的故事,像什么被鬼喊了名字,应了之后,便会被鬼带走之类。
陶一锋人都是听过这些故事的。
真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咳,哥,我知道了!”
显然,真子是真的憨,他差点又喊了陶一锋的名字。
旁边,陶小宝立刻想到刚刚这小子,一口一个一锋哥,一个小宝哥,当即脸色青了青。
“你个傻小子!”陶小宝给了他一个脑崩子。
末了,他和陶一锋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苦哈哈。
陶一锋乐观,庆幸这鬼就算知道了他们的名字,那也不知道他们姓陶,不怕不怕。
人骑着自行车往前,真子坐在陶小宝后头的车后座上。
周围起了雾,明明是黄昏时候,太阳落山,天色才笼上一道黑,四周却晦涩黯淡得厉害。
前头的船客越走越远,身形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蹬自行车的陶一锋和陶小宝都有些着急,这眼瞅着前头的人越走越远了,他们还被困在这儿,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鬼打墙,当真是鬼打墙。
春日时分,陶一峰和陶小宝两人蹬的是满头是汗,后背湿漉漉沁着汗,一阵凉风吹来,凉飕飕又阴深。
“我们歇一下吧。”陶小宝开口。
他正想说什么,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只听自行车急急地刹住,轮胎在石头地上滑过,地面上头有一层薄沙,瞬间门,车子有些滑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
“龇——”
陶一锋皱眉,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陶小宝牙齿都在打颤,好半天才道。
“自行车,轻了。”
“我的自行车轻了。”
陶一锋一惊。
陶小宝载着真子,真子年纪十七,虽然长得偏瘦一些,个头却不矮。
这样的人坐在自行车后头,蹬车是有些累的。
更何况,他们一直在码头这一片地方打转,这路,它多是上坡路。
按理来说,这自行车后座该是沉甸甸的,蹬起自行车来得使大劲儿。
不知什么时候,陶小宝觉得自己蹬起自行车来,一点也不费劲,轻轻松松的,车轮子就轱辘轱辘地朝前滚动了。
陶小宝想回头看。
陶一锋厉声,“不能回头!”
陶小宝僵了僵。
这一瞬间门,他想了很多,真子去哪里了?他是不是被鬼抓走了?那小子是不是哭丧着脸,在那儿呼着喊着,找他和陶一锋。
陶一锋脸上面皮跳了跳,他看着浓雾,眼神戒备。
“鬼都是狡猾的,它肯定是在引着咱们回头,大哥,儿还等着咱们救他,咱们千万别自己乱了阵脚。”
因为不能喊名字,陶一锋便将人按年龄排了序,陶小宝老大,真子老,他自己当那老二。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走远了一些,刚刚一直重复着男子赶船摔跤的事,这会儿也停歇了。
按理来说,不看那男子摔得血糊糊的一幕,阴森和瘆人应该减弱一些,然而不是这样,事实恰恰相反。
看着怎么走都走不出的码头,周围有迷雾茫茫,陶一锋和陶小宝心里像坠着沉甸甸的秤砣,更没底了。
就怕突然蹿出点什么,比如说,带着血的真子……
这样一想,瞬间门,浓雾弥漫,又有脚步声从雾中传来……
芭蕉村。
周爱红煮了一日的大锅饭,都惫懒了,准备今晚就吃鸭肉煮粉干。
白天留在瓮罐里的粉干热了热,大火舔邸锅底,大锅里的粉条“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很快,一股诱人的鲜香就传出。
长长的粉条碎成小段小段,潘垚拿小杌凳垫在脚下,站在灶台前,将自己早就切好的芹菜段往里头倒。
锅铲搅拌,末了拎了醋瓶子,潘垚嘀嘀咕咕。
“好香,再添点醋就能更香了。”
“好啦好啦,妈妈来就好了。”周爱红笑着接过潘垚手中的醋瓶子和锅铲,催促道,“去瞧瞧你爸爸回来没。”
“好嘞。”潘垚跳下小杌凳,朝院子外头跑去。
潘金还没有回来,潘垚搬了张小杌凳,坐在院子的枇杷树下等着。
春日到了,枇杷树上那小巧的白花凋谢去,不知什么时候,宽大叶子间门挂了果。
枇杷果小小的,还是青皮模样,一瞧就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