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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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碰灯吗?没事,你们先忙。”
十五的灯笼十六碰,如今都已经二月底三月初了,元宵佳节早已经过去,大江小江这处的灯笼还未碰掉。
显然,两人回老家好一段日子了。
“小姑娘还知道碰灯啊。”大江有些稀奇,脸上挂着笑意。
他左手右手都拿着一盏大红灯,相互一碰,里头的蜡烛一个倾倒,火苗窜起,将灯笼燃了起来。
紧着,大江将着了火的灯笼往旁边一丢。火光起,灯笼的纸皮和灯笼架子的篾片被燃烧,有【哔啵哔啵】的声响,这一处倒是颇为亮堂。
十六碰灯,为的是留下一年的好运气。
前些年物资紧缺,再加上破四旧,很多习俗都没有了太多的讲究,糊一盏灯笼,今年用了明年也能用,大家都节约。
碰灯这一个习俗,如今倒是少见了许多。
“我们村子今年也有碰灯。”潘垚笑了笑,又道。
“对了,我叫潘垚,之前来寻过你们兄弟,没寻到人。这不,刚才去了朱阿婆的摊子,听她说你们回来了,我就过来了,没打扰到你们吧。”
“潘垚?”小江瞪大了眼睛,“芭蕉村的那个?”
“对呀。”潘垚点头。
大江小江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了。
昨儿才回的A市,收拾了一整天的屋子。
好一段时间没住人,屋子积灰得厉害,兄弟忙里忙外,好好地收拾了一通。
累坏了,也饿坏了,俩人不想折腾着开火。
这不,就去了街尾的朱阿婆那儿,准备来碗馄饨拌面,将就着对付对付肚子。
再说了,朱阿婆熬的汤底一绝,吃起来也不算含糊肚子。
两人才去摊子,就见朱阿婆面色一松,老太太一改往日有几分冷淡的态度,还问了自己的电话和地址。
兄弟俩好奇,问了一句,“谁找我们。”
朱阿婆撩起了眼皮,“还记得夏天时候,你们的车子在堤坝那儿翻车了,结果丢魂了,闹着要来我摊子上买馄饨的事吧。”
兄弟俩同时一僵。
这事他们怎么能忘?
虽然那时候是生魂离体,可发生过的事情,自己都还记得,那时候,他们眼睛瞧得真真的,这朱阿婆可不简单,一锅灶做活人生意,另一锅灶,那做的是死人的生意。
他们要是吃了泛着阴炁的那铁锅熬出的骨汤,生魂可不容易回去了。
那时,迷糊中,好像有人喊了一身跟上,提着一盏灯,灯特别的晃眼,他们没瞧清楚恩人是谁。
恩人送着他们的生魂回了肉、体,好事还做到底,最后,还送了他们去医院。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打听了一通,护士们说,送他们去医院的是个乡下汉子。
戴着草帽斗笠,笑得有些憨,是个老实的农人。
人送到了,就离开了。
做好事不留名呢。
小江空时最喜欢瞧武侠小说,向来自诩快意恩仇,听着这话,当即便问。
“阿婆,你知道救我和大哥的人了?是谁?”
大江也急,“对啊,可得好好谢谢人,不单单是我和小江,还有那包从文。他就是被我们的摩托三轮车瓜累到,这才滚下了堤坝。”
“您不知道,当时情况险着呢,但凡晚送到医院一步,人也就没了。”
“那一次,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兄弟俩这几年可就都白忙活了……不不,不够不够,往后两年也得白干……再说了,出事赔钱也应当,我们认,关键是,他要真出事了,我们往后大半辈子,这心里都不好受!”
捎上一条命,甭管是意外还是阴差阳错,那心里都不可能好受,除非是没良心的。
大江小江对救了他们,也救了包从文的人感激得不行。
一听朱阿婆这话,显然是对他们救命恩人有所了解,当即兴奋了。
大江埋怨,“阿婆,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之前我问你,你还什么都不说,你要说了,我们早就拎着东西上门道谢了,回头该说我们兄弟俩不知礼数。”
朱阿婆没好气,“缺你这点礼啊。”
“不急,这两日就会去寻你们,倒不是要你们谢,她就有点事儿要寻你们打听打听,你们别含糊就成。”
“一定一定。”
“对了,大哥叫什么名儿?别到时人来了,我还不知道是哪个。”
“对对,我备点薄酒和好菜,也好好地招待招待人家,”小江附和,“当初那事,那可是救大命的事。”
听到一句大哥,朱阿婆的面容有几分古怪,皮肉颤了颤,像是笑,又像是严肃。
“潘垚,六里镇芭蕉村的,她……算了,你们瞧到就知道了。”
凤凰街,忠关街。
这会儿,大江小江兄弟俩瞧着潘垚,也面容古怪了。
大哥呢?
说好的戴草帽,笑得有些憨的大哥呢?

第218章
“不是——”小江挠了挠头, 眼里都是困惑,“我听护士说了,送我们去医院的是个老大哥, 四十多岁的模样, 笑得有些憨。”
“个子也不是太高。”小江比划了下身量。
自己的救命恩人呢,不打听清楚怎么能行?
“你…真叫潘垚?”小江迟疑, “芭蕉村的那个?”
“对,我叫潘垚,家住在芭蕉村。”想起了那日自己幻化的模样, 潘垚还弯眼笑了笑, “朱阿婆和你们说起夏天堤坝那事儿了?”
“恩。”大江和小江齐齐点头。
两人都剃着杨梅头,亲兄弟, 生得有几分相像,明明人高马大的模样,点头的样子却有几分老实。
潘垚没想到, 朱阿婆还和他们提了自己,不过,她知道阿婆这是好心,想着有救命的恩情搁在中间,她问话时也容易些。
她定是知道自己要问的事不简单,说不得是和赊刀一族有关。
无亲无故的,谁和你说族里的事呀。
潘垚领会到朱阿婆的好心,只觉得一股暖流流淌过心头,再瞧面前这两兄弟, 她心生促狭之意。
“是不是这个模样的大哥?”
大江小江只听这话落下,下一刻,两人齐齐瞪圆了眼睛, 要是可以,几乎下巴都要惊掉了。
只见只晃眼的功夫,好似一阵烟雾起,原先站在大门口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那儿站着个老大哥,四十多岁模样,人不是太高,手中拿着个草帽,这会儿正对着他们乐呵呵地笑。
“对上了不?”就连声音都是男人的声音,有些憨,带着乡下少说普通话,有些蹩脚的腔调。
“对、对上了!”小江要傻掉了。
大江比小江痴长几岁,知道族里的事情多,知道这世界上自有一些能人,远的不说,单他们族里云字辈,那是能卜会算的存在,云舟叔公最具天资,就曾卜过“猪过千,牛过万,地瓜一斤卖过一块”的谶言。
他们是做生意的,虽然现在还只是走街头又蹿巷子的,可每日经手的钱多,和钱打着交道,最能体会到,这钱…它是越来越不能买东西了。
那一句【猪过千,牛过万,地瓜一斤卖过一块】的谶言,还真有可能实现。
说不得还用不上几年。
便是朱阿婆,那也是一锅做活人生意,一锅做死人生意的引渡人。
出现个会大变模样的小姑娘,不稀奇,不稀奇……
大江瞅着潘垚,一拍大腿儿。
他可稀奇了好吧!
“大哥,不不,大妹儿——”大江绕着潘垚幻化的汉子左瞧右瞧,还真不知道该喊啥了,一拍自己的嘴巴,手脚都忙,朝裤腿擦了擦,微微侧了侧身,引着人去屋子里头。
“对对,是有个草帽儿。”小江还愣愣的,盯着那顶草帽瞧。
潘垚笑得不行,脚步往前走了两步。
待走过那燃烧着的两个灯笼,又是脚步轻快的小姑娘,一头黑发扎了个葫芦辫,回头瞧来时俏生生的小丫头。
屋子里。
因为要做生意,家当和货物比较多,江家兄弟租住的这处屋子并不小,带了个小院子和小堂屋,不过堂屋里堆了好一些货,也没整理出来,索性也不是太讲究的人,三人便去了厨房。
潘垚坐在了饭桌旁的长条凳上,四方桌两旁分别坐了大江和小江兄弟。
“妹儿,我给你泡个蛋茶吧,”大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给大哥准备的酒啊花生米啥的,倒是不好使了。
说完,他朝弟弟小江使唤,道,“瞧你愣的,还不赶紧的。”
“不用不用,叔,我才从朱阿婆那儿吃完,肚子饱着呢。”说完,瞧着江家俩兄弟,潘垚笑着又道,“要是方便的话,给我倒一杯水就成。”
小江连忙去倒水,有事情忙活了,倒是显得没那么慌。
大江瞅着潘垚,这越瞧,当初生魂离体的记忆就愈清晰,他面上恍然。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们有瞧过你,你还拿着一个铃铛。”
大江做了个摇铃铛的动作。
像是蒙着水雾的玻璃被人用手擦了擦,那一段记忆瞬间清晰,记忆中打着耀眼灯笼的小姑娘回过了身,前途是一片的白雾茫茫,发丝被风吹拂,她手中提着一盏龙形灯,另一只手把着一盏铃。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让人静心,因丢魂而惶惶不知归处的心一下便平静了下去。
潘垚:“对,是三清铃。”
一杯热水搁在了桌上,热水氤氲,潘垚瞥了一眼,只见里头还隔了红糖,有甜滋滋的香气溢出。
“谢谢。”潘垚冲小江笑了笑。
小江挨着大江坐着,有几分腼腆模样。
“叔,今儿我来,是想和你们打听一些事。”
“你说你说,这事儿我听朱阿婆说了,”大江热忱,“只要是我们兄弟知道的,一准儿告诉你。”
潘垚想了想,问起了赊刀人的事,“不知是否还有传承在,或者,你们族中给出的谶言,是否有过记录,就像族谱那样的存在。”
听潘垚说起传承一词,大江小江对视了一眼,肉眼可见的,那神情有几分低落了去。
“怎么了?”潘垚问。
“其实,我们兄弟俩这次回老家这么久,便是我们族里的一位叔公病重去世了,我们回去瞧他,还料理了后事。”
在江家兄弟的话下,潘垚知道,江家是赊刀一族,然而,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擅长卜卦算运。
就像一座小小的一座蜂房一样,有蜂王,有工蜂,有雄蜂,大家各司其职,有自己的责任,也有自己的特长。
江家将有天赋的孩子取为云字辈,卜卦算运,由云字辈的子弟算出。
“赊刀一族的修行便是预言,只有真正能预言的人赊出去的刀和锅,才能换回别人的运,我和小江这样,那只能算是个噱头。”
大江有些不好意思。
潘垚:“我知道,我当初瞧了,你赊出去的锅和刀剪,只是寻常的赊,没有牵扯因果。”
说起族里的赊刀行当,大江颇有几分唏嘘。
“赊刀赊锅,替人拢回一些运,虽然稀薄,但谁又知道,是不是就因为差了这么点运,日子就越来越过不下去了呢?”
“所以我常想,这一代一代以来,族里有预言天分的小孩越来越少,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伤天和。”
潘垚沉默了片刻,确实如此,只以为是赊,其实是压了运在别人那儿,此举和饮鸩止渴无差。
“云舟叔公是云字辈最后一代人了。”大江也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杯子。
不同于潘垚那份待客用的,特特加了甜甜红糖块的红糖水,他这一杯只普普通通的一杯清水。
“叔公虽然天资不错,不过他的身体不好,经不起风里来雨里去地赊刀,再加上前些年破四旧,祖上有钱的人家也都去了外头,知道赊刀人能掠运的人就更少了,所以,找他谈生意的不多。”
大江和小江说起江云舟,还有几分追思。
小孩子都慕强,族里就江云舟的天资出众,小的时候,他们都爱跟着江云舟后头跑,也听了一些他卜卦出的谶言。
赊刀一族因着赊刀的原因,以前就和货郎一样,挑着两个箩筐到处走,也因为这样,族里没有天分的也喜欢做生意,按他们的话来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大江小江也是受了这影响,没读书了便出来做生意。
走街串巷的。
“你说的谶言本子倒是有一个,”这时,小江插了一句话。
潘垚看去,大江也朝自家弟弟看去,眼睛一瞪,声音都大了几分。
“你知道?”
“你哪里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江挠头笑得有分不好意思,不过,腰板特别直,显然,对于自己知道记载谶言的本子,而大哥不知道这事儿颇有几分自豪。
“你知道啥,云舟叔公说了,我的性子比你稳妥,沉稳又踏实,是做事的人。”
大江眼睛瞪圆了,显然是不服气这话。
小江扯了扯大哥的袖子,“我先给恩人说说这东西。”
“对对,先说说这东西在哪。”大江一剜小江,示意回头再掰扯清楚,他们兄弟倆到底谁更能干。
“叫我一声潘垚就成,什么恩人不恩人的,生疏。”潘垚瞧着这兄弟倆的眉眼官司,颇为好笑。
小江:“东西就搁在咱江家的祠堂里,那儿放着个很旧的罗盘,搁罗盘的桌上有个暗格,打开里头就有一个蓝色的册子。”
“纸很薄了,拿的时候得小心些。”
“来之前,我才拿出这册子写了句话,一开始没察觉,动作大了些,好悬没把纸张捏烂了。”说起这事,小江有些后怕。
“你还写字了?”大江有几分嫉妒,“写啥了?”
小江对自己大哥无语了下,“还能是啥,咱叔公最后一句谶言,我不得给他记上啊。”
潘垚有些好奇,“最后一句谶言,说了什么?”
大江小江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就叔公走的那一天,人都迷迷糊糊的昏了两三天了,滴水未进,回光返照的时候,人精神了一下,一睁开眼睛就握着我们几个小辈的手,喊着什么娃娃,娃娃——不能做娃娃生意。”
回光返照的时间很短,两三日未喝水,声音嘶哑得很,喊了这么几句,见大家伙儿含泪,个个喊着叔公放心,一定不碰娃娃的生意,他这才瞑目,溘然长逝。
凤凰街,忠关街。
大江:“叔公也太瞧不起我们了,我们怎么会碰娃娃的生意?这门生意丧天良的!”
小江附和,“就是!都有爸有妈的,要是做这生意,那是连畜生都不如,死后该千刀万剐下油锅。”
潘垚迟疑了下。
……娃娃?
这是在说人贩子吗?
那确实碰不得这生意。
虽然有些厚脸皮,可为了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府君师父闺女儿转世这一事,但凡有点儿线索,潘垚还是想看看。
“上头都写了什么,我能瞧瞧吗?”
大江小江对视一眼,大江还没说话,小江一咬牙,拍着胸脯,豪气道,“成,当然能瞧。”
赶在大江开口前,小江急急又道,“云舟叔公将东西告诉了我,就是传到我手中的意思,我能做这主的。”
大江没好气,“就你豪气,我就是小气的人了?”
又不是只他小江一个爱瞧快意恩仇小说的,他大江,不爱看书,但他爱看武侠电视剧啊,半点不差人好不好!
转过头,大江瞅了瞅潘垚,就道。
“妹儿,我们老家挺远的,坐火车得两日一夜,我以前都听云舟叔公说了,你们修行中人会很多术法,像什么缩地成寸,一日千里……是不是特别的快?他老是叨叨,说自己没赶上好时候。”
说完,他有些期待地问,“你会吗?”
小江也期待。
大变模样会了,这应该也会吧。
潘垚干脆,“会,能用甲马神行符,你们一道去不?”
大江小江稀奇,他们还能一道去?
在听了潘垚一句什么时候方便,两人当即表示,立马就能走。
甲马神行符,一听就神奇,这名儿只在话本子里出现过。
错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可不得赶趟热乎的!

第219章
今日的云层比较厚, 却不影响星力的倾泻,甲马神行符化作飞奔的骏马,疾驰在虚空之中。
脚下是山川河流, 头上是望无际的苍穹。
走过乌云密布, 在风云际会之处,能见雷云奔走, 渐渐地,云愈发的飘忽。
不知不觉时候,再抬头, 星空已经是清风拂薄云, 云炁追着天上那轮皎洁月色奔走了。
“到了,是这儿吗?”潘垚停了下来, 一个翻身下了马。
只见马儿仰头长鸣,如碎星一般在黑夜中消散。
大江小江高坐大马,紧紧勒着缰绳, 神情还有些恍惚。
这就到了?
“叔?”潘垚有唤了一声。
她偷偷笑了下,该不会是晕马了吧。
方才大江便说了,他们这儿离A市远着呢,得两天一夜的火车,来回一趟不容易,要是得坐车,就让潘垚自个儿去取,左右他们已经和她说了册子在何处。
至于会不会不妥?
嗐,救命的恩人嘛, 那就是自己人!
大江小江回过神,眼睛一环顾四周,入目是他们熟悉的景, 忙不迭道。
“是是,就是这儿了,C市,我们的老家灌湖村。”
说完,两人也下了马,白马在他们身后化作星光点点,隐隐能瞧见,碎光中,最后落了张黄符纸在地上,火光撩过,符纸成灰。
这一处是村子路口,潘垚提着一盏龙形灯,跟着大江小江往村子里走去。
她环顾了下四周。
灌湖村虽然有一个湖字,这里头却不见有湖,倒是能见村子后头群山连绵。
一路走来,能感觉膝盖有些吃力,这是将房子盖在了山脚,地势不平,一路蜿蜒往上的原因。
赊刀一族因为赊刀修行的缘故,需要走四方,人走出去了,见识便宽广些,是以,村子里留下的多是老人,青壮年都外出讨生活了。
村子很安静,路上也没有路灯,不过,每家每户都会在屋子边挂一盏的方型灯。
潘垚抬头看去。
只见烛灯昏黄,在清风微微拂动,飞蛾扑火,有几只还被困在了灯壁之中。
“是浪费蜡烛了,不过也没法子,留村子里的都是老大爷老大娘,哪个磕了绊了都不得了,家家户户留盏灯也有点光亮,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我们这些在外头的小辈,心里也踏实!”
大江小江有些激动,一路走来,不停地和潘垚说着话。
果然是书上提到的术法,了不得着呢。瞧瞧手表,这是十点都不到。
两日一夜的车程,竟然只要半个钟头都不到的时间就到了!
“就跟做梦一样。”大江感叹。
旁边,小江重重地点头。
他激动的心不知道说啥,只加快了脚步,引着潘垚朝他们江氏的祠堂方向走去。
清风吹来,灯烛晃晃,两边是建得相似的木柴瓦房,能瞧见垒砌得整洁烧火木头,石头台阶边有破盆子种着一些花草,夜很静,就连花草的香气都是幽幽的。
乡下人家睡得早,一路走下来倒是没瞧到人。
“到了。”小江道。
到了一处宅子前,大江小江兄弟俩停住了脚步,回身朝潘垚瞧去,招呼道,“这就是我们赊刀江家人的祠堂。”
潘垚抬头看去。
就如生前寂静一生,死后哀荣一般,每一处村子给老祖宗修的祠堂都颇为气派,起码比自己住的宅子好,赊刀一族也不例外。
白石做砖,每一块都有臂长,恢弘大方。前头有黑褐色的抱柱,高高的门槛上挂着一块匾额。
只见黑底金字,上头写着【江氏祠堂】这是个大字。
厚重的木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有几分闷沉。
和别人家的祠堂不一样,这一处祠堂里除了供奉灵牌,还有一些刀器,有普通的菜刀,也有弯刀,潘垚甚至瞧到了一把偃月刀。
刀头似半月,长柄漆黑,月光透过薄云从被推开的大门处落进,正好落了一道在刀身上,瞬间,刀芒闪过。
“都老祖宗传下来的,”注意到潘垚的视线,大江瞧了一眼这刀,两步走了过去,将偃月刀搁好,不让月色晃眼,“不能用,不定用了就损运,搁在祠堂这儿,也就留个念想。”
潘垚点了点头,知道他口中这老祖宗定是他们族中的云字辈。
这是他们未赊出的刀,上头还残留着他们修行的痕迹,赊刀掠运。
“就是这儿了。”小江招呼。
潘垚走了过去,提着灯往旁边一搁,先拿起桌上的罗盘一瞧。
很是有些年头了,灰蒙蒙的,好似染了时光留下的印记,材质却很特别,潘垚一时也辨别不出是什么,只觉得此物似金非金,似玉又非玉,底色却是带着晕光的黄,不亮不透。
瞧了一通,潘垚将它往旁边一搁。
是别人家修行之物,今儿来,主要是想瞧瞧记录了江氏一族各代谶言的手札。
摸了摸桌子,果然下头有个暗格,潘垚将暗格打开,拿出了藏在里头的书册。
是蓝色的册子,如小江说的那样,册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代,纸张很脆了,泛着老旧的尘霉味,书面没有写字,只画着一个罗盘。
潘垚瞧了瞧一旁的罗盘,莫名觉得,这上头画的罗盘便是这一个。
打开第一页,纸张泛黄,墨渍也褪了些许颜色。
“得失枯荣总在天,机关算尽也枉然。”只见第一页便写着这样的一行字,龙飞凤舞,隐隐却能见怅然。
这又是何意?
潘垚略略沉吟,又小心地继续翻页。
就如世间各地的地貌各不相同一样,人的资质心性也各不相同,际遇自然不同,给出的谶言也五花八门。
谶言由不同的人各自书写,字迹各不相同,一开始记载的都是大事,而到了后头,许是资质愈发地平庸,谶言也不再是大事,一些是气候变化的预测。
蝇头小楷细细密密,潘垚瞧得认真,很快,她的目光落落在其中一页。
己亥年二月,妙清付一方凰血赤金,特求一卦。
上吉,身具偃骨,福泽一方,一人成仙,鸡犬升天……难得的仙命。
潘垚捏着书册的手紧了紧,下一刻,感受到这薄脆的手感,连忙又放轻了力度。
她有几分心虚地瞧了瞧大江小江,这两兄弟难得又回村,这会儿正坐在祠堂外头的石阶上,咬着一根草根,贪瞧着天上的月亮。
明明是同一轮的月,却是故乡的更圆。
潘垚舒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抬手抚了抚书册。
好在她收手够快,这旧书没有脆了去。
妙清,这是府君和有度真君师父的名号……
潘垚垂着眸,眼里有几多思量。
看来,有度真君被秦将军拘回幽都时说的话,倒不是一句虚言,妙清道人是向赊刀一族求了一句谶言。
偃骨,说的也是府君。
“小江叔。”潘垚朝外头喊道。
“哎,”小江应着话,脑袋一转,吐了口中的草跟,瞧见潘垚冲自己招手,连忙起身一拍身上的浮尘,大步走了进来,“怎么了?”
潘垚一指书上的这一行谶言,道,“叔,这句谶言是你们祖上叫做云稷的人卜卦的,还有他的记载或者是传下来的故事吗?”
“我要寻的事,便是和他给出的谶言有关系。”
小江有几分为难,最后一摇脑袋,老实道。
“要是云舟叔公在,你问他,他说不得还能给你说一说古,至于我嘛,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云舟叔公将册子位置和我说,完全是族里已经没有了传承人……”
“赊刀人,这都过去的事了,大家现在都只做生意。”
云字辈,在江云舟那儿断代了。
“至于其他的,早些年战争不断,后来又破四旧,老旧的东西传下来不容易,能将这最重要的册子保留已经是厉害,别的不说,这罗盘都被磕掉了一角。”
“现在就摆在这儿好看,”小江一指罗盘,“听叔公说,以前可不是这样,每年十五的时候,一大早,小孩就会来祠堂这儿,每一个人都抱一抱这罗盘,会有好运。”
大江也进来了,听到这话,当即附和道。
“是有这回事,我比小江大了岁,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这早生的娃儿也更有福,我就有抱过罗盘。”
“别说,还真是神了!”他一击掌,面上有稀罕怀念之色,“有一回才抱完罗盘,我就找回了前儿丢的钱,是走了一回好运。”
潘垚朝罗盘瞧去,一手抱着罗盘角,一手从旁边进入,轻扣底部,只听这罗盘发出“嗡”的一声响,声音有些闷,有些沉,潘垚能瞧到有气机如潮水般要漾开,却又因那一点破口而消弭。
她有些惋惜。
是个好罗盘,可惜有损,如今是增不了运了,以前还真能添运。
“对对,”大江激动,“就是这样抱罗盘,阿妹你也知道啊。”
潘垚点头,“这是打底增运,到前些年还能给你们增运,看来,炼制了它的人,修为很是不一般。”
大江小江听了,也很是惋惜这罗盘豁口了。
怎么就能豁口了呢?
逢年过节的,小娃娃们抱一抱,走一走好运,别的不说,压岁钱说不得也能多拿两块呢。
大江也豁达,“算了算了,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只要努力肯干,小生意也能做成大生意,比做赊刀人踏实。”
他想到了什么,面有怀念地说道,“以前我就听云舟叔公感慨过了,说是什么,人运有天数,定数,劫数……可也有变数。”
“他越是年纪大,越是感慨,人的命数,轻易断定不得。”
叔公都这样说了,浑浊的眼睛瞧着远方,都有几分迷茫了,瞧过去有几分可怜,算来算去,算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却又陷入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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