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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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让他深刻地感受一把,什么是叫花子唱大戏,穷开心了一把。
公安局。
林美涵都不想上班了,虽然是年末最后一两日的班了,时间很短,咬咬牙也就过去,可瞧着江新伟背后那明显不是常人的鬼东西,她心里瘆得慌。
蓬头发,须发在半空中飞扬,豆儿大的眼睛,大鼻子大嘴巴,裹着一身白棕相间的衣裳,隐隐的有些像太极的图案,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请了假,而是捏着笔挨着凳子,战战兢兢地上着班。
这鬼娃娃也有点奇怪,早上时候还会把自己挂在窗户那儿,大嘴巴嘟囔着,它不要晒太阳,它不要晒太阳,身体却摊得大大的,让阳光均匀地落下。
林美涵:……
她稍稍坐正了一些,一直提着的心也放松了许多。
好像…这鬼东西是有人拘着的。
不过,既然有人拘着,为什么还要贴着人的后背,一副恶鬼缠人的模样?
“中奖啦,中奖啦!”
林美涵微微睁大了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鬼娃娃哇哇地开口,喊着它背后的江新伟中奖了,有钱赔给失主了。
她确定,这鬼东西瞧的就是自己。
下一刻,就见它从江新伟的背后跳下,落到他的口袋处,短手短脚踩了几下,示意中奖的彩票在这儿,这才隐了身影。
林美涵:……
敢情这不是恶鬼,是来漏口风的小鬼!
另一边,确定公安局里的人知道江新伟有钱,能赔偿在他手中失窃的苦主后,潘垚满意,这才招回了上、床鬼。
墙角已听,上、床鬼没了那莫名的留恋,早就受够了公安局刚正不阿的罡风,身形一晃,消失在江新伟的背后。
它如疾风驰来,依着契约落到了潘垚的掌心。
“你呀,就在这儿晒着太阳,戾气消了,我就送你离开,乖乖的不许捣蛋。”
说完,潘垚将蓬头鬼娃娃往窗户下一挂,风吹着来,它跟着晃了晃。
后退瞧了几眼,想着年末了,正好除除尘,潘垚手诀一掐,蓬头娃娃的手中又多了一根扫帚。
短手短脚随着风动而动,将屋里的灰尘往外扫去。
“咳咳,咳咳。”灰尘漫漫,尤其是床底柜子底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积灰颇多,随着扫帚动,灰尘扬出。
蓬头鬼娃娃敢怒不敢言,头发更蓬松了。
过年事情多,潘三金和周爱红一道在厨房和堂屋忙活。
祭天地请神拜祖宗,村子里接连有鞭炮声响起,空气中都是硫磺的烟气,倒是不会难闻,是热闹的年味儿。
潘垚将符箓和对联都写好,时间已经到了除夕夜的下午,她伸伸懒腰,抻抻腿儿,动动手腕,可算是能休息了。
累是累,可是瞧着村子里,木门两边贴着的红对联,上头的字多数是她写的,还是自豪得不行。
“唔,骨肉匀称,行云流水,流畅自如……我咋这么厉害呢!”
于大仙:……
他瞥了一眼过去,就见小丫头捧着脸蛋,眼睛亮晶晶的,要是有尾巴,这会儿保准朝天翘着。
“戒骄戒躁,别有一点点进步就得意忘形,字啊,要天天练,练字也是修心,古话怎么说的?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笔正乃可法矣。”
“知道知道。”潘垚推着于大仙往家的方向走,小辫儿在背后快活地跳着,“老仙儿你好啰嗦,大过年的,还不兴我得意得意呀。”
“哎哟哟,慢点儿慢点儿。”于大仙乐呵呵,瞧着一路走来时看到的对联,心里也是自豪得紧。
他的徒儿呢!
“是写得很好,那…师父就夸你一句?”
“一句哪里够?得好多句!”
“好好,很多句,夸很多句……”
空气里都是硫磺香烛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黄酒香,西斜的阳光将人的影子拉长,乡路上有小狗的叫声,还有鸡鸣声……
又是一年新年。

屋子外头有爆竹和烟花的声音响起。
冬风阵阵, 阖家团圆的人围成一桌,角落里的炭盆散发出暖暖的温度, 酒香菜香飘起,染得整个屋子都香喷喷又暖洋洋的。
“今儿啊,我得拿出我珍藏的好酒,”潘三金瞅了眼瞪他的周爱红,忙将酒杯往桌上一搁,不服气道。
“欸, 大过年的,喝两杯怎么了,高兴呢!”
“只能两杯哦。”潘垚积极,“我知道酒藏在哪里, 我来倒。”
潘垚一骨碌地爬下桌,再出来时, 她手中抱着一瓮坛的酒,只见土黄的酒坛子抱了个满怀, 在她手中却轻巧模样。
小姑娘笑眯着眼睛,将酒坛往角落边一搁,拿出竹酒舀,一舀舀了两提子。
“好嘞, 这是爸爸的,这是老仙儿的……”末了,她又一拎拎两瓶的白瓶子汽水,相互碰了碰, 玻璃瓶相撞,有叮叮的脆响,“嘿嘿, 这是我和妈妈的,橘子味儿汽水!”
周爱红笑个不停。
潘三金瞪了瞪自己面前的搪瓷杯,只见里头装的酒还没过一半的满,当即故作板脸。
“好啊,你们自己倒是会享受,一喝就喝一整瓶,到了我和老仙儿这里,就只这么一点儿?”
他晃了晃搪瓷杯,酒汤透亮,漾出香醇之气,对数量嫌弃不已。
“这够做啥,还不够塞牙缝呢!”
潘垚:……
“爸,你这牙缝还真是够大的。”
潘三金瞪眼,他贴心的小棉袄呢?破洞漏风了?
“好啦好啦,我再给你沽两提。”
“哎,这才对嘛!”潘三金看着搪瓷杯满上,这才满意,笑得眼角褶子起。
一旁的老仙儿乐呵呵的夹着菜吃,坐享潘三金奋斗来的好酒。
饭桌上和乐融融,堂屋里特意打了张大圆桌,满满当当的都是菜,大盆的鱼,大盆的炖鸭炖鸡,知道潘垚喜欢吃卤煮的爪子,翅膀爪子鸡胗鸭胗等物都跟着猪蹄子一道,做了卤煮的样式。
红黑色的卤汁上色均匀,带着一股混杂着焦糖的咸香,潘垚一气儿能啃两个。
不过,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一盆的炸丸子,香酥可口,里头混着藕丁,面粉被热油烫过,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焦香。
热热闹闹的年过后,时间过得飞快,只见薄云笼罩,弯弯的月牙一点点充盈,逐渐地丰满,成一轮明月挂在天畔。
“今天的月亮好漂亮呀。”
小庙屋檐处,潘垚坐在长长的正脊上,冬风吹来,拂动她的黑发,落了星的眼眸微微眯起,仰头瞧着星空,快活又自在。
“去走走吗?”风将雷云纹的袖袍吹动,有簌簌之声。
“好呀好呀!”潘垚回过身积极地应下,下一刻,她踢了踢呼啸而来的风炁,风拐了个弯,聚成一团朝小河边的芦苇丛卷去,吹起芦絮茫茫。
潘垚有一些苦恼。
“不过,我们去哪里呢?”
玉镜府君看去,只见小姑娘托着腮帮子,食指无意识地点着脸颊,眼睛明亮,鲜活又机灵,下一刻,她眼睛一亮,一击掌,手往后一撑小庙的正脊,黑发在半空中划过弧度,像鹞子翻身一样,身子利落地落在了地上。
潘垚回头,“府君,咱们去H 市吧。”
“H市?”玉镜府君意外,“这可不近。”
“恩,就去那里。”潘垚一把拉过玉镜府君的手。
冬风将衣袖吹拂,也将天上笼罩明月的薄云吹散,月色越发的清透,放眼过去,树梢地上屋顶……处处好似覆了一层薄薄的水色。
“走吧走吧,我们去H市,我不是去玩,有正经事呢。”
“好,就听你的。”玉镜府君笑了笑。
下一刻,只见星光月魄倾泻而下,雷云纹的宽袍如云炁一般包裹,如风似光,周围的景在不断地往后退,快速得只能瞧到残影。
H市是个大城市,它也是一个水乡,烟波浩渺,流水潺潺,湖泊山洞江景……可以说,它的美有一大半要归于这水色的美丽。
今儿十五,街道上热闹着,霓虹灯闪烁着,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隔了两条街却也有一条古巷。
古色古香的屋宅,飞檐斗拱,木板门的店铺,青石板的小路窄窄的……此处才下过了一场雨,雨水浸润了青石板,让它有了更深沉的颜色,角落缝隙里,隐隐能见春草冒尖。
“前几天我就想来H市了,想唤顾菟一起。”
“顾菟?”
“对呀,”潘垚点头,将江新伟招供的话说了说,最后道,“原先我也只是瞧热闹的,哪里想到,这事还和顾菟有关系,它发财的第一桶金便是从大江底下得来的,也是一个密码箱,里头装了金条和钞票。”
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少不得要去瞧瞧,好了一了这因果。
“顾菟倒好,叫了它好几回了,回回都打着哈欠,眼皮耷拉着往下垂。”潘垚抱怨,“要真和它一道出来,我都怕它半道上又昏睡了过去,回头还得要我背着它回家,我可不干!”
玉镜府君想着小姑娘背一只大青蛙的场景,忍不住也是一笑。
潘垚瞪了一眼过去。
“也不能怪它,蟾蜍天性如此,冬日好眠,懒得动弹。”玉镜府君替顾菟说了句公道话。
潘垚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懒得动弹么,明明听着那消息,它自己也想亲自去了结这阴差阳错的因果,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说几句话又打起了瞌睡。
最后,它嘴巴一张,从乾坤肚中吐出了一宝箱的金条和银条,妖炁漾过,金条银条成了金箔银箔,垒了金山银山,让潘垚别小气,瞅着鬼了,帮它烧了这金山银山捎下去。
它,顾菟,现在富着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阔气的它不缺这些金条银条!
潘垚:……
是个大老板了!
“我又丢了鬼娃娃去公安局打听了下,张大旺还没有抓到,据说他好几年没回老家了,也没和谁联系,一时半刻的,没有一丝半点的线索,还抓不到他呢。”
“不过,被害人的尸骨找到了。”
玉镜府君脚步慢了慢,侧眸看向潘垚,只听小姑娘的声音顿了顿,皱巴了下脸,眉头蹙起,眼里有惋惜漫上。
“真的被砌在了墙里,府君你说,这事多可怕呀。”
尸骨寻回,魂灵却没有在公安局瞧到,死得这样凄惨又被劫了财,定是心有不甘怨气难平,要是真化作怨灵,被砌在墙中,还是一处宾馆,不单单被砌的人可悲,就是住过这宾馆的客人知道这事,想想都得吓破了胆。
这不等于睡觉时,墙上有鬼一直盯着瞧么。
“我想来H市瞧瞧,看看是不是有怨灵被困在那一处了。”
“好,我们去看看。”
宾馆并不难寻,就在H市的火车站附近,人来人往的,有形形色色的客人,行色匆匆,不拘是做生意的,亦或是打工的,说来都是为了生计在奔波。
也因为人员流动大,互相不认识,当初的张大旺选择了在这一处的宾馆做小工。
“府君你说,公安一直没找到张大旺,那小眼镜要是化作了怨灵,会不会寻他报仇,所以这几年,这张大旺才没有音讯?”
玉镜府君沉默了下,“有这可能,不过…很难。”
“很难?”
玉镜府君低头,就见小姑娘澄澈的眼睛里是不解,“盘盘,你有听过筑京观吗?”
“筑京观?”潘垚重复了一句,老实地摇头,“没有听过。”
“筑京观,筑的是尸骨。”
潘垚瞪大了眼睛,“尸骨?”
“对。”玉镜府君看向街道。
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霓虹灯闪烁,万家灯火,人间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普通的人也能吃饱穿暖,冬日里,穿在身上的不再是纸衣,不再是棉布里塞着不保暖的芦絮……路边不再有冻死骨。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那时,当真是人命如草芥,时常也有战争发生。杀死敌军后,战场上尸横遍野,胜利的一方将敌军尸骨捡成一堆,垒砌着成小山,再在上方覆盖上黄土,垒成尸山,这便是筑京观。”
一来,此举收拾了战场,不至于让尸体腐败后瘟疫横行,另一方面,它也威震了敌军,是一处赫赫军功,炫耀了自己这一方的胜利。
山石巍峨,京观威名传千古。
悍勇之炁,有时比血煞还要有锐意。
“山石厚土镇厄镇煞,这江新伟和张大旺虽然无意,只是,在他们将尸骨砌进墙壁之中时,隐隐便应和了筑京观之法。”
“便是成了怨灵,也只能被砌在水泥和砖石之间,轻易脱不得身。
潘垚:……
“好惨啊。”
这不是动都不能动了?心里有怒意怨恨都只能憋着,别无他法?
“所以,江新伟没有被恶鬼怨灵缠过?”
“对。”玉镜府君颔首。
枉死之鬼没有理智可言,江新伟虽然没有动手杀人,可在亡者眼中,他和张大旺就是一伙的。
两人共同偷钱财,共同垒砌尸体……要是缠上张大旺,也会缠上江新伟。
他还活蹦乱跳,处处踩点做小贼,说明说,那被砌在墙里的人尚未挣脱泥墙的束缚,亦或是没有化作怨灵厉鬼。
好客来宾馆。
年已过,十五才来,这几日接连有返工潮,便是好一些人要在家里过了元宵再出远门,可就算如此,生意也不该差成这样。
“挨千刀的张大旺,要是让老娘我逮着他,一定把他皮剥了,点灯!”昏黄的鸭梨灯泡下,老板娘拿着一根笔挠那蓬松的卷发,瞧着自家萧条的生意,怒从心起,骂骂咧咧的咒骂着人。
不单单客人少,偌大一个宾馆,工作人员也少。
这不,前台被辞退,老板娘得自己干活,这会儿亲自在楼下的收银台处瞧着,巴巴地盼着客人进门。
也不能说是辞退,前台是自己不做了。
过年那一日,宾馆的墙里挖出了个死人,这事儿谁不怕呀?想想都是瘆得慌!前台登记客人,还得夜里守着班,谁能守得住?赶着年节返工潮,恰好是工荒时候,好找工作,这不,当即就辞了工作。
做卫生的阿婶都怕了,提着桶就跑了。
工钱少数了两天都不计较,要换做以前,那是喷着口水唾沫,耗上半个月也得讨回来的主儿,哪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去去去,快走快走!”只见角落里跑过几只老鼠,各个肥大。它们吱吱吱地叫着,鸭梨形灯泡下,隐隐能见上下各两颗的白牙。
好客来的老板娘拎了拖把,拖把头对着往宾馆里跑去的老鼠横扫了几下,跳脚不停。
不成不成,明儿一定得找个阿姨来。
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发生的事也多,过个几天,这宾馆的墙壁里掘出尸体的消息便会淡去了,便是还有人讨论,她放出几个消息混淆混淆,谁能清楚是哪个宾馆啊。
别到时客人来了,屋子里却患了鼠害。
瞧着又来了三五波的老鼠,各个尖牙,赶都赶不过来,老板娘丢了拖把,气得叉腰。
“见鬼了,今天怎么这么多的老鼠往这儿跑!”

第213章
“哒哒哒, 哒哒哒——”高跟的小皮鞋踩在地上,鞋跟和水泥地相碰,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夜很静, 今夜下了一些雨, 天上还有灰蒙的乌云, 瞧不到一丝月色,除了门口的鸭梨形灯泡投下昏黄的灯光,这处没有别的光亮。
老板娘被惊了惊,转头看去。
远一些的地方,只能瞧到朦胧的影子, 一处处的房子像一个个蹲地的怪兽, 而自家宾馆这处大门就像怪兽的嘴巴,人走进来,瞅着就像被怪兽吞吃一样。
老板娘惊了惊, 一掐自己大腿儿。
“呸呸呸!”
想的都是啥啊,都怪那张大旺, 杀了人哪里不好藏, 居然藏了尸体在她的宾馆里,害得她自己都胡思乱想了。
挨千刀的, 挨千刀的!
“不迷信, 相信科学——”
老板娘伸出手指, 将桌上的笔打转,一边嘀嘀咕咕念叨着话, 让自己心里安定一些。
只听脚步声近了,门口的灯下走近了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乌黑长发,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萍姐, 今晚是你值夜班啊。”
黑色的伞抬起,露出下头的一张芙蓉面。
只见她腮若新荔,鼻若凝脂,弯月眉下是一双含情眸,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脸蛋略带圆形,如此一来,倒是冲淡了那细腻五官带来的冲击,给人一种可亲的感觉。
H市多雨,自过年到现在,也只初八初九放晴过两日,其余的日子都是烟雨蒙蒙日,空气好似都带着湿意,黑色的雨伞上有潮湿的水炁,水炁汇聚,滚动成珠,滴答滴答落下,像雨帘。
女子的黑发好似都带着一分湿濡之意。
“哎哟,是小宁啊。”老板娘拍了拍心口,“吓我一跳,我还道是谁呢。”
“是啊,今晚又是我自己值大夜,没办法,还没招到人,可不得啥都要自己上……钱难赚啊。”
想着这几日的辛苦,大过年的一日没歇,别人都打牌打麻将,她倒好,一个老板娘天天看店,老板娘也是唏嘘不已。
“辛苦了。”被唤做小宁的人笑了下,撑着伞入了大堂,站在一处阴影处了,这才将手中的黑伞阖上。
雨伞的尖顶朝下,水炁汇聚,滴滴滴地落在了地上,淌湿了好一块地。
老板娘瞅着地上的那滩水,欲言又止。
“小宁啊,这——”
“恩?”薛宁抬起了头,目光看来,只见那含情眸柔柔,面有无辜之色,饶是同为女子的老板娘都心中泛怜,连忙摆摆手。
“没没没,你先上去吧,我就想说这天还怪冷的。”
“萍姐,那我上去了。”薛宁笑了笑,拿着伞往里走。
老板娘爱财,宾馆里有空余的位置都拿去隔成房间了,老话说的是,一文钱掰成两文用,她呢,是一个房间最好掰成三间用。
走廊极窄,灯泡也离得远一些的间隔才有一颗,用的还是最低的瓦数,隐隐能有个光亮就成。
“嗐!我怎么就关心她冷不冷了?”老板娘认命,拎了刚刚才丢一旁的拖把头,任劳任怨地朝地上捯饬去,将雨水湿濡的地板擦净。
“我这老腰哟,累死了——”
“呸,生得和狐狸精一样,眼睛里就像有钩子,冷不丁地就被钩得犯迷糊了,下回,下回我一准儿喊她自己擦,回回都不知道在门口甩掉伞上的雨水,一点规矩礼貌都没有!”
做得累了,脾气便不好,老板娘小声地又数落了薛宁几句。
不过,她倒是不敢说得太大声,怕薛宁听到了。
墙里挖出死人,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单做卫生的阿姨提桶跑了,乌泱泱的,老客也一窝蜂儿地离开了,说啥都不留下,便宜也不行,好几个甚至连押金都不要了。
是吓人。
封条一拉,来了好几个公安,墙挖出来,里头的死人隔着木炭,沙子和水泥……久不见天日和空气,甚至还有人的模样。
不说别人了,她自己都瘆得慌。
该死的张大旺,天杀的,天杀的!
老板娘骂咧咧地咒骂。
薛宁那儿,她是一点不敢数落,除了有些马虎又瞧不懂别人眼色,傻乎乎又进了宾馆入住的零星几个新客,薛宁是她仅存的老客了。
老板娘支着扫把棍,探头瞧了眼狭长的过道,灯光昏昏黄黄,风从窗户缝隙吹来,经过甬道的加持,只听声音呼呼的怪响,像野鬼在哭嚎。
“别瞧这姑娘娇娇弱弱的,胆子倒是大……”老板娘稀奇。
要知道,那挖出尸体的屋子就薛宁隔壁屋。
“啧,胆子不大也不会一个女孩子在外头讨生活,天天住宾馆,白天呼呼睡,就晚上出去,还长成那副模样,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
要说这里头没什么猫腻和道道,她可不信。
老板娘嗤笑了一声,耸耸肩。
算了,做啥生意都不关她的事,能按时给她付房钱就好。
“又是老鼠!”角落里又跑了几只老鼠过去,老板娘气得不行,才坐下又站了起来,拎着拖把就要去捅。
老鼠跑得极快,又小小一只,骨头极软,小小的洞和缝隙都能钻进去,只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老板娘拎着拖把捅了几下,捯饬出乒乒乓乓的动静,倒是一无所获,最后,一叉腰在那儿喘气。
这活,就不该是她这老板娘干的。
找人,明儿别的事都不忙,这做卫生的阿姨,她一准儿要把人请回来。
太重要了!
甭管是宾馆还是啥,这做卫生的阿姨可太重要了!
夜色昏暗,薄云遮住了月光,黑暗中,夜色浓郁得好似凝结成雾,粘稠又凝滞,好似一个怪兽的内部一样,将声音和一切都吞噬。
“吱吱吱,吱吱吱——”
突兀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屋子里响起,老鼠一只接着一只,黑暗中隐隐能见有红光点点,那是老鼠的眼睛。
“好多老鼠!”身影从窗户落进时,瞧着黑暗中那一双双红点,饶是潘垚在乡下长大,平时见惯了老鼠蛇虫,都有些不适应。
衣裳下头,鸡皮疙瘩冒了一层。
“吱吱吱,吱吱吱——”听到动静,老鼠们瞧了过来。
黑暗中有红色的小光点,密密麻麻,瞅着就像一面漾着红光的墙。
潘垚手一晃,上头便拎了一盏龙形灯,龙口衔珠,光彩耀耀,驱散了那像墨汁一样浓稠的黑,也将这一处的屋子照得光亮。
屋子颇为脏乱,地上落了水泥块,木头地板上有脚印斑驳,小小的屋子里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余的便搁不下了,而前头,充当一面墙的地方,俨然是将自己堆叠,垒砌得高高的老鼠群。
它们瞧来,眼睛红红,门板牙尖尖。
光亮漾过,老鼠受了惊,瞬间,那如一面墙的老鼠塌了下来。
潘垚瞳孔地震。
塌了塌了!
老鼠吱吱吱地叫着,尾巴遛遛,四肢快速的扒动,慌不择路一般的四处逃窜。
瞬间,地上涌来了名为老鼠的潮水。
“啊!”脏了脏了,地板都脏了!
潘垚急促地叫了声,动作利落,抓着雷云纹的袖袍,一跳就跳了上去。
她扒拉着玉镜府君,从他背后探头看了去,还心有余悸,好悬,差点就被老鼠群爬脚背上了。
玉镜府君侧头,正好撞进小姑娘有些慌而水汪汪的眼睛。
玉镜府君顿了顿。
“怕这呀?”
潘垚不承认,“哪能呢!就、就是心里毛得慌,这么多老鼠跑着来,多脏呀。”
说着不怕,潘垚却不肯跳下来,玉镜府君侧头,瞧着这扒拉着自己的小姑娘,莫名的,他想起了那年夏天,她捉了一只绿汪汪的树蛙回来。
树蛙扒拉着柳树树干,月夜下,腮帮子鼓鼓,脚上有蹼,嘴巴一鼓,肚子是透明的颜色。
小姑娘喜欢得不行。
他离树蛙远远的,不喜欢这冰冷冷又有些湿黏的触感。
身上的重量轻飘飘的,雷云纹的白衣翻动,将潘垚的身影遮挡,只见小姑娘探出头的脑袋圆圆,未扎发的乌发蓬松,像是炸毛了一样。
玉镜府君:会扒拉树的树蛙……好像也挺可爱的。
“怎么这么多的老鼠?”潘垚不解,“这都哪里来的?”
与此同时,见潘垚和玉镜府君没有别的动作,只站在那一处,且炁息明净,虽然是沟渠和旮旯地等阴暗之处的生物,却也亲近这炁息。
散如潮水的老鼠群又重新汇聚起来,一个叠一个,垒砌在一处成了一面墙,寂静的夜里,只听有牙齿啃啮着什么的声音传来。
“有人引了老鼠来,准备破这筑京观的禁锢。”玉镜府君道。
潘垚细细看去,气凝于眼,眼半阖未阖,目注而达心。
果真如此!
只见望气术下,堆叠了一墙的老鼠后头还有一面墙,虚无又以常人瞧不到的方式存在,怨憎和怒意堆叠,里头砌着一个人形。
为了能被砌在墙体中,不占据太多的空间,不至于让砖体太厚而引得人怀疑,当初,人被张大旺和江新伟砌下的时候,这人是站立的姿态。
脚尖拗平,手撑开,头颅也直视着前方。
怨恨和绝望爬上了魂灵的脸,他血糊糊着一张脸,能见鬼眼发红泣泪。
鼠类尖牙,啃啮着因筑京观而形成的禁锢。
瞧清了这些,再看这些红眼的老鼠,潘垚觉得没那么瘆得慌了。
提着灯凑近,都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大小老鼠门板牙的啃啮下,筑京观的禁锢有些许的松动,潘垚眼睛利,多瞧几眼,指着其中的痕迹,回头就道。
“府君你瞧,这痕迹是之前留的。”
“有人引鼠啃啮禁锢,今儿不是第一次。”
“不错,”玉镜府君的视线落在老鼠垒砌的墙面上。
只见鼠尾溜溜而动,尖齿咬啮,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耳朵里传来的声音也是令人牙齿酸软的动静,然而,细看细究,却是要将困住的冤魂放出。
且不论那人是好意还是歹图,于这一道幽魂而言,这是照进深渊裂缝的一束光。
“古时,H市是盛产丝绸之地,这一地种桑养蚕,最怕的便是鼠患。”玉镜府君的声音响起,龙形灯的光亮将这一处照得明亮,也将地上的影子拉长。
“正月十五这一日,养蚕的人家便会逐鼠,也只元月十五这一次,百鼠听从号令。”
随着话落,屋子里起了道风炁,风席卷而过,吹开了间屋子的房门。
只见狭长的过道里站了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的红衣,鸭梨形的灯泡投下昏黄的灯光,灯光落在她的身上,柔和了面容。
肤若新荔,乌发琼鼻,眉眼宜嗔宜喜,只目光看来都好似带着浓浓的情谊,是个姿容十分出色的人,然而,落了灯光的地上却没有影子。
潘垚看去,就见她手中拿着一个汤碗,里头是煮好的米饭,上头覆一层煮熟的肉,有喷香的味道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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