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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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胡秀兰惊魂未定,“可吓死我了。”
转而,她眼睛一瞪,迁怒徐正民,骂道。
“瞧你,小大仙说这鬼东西叫什么?上、床鬼?夫妻俩吵架有罅隙时,趁虚而来的?说来说去,都怨你管不住口,喝了几口猫尿就胡来……以后还和不和我吵了?”
“不敢了不敢了。”徐正民同样是惊魂未定。
小大仙说得对,这吵架要不得,不单单会被人钻空子,还会被鬼钻空子,吓人,好生吓人!
胡秀兰再次敲打徐正民的时候,潘垚掐了道手诀,只见飓风起,半空中,灼光绽绽的八卦如一卷飘逸肆意的布,将不甘的人形整个缠绕包裹。
莹光亮过,风炁停歇,此方太平。
潘垚伸出手,接住了半空中落下的东西。
“行了,没事了。”潘垚走出了屋子。
房屋的窗户都被打开,冬日泛凉的日光明媚地从窗户倾泻而进,驱散了阴凉之炁。
李耀祖瞧着潘垚捏在手中的东西,惊奇极了,“这就是那上、床鬼?变得这么小个?”
“恩。”潘垚摊开手,“它未沾人命,我打算把它晒晒晾晾,待戾气散去,再送它离开。
白米的炁和棕绷床中清透的自然气息,就如一块布匹一般,将化作小人的鬼物缠绕,就像套了一件轻飘飘的衣裳。
人的身量时,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和鼻子,瞧过去十分吓人,这会儿只巴掌大,反倒不吓人了。
像儿童的画作,透着夸张的手法。
“蓬头鬼娃娃,嘿嘿。”潘垚还捏了捏,对上那小豆眼里噬人的怒气,笑眯眯道,“在小庙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是不是真的很软,果然是绵软如絮。”
嘿,和棉花娃娃一样呢。
她又捏了好几下,直把那豆豆眼捏得生无可恋,没有脾气了。
李耀祖:……
什么叫艺高人胆大,这就是艺高人胆大!
徐正民和胡秀兰搬了棕绷床丢掉,这床,他们是不敢再睡了。
潘垚有些可惜。
还是好好的床呢,用了千根棕线编织而成的,冬日透气,夏日凉快的,劝了两句,见他们瘆得慌,也就不再多说了。
罢了,新年有新物,买个新床也是件开心事。
徐正民塞了红包过去,热情地要留潘垚在家吃一顿饭,
“正好去耀祖的鸡寮里挑两只鸡,记我账上,一会儿来一盘红烧鸡肉,再来个香菇炖鸡汤,菜园子里摘个豆,再来把青菜,就很丰盛了。”
胡里德拐着脚,还一脸喜色地站起来。
“我去我去,小大仙,不是我自夸,我这眼睛是淬过火的,就跟火眼金睛一样,哪一只鸡的肉好吃,我一瞧就知道,别人学都学不来,这是天赋。”
胡秀兰也劝留客,“是啊,要不是有小大仙,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事好生吓人,谁能想到,夫妻吵架也引了鬼回家,还睡床榻上了。”
听了徐正民这几天的事,胡秀兰毛骨悚然。
她完全无法想象,要是她遇到了这事该怎么办,吓都要被吓死了。
“还好只找着老徐,没去我娘家那边寻我,更没睡我的床边儿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就是夫妻也一样,胡秀兰是庆幸又好奇。
“可是,它为何不找我呢?一次都没有,就只找了老徐。”
徐正民苦哈哈,“你没事就好。”
“它聪明着呢,”潘垚捏了捏上、床鬼,解释道,“伯娘你是生着气回娘家的,床上有人,自然能警觉,伯伯这边就不一样了。”
说完,潘垚瞧了徐正民一眼。
徐正民:……
是是,他睡了六七日才发现,白天时候也没有关心一下媳妇,说来说去,这趟吓,还真是他自己活该!
“再有——”
潘垚多瞧了胡秀兰几眼,又瞅了瞅胡里德。
徐家离李家的鸡寮倒是不会太远,这会儿,胡里德已经指挥着李耀祖抓了两只鸡回来了。
果然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眼睛毒辣的。
只见每一只鸡都是油光水滑的,皮肉紧实,眼睛机灵,精气神十足,一瞅就是平时跑得快,抢食也厉害的角色!
潘垚的视线落在这兄妹俩的狐狸眼处,试探地问道。
“伯娘,你家以前是不是从北边迁来的?”
“小大仙连这都算得出来。”胡秀兰惊奇。
潘垚笑了笑,这倒不是算出来的,是瞧出来的。
胡家兄妹都有一双狐狸眼,身上还有一丝和寻常人不一样的炁,那是妖炁。
胡家祖上定是有人和一狐妖结了缘,还是姻缘。
胡里德和胡秀兰都瞪圆了眼睛,两人面面相觑,都道这事他们倒是不知道。
“气息很淡很淡了,这位大伯的会比伯娘浓郁一点点。”潘垚指了指胡里德,又比了个指甲盖的大小。
示意就算浓郁一点,那也非常的少。
“应该是许多代之前的事了,放心,没有影响的。”
至于会不会有返祖的迹象,那就是中彩票的概率,一般不中,当然,也可能中。
心一宽,胡里德和胡秀兰颇为稀奇。
两人都停了手边忙活的事,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有和别人不同的地方。
“难怪,咱们家从来就养不来鸡!别的牲畜行,鸡就不行!”
大公鸡到了他们家,甭管原先是多么精神抖擞,第二天都得蔫耷着鸡冠,趴在地上,一副腿软没精神的模样。
原来,这是嗅到了爱吃它们的天敌,狐狸的味道了啊。
“狐狸给鸡拜年……嘿嘿嘿,原来是这个由头。”胡里德好笑得不行,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儿,又道。
“对对对,咱们家娃娃小时候背上的毛毛,那也比别人家的厚!”
胡秀兰嗔了一语,“大哥,这事儿你还自豪上了?”
“你们男孩子还不觉得,我和小妹不一样,小时候,我们可心烦这事了!”
不单单是背,手脚也是,都不好穿短袖短裤的,到大了一些,这情况才好转。
“哈哈哈。”胡里德又是一阵笑。
“我去做饭。”胡秀兰抓了大公鸡到院子里。
潘垚瞧过去,只见手起刀落,拔毛放血,当真是一个好把式。
滚水烫过,鸡毛便好褪了许多。
胡秀兰还有些坏心眼,院子很大,空余的地方也多,她偏偏拎了红皮大脚盆在小贼江新伟旁边。
一边烫毛拔毛,一边瞅瞅江新伟的脑袋,啧啧两声。
“秃了秃了,贼容易薅。”
江新伟:……
送他去公安局!
他要去公安局!
潘垚瞧了在一旁偷笑。
伯娘这一招,伤害性和侮辱性都极大啊。
白鹭湾的大队长带着人来了,后头跟着好几个乡亲,个个扛着锄头,拿着铁锹。
威势赫赫,唬得江新伟不行,腿软又惊恐瞪眼。
“没瞧到别的贼,会不会有人在外头接应?”
“村子里多瞧瞧,特别是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别叫人藏着了……这大过年的,要是丢了点什么,年都不好过。” 听了这话,村民们警醒,一些又去村子里走走瞧瞧,一些盯着江新伟,神情格外的不善。
“大白天的就敢来做贼,别不是还想着哄走咱们村的几个小娃娃吧。”
这话一出,群愤皆起。
仔细想想,这话不无道理。
都说偷拐一家亲,做这些肮脏事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道。
有一些时候,偷了东西不算,还会偷别人家里的小娃娃,不费工夫,就顺手的事儿,转手一卖,只要联络道上的下家,自然有卖娃娃的门路,到时就又是一笔收入。
这是没本的生意!
当即,锄头铁锹砸地,好些人都拔高了嗓子,虎眼一瞪,神情不善地喝道。
“丢在地上干嘛,吊起来,把他吊起来……咱们在村子里搜,一个不留神,说不定还会瞧漏眼了,狠狠地打上几顿,我就不信了,他能什么都不说?”
李耀祖和潘垚对视一眼,苦哈哈了。
他凑近潘垚,小声道,“小大仙别担心,闹不出人命,我刚才打电话报公安了。”
“要不,小大仙你劝上两句?”李耀祖建议。
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芭蕉村的小大仙啊,年纪虽小,本事不凡,说出来的话谁都信服。
潘垚算了算镇上公安局到白鹭湾的路程。
唔,成吧,会受一点皮肉之苦,却又不会出事。
潘垚别过了脑袋,言不由衷道。
“不了不了,我就一个小孩子,早上还需要写寒假作业的小孩呢,人微言轻的,实在是说不上话,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李耀祖:……
要不是瞧着那偷偷笑着的模样,他还真信了!
潘垚知道李耀祖报了警,其他人不知道,尤其是当事人江新伟。
在手被吊着挂在木头下,只脚尖着地,又挨了几下打,身子无力地晃悠晃悠时,他怕了,终于怕了。
完了完了,出门没瞧日历,今儿他是栽在这白鹭湾了!
再又一根竹条抽过来,皮肉跳痛,江新伟撑不住了,鼻涕眼泪流一脸,一边嚎一边大叫。
“报警报警!我要去公安局……”
“我、我有要案要报,是杀人的案子!”
这话一出,大家都瞧了过去。
潘垚很是意外,也瞧了过去。
“别不是唬人的吧,就为了少挨几下打?”做贼的人,心眼都多,他们乡下人老实,可比不过人家狡猾。
“这倒是不一定,别的能开玩笑,这事儿能开玩笑吗?”
有两方不同的声音响起,七嘴八舌。
一旁,潘垚也连连点头,同意后一种说法。
不错不错,如果是为了少挨几个打,就喊了这么一声,生生把自己牵扯进命案里头,那也太不值得了。
要知道,严打才过去几年呢,小偷小摸的刑法都重,更何况是杀人的案子。
挨个边儿都不得了!
毕竟,要是案子的年代久一点,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都不好说,冤假错案也是有的。
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真的真的!真的杀人了,我亲眼瞧见的!”江新伟急急道,眼神恳切,“送我去公安局吧,是杀人的大案子,我只和公安说。”
他是真的怕了。
做贼被抓的贼,他们不怕送公安,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乡下的村民捆了绑了打了,动作没个轻重的,说不得小命就得交代这地儿了。
江新伟悔得不行,痛定思痛。
他、他再也不敢来乡下地方偷了!还是城里好,城里文明。
李耀祖见大队长使了个眼色,几步走了过去,附耳小声道,“已经打过电话了。”
大队长有些意外,“打过了?”
李耀祖点头:“对,小大仙怕闹出人命,一早就让我打了电话。”
大队长瞧向潘垚,潘垚冲人笑了笑。
大队长:“是得这样,是得这样。”
他也只吓唬吓唬这小贼,没瞧到么,大家伙的锄头铁锹都没用上,用的是藤条呢。
打得疼,有点皮肉伤,却又伤不到内里,给个教训罢了。
“大家都有分寸,现在是法治社会……懂,都懂!”
很快,一辆警车在乡间小路上行驶而来。
天冷,地上的泥巴都被冻得硬实,车子一过,灰尘扬起的不多。
“怎么打成这样了?上次才给你们说了,不能自己动手不能自己动手,怎么又不听了?”来的是李公安,人年轻,气势却沉稳。
瞧到小贼身上的伤,眉头一皱,眼睛一瞪,自有一番威严气势。
大队长小声,“咳…大家气愤啊,这钱要是被偷了,年都不知道怎么过了,不过你放心,大家伙儿都有分寸……”
“有分寸也不行!”其他一个更年轻的公安大声,“这是私下动刑,犯法的,自己也要折腾进局子的。”
为了个渣,把自己也赔进局子,多不值当!
视线一瞥走路不大利索的胡里德,李公安大声地咳了一声。
“他这是打了你们村民了?”
“瞧这腿瘸的,还不定要在医院里养多久……算互殴了。”
胡里德发懵,他就拐着脚了。
大队长一下便反应过来,同样超级大声,盖棺定论。
“对对,伤筋动骨一百天,人大舅哥来做客,还被你这个小贼伤成这样,遭罪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下次可不能相互打了……”
“算了算了,我们不追究你打大舅哥的事,你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听到没!”
潘垚:……
还好有个抻到脚的大舅哥。
江新伟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眼睛瞪得和牛铃铛一样。
没有没有!他没有!
明明就他一个人挨揍了,单方面的。
六月飘雪,他比窦娥还冤枉!
李耀祖也来诉苦,“警察同志,你瞧他猖不猖狂,进屋偷东西就算了,竟然还在人家家里扮上了!这是打量咱们都抓不到他吗?”
“还有还有,我这皮衣三千一身,都给他穿坏了!你要不信,我给你们拿发票!A市百货里买的,明码标价,不骗人的。”
乖乖,三千啊!
这是穿了金子吗?
三个公安都震撼了。
“这金额大……放心,我们会严肃处理。”
大家伙儿热情,也七嘴八舌地告状。
“公安同志,他说他瞧着有人杀人了,别的又不肯多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伙,难道是分赃不均?窝里斗?一个杀了另一个?”猜测的声音不停。
“人命关天,你们可得好好问问啊!”
“一定一定!”
潘垚瞧过去,听到村民七嘴八舌的各种猜测时,江新伟怒了又怒,转而又瘪了下去。
显然,他是被这一口又一口的锅砸得挺不直腰板子了。
瞧那模样,这是又懊恼自己透了这命案的口风了?
不过,口风已松,想要再掩盖上去,当做无事发生,这是不可能的。
那命案,他是同伙人也好,目击证人也罢,去了公安局,等到案情水落石出,冤死的人能瞑目。
如果真是目击证人,也算是积德。
听到事情牵扯上了命案,三个公安面容一肃,相互对视一眼,拘着人上了警车。
另一边,一个公安不放心,没有上车,留了下来苦口婆心地教育群众。
千万不能自己动刑,犯法的!
交代再三,这才油门一踩,警车驶远。
李耀祖收回视线,转头便瞧见潘垚手中的蓬头鬼娃娃幽幽一闪,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它、它这是去哪里了?”跑了不成?
潘垚瞧着警车离开的乡路,弯眼笑了笑。
“它呀,自然是找兄弟去了。”
坊间故事里,上、床鬼会钻争吵的夫妻空子,上床扮做夫妻中的一人,偷偷吸取阳气,喜欢捉弄吓唬人,因此得上、床鬼的名字。
除了吓唬人,它也擅长听墙角,毕竟,它得瞅着谁家夫妻吵架,还得吵得它能偷偷插足,神不知鬼不觉,这目标也不好寻。
如今,这蓬头鬼娃娃明显更适合去听墙角。
潘垚也好奇,这江新伟口中的命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鬼娃娃跟上小贼,此刻背贴着背,哥俩好模样,准备听个新鲜又热乎的。

警车驶远, 白鹭湾的人群也散了,潘垚帮着胡秀兰一道,将院子收了收。
“不用你不用你,”胡秀兰拦着人,“和你耀祖叔几个去堂屋里头聊天。”
“不用, 他们说发财的事,我喜欢在院子外头, 正好捡一些鸡毛做毽子。”
胡秀兰停了手边的动作,朝潘垚瞧去。
只见小姑娘正蹲着地,也不嫌埋汰, 饶有兴致地从红皮脚盆里捡一些尾羽艳丽的鸡毛。
胡秀兰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头一笑, 也不多说多劝了, 继续忙活着自己手中的活儿。
别瞧抓鬼的本事厉害着,确实还是个小孩儿呢。
胡秀兰的手艺颇好,不愧是祖上有狐族血脉的, 鸡肉烧得格外好吃。
汤浓味鲜, 鸡肉鲜美, 里头的菌菇也吸收了肉的香气,质地嫩滑, 不愧是有山珍素肉的美誉。
潘垚吃了个肚圆,告别了热情留人的徐家夫妇, 准备回芭蕉村。
院子外头有马达的轰鸣声响起,潘垚探头看去,就见李耀祖跨骑着他宝贝的摩托车,这会儿等在院子外头的龙眼树下。
他瞧着她看过来,一拍身下的机器铁疙瘩, 笑得爽快。
“走,我送你回去。”
潘垚也不客气,三两下便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小心地将脚搁好。
她可是听班里的宝珠说了,她有一个表姐,前些日子家里买了个摩托车,旁的都没,家里人人高兴乐呵,添了个大家伙在家,就她遭了罪,被摩托车的排气管给烫着了。
“好了吗?”李耀祖问。
“出发!”潘垚笑。
“得嘞,出发!”李耀祖也笑。
只见离合器慢慢地松开,右手的油门一转,车子如箭一般地驶出,耳朵边是呼呼地风声,刮在耳朵边冻得人耳朵发红,可这速度却让人的心自由。
潘垚能感觉到,骑着摩托车的李耀祖整个人是放松,是肆意自在的。
潘垚笑了笑。
恩,今儿新年,也给她家三金爸爸买一辆,潇洒!
许是速度不同,两边瞧习惯的景都是不一样的,有风驰电掣的感觉。
白鹭湾到芭蕉村的距离不远,很快,摩托车便在潘家院子前停住。
“谢谢耀祖叔。”潘垚拍了拍书包上的尘土,摩托车是快,就是灰有点大。
“嗐,和我还客气啥!”李耀祖一摆手,“我就先回去了。”
潘垚挥别了李耀祖。
进了屋,潘垚脱了鞋子,三两下便爬上了长凳,盘腿而坐。
“盘盘回来了?”
周爱红听着动静进来一瞅,有些意外,“是要瞧电视吗?那怎么不把电视打开?”
说是长条凳,其实算是沙发,这个时候,乡下地方流行的沙发椅有些像太师椅,或朱红或明黄,靠背处有镂空的雕花。
屋子里摆了两张小的,一张大的,三张凳子一个长条茶几。
再往前便是小彩电,大屁股的彩电还针织了白色的罩子搭着,有几分秀气。
周爱红知道小姑娘喜欢软乎乎的,赶着天冷,特特扯了布做了垫子,里面塞着旧衣和不用的老棉花,平时时候,潘垚最喜欢在凳子上坐着,看电视也好,看书也不错。
小小的身子往里头一窝,桌上摆点儿话梅糖果零嘴儿,再来一瓶顶顶喜欢的橘子味儿汽水,手上抱一个汤婆子,盖个小毛毯,角落里烧一盆炭。
阳光暖暖照进,或是点一盏鸭梨形的灯泡,这冬天别提多舒坦了。
周爱红瞧过去,这会儿,话梅汽水都摆好了,汤婆子也灌了热水,万事具备,独独没有把电视打开。
说是看书吧,书也没抓一本。
瞅着就跟发呆一样,傻!
别不是吹风生病了吧,周爱红有些不放心。
“嘿嘿,”潘垚冲周爱红狡黠一笑,挪了挪屁股,往旁边位置拍了拍,热情地招呼,“妈妈也过来呀,这儿才能瞧到精彩的,不输电视剧呢。”
周爱红:“什么呀,和妈妈也神神秘秘的。”
她嘴上说着嗔话,好奇心却也被勾起。
左右过年要杀的鸭和鸡都已经处理好,这会儿忙里偷闲的,也能歇一歇。
周爱红走了过去。
“坐坐!”潘垚拉着周爱红坐下,汤婆子往她手中一搁,又将小毯子往她身上搭了搭。
瞧着周爱红暖和了,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手诀一掐,周爱红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凉,视线也变得颇为奇怪。
明明是在芭蕉村自己的家里,她却又觉得自己去了别的地方,瞧到的也别的地方的景。
刷了红漆的格子窗户,红木色的方桌,白灰的墙壁干净……渐渐地,像是适应了一样,声音如水波涌来,一点点嘈杂。
周爱红惊了,“盘盘,这这——”
还不待她慌张地四顾,就觉得自己惊跳的手被一只小手抓住,干燥又热乎。
接着,耳朵边有潘垚的声音。
“妈妈别怕,这是公安局,咱们只是眼睛瞧到了,人还在家里,就跟看电视是一个道理。”
说着话,潘垚另一只手也覆了过来,轻轻拍拍,像哄小娃娃一样。
周爱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一个大人,还得要闺女儿哄着。
“这有啥,”潘垚不以为意,“等妈妈老了,我也还一样哄着你,如果可以呀,我还想去妈妈小的时候,哄着小姑娘样的妈妈呢。”
“唔,我给妈妈做姐姐。”潘垚贴着周爱红拱拱,嗅着她身上的气味,香香的,是百雀羚的香气,令人心生宁静和安心。
想着那样的情景,她还有些心潮彭拜。
小姑娘的妈妈,那是什么样子呢?
“傻瓜,净说些不着着边的傻话。”周爱红的声音放轻了许多。
莫名地,她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
养儿养女的快乐,大抵就是这个时候了。
听着孩子说着天真稚气,却又心意满满的话,她的心也像被春风吹了吹,满心的花开。
周爱红依着潘垚说的话,默念着村名,瞧到的便是自己的家,方才那数里之外的公安局的影子便褪去。
默念着六里镇,她眼前便又有了镇上的公安局。
墙壁刷白,伟人的画像高挂,不远处还有标语,【立警为公,执法为民】。
“今儿呀,白鹭湾的徐伯伯家遇了鬼,也遭了贼……”潘垚将事情说了说。
周爱红稀奇得眼睛都瞪得圆圆,“这么说,咱们这会儿便是依着那什么,咳…上、床鬼的眼睛在瞧东西了?”
叫什么上、床鬼,不正经!
她一个做妈妈的,怎么好意思和闺女儿说这,周爱红特特含糊了这个鬼的名字。
“对呀,”潘垚偷偷笑了下,贴心道,“现在是蓬头鬼娃娃,它贴着小贼江新伟的后背进去的,我们瞧的听的,正是它瞧的听的。”
“噢噢。”周爱红稀奇得不行。
公安局这地方,她一个守法的公民就没去过!只做身份证时,去过外头办事的办公室。
这个地方,一瞧就是拘犯事的,她还真有些好奇。
周爱红转着眼睛瞧。
公安局里,蓬头的鬼娃娃憋闷得不行。
想它一介上、床鬼,往夫妻中的一个旁边一躺,每个一夫或妻,甭管平时胆子多大,力气多大,摸到它的手臂,都得被吓得鬼哭狼吼,在黑灯瞎火中屁滚尿流。
哪里想到,它居然也有这一天。
被拘成鬼娃娃就算了,还得丢它出来听墙角,听墙角也就算了,居然还来了俩!
这会儿,它左边眼睛瞅这边,右边眼睛瞅那边,豆大儿的眼睛在拉扯,它只恨不得摘了一个丢出去。
公安局是扬善除恶的地方,正气浩然,自有一股罡气,诛邪难入。
林美涵是户籍警,人生得瘦弱,本不会从事警察这个职业,不过,她打小就被说过六字比较轻,容易招惹脏东西,这不,家里想着邪不胜正,以一身警服压一压。
自从上班,她已经松快好一段日子了,再没有那莫名的心慌慌感觉。
今儿,瞧着被李公安一行三人带进来的江新伟,莫名地,她心跳的速度又快了些,有些慌。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听说是小偷,趁着过年去乡亲家里偷钱了。”
“小偷怎么去那屋问审了,关好一会儿了,说是让他自己先待待,胡思乱想一番,话也比较好撬开……我瞧这阵仗,估计是老李亲自审问。”
虽然被称一声老李,六里镇上的李明亮李公安年纪不大。
他就三十来岁,行事老辣,一双眼睛也毒,犯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轻易瞒不过事。
“别不是有命案了吧。”
“难说……”
周围有小声的交流声音响起。
别瞧这里是公安局,是个严肃的地方,可上班的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彼此同事间也会说说话,谈谈天……谁能一直端着个架子啊。
耳朵边是同事的交谈声,林美涵一边听着,一心二用,另一边还收拾着文档。
心慌时抬头,目光由瞧着江新伟被拘着的正面,到了侧面,又到了背面……
突然,她的眼睛瞪大了。
妈妈呀,她又见鬼了!
只见一个蓬头的恶鬼阴沉着脸,贴着嫌疑犯的后背肩膀处,阴森森的,好生吓人。
上床鬼正想跳下江新伟的后背,好让拘着它的人瞧得更清楚些,别一个瞅右边,一个瞅左边,乡巴佬进城一样,瞧啥啥都稀奇。
公安局正气的罡风一吹,它缩了缩脖子,又挨了回去,挨得江新伟的后背更紧了。
阳气贴贴,暖和一点。
瞬间,兄弟情谊又见长了。
“名字?”
“江、新伟。”
“哪里人?”
“猴头镇石溪村。”
“……”
问了些问题后,李明亮公安搁下笔,将文件夹一阖阖上。
“说吧,你在白鹭湾说的命案是怎么回事,时间地点,一一说清。”
江新伟抬起头,张了张嘴又阖上。
他有心想狡辩,说自己说这话只是权宜之计,是怕村民粗鲁不懂法,真将他吊着打死,这才编的一个谎话。
做不得真……
视线对上李明亮公安那微皱的眼,只见那薄薄的眼皮覆盖着眼,神情严肃,明明没说什么话,声音也是平稳的语调,莫名的却带给人巨大来压迫感。
而且,他觉得有点冷。
江新伟被拷着手铐,低下头片刻,肩膀一耷拉,颇为丧气。
“都好几年的事了……”
他吞吐地开口,开始招供。
不单单审讯屋里的公安认真听去,芭蕉村里,潘垚也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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