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势弱, 生前势弱, 死后也是, 虽然明面上不允,可一些人家里的小子意外没了, 悲痛的家长为了不让孩子成为孤家寡人, 都会和没了姑娘的人家家里结个阴亲。
成家立业, 这样一来, 在下头也能有个伴。
倘若只是两家的事,这倒也就罢了,只是欺负死人不能开口。
结阴亲也需要聘礼,有了钱的往来,这事就多了几分利益。老话都说了,清酒红人面, 财帛动人心, 一些缺德的人便打起了女尸的主意。
保媒拉线,提亲结缘,只不过,他们拉的是阴亲。
“不是不是!”
丁玉如的眼睛会说话一般,瞅着那含着惊怕的眼,庄志安急了, 知道她定是想岔了,急急摆手否认。
这会儿,他是不敢再慢一步了, 直接揭晓答案。
“聘的是花,也就是嫁花。”
“嫁花?”丁玉如重复了一句。
“恩,”一两句的,说起来显得干巴还冗长,庄志安拉着丁玉如的手,抬脚往屋外走。
“走吧,咱们也去瞧瞧,看这阵仗挺热闹的。”
小夫妻两人出了屋子。
初冬时节,T市还未落雪,早晨时候却已经在树梢草间,瓦灰的屋檐处落了一层冰晶。
才出屋子,两人便感觉到一股凉凉的冷空气。
天气虽冷,却挡不住大家凑热闹的心。
听着铙钹,铜锣和唢呐的声音,街坊邻居三三两两地拱着手,躬着身缩脖子,被寒风冻得直跺脚了,脚步却不慢。
瞅着前头那三队的竞聘队伍,有几个大姐儿笑着道。
“还得是咱丽云姐养的花招人才,瞅瞅,瞅瞅这热闹的,我刚刚数了数,来了三个老板。”
“不止,我听说大权也想聘这花回去,这会儿人还没来,估计是耽误了。”
“哟,那可得紧着点。”
“好事不怕晚,急啥,嫁花这事热闹,可没这么快就结束。”
“听到了吧。”庄志安护着丁玉如走里头,特特还挡了挡风口。
“今儿嫁花的是丽云婶子,是一株山茶,叫什么绯爪芙蓉的,开的花很是奇特,花瓣中有一道道抓痕一样,大概是这样,这才引得好些人来聘吧。”
山茶花不惧严寒,开花于冬春季节,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山茶,称之为戴雪而荣。
数九寒冬时,百草枯萎,连绵的青山也只剩枝丫朝天,山茶不但有一抹绿意,且花苞戴雪而绽。
既有松柏的风骨,也有桃李之花的秾艳,自古以来便是文人骚客推崇的名花。
“前几年时候啊,大家填饱肚子还不够,赏玩这些的人自然少,这几年经济好了些,一些人富了起来,这不,我们这儿就又将嫁花聘花的旧俗捡了起来。”
空调,冰箱,洗衣机……这些东西固然稀奇珍贵,可它在商场里摆着许多,拎着钱去商场就能买到,而一株稀罕的花树,它长成丰茂模样,却要花费十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犹如美酒越酿越香,养一株花树,十几年的时间,和养个娇娇闺女儿也没差。
稀罕,便是珍贵。
要是新盖的院子里种上一株,人来了,道一声好,这事儿多长脸啊。
古时候,士族的公子有九大雅事,焚香、品茗、听雨、赏月、侯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这山茶花一聘,无形中身价就上去了。
一瞬间就从暴发户,成了有品位的暴发户。
丁玉如没想到,这热闹了大半天的争聘,聘的竟然是一株山茶。
“这不就是卖花树……”
“聘!”丁玉如话还未说完,庄志安连忙打断,他往四周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松了口气。
“玉如,你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习俗,这我知道也理解,不过,这话咱们可不好在外头讲,要是给丽云婶子和下聘的人听着了,非得抓着扁担追到咱们家里不可。”
丁玉如眼眸微微睁大,“这么严重啊。”
“恩。”庄志安拉着人的手腕继续往前,跟上争聘的队伍,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这养花养树的,没个几年养不出个什么,都精心侍弄着,可不就跟养闺女儿一样了。要是说了一句卖,花树听了心里不高兴,到了新居那是会得病的。”
人挪活,树挪死,T市湖安这一片都管买卖花树为聘为嫁,寻常的自然没有今日这热闹的动静,今儿有几家争聘,还一路走一路敲锣打鼓,概因许丽云着实是养山茶的好手,院子的那一株绯爪芙蓉,美得让人心醉。
“丽云婶子是真的将那株山茶养得很好,前几年时候,有个过路的人,瞧了后就喜欢得很,出这个数买,她都没舍得卖。”
庄志安比了三根手指头,压了两次。
丁玉如迟疑了下,猜测道,“三百三?”
聘礼嘛,都爱取个三的零头,有谐音生的意思,寓意着早生贵子。
这时候钱都大,前几年就更甚了,一个壮劳动力一月也只有三十多块的工资,三百多的聘礼,算是极为体面。
“哪呢!”庄志安铿锵有力,“三千三!”
要是三百三,他还特特稀罕地和媳妇讲,那不是显得他闲么。
三千三!
饶是兜里富裕的丁玉如都震惊了下。
“那时不卖……不不,那时不嫁,怎么这时又要嫁了?”
丁玉如好奇地看去,争聘的三方已经停在了一处院子口,那地儿热热闹闹,可以瞧得出来,这处的院子是新修的,垒了红砖围住,大门也是用这一年时髦的铁门,又厚又沉。
大门大开,远远瞧见那株绯爪芙蓉,初冬时节,华盖如亭,其中夹杂着数个花苞,还未花开,已经能想象到花开时,满树花朵迎风戴雪的盛况。
这一株山茶丰茂得让人心惊,丁玉如都震撼了。
不愧是曾经被过路的外地人喊价到三千三的山茶,她不懂花,却也觉得这一株山茶不凡。
“怎么就要嫁呢?”丁玉如喃喃,她要是有这样一株花在院子里,她才舍不得挪出给别人。
人挪活,树挪死,要是磕绊到哪里,伤到了山茶,保准心肝肉痛。
“嗐,还能为了啥,为了聘礼,也就是钱啊。”
庄志安也是可惜,他长在湖安这一处,家和许丽云家并不远,甚至,许丽云的婆家也姓庄,两家算沾了点亲故。
打小到大,他长,这山茶花也跟着长。
不知不觉地,这株山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奇花,同一条街的,对这盛开时极尽旖旎的绯爪芙蓉都有些特殊的情感。
瞧着许丽云放话要行花嫁,瞧热闹的同时,大家心底都有些舍不得。
以后,湖安将军巷这一处,冬日再不见满树绯爪山茶了。
“为了钱?”
丁玉如意外,三千三都没卖了,怎么现在又要了。
虽然这株绯爪山茶的品质不错,可这东西的价格本就是依着人心而言的,没个定价,在有一些人心中重逾千金,也可能,在另一些人心中却一文不值,只是一株树罢了。
别瞧今儿热闹,想再有三千三这样的好价格,难!
“哎。”庄志安叹了口气,“没法子,丽云婶子也是个做妈的,她家小子庄东福过了年就十八了,得说亲了。”
院子外头是新修的,处处费钱,回头要真说了姑娘,酒席,聘礼……哪个地方不费钱,回头添子添孙了,又是一笔花销。
庄志安和丁玉如自己都在准备着喜宴,自然知道办一场喜宴的不容易。
三方人喊着价格,你添六块,六六大顺,我添八块,八方安泰,一个比一个吉祥。
站在树下,头上扎了根花枝意味喜庆的许丽云,她面上的神情却没那么吉祥。
价格才喊到六百五,和当初那三千三的天价差得可是远了。
另一厢,听了庄志安的话,丁玉如再看这热闹的争聘场面,突然的有些意兴阑珊了。
“走吧,咱们回去吧。”
“怎么不看了?”庄志安意外,就见丁玉如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低头往回走。
他又抬头瞅了瞅热闹的那一处院子。
这时又来了个队伍,是被几个大姐叫做大权的人,他膀大腰圆模样,大步阔斧,手脚摇摆,走出虎虎生风的步伐。
“添个十六,来个六六六!”大权人未到,声音先到,“怎么样,这聘价合适了吧。”
这一次的添价,为之前陷入缓慢而胶着的喊价添了活力,周围的人凑热闹般地大声叫好。
大权志得意满,嘴角微翘,还朝四周打了个拱手。
前头的三方来人互相瞧了瞧,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是添不起钱,就是觉得再喊下去没个尽头,便宜的是主家。
算了,好花也还有,等下一回吧。
几人收了东西,走近大权身边,还拍了拍肩膀,笑呵呵寒暄。
“大权可以啊,后来者居上,这六六六的钱出得阔气。”
“呵呵,得三位老哥哥客气相让才行,割爱了割爱了,多谢了,下回去我家喝茶,新得的好茶呢。”
都是T市赚了钱的,在乡里镇上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没见着,也听过名声。
生意人便是这样,和气生财,轻易不与人结怨,能结善缘就结善缘,不能结的,也来个点头泛泛之交,下一次有了生财的路子,捧着钱说不定就能掺上一脚。
这会儿,心里嫌弃对方装,有点钱就好风雅模样,腿上泥点子都没洗干净,表面上却是一团和乐又相见恨晚模样。
几人在热情攀谈,主人家许丽云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六百六十六,数字是吉祥了,可还是抹不掉差了三千三这大手笔价钱的差距。
“妈!”庄东福也憋屈又生气,“都怨你,这花之前三千三的好价你不卖,这下好了,卖了个六百六十六,我看你就是个老六!”
“闭嘴,你知道个屁!”许丽云气得不轻,当即横了一眼过去。
打量她老了昏头了,听不出话里的嘲讽不成?
“是嫁,再让我听到你一句卖,回头花出问题了,看我拿不拿竹棍敲你!”
庄东福打小被宠到大,倒是不信他妈会打他,瞅着她不好看的脸色,到底不敢再造次,重重哼了一声,扭头朝旁边看去。
冬风吹来,山茶摇摆。
“要不咱们不嫁了?”迟疑了下,庄东福到底承受不住两个价格的差距带来的巨大落差,瞅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在他妈妈的耳朵边小声道。
许丽云顿了顿。
这时,冬风好似也秉住了呼吸,想要偷听她的回答。
山茶不摇,叶子静静。
“不成!”许丽云铿锵有力,“许了发嫁了,没有自己再打脸自己的道理。”
在无人察觉间,她眼里闪过股迟疑和懊恼,似是想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那双眼幽幽的黑,下一刻,回绝得斩钉截铁。
瞬间,冬风肃肃,山茶乱摇!
不说别的, 她可得去瞅瞅姐夫怎么样。
丁玉如之前过得不容易, 如今想开了, 往前看往前走了, 旁人欣慰的同时,也替她操心, 就怕她所遇非人, 又受到了伤害。
“就是有一点不好。”饭桌上, 潘垚咬着筷子, 那双瞅着周爱红的杏眼儿特别明亮,还带着几分狡黠。
“嗯?”周爱红不解,“哪不妥了?”
“初九那天是星期三,得上学,去不了。再说了,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喝酒, 总不能喜宴那天急匆匆地来, 然后吃饱了肚子,又急匆匆地走吧。”
“那多不礼貌!”
“总得提前一日,和玉如姐姐说说话,谈谈心,再近距离瞧瞧姐夫人好不好,贴不贴心。”
“然后——”潘垚嘿嘿一笑。
“我在书上瞧过, T市好风光,不拘是建筑,还是吃的, 抑或是民俗风情,都和咱们这儿都不一样,既然有机会去了,我得去好好的耍一耍。”
周爱红:……
后头的才是重点吧。
潘三金爽快,“去!周三也不要紧,明儿爸爸就去学校走一趟,给你请两三天的假,算上周六周日,咱盘盘能耍好几天呢。”
“谢谢爸爸!”潘垚雀跃。
“你就宠着孩子吧。”周爱红暗暗扭了扭潘三金。
只一点点的疼,潘三金作怪,龇牙咧嘴地喊着疼疼疼,惹得闺女儿安慰,周爱红暗自检讨,是不是自己下手重了些,他这才哈哈笑出了声,给自己夹了块辣炒猪头肉嚼了嚼。
“唔,香!”
“不愧是我闺女儿夹的猪毛,这猪头肉就是干净,吃起来鲜嫩焦香,都不扎口呢。”
潘垚得意。
想夹猪毛那天,她特特在院子里,坐着张小杌凳,面前搁个红胶皮大脚盆,挑着太阳大大的时候捡的猪毛。
争取一根都不落下,态度之隆重,和给心爱的邮票挑毛边也没差。
赏玩集邮是雅。
一日三餐,人间烟火,那更是雅!
潘垚要去G省市喝喜宴,一去便是几日,潘三金帮着去学校请假,周爱红嘴上讨伐着他宠孩子宠得没边了,自己也不遑多让。
赶着潘垚还未出发时,她先去了镇上,给潘垚挑了几身新衣裳,又挑了些这地儿的特产,让潘垚去的时候一并带上。
丁玉如的故乡虽不是A市,离A市却不远,省里一条大江贯穿,水脉支线丰富,认真算下来大家都是乡亲,皆是共饮一江水的乡亲!
A市的特产,好一些东西,丁玉如的故乡也有。
这日,周爱红蹲地,帮着小姑娘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子抚了抚,尤不放心。
“去了外头,别跟着别人跑,知道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坏人都精着呢,各个将坏心眼揣在肚子里……你还小,虽然本事不凡,可你不知道,有一些人坏起来,那是没了下限的。”
“一些事咱们能帮就帮,帮不了也别往心头上搁,天下很大,人很多,那些人和事,并不是都是盘盘你的责任,知道了没?”
周爱红絮絮叨叨,抬眼潘垚,眼里都是担心。
小姑娘有机缘,心眼也好,可她是个当妈妈的,满心满眼只有闺女儿,也自私,就怕小姑娘心太软,回头自己吃亏了。
“妈——”潘垚又好笑又满心暖呼呼的,像是喝了一盏甜甜热热的茶,“能出啥事呀,喝了酒宴,玩上两日我就回来了。”
“成吧,再说下去,小丫头该嫌妈妈啰嗦了。”周爱红站起了身,还笑着掐了掐小姑娘的鼻子。
“东西都带妥了?”
“恩。”
“对了对了,红包带了没。”
“恩恩。”
“……”
“妈妈我走啦,回来时候,我给你和爸爸带好吃的。”
“去吧,注意安全。”
冬至已过,冬风渐寒,风从远处呼啸而来,带着呼呼的怒吼,寒风吹过山林,裹挟来树梢处结的冰晶,空气里有凛冽的气息。
潘垚嗅了嗅,冷气入肺,清凌凌的,犹带深山处的松柏之香。
她手一扬,指尖出现一道黄符,符光如银鱼般朝脚间击去,一瞬间,明明是白日晴空,天上却有北斗七星的星耀闪过。
北斗北指,天下皆冬。
只见北斗指向北边,柄勺微倾,有星力倾泻而下,遥遥地与灵符相应和。
只一瞬间,真武大帝发令,六丁六甲诸神听令,神行千里,潘垚脚下的符光化作了一匹飞驰的骏马,鬃毛飞扬,如流星赶月,山川河流的景在骏马蹄下掠过残影。
骏马上,潘垚回头瞧了眼故乡,入眼是岷涯山连绵的山脉。
瞧到山形的时候,她脑海里浮过一丝什么,犹如灵光一闪,想要再去细究,却又像抓那漏风的沙,愈用力,愈抓不住。
不管了不管了。
甲马符上,潘垚摇了摇脑袋,束了一条长辫的头发肆意飞扬。
天大地大,眼下这一刻,吃席最大!
G省,T市,湖安镇。
冬日天寒地冻,大家都不怎么下地做活,只在自留地里种点萝卜豆子菠菜芥菜,蒜苗芹菜这样冬日好活的菜。
活儿不多,是以,明日初九,是庄志安娶媳妇的日子,今日一早,好些街坊都上门来帮忙了。
明天是正宴,今晚也有一道开宴席,邀请临近的亲眷吃席。
院子里有洗洗刷刷和摆桌的声音,还有热闹的闲聊,应和着红底黑字的喜联,这一处院子格外的喜庆,冬风好似都暖和了几分。
屋子里,穿一身新衣裳的丁玉如看着镜子,动作一下一下,轻轻将黑发梳顺。
她垂眼看着镜中,目光落在自己的倒影上,看似认真,实际上却有些出神。
冬风刮来,吹得木窗户咯吱响了一声,声音有些突兀,出神的丁玉如被吓了一下,转头瞧去。
“原来是风啊。”丁玉如松了口气。
她回过头,重新看镜子里的自己。
只见镜子里的人眉如远山,眼似一波春水,羞涩喜意的同时,也有对未来不确定而生出的迷惘。
丁玉如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时候,在她被窗户咯吱声引得转头之时,镜子里除了她扭头的倒影,还有一个女子的倒影。
一瞬间,镜面像被风吹皱的水面,起了层层涟漪。
也像是信号被影响的黑白电视,眦啦眦啦的响,跳出一条条雪花。
女子微微蹙着柳叶眉,眉眼间笼罩着清愁,张嘴想说什么时,好似气力不足,在丁玉如回头时,镜子里的动静又不见了。
丁玉如毫无所觉,继续梳着发。
紧赶慢赶,A市到T市的距离实在是远,饶是有甲马符,潘垚一早便出发,到了T市湖安县的时候,日头也已经从旭日初升,到了微微西斜时候。
“将军巷——”潘垚手中拿着信纸,低头瞧了瞧上头的地址,嘀咕道,“这是在哪儿呀,名字倒是好生威风。”
“老板老板,”瞅着路边停歇的空三轮车,潘垚眼睛一亮,拉了拉身上斜背的书包带,几步跑了过去。
“将军巷去不?”
“去。”踩三轮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脸晒得有些黑,还被风吹得有些皲,嘴巴起了干皮,这会儿戴了一顶厚实的雷锋帽,护脑袋也护耳朵。
“去就好,多少钱?”
人生地不熟,未免被宰客,得先问价。
“小姑娘,就你一个?”踩三轮的男子意外,探头瞧了瞧潘垚背后。
“恩,家里人在将军巷那儿等着。”
“路也不远,走个近道的话,满单满算地,蹬一十分钟就成……既然就你一个,小丫头个矮又轻,给个五毛就成。”
个矮又轻的潘垚:……
“叔你还怪实诚的。”
“那是!十里八乡的,谁不夸我老柯一声实诚的……丫头,抓好喽,我蹬车了。”
在外头跑生活的都是健谈的,就是原本话少,生活也会教着他话多。
毕竟,会唠嗑的人,别人瞅着才觉得他和气。
笑着脸是迎客,板着脸是赶客。
三轮车被踩动,冬风呼呼刮来,老柯的衣服都被吹得鼓包了,潘垚坐在后头倒是还好,三轮车车主细心,特意用油布将车座位置隔了隔,也能挡挡风,聊胜于无了。
“谢谢老板。”
到了地,潘垚付了钱,左右瞧了瞧,很快便瞧到了两处屋宅贴着喜联。
不愧是六辰值日的黄道吉日,喜事就是多。
依着门上的门牌,潘垚寻到了庄家。
“婶子你好,我找丁玉如。”潘垚拉了个面容和气的大婶。
见她还皱眉想着这丁玉如是谁,怎地名字有些耳熟时,潘垚眼睛一弯,笑得可爱,“是新娘子呀。”
“对对,新娘子!”大婶一拍大腿,“瞧我这脑子,忙得跟陀螺一样,这都忙昏头了,新娘子的名字都没认出来,不该不该,真不该。”
潘垚笑眯眯。
“志安,志安——”大婶热情,扯着嗓子就往回喊,“快快,这儿有个小姑娘找你家媳妇。”
庄志安正在搬明天和今晚要用的酒水,听到这话,想到什么,紧着就搁下手中的活,一拍两边袖子上的浮尘,急急地便过来了。
他瞧着面前这小姑娘,眼睛都瞪大了些。
乖乖,难怪他媳妇老是小大仙小大仙地叫,这小丫头长得还真有些仙啊!
“这谁呀,”喊人的大婶用胳膊捣鼓了下庄志安,“你媳妇娘家的妹子?乖乖,这是哪个地儿养的闺女儿啊,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心疼。”
潘垚不解。
她不心疼啊。
“呵呵,亲眷亲眷。”庄志安含糊了两句,“婶儿,你忙着去,这儿有我。”
大婶离开前还贪瞧了眼潘垚。
乖乖,她们这地儿就没见过生得这样标志的小姑娘,啧,这眼睛,这鼻子…咋每一个地儿瞧着都喜欢呢。
“潘垚?”庄志安试探着喊了一声。
“是我。”潘垚点了点头,朝四周瞧了瞧,“玉如姐姐呢?”
“在屋里呢,我带你去。”庄志安引着人往屋子方向走去,一边走,他想到了潘垚方才纳闷的模样,还有些好笑。
“在我们这儿啊,心疼是说你生得好。”
潘垚恍然。
哦哦,是夸她呀。
丁玉如娘家远,本来依着习俗,庄志安得在外头赁一处屋子,明儿再接丁玉如进门。
只是丁玉如之前遭过罪,戒备心重,庄志安也不放心丁玉如一人住外头,一两个晚上也不成。
索性,两人早已经登记了结婚,庄志安上头没个父母操持,自然也没有管束,行事由心自在。
最后,庄家妥协,只等明日天明后,丁玉如去庄志安的婶婶家坐着,再由庄志安接回,走一个接亲的场面就成。
“玉如,瞧瞧,谁来了?”
丁玉如回头,下一刻,眼睛里有惊喜。
“小大仙。”
“玉如姐姐。”潘垚笑眯眯道,“恭喜恭喜呀,新婚快乐。”
都说重逢是天下最美的事,这话半分不假。
再见故人,虽然当初也仅是一面的缘法,交谈浅浅,这会儿两人都欢喜得不行。
重逢还拉近了人的距离,那些透过偶尔几封信件而联系的情感,跨越时空和山川距离,一下便贴近了。
丁玉如拉着潘垚的手,走到一旁的凳子边,并排坐了下来。
她看了潘垚片刻,眼睛里浮动水光。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心里正难受着。”
“姐姐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总得来瞧瞧姐夫长啥样,认认门,以后来这儿耍了,到了饭点也有个地方去,到时,姐姐别嫌弃我吃得多就行。”
丁玉如被逗得一乐,“有有!明儿有个大席等着你吃。”
被说了声姐夫,虽然不是对着他喊的,只是话里提到,庄志安也乐呵得不行。
他有些羞赧,挠着头笑得有几分憨厚,笑着凑了份趣。
“不用明儿,今晚就有大席。”
“对,开宴席。”丁玉如补充了下。
“你们聊,我去外头拿点吃的进来。”寒暄了几句,庄志安便往屋外走去。
潘垚瞧着庄志安的背影。
“怎么样?”丁玉如有些紧张。
她是见过潘垚的神通,想来,会那么多奇特不凡的术法,她应该也能掐会算,瞅着人的面相便能瞧出许多东西。
“志安他——还成吧?”
潘垚:“都说相面容易相心难,姐夫是个不错的人,品性过关。”
其余的,潘垚笑了笑,没有继续再讲。
丁玉如想了想,“知道我没瞧错他的品性就成,过日子嘛,就是一日日踏踏实实的过,他对我好,我对他也好,这样夫妻俩的日子才能过起来。”
“要是我们两人中有一人不踏实,小大仙你就是给我们瞧一百个相都不顶用。”
“是这个道理。”潘垚应道,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有一句准话我倒是能说,姐夫是你的正缘桃花。”
人与人的感情讲究因缘际会,遇得早了或是晚了,都不一定有结果,时机不对,就是有缘也无分。
庄志安便是丁玉如那朵开花结果的桃花。
屋外寒风阵阵, 屋内点了盆炭火,热量烘得屋子里暖呼呼的。
听到潘垚的一句正缘,丁玉如脸上爬上一层浅浅的红晕。
“是嘛, 那就好, 我也觉得志安不错。”
“恩恩。”一旁,潘垚托着腮帮子, 瞅着人直笑,直把那层浅浅的红晕瞅得绯红。
屋子外头有庄志安的脚步声传来,两人止了这桃花的话头。
“我给你们拿了些瓜子花生, 还拿了两瓶大白梨,就是这天儿有点冷, 吃这些就怕胃寒——”
“对了玉如, 你那儿不是有一罐的高樂高吗?我去热些牛奶过来,你泡一杯给小大仙尝尝啊?”
庄志安热情,拿着好一些吃的喝的,进来时候也没瞧人, 直接奔着小桌上方向就去了。
外头风大, 怕冷风灌进来,进门时候,他不忘将门带上。
手不够用了, 就用了脚。
一钩门,后背一顶, 木门咯吱一声响,立马被关上, 只吹了一丝风进来,还被他给挡了挡。
说着高樂高,庄志安抬头冲丁玉如看去, 这一看,人又愣愣呆呆了。
丁玉如真的生得好看,五官细腻柔和,皮肤白皙,添一道绯红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皮肤好似吹弹可破,在庄志安眼里,她就似冬日里盛开的山茶一样。
“瞧什么呢!”丁玉如羞恼,特特瞅了瞅潘垚。
潘垚冲丁玉如笑了笑,眼睛里狡黠的光闪过。
她是小孩呢,新郎看呆新娘子的事她不懂,多看几眼也不打紧。
丁玉如:……
她眼睛微微睁大,被潘垚的厚脸皮惊了惊。
“哦哦,我、我去煮些牛奶过来,咱们这边的奶质好。”庄志安也不好意思了,急急起身,慌不迭地往外头走去。
走到了门口,他又转过头来瞧丁玉如。
“记得拿高樂高哈,上次你收在柜子里了。”
“知道知道。”丁玉如没好气,“快去厨房热牛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