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都想了,反正是梦里的事,做不得真,那咱们将他的生魂附在猪身被劁,也做不得真,对吧,这事儿它不犯法!”
玉镜府君:……
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怎么这么怕犯法?”
“修行之人,当讲究从心而欲,自在肆意,不必如此拘谨。”
潘垚小声,“那不行,从心而欲不逾矩,现在是新社会了,咱们也得守规矩的。”
玉镜府君点头,笑着点头称是。
“那你转过去,我掐道法诀。”瞅着玉镜府君困惑的神色,潘垚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
“还是有些出格逾矩的,不过没关系,你转过头不看,那就没有人证了。”
玉镜府君愣了愣神,随即眼底染上笑意,轻声道一声好。
宽袍微动,他体贴的转过了身,不去瞧潘垚施法,也不让清风扰着人。
另一边,陈柏升惶惶。
什么劁猪,什么生魂附猪身,这都什么意思?
很快,他便以切身之痛,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日头东升,阿桂婶家这处颇为热闹,院子里烧了一锅的热水,儿子潘在进从城里回来了,风尘仆仆,只喝了水就忙活开。
又一只猪崽被捏了腿,弯刀一搁,蛋蛋割下。
“哼哼哼,唧唧唧——”
阿桂婶忙着给猪崽的伤处洒草木灰,一边撒,一边抬头瞅自己大儿,有些急,又有些气。
“儿啊,你成不成啊,怎么一只比一只挣扎得厉害?还哼哼地嚎个不停。”
“不应该啊。”潘在进也是困惑了。
他瞅瞅自己的手中的小弯刀,皱着眉直道不应该,他的刀明明都练出来了,快得很。
这猪崽子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知道自己要被劁一样,才拎起腿就蹬腿个不停。
“活见鬼了。”
“妈,没事,就剩一头了,我力气大,不怕它挣扎,嫌吵你就捂着耳朵。”
“哎,那你快点儿。”
手起刀落,刀芒一闪,又是一刀。
“哼嗷——”
陈柏升仰头抖腿,奄奄一息,都快没力气哼唧了。
能不挣扎得更厉害么。
才被劁完,疼痛还没过,他紧着就又被劁了。
八回啊!八回!
千刀万剐也就这样了吧。
随着最后一下蹬腿,他带着八股蛋疼,如坠黑暗,如坠深渊……
紧着又是一个蹬腿,陈柏升浑身冷汗的在远在数十里外的家中醒来,扯着嗓子就嚎。
“媳妇,媳妇——”
“遇到鬼了,我遇到鬼了!”
“给我瞧瞧,你找个人给我瞧瞧啊!”
声音之惨痛,听者都面露不忍。
陈柏升惨叫的时候, 正好是中午时候。
今日天空作美,一轮艳阳高挂天空,初秋的吹来, 拂过院子竹竿上晾着的床单,带来肥皂的香气。
淡淡的, 安宁的, 是个让人放松的午后时光。
院子里,石娟正在大力地搓衣裳,石阿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手中还捡了石娟捶衣服的棒槌, 这会儿指着人,恨铁不成钢, 直道不知石娟怎么想的, 是不是就是一根棒槌!
别瞧她人瘦瘦小小, 还有分佝偻, 说话骂人的时候, 气势却足。
“是不是傻?什么都自己来!你平时忙着外头赚钱就不容易了,闲了还得做家里的活,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陈柏升呢,让他做,不做就去外头打工!去赚钱!”
“他找不着工——”石娟沉默,声音有些吞吐。
“呸!”石娟的话还没说完, 石阿婆紧着就啐了一声。
“找不着工?这是什么话,现在的日子可比之前有活头多了!就是找不到零工,蹬个三轮载客,一天也能赚好几块钱,说来说去, 还不是懒惰!”
“既然男人的活他做不了,那就做女人的活,好歹煮个饭,擦擦洗洗的屋里事做了。”
“陈柏升在哪,今儿是怎么回事,我来了半天也不见到人,去哪里躲懒了?”石阿婆张望了下。
石娟扯了个嘴角,笑得有些悻悻,“还在屋里睡呢,算了,使唤他,叫他的功夫,我自己都忙活完了。”
这话一出,石阿婆皱了皱眉,老眼耷拉着眼皮,上下打量了石娟几眼。
石娟有些不自在,“师父——”
“阿娟,”石阿婆抬手,做了个她不想听的动作。
她的声音有些沉,长了褶子的脸没了笑意,显得有几分阴沉。
末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的话颇为意味深长。
“阿娟,你该不会是又怜上陈柏升那老小子了吧。”
石娟搓衣服的手一顿,面皮都僵了僵。
她想大声否认,偏生否认不了。
因为师父这话一针见血。
自打前几天做了个梦,梦里,她和陈柏升都还是年轻模样,浓情蜜意,感情和顺,陈柏升还是自己喜欢的模样,嘴巴也讨巧,一口一个亲亲老婆。
再醒来时,她心中仍有那道悸动。
想着那时的情谊,摸着那道心动,石娟都不忍心再板着脸了。
院子里,石娟也不说话,只低着头大力地搓着衣服。
石阿婆瞅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气得几乎要仰倒。
好啊,她这省心的徒弟,瞅着是要在同一个坑里跌第二回 了!
“算了算了。”石阿婆摆手,垂眉耷眼,颇为惫懒模样,“我是管不得你们这事了。”
难怪老话都说,这夫妻间的事,外头的人别管。
说得多了不对,说得少了也不妥,同仇敌忾一番,过了几日,人夫妻间转眼就又和好如初,这样一来,倒显得当初的自己是活鱼上跳下跳在酸菜缸子里了。
简直又酸又菜又多余!
石娟颇为悻悻,正想说什么时,就听屋里传来陈柏升的叫声。声音之惨痛,让人听了不免心中惊跳,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石娟匆匆将肥皂泡冲净,胡乱的擦了擦,脚步匆匆地进了屋。
石阿婆在院子里多坐了片刻,皱着眉想了什么,起了身,背着手往屋子里跟去。
哼!老小子手段不差!
她倒要瞧一瞧,他到底是怎么给人灌迷魂汤的!
才进屋,就见陈柏升捂着下身在那里打滚,一边滚一边嚎。
“媳妇,媳妇!有鬼,有鬼!”
“鬼拘了我,鬼拘了我。”
“有鬼啊——”
明媚的日光从窗户透进来,正好落在床上,清风吹动窗户,那道光跟着一闪,像极了屠夫操刀劁猪时,阳光落在刀上的那道刀芒。
“啊!”陈柏升心慌得厉害。
只见他急促地叫了一声,瞳孔紧缩,下一刻,急急地将身子弯得像虾米一样,藏住自己。
就怕一不留神,就又来了一道不能承受的痛。
“发生什么事了?”石娟追问。
一旁,石阿婆也皱着眉听。
陈柏升磕磕巴巴,目光闪烁,有心想瞒着,想只说自己被丢在猪身被劁猪的事,又怕有所遗漏,回头疏忽了什么,遭罪的还是自己。
破罐子破摔,陈柏升索性将事透了个底朝天。
自然,话里话外,陈柏升也避重就轻,捡着对自己好的一面说,只道自己失了大半清明,事都是那鼎引着他做的,他也是没法子,半点没有坏心眼。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浑噩噩的——”
“媳妇,都怨你,怎么能捡墓里的东西回来,那东西就邪门!”
说到最后,陈柏升不忘给石娟扣了个大帽子,不无埋怨模样。
石娟神色僵了僵,她僵着脖子转过头。
果然,就见自家师父瞪着自己,表情阴得能滴水。
“你拿墓里的东西了?”石阿婆沉声。
石娟僵得更厉害,也心慌得很。
石阿婆的视线往下,落在石娟发抖的手上,这下,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石阿婆就大喝了一声,“糊涂!”
“你怎么这么糊涂!捡了阴宅的东西,这是偷,是藏!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还有谁找你捡骨!”
“你这、你这……”石阿婆指着人手抖,“你这是砸了自己的饭碗啊!”
石娟唇角微抽动,很是艰难地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舌头,再开口,声音涩得像是团了一团的苦茶。
“我、我,”石娟颓败,肩膀跟着一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了,捡连家祖坟的时候,瞧着那尊小鼎我就恍神,那时候家里又处处用钱,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东西已经被带了回来。”
到了家,回过神来,拿着那小鼎就像烫手山芋一样,心慌得很。
不敢卖,不敢丢……
最后扔在了供桌的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像鸵鸟一样埋着头,懦弱地当自己没做过这事。
“……也不敢和师父你说。”石娟低着头,悔得不行。
石阿婆一开始很气,越想,倒是琢磨出了些许不妥。
石娟是她收的接班人,捡骨人最看重的便是品性,她的品性,这几年下来,自己是知道的,那是绝对不会去贪墓里的东西。
以前时候,她们也不是没捡过富贵的人家。
都说死后哀荣,且大家都相信死亡不是终点,人死为鬼,鬼死为聻,因此,墓葬时候,哀痛的人们寄托哀思,会将亡者生前的许多东西陪葬。
其中有生活用的碗碟衣物,不贵,也就是有个念想,让亲人去了那边也有东西用。
自然,孝顺的也会添些金银这种珍贵的在墓里陪葬。
连家祖坟里,金银之物皆有,要是贪财,没道理阿娟偷藏的是一尊小鼎。
是,它瞧着是像古物。
可阿娟她就乡下一妇人,哪里懂什么古物不古物的!
想通了这,石阿婆心中只道不好,“走!”
石娟心中悲痛,一下就跪了下来,“师父,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我和连家人道歉,给他们赔礼。”
“嗐!你这脑子里想着都是什么!”石阿婆知道是自己这话让石娟误会了,“我不是叫你走,是咱们一起走。”
“啊?”石娟不解,“去哪?”
“芭蕉村。”石阿婆老眼里有着慎重,“只怕那小鼎有几分邪,我得寻个懂行的问问。”
石阿婆也是颇为叹息,才想着和人走动走动,关系活络起来,哪里想到,这么快便要寻上门讨个帮忙了。
“于仲远好福气,收了个好徒弟。”
石娟转头,瞪陈柏升,“小鼎呢?”
“不知道啊!”陈柏升也不清楚,他抱着头想不起那时的事。
自己只想着换张脸迷惑人,要年轻些的小哥,脑袋掰了几下,哪里想到,那小光团不讲究,拿着把奇怪的剑就刺了过来。
他一下就迷糊了。
再清醒过来时,便是小鬼来了,带着个大鬼,接着,小鬼心又狠又刁,直接就把自己丢到了猪圈里。
接下来的事,那简直就像个噩梦一样。
想起劁猪,青天白日,艳阳在天,陈柏升又打了个寒颤。
“我也去,我也去!”
“我撞鬼了,还是两个,一大一小,心狠着呢,我也想找高人帮我瞧瞧。”
“娟儿,姑,你们就带着我吧。”
陈柏升哀求。
石阿婆有心想不理陈柏升,瞧着他又抱着下身哀嚎,嚎一阵,又疼得脸直抽抽,躬身弯腰的模样。
她嫌弃得不行,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毕竟,这事儿他最清楚内情。
“成吧,你也跟着走一遭。”
说去芭蕉村,因着陈柏升还疼着,两人又等了两日。
等到第三日了,石阿婆带着石娟,身后跟着腿脚还有些哆嗦夹脚的陈柏升,坐了船,又坐了三轮,一路颠簸,这才到了芭蕉村。
“地方怎么这么偏。”陈柏升还虚着,出了一脑门的汗。
“你知道什么!”石阿婆嫌弃,“就是乡野之地才出高人,这地方灵着呢。”
被石阿婆啐了几声,陈柏升还指着人牵线,好给他驱驱邪,憋憋屈屈地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手拉了拉石娟的衣角,可怜巴巴模样。
石娟瞥了一眼,莫名腻味。
陈柏升瞧着转了头,又是一副绷着脸不搭理人的石娟,对那夺了自己小鼎的小鬼又添一道愤恨。
空气里有猪圈儿的味道飘来,细听,还有小猪哼哼拱拱的声音。
乡下地方大,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鸡养鸭,有钱有闲的还会养小猪,因此,地里有这味道很正常,
陈柏升却有了应激反应,他抬头看去,就见那儿有一处猪圈颇大,只见一个老婶子和一个小姑娘背对着人,这会儿正乐呵呵的说着话。
“婶婆,这两天小猪怎么样了?”
“呵呵,都不错,吃得好,睡得也好,都不疼似的,前两天你进叔劁猪的时候,这猪崽子嚎得厉害,我还骂了两句,说他半桶水的功夫,不到家!”
“哪里想到,你进叔那不是功夫不到家,人那是有后劲儿!这不,那时猪崽子嚎得厉害,这两天就都安静,伤口也没被感染,洒洒草木灰就没事了,皮实好养啊,我特特去镇上兽医站买的药粉都没用上。”
阿桂婶越说越自豪,身子板都挺直了。
“那就好那就好。”潘垚笑得眼睛弯弯。
她拿了勺子舀了猪食,帮着阿桂婶喂小猪,瞧着这些小猪拱拱鼻子,甩甩尾巴,呼哧呼哧吃得香甜的模样,心里欢喜极了。
当下,潘垚拍了拍那头屁股长了黑斑的大猪,不无得意地邀功,道。
“怎么样,我这姨姨做得称职吧。”
大猪呼哧呼哧,吃得也香甜,尾巴一甩,只顾着那些小猪,没有理潘垚。
倒是身后有了一身跌跤的声音传来。
潘垚转头看去。
原来,阿桂婶要去提水喂猪,她转过身,正好和隔了一段距离的陈柏升打了个照面。
阿桂婶不认得陈柏升,陈柏升却认得阿桂婶。
那帮忙捏猪蹄儿,还撒黑灰,和劁猪大哥沆瀣一气的狰狞老婆子!
陈柏升想讨伐人,奈何腿脚不争气,想起劁猪那事,这会儿还抖脚着。
潘垚也瞪圆了眼睛。
怎么寻来了?
不过不怕,无凭无据的,也没个人证物证的,伤口都瞧不到。
这事儿呀,就和他梦里寻的风花雪月一样,就只是一场梦罢了。
这样想着,潘垚的身子板又直了。
“小大仙。”石阿婆瞧到人,脸上露出笑模样,脚步急急地便过去了。
“石阿婆好,婶子好。”潘垚打了声招呼。
末了,她还冲陈柏升笑了笑,笑容可掬,露出小米粒般的牙齿。
在陈柏升眼里,这却无异于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是那道声音。
那亮亮光团小鬼的声音。
瞬间,陈柏升只觉得一股寒气冒顶,本就打颤的腿一下就软了。
小、小大仙?
这就是姑要寻的高人?
陈柏升惊恐着眼,瞧了瞧石阿婆,又瞧了瞧潘垚。
他、他这是小鬼拜了张天师,又自投罗网了么!
就是要让他这样提心吊胆的怕着。
毕竟, 落了个靴子,还有一个靴子不落下,那心肝才像被猫儿爪子挠着, 疼着揪着, 忐忑不安着。
没瞧他这会儿的表情么,多瞧一眼都让人舒坦。
“阿婆,今儿怎么来了?是找师父吗?”
“不不, 阿婆找你有些事儿。”
找她的?
潘垚多瞧了陈柏升一眼, 心道,估计是这人的事。
这会儿,石娟和陈柏升都在, 两人有红线羁绊, 夫妻宫交缠, 潘垚瞧了后,意外的同时也在愤愤, 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了!
“行,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这样吧, 我们去小庙那边,白日时候, 师父都在那儿,前些日子,师父还和我念叨起您呢。”
说着话,潘垚又添了两勺的猪食到槽里, 这才搁了勺子,和阿桂婶婆喊了一声,起身朝小庙方向走去。
“小大仙也要喂猪啊。”石娟颇为好奇。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瞧过去便是被家里宠着,不需要做活的模样,不过,她喂猪的时候也不埋汰,还笑吟吟地和大猪说着话,瞧过去有几分野趣。
“阿桂婶家的猪不一样。”潘垚笑吟吟的,杏儿眼的眼尾瞥了陈柏升一眼,说得意味深长。
陈柏升又缩了缩脖子。
石娟不知其中内情,只以为小姑娘贪耍。
勤快人家的猪食也不埋汰,阿桂婶年纪大,好打听了一些,不过,她确是个勤快的,盖房子的时候,厨房的外头还垒了个灶,特意买了两口锅,专门用来煮猪食的。
有去河边采的猪菜,混着米糠,好一些时候,煮的就是地瓜。
潘垚最喜欢瞧煮地瓜了,简直是满院子的飘香,就算知道是猪菜,都能偷偷捻一块尝尝。
芭蕉村,小庙。
潘垚带着石阿婆来的时候,于大仙正在榕树下和老大爷陈其华在下象棋,旁边还围着两三个老大爷。
天气还热着,个个大爷都穿着老头衫,下头一条黑色的土布裤,衣裳洗得破了洞,领口都松垮了还爱惜,手中摇着蒲扇,手边一搪瓷的浓茶。
“将军!”于大仙畅快,伸出手来讨彩头,“哈哈哈,又是我赢了,来来来,愿赌服输。”
陈其华叹息一声,塞了把花生过去,“给给给,你今儿这运道不错啊,都赢了我三局了。”
“什么运道!那是我棋艺高超!”于大仙不服气,眼睛一瞪圆,花白的发好像都要支棱起来。
陈其华也不想承认是自己臭手,尤其是这会儿旁边还有几个老伙计在。
“怎就不是运道好了?打我刚才坐下,你这儿的喜鹊都叫了两回了。”
于大仙想说什么,这时,潘垚的声音传了过来,脆生生的。
“师父。”
于大仙转头看去,老花眼眯了眯,等瞧清楚了潘垚旁边的老太太,当即就是一个笑。
他侧头看向陈其华,笑道,“你知道什么啊,俗话说了,喜鹊叫,有客到,我啊,赢你那三局,靠的还是我的真本事!”
老仙儿说得不要脸,老伙计都嘘了嘘他。
“嘘啥,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见着于大仙有客人来,几个大爷将他从棋盘边赶了开,换了自己上。
“欸欸!”于大仙不满,“我可是赢家,我还没说我不下呢。”
“师父,赢了啥,分我一点儿。”潘垚跳到于大仙旁边,也不客气,当下就朝于大仙伸出了手。
“馋鬼。”蒲扇一拍潘垚脑袋,于大仙嘴里埋汰,动作却利索,往潘垚手中和口袋塞了好些花生,糖果,还有一个大石榴。
不远处,石阿婆见这一老一小相处得像爷孙,不免又是眼热,直道老仙儿有福气。
像他们这些同阴物打交道的,多是命硬的,这命硬,身边的人便少,也就是俗话说的孤家寡人,老仙儿得了个贴心徒弟,石阿婆也为他高兴。
小庙里,潘垚拎了壶热水,给几人冲泡了热茶,茶汤氤氲中,石阿婆将今儿的来意说了说,最后抬眼瞧了石娟一眼,叹息道。
“阿娟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连家祖坟里也不缺其他好物,她犯不着只藏了那一尊小鼎。”
从石阿婆说起事的时候,石娟就低下了头,长了老茧的手不停的揉搓着衣摆,心神难安又惭愧模样。
石阿婆叹息了一声,抬手覆盖上她的手,石娟猛地抬头,就见石阿婆眼里有着关心,当下,她鼻子泛酸,眼泪一下便下来了。
“师父,是我给您丢人了,让您跟着操心。”
“憨儿。”石阿婆又拍了拍石娟的手,“我一个孤寡老太婆,有个操心的人也是福气。”
一句福气,听得石娟又是一阵热泪。
潘垚在一旁瞧着,这个时候拜了师的,传一份吃饭的行当,那是真的当亲人去相处,陈柏升是石娟的丈夫,这事儿,她前两日不知,方才瞧到两人的夫妻宫了,倒是不意外。
不过——
“连家的祖坟?”
“对,”石阿婆紧着就应道,“在古梅镇那边,说是家里不是太顺当,再加上那块地有别的用处,干脆就捡了骨,迁坟另葬。”
潘垚眼睛都瞪圆了些。
不是这般巧吧,她依稀记得,学校小卖部老板连建峰的老家就是在古梅镇来着,听宝珠说,连家在暑假的时候捡了一次骨,在那之后,连宝良痴傻的脑子便逐渐清明了。
潘垚颇为稀罕地瞅了瞅石娟。
敢情,这藏魂鼎之前是在连家的祖坟中藏着,连宝良的痴傻,那是藏魂鼎在祖坟之中,生气同宗,所以脑子受到了瓜连?
这误打误撞的,也就这人受了点罪!
甚好甚好。
陈柏升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别扭地抬头,就见潘垚瞧来,四目相对,她还露出了个笑容,灿烂非凡。
陈柏升立刻打了个寒颤,急急地避开那视线。
妈呀,好生吓人的小姑娘!
石阿婆不知那是藏魂鼎,只担心那会蛊惑人心的邪物还藏在某一处,伺机而动。
“也不知道柏升这不争气的老小子口中的大鬼小鬼是何方神圣,又是好还是坏。”
石阿婆操心,“怕就怕那小鼎落入歹人手中。”
魂入猪身,劁猪八回,听着倒是行事有些肆意,肆意得有些邪气。
不过,不可否认的,这事做得倒是有几分解气。
石阿婆又瞪了陈柏升一眼。
于大仙摇着蒲扇,跟着忧心,“是啊,这等邪物,要是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那就糟糕了。”
“应该不是心术不正之人。”一旁的潘垚插了句话。
于大仙和石阿婆都瞧了过来,潘垚顿了顿,紧着便露了个笑脸,若无其事模样。
“方才我都听了,陈叔他欺了几个女子,这事是梦里发生,那劁猪一事也如梦中一般,一啄一饮,也算是让陈叔给了个交代,这等快意恩仇,想来不是坏人。”
石阿婆嫌弃陈柏升,点头应道,“这话倒是有道理。”
倒是于大仙多瞧了潘垚两眼,潘垚注意到,连忙赔了个笑脸过去。
于大仙:……
臭丫头,等人走了,他再好好问问!
石阿婆今儿来,一方面是不放心那邪门小鼎,另一方面,她也想着,要是托潘垚寻了那小鼎,驱了里头的邪,回头好将东西还给连家。
“要是寻不到了,我带着阿娟上门,虽说是邪物蛊惑,到底是拿了人家东西,该是赔钱,该是道歉,咱们都得做。”
听着这话,潘垚忙将小卖部老板的事说了说。
“错有错着,幸亏婶子拿了小鼎,没了小鼎影响,连宝良的脑子都好了,这样吧,阿婆你们去连家的时候,我跟着一道去,帮着说几句话,别让他们误会了婶子。”
石阿婆大喜,“成,那就麻烦小大仙了。”
她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巧事,这样也好,好好地说说,连家人理解,不对外声张,阿娟捡骨的行当便砸不了。
将小鼎的事拜托给了潘垚,石阿婆心中放松了许多,她只会捡骨,这驱邪寻妖物,还是交给更合适的人比较妥当。
瞧着天色不晚了,石阿婆和石娟准备回去。
一旁,陈柏升结巴了两下,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想着被劁猪时毫无抵抗力的自己,他肩膀一耷拉,又歇了说话的兴致。
算了算了,左右他疼了两天,一天天的,这疼痛慢慢减轻,今天都能走路了,要是再招惹了这小煞星,还不知道回头会怎么折磨人呢。
路上,石阿婆和石娟意外。
“柏升,你今儿倒是话少。”
陈柏升闷头赶路,声音都闷闷又老实,“刚那小大仙不是说了,咱们身上没沾邪气,还送了道灵符镇宅,我、我伤口有些疼,没劲儿说话。”
听到一句疼,石阿婆和石娟都颇为理解的点头。
蛋疼呢,应该是很疼。
陈柏升憋闷得紧,恨自己为啥要缠着一道来。
这会儿,他不但蛋疼,心口还疼!憋屈的!
小庙里。
见人都走远了,于大仙这才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旁边的小徒弟身上,蒲扇摇摇,年老的眼睛有些灰,格外透亮。
“哼哼,就没什么要和师父说说的?”
潘垚先顶不住了,哈哈笑了声,几步跑到桌子旁,捡了碟子里的一粒花生掰开。
这个神奇,是个四粒的。
潘垚自己吃了一粒,剩余的,她拉着老仙儿的手,直往上头塞。
“吃,师父您吃,多吃一点儿。”
于大仙嚼着花生粒,接受徒弟殷勤的供奉,别说,陈家煮的花生就是香,土土亲手掰的,那就更香了!
潘垚将事情说了说,最后道。
“那小鼎是藏魂鼎,它被我毁了,石阿婆和你担心它落入坏人手里,这事倒是不用操心。”
“怎么刚才没说?石老婆子这人,我也认识好几十年了,性子犟了点,行事倒是公正,便是土土你说了,她也不会怪你。”
陈柏升是石娟的丈夫,说来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说开了就好。
潘垚掰花生的动作一顿,随即嘿嘿一笑。
“是,都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不过嘛,我要是事先知道他是婶子的丈夫,我照样冲!”
别管是谁,劁猪是少不了的啦!
这话要是说了,老仙儿和石阿婆旧相识,倒是有些尴尬了,她索性就不说了。
“咳咳!”于大仙被潘垚这理直气壮噎得呛了一声。
潘垚忙递了杯水,还振振有词,“我呀,这叫做对事不对人,行事公道着呢。”
于大仙:……
对对,公道,特别公道!
等到周一时候,石阿婆带着石娟去了六里镇,潘垚依着之前说的话,陪着两人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连建峰不是六里镇的人,不过,他媳妇是六里镇小学的老师,学校怜惜连宝良是个憨儿,连建峰带着孩子做工不方便,就将学校大门处的小店出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