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咎书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关灯
护眼

他比不过四叔吗?
想到刚才雍容淡雅的展岳,展少瑛不禁双目发红。

在展少瑛的这场闹剧被处理以后,嘉善方才带着素玉和丹翠回了屋子。
她一手牢牢捂着肚皮,不知怎么,在看到展少瑛的一瞬间,她总觉得五脏六腑都升起了钻心之痛。
是前世的那个孩子,在九泉之下来向她索命了吗?
他也觉得,他不该被打掉,是不是?
嘉善的眼底闪过痛意,某些她始终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情,还是缓缓地爬上她的心头。
其实,她和展少瑛的孩子来得很简单。
在父皇故去一个月后,展少瑛宿在了公主府。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广纳通房,夫妻两人的感情不错——至少,嘉善是这样认为的。
那些时候的夜里,嘉善常常辗转反侧。先前,展岳传达过来的有关先皇的那几句话,总让她夜不能寐。
想要哭,却好像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揉了揉眼角,侧过身去睡,正好被身旁的展少瑛揽进怀里。
展少瑛语气低柔,似默似叹,他一手搭着她的肩:“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只有在为父皇守灵的时候,我见你哭过。”
嘉善不喜欢对别人示弱,更不喜欢哭,听他这么说,便道:“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展少瑛苦笑了一下。
许是一身的男子气概无处安放,他越发心烦气躁,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揽住了嘉善的肩。他整个人俯身上前,几乎与她面贴面。
察觉出了展少瑛想要做什么,嘉善心中一沉,她的声音清脆:“你疯了,今天还是国丧!”
展少瑛的视线流连在嘉善的玲珑曲线上,他目光火热,牢牢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
“难道你不想要个我们的孩子吗?”展少瑛附下身,轻含住了嘉善的耳垂。
嘉善又惊又怒,她从未想过展少瑛会如此大胆,竟然会选在国丧期胡来。她杏眼圆瞪:“不,绝不能在这个时候……”
“父皇不会怪我们的。”展少瑛打断她的话,他眼里的欲/望越烧越浓,他覆在嘉善的耳畔,低声说,“你忘记父皇的临终遗言了吗?”
嘉善一愣。
展岳的那句“嘉善至今无子”,如同当头棒喝般在嘉善脑海里叮咚作响,她长睫微眨。
就在这一念之差。
展少瑛的手掌,已经自发向下,将她的衣裳剥了干净。
两人成亲八年,嘉善都不曾有孕,却在这一夜,不幸被送子观音选中了。可是国丧期的孩子,她怎么会留下?
这个孩子,展少瑛要不起,她也一样。
嘉善找来含珠,去请了一位她素来信任的太医开了副落胎药,她手起刀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是,她不要他,根本不能要他。
在嘉善养身体的那一个月里,她嘱咐含珠,“即便是驸马过府,一样说我身体抱恙,绝不许他进来。”
她是大公主,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她伤心,却不想别人陪着她一起。
嘉善以为,没了这个,他们也还会有新的孩子,可惜……再不会有了。
等她养好了身子去国公府,这才发现,原来在出了国丧后,她的好婆婆便着手为展少瑛选了许多通房。
她一直无子,之前,张氏敬她是公主,又有父皇撑腰,即便敢怒也不敢言。如今父皇仙逝,就像父皇说的那样,嘉善膝下无子,又有谁,能再护着她呢?
她本以为展少瑛会,然而,他不仅没有,还将她最贴心的的含珠也收了房。
这就是她以为与她感情和睦的驸马,这就是她以为会护着她的男人。
不过如此!
嘉善的胸口传来一阵阵噬心的疼,仿佛上辈子的种种又重现在了眼前。
她一手撑着桌子,重重地咳了几声,喉头有微微的腥甜之意。
丹翠忙捧了盏茶给她,素玉也道:“殿下怎么了,可是刚才受了风?奴婢去给您拿件披风来搭着。”
嘉善道:“不必了。”
她接过茶盏,轻轻地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温终于缓慢地将她拉到了现实世界来。
结束了,之前的事都结束了……她不会再嫁给展少瑛。
嘉善的双目微红。
丹翠年纪小些,不过十三四,见的世面也不如素玉多。她脑子里还想着适才展岳训那金吾卫的模样,想着想着,丹翠不由出声道:“展大人刚才的样子可真威风,也真好看呢。”
“难怪以前,每当轮到展大人当差的时候,宫里的那些姐姐们,老是想方设法地往乾清宫前凑。”
素玉知道丹翠是嘉善点名提起来的人,也没训斥她不知礼,见小丫头这个样子,素玉甚至调侃地笑说:“是吗,我怎么都不知道,那往乾清宫前凑的人里,可有你一份呀?”
丹翠忙低声道:“当然没有!”
素玉捂着嘴笑:“殿下看,丹翠脸红了。”
丹翠连忙伸手捂住脸。
这不捂还好,一捂可就是真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连嘉善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丹翠回过神来,她跺了跺脚:“素玉姐真坏!”
素玉扑哧一笑,目光里轻带促狭。
丹翠顿了顿,坦坦荡荡地说:“我是觉得展大人长得好看,我也觉得公主长得好看呢。”
她说得光明正大,嘉善只觉得有趣。她倒不怀疑丹翠对展岳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有些人,越是有所图谋,越是喜欢藏着掖着。
上一世,每当展少瑛来公主府,含珠都会自觉地退让三舍。每每与含珠提起展少瑛时,含珠也是一语带过,从不深谈。
嘉善那时只觉得含珠恪守本分,现在想来,怕是容易多说多错,多看多措,怕不小心落了马脚吧。
嘉善微笑道:“展大人确实生得好看,我也这样觉得。”
丹翠得意洋洋地对素玉瞥去一个眼神,意思是“看到没?”
素玉很快道:“是。奴婢也这么认为。”
“就你聪明。”见素玉的话头转得快,嘉善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示意素玉,把展岳带来的那封裴元棠的回信拿给自己。
自从与元康有过谈话以后,赵佑泽的眼睛,便成了她心头第一要紧的事。她的婚事尚且不着急,可阿弟的眼睛若是不好,他们还是砧板上的鱼肉。
嘉善拆了信的封口,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飘然而至,像是那人潇洒闲雅的味道。
信中手书只有简单几个字——
孔氏之事已传信五叔,稍安。五日后我休沐,去长春观看你,请稍安勿躁。
这信是裴元棠昨日交由展岳的,那他所说的五日后,想必就是四天后了。
嘉善的目光微顿。
重生回来,她也确实一直想见表哥一面。一是他是除了赵佑泽以外,自己目前最信任的人。二呢,她的婚事,恐怕还得多仰仗他的帮助了。
她可不想再随便嫁个无能之辈。
不过,要论起有能之人。嘉善的脑海里,蓦地先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面孔——金吾卫都指挥使,未来的五军都督。
似乎找不到比他更值得托付的人。
嘉善的眉心拧成一团,她轻轻吐了一口气。
嗯……来日方长,还是以后再说吧。
嘉善这样告诉自己。
她揉了揉眉心,慢慢地将那个清冷的身影从心头抹去了。

第015章
待过几日,裴元棠果然如约而至。今日在长春观门口守门的还是那位被展岳责罚过的金吾卫,此人姓吴,名曰吴英同。
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吴英同如今非常谨慎。
他见今日,贸贸然来了一位身穿宝蓝色长袍的贵公子,立刻不疑有他地上前阻拦。
裴元棠大了嘉善四岁,乃是少年进士。他身材高挑,相貌堂堂,不同于展岳的清冷凛然,他嘴角时常含着笑,看着便玉树临风,让人愿意亲近。
被人忽然拦下,裴元棠只是笑说:“我是两位殿下的表哥,小哥要是不信,可以差人去找大公主。我也不让你们为难,就在这儿等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裴元棠态度友好,吴英同自然也客气地待他。
他一边找人去问,一边打起精神来回裴元棠有意无意的问话。
过了片刻,素玉与吴英同派去的人一同过来了。见是大公主身边来了人,吴英同自然放了裴元棠进去。
只是想了想,仍尚觉不放心,吴英同又差人去禀告了展岳一声。
而这厢,裴元棠已经随着素玉到了嘉善的院子里。
今日天朗气清,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时近九月,天气转凉,院里的菊花也该开了。
裴元棠到时,嘉善和赵佑泽正一起坐在小院里。两人跟前摆着桌椅板凳,小小的赵佑泽,正背脊挺直地坐在书案前,一板一眼地抄着经书。
嘉善抄经书的进度一直比赵佑泽快,为了等他,嘉善干脆落下笔,另生出了几分心思去描绘院里的菊花。
听到有脚步声,赵佑泽率先咧开嘴,扬起头对嘉善道:“阿姐,表哥来了。”
嘉善放下笔,果然见到裴元棠和素玉,两人远远地站在一边看他们。
“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嘉善和裴元棠感情不错,小时候,裴元棠的母亲郑氏,常常会带他来宫里,和嘉善与赵佑泽作伴。
一见到他,嘉善省下了许多客气话。
裴元棠径直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他长着一双微弯的桃花眼,黑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
他唇角弯了起来,瞧着煞是温柔多情:“不是看你画得正兴起,怕我一说话,会打扰到你嘛。”
赵佑泽像个捧哏的道:“表哥真贴心。”
“那是。”裴元棠捧起备好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嘉善抬眸,斜睨了裴元棠一眼。
她这位表哥,少时聪颖,读书甚有灵气,又是出生在世代书香的裴家。不出意外,他日后中举做官,会是一条一帆风顺的路。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只是,为官之路虽然风平浪静,可在姻缘上,裴元棠却是一波三折了。
嘉善记得,在裴表哥中榜眼后的这一年里,舅舅就会替他寻摸一门亲事。裴元棠今年十九,他身后既有裴家世代的名声在,又有那令人眼热的金殿传胪。
所以,是极好说亲的。
最初,大舅为裴表哥定的是严阁老家的长孙女。
上辈子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嘉善还未出嫁,对表哥未来会娶的人,尚抱着几分好奇,于是暗暗怂恿了静妃将严氏母女传进宫来。
后来一见严氏,看她知书达礼,温柔小意,嘉善倒也是极满意。想着表哥以后下了衙回府,有人替他红|袖|添|香,岂不是一件乐事?
于是,嘉善特地传了信给表哥,祝他有美在侧,未来能神仙眷侣乐逍遥。
不想没过两日,嘉善却得知,裴元棠径自上了严家,向严阁老取消了这门亲事。那严阁老也是两朝重臣,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一气之下,亲事自然结不成了!
为了不酿成结亲不成反结仇的悲剧,还是舅舅裴子敬亲自登门向严阁老致歉,两家这才重修旧好。
最后,裴元棠虽然得偿所愿,没娶严氏过门,但为了这事儿,他足足跪了有半个月的祠堂。
此后一个月,嘉善与展少瑛的婚事被当朝定了下来。裴元棠也因为登严家门的事儿,落了个年少轻狂的名声。
在出嫁前,嘉善曾私下问过裴元棠:“那严家姑娘出身显赫,性情温柔,也识得字,模样虽不算沉鱼落雁,但也是嫣然腼腆。你到底哪里瞧不上别人了?”
裴元棠当时是怎么回她的?
他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千好万好,我不喜欢,就是不好。”
“你都要成亲了,少管我,我自有主张。”
他话里冒着火气,像是一个快要被点燃的炮仗。嘉善见他这样说,干脆不再搭理他了。他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她倒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将他降服。
再之后,嘉善下嫁去安国公府,与展少瑛在婚后尚还甜蜜了一段日子。舅舅裴子敬却也在为裴元棠的婚事左右忙活。
听说是又相中了长兴伯家的女儿,却不料,裴元棠一样不喜欢。后来,他似乎一直未娶妻,反倒是在室外养起了女人。
舅舅嫌他败坏家风,藤条都打断了几十根,倒是裴元棠一直我行我素,不仅如此,作为裴家最年轻的后辈,他极有出息,官位反而还在步步高升。
最终,还是裴家妥协了。
裴家的老太爷,亲自出面调停了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并且告诉裴元棠,实在喜欢上了哪个女人,只要能生下儿子,裴家愿意纳她为正室。
有了老太爷的话做金牌令箭,嘉善本以为表哥马上就能娶妻了。没想,直到她抱憾而终的那天,裴元棠的那些外室们,也始终没能生下一子半女。
不知道他上辈子,有没有可能是孤独终老的。
想到这儿,嘉善微微叹了口气。
赵佑泽正坐在嘉善身边,听她发出叹息声,忙落下笔问:“阿姐怎么了?”
“没事,一时触景伤神。”嘉善见赵佑泽笑意灿烂,心里不觉也暖和了些。
她揉了揉他的头顶,笑道:“元康愿意进屋去抄经书吗?阿姐有些事,想和表哥单独说。”去·
赵佑泽乖觉地点了点头,理解道:“是悄悄话,我明白。”
嘉善忍俊不禁。
赵佑泽跳下椅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从自己拿来的经书里取了一张画好的小画出来,慢吞吞走到了裴元棠跟前去。
裴元棠正半眯着眼晒太阳,见他来了,忍不住捏了捏赵佑泽的小脸:“怎么了,元康有事找表哥?”
“是的。”赵佑泽点头,他一本正经地把手上的画送了出去,“听闻表哥中了榜眼,我送表哥一幅画。望表哥既能在官场里高风亮节、宁折不弯,也能像青竹般节节高升。”
他声音稚嫩,还带着奶音,嘉善听了后莞尔一笑,裴元棠也被逗乐了,他道:“元康真会说话啊。”
赵佑泽还记得嘉善教他,让他不能锋芒太露的话,于是客气了下:“是阿姐教我的。”
裴元棠于是又转目去看嘉善。
嘉善对着自家弟弟时,模样总是温柔的。她面如白玉,圆滚滚的杏眼灿若星辰,连嘴角都带着轻柔的笑意。
裴元棠看了一眼,不由扬声说:“那就多谢你阿姐了。”
赵佑泽继续道:“表哥,我是小孩子。我送了你礼物,你不回一个礼吗?”
“小机灵鬼。”裴元棠的心情仿佛十分惬意,即使是被赵佑泽这样打秋风,也和善笑道,“想要我,送你什么回礼呀?”
“我闻到表哥身上很香,”赵佑泽耸着鼻尖说,“我想知道是什么。”
听他这样讲,裴元棠更是好笑道:“小小年纪,就开始学会讲究了。元康像我们裴家的人。”
赵佑泽不语。
逗了逗赵佑泽后,裴元棠方道:“这是最近京里新出的头油,我还额外加混了花露油和鸡卵。是不是很好闻?”
赵佑泽“嗯”了一声。
“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装一小罐。”裴元棠自来是最会享受的,他靠着躺椅说,“就当是回礼了。”
赵佑泽道好,他说:“表哥和阿姐说悄悄话吧,我进屋里去抄书。”
裴元棠笑眯眯地见素玉牵他进了屋。
赵佑泽抄书时坐得笔直,走起路来模样也很端正。裴元棠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感慨道:“元康这孩子,倒是做什么都有模有样的。”
他顿了顿,喉咙里哽了下半句话,又及时咽了下去——要是他能看见该多好啊。
这话不能说,说了只怕要惹嘉善伤心或生气。
然而,嘉善却还是从他那意犹未尽的语调里,听出了深意。她眸光一凛,走到裴元棠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赵佑泽既走了,嘉善干脆地单刀直入道:“我让你帮我找的孔神医,怎么样了?”
裴元棠看向她:“我正想问你,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神医的消息?”
嘉善自然不能和他说真话,只好搪塞道:“听静妃娘娘提起的。我想,静妃总不会在这事儿上骗我。”
她见裴元棠脸色不佳,忙追问说:“有什么问题吗?”
静妃的娘家是金陵人士。不过比起根基深重的裴家,静妃的家世实在不值一提罢了。
听到是静妃说的,裴元棠静了静,他缓缓道:“倒不是有问题。我昨日收到了五叔的来信。五叔说,江南一带确实有个姓孔的世代悬壶之家,但是名声并不算如雷贯耳。而且,这一世的孔家家主,喜欢游历四方,没有长居江南,也没听说他在治眼疾上特别得心应手。”
“他特意嘱咐我问你,消息来源准不准确。”裴元棠平静道,“如果是道听途说的,就别白白浪费了人手。”
要在四海之内寻一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连皇帝都不敢说容易。若真是道听途说,嘉善也不必如此执着了。
可前世她亲眼所见,心里早已顿悟,这孔氏,是关乎赵佑泽眼睛的唯一希望。
嘉善看了裴元棠一眼,狠狠点了下头:“那你帮我回信小舅,请他不遗余力,一定要找到这位孔神医。”
裴元棠素来相信她,也一贯地愿意帮她。见她说得这样认真,便也道:“行吧,我回去以后再给五叔回信。”
“只是,”裴元棠停顿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恐怕不会那么快找到人。”
嘉善颔首:“我知道。”
她一边应承了,心里面却同时也在心乱如麻。要是这一世,孔神医还是出现在赵佑成被立为太子之后怎么办?
不,立为太子也还能有挽救的方法。若是赵佑成那个时候又已经登了基,难道让她放任一切继续重蹈覆辙吗?
嘉善双目如星。
裴元棠见她默不作声,便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刚才问你话,你都没回答。”
嘉善回过神,抬起头看他:“什么话?”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嘉善竟然堂而皇之地走了神,裴元棠明显有点兴致不高了。他瞧了嘉善一眼:“你的婚事。如今,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听哪一个?”
嘉善认真想了想,她托着腮道:“先听坏的吧。”
“哦?”裴元棠挑眉,对她先选坏的,有几分诧异,他笑说,“陛下最近正在朝中的青年才俊里,为你仔细挑选夫婿。基本上每个有勋爵的人家,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里,有合适的后辈小生的,都被问了一遍。”
嘉善忍不住抚额。
她知道自那次谈话以后,父皇可能会比之前慎重,但没想到会这样大张旗鼓。
嘉善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好消息呢?”
裴元棠笑出了两颗白牙,看着甚是光洁:“陛下先前本来属意安国公长孙展少瑛,似乎原都快定下来了。可这次,陛下不按套路出牌,把所有大臣的儿孙辈的生辰八字都要了过来,这明显是不看好展少瑛的意思。你和展少瑛之间,多半是不可能了。”
嘉善微一抿唇,到底没有忍住嘴角上扬的笑意:“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没有想到,从你嘴里再听一遍,竟还能这么爽快。”
见嘉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喜色,裴元棠抿了口茶,他悠然看她一眼:“这么讨厌展少瑛?”
嘉善垂下眼睫,她红唇微张,不置可否。
裴元棠又道:“可我看,你和展少瑛的四叔,关系倒是不赖。”
他随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嘉善面不改色,她抿唇一笑,吐气如兰道:“他是他,展少瑛是展少瑛,他们不一样。”
裴元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听嘉善这么说,裴元棠放下茶盏,不动声色地离近了她一分,他冷哼道:“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嘉善也这么问了自己一遍。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把展岳与展少瑛当做一类人在看。
展少瑛生在富贵里,自来什么都有。嫁给他以后,嘉善便知道,他只是个贵公子。他喜欢她的时候,愿意疼她宠她,可等他怒气冲冠的时候,也能仗着她无所依靠,一剑要了她的性命。
展岳……展岳不一样。
嘉善也不知道是什么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是因为上一世,相逢在东直门门口,展岳那几句怀有关心的问话吗?
好像也不全是。
嘉善只是顽固地觉得,如果她又到了一无所有的那一天,陪在她身边的若是展岳,他大概,会与自己清贫与共吧。
嘉善被自己这样的一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惶惶地拿起茶盏,裴元棠火热的视线更是让她觉得无所遁形。
嘉善瞪了他眼,色厉内荏道:“别这样看着我。”
裴元棠轻笑了一声,他投在嘉善身上的目光状似漫不经心:“你心虚了。”
嘉善一愣。
“你在心虚什么?”裴元棠不依不饶地看着她,他声音还如以往温柔,却在不自觉中加入了一种威慑。
裴元棠轻轻眯起眼,不肯放过嘉善脸上的任何表情:“你还没说,他们有哪里不一样呢。”
嘉善在这样的逼问下,不由有些心烦气躁。她是与表哥关系良好,但是也没到事事皆可说的地步。
她望向裴元棠,话语里已带了几分不悦:“展大人少居高位,凭的是自身本事。展少瑛进通政司,凭的却是家族的庇佑。”
“单这点就不一样。”嘉善的声音清脆悦耳,听在裴元棠耳朵里,却只觉得气闷。
他这个表妹,乃是帝王的嫡长女,身份高贵,谈吐不俗,又自来眼高于顶,鲜少有闲情痴意的时候。
知道嘉善不喜展少瑛以后,裴元棠顺其自然地以为她会厌屋及乌,对展岳也不会有多余的好感。
可适才,裴元棠从守门的吴英同那里探听到的结果,却是嘉善与展岳相处地十分和睦。
其实自那次,展岳帮嘉善送信来裴府,裴元棠便觉得奇怪了。他姓展的也是一个堂堂的都指挥使,手下能人悍将无数,送封信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任务,何须他亲自出马?要说他对嘉善心里无鬼,即便是阉了裴元棠,他也不能信!
裴元棠越想越觉得意难平,他抄起桌上的松子穰,愤恨咬了一口。嘉善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也猜不到是自己哪句话点燃了他的脾气,便只好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那些只会凭借家族上位的人吗。什么时候,开始对有本事的人,也瞧不起了?”
裴元棠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他俊朗的眉目拧成一团:“我没瞧不起他。”
“没瞧不起就好。”嘉善知道裴元棠有些目下无尘的傲气。可对展岳这样一个人,说什么也不好得罪了他。
毕竟他未来是会尊贵显赫,前途无量的。保不准以后,裴家上下也会有有求于他的地方。嘉善可不想表哥年纪轻轻就给自己树了敌。
她一手指向裴元棠的衣领,示意他注意自己的形象,别把点心渣子吃到衣裳上了。
裴元棠顺着她的视线,随意地用手指掸了掸。
别看裴元棠外表风度翩翩,在某些事情上却很有些不拘小节的毛病。说到底,他虽然在读书和政事上一路光明,但在生活中,总还像个需要人照护的孩子。
这也是嘉善至今不懂,他这样的人,上辈子是如何做到不成亲的。
想到这儿,嘉善不禁仔细地看了裴元棠一眼。
他的五官分明,眼窝有些深邃,黑眉星目,秀鼻薄唇。这都是男子好看的标志。与展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比起来,裴元棠身上,有着江南名仕特有的雅致和风流。
难怪上一世,有那么多女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了。
这一回,莫非还要这样?
嘉善抿了抿唇,她先在心里措了一遍辞,特意用了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也不要光说我。你如今金榜及第,舅舅,难道没有为你说一门好亲事吗?”
裴元棠正闭了眼晒太阳,闻言,他缓慢地掀起了眼皮。他的脸庞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更添俊秀。
“关心我?”裴元棠悠悠地问,他薄唇微张,侧首去看她。
若是在平时,嘉善听到他这自鸣得意的问话,必然是要揎拳掳袖,与他说三道四一番的。可一想到以后,裴元棠会为了婚事与舅舅起争执,没准还要孤独终老,她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嘉善抬眸,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你就算是吧。”
裴元棠一笑,他凤眼半眯着,笑意里带了几分畅快自得:“哪能不给我说亲。今日还想拉着我,去那文华殿大学士,窦阁老家拜访呢。我拿你做借口,给推了。”
嘉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是了,没错。
裴元棠和窦氏的事情是在她与展少瑛之前定下来的,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在最近了。
从前嘉善就没有打听出来,裴元棠究竟为什么看不上窦氏,不知道现下趁着他心情好,有没有机会探到?
嘉善瞧了他一眼,她轻描淡写地说:“窦阁老家的嫡长孙女,今年好像是十五,无论是年龄还是家世,都正好与你相配。舅舅大概,存了几许这样的心思吧。”
裴元棠“嗤”了一声,他将两手放置在脑后,懒洋洋道:“不是大概,是就是。”
“十五岁,”裴元棠抽出一手来,轻轻点了点桌子,他看着嘉善,微微一笑道,“和你一般大呢。”
嘉善双眉一拧,她不自觉地盯着裴元棠的眸子,忽然发觉,他眼里竟有九成九的缱绻温柔在。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表哥……总不会?
嘉善咬了咬唇,正欲张嘴,裴元棠却忽地移开了目光。
“我不想娶窦氏。”裴元棠微微抬头,他音调清朗,平心静气道,“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人,都是一个模样,水做的样子,泥捏的脾气,毫无个性,又了无生趣。”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