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咎书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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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厉辉面上浮起些五内杂陈的表情。嘉善见他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干脆起了身,她道:“我走了,孔大夫多保重。”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孔厉辉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几不可闻地,向嘉善做了一个清晰的口型。嘉善动作一顿,目光逐渐冷成了一块阴冷坚硬的玄冰。
他给了嘉善答案,嘉善却没有开口道谢,只是躬身对他以示做礼。嘉善的脚步一点点沉重下去,她面似凉如水的夜色。
被屋外头的冷风一吹,嘉善才瞬间醒神,素玉和刘琦走上前,素玉问:“殿下没事儿吧?”
“没有。”嘉善强颜欢笑说,“四殿下的眼睛马上就好了,我高兴呢。”
“走,”嘉善道,“再去陪舅母和外祖父坐坐。”
几人道是,利落地跟在了嘉善身后。
嘉善身上却是一阵阵在发冷,她拢了下衣襟,微闭上眼。
适才,孔厉辉的口型,是个“毒”字。
元康的眼睛,真的不是天生的!
会是谁呢,庄妃吗?
似乎也只有她,敢在阿弟那么小的时候,处心积虑地埋下这颗种子!上一辈子,五舅请孔厉辉来给元康医治,是误打误撞,还是心存了怀疑?
嘉善微微出神地想着。她的面色紧绷,脊背也僵成一条线,直到进了裴夫人的院子里,才有了略微好转。
嘉善在裴府,一直待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索性今日展岳是不在的,她也不急着回去。酉时一刻,裴元棠与大舅裴子敬各自下了衙。
裴元棠如今还在翰林院做侍读侍讲,翰林院虽去处清贵,可历来是个熬资历的地方。不过,他是上科的榜眼,听说父皇已有将他调往吏部历练的意思。
见嘉善也在,裴元棠还愣了下,脱口而出问:“你怎么来了?”
裴夫人教训他道:“如何说话呢。公主是你表妹,我请她来府上做客,还先要与你知会一声吗。”
裴元棠心平静气道:“不是。”
他望向嘉善:“那我等会儿送你回去,回安国公府是吧?”
裴夫人张开嘴,都知道裴元棠对嘉善起过异样心思。生怕他做什么糊涂事儿,也是怕惹嘉善和展岳之间起了夫妻嫌隙。
裴元棠的视线却瞥过自己母亲,他一眼看穿了别人的念头,冷笑说:“如果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当初何必嫁他!”
裴夫人喝道:“元棠。”
见母子二人要起争执,嘉善忙道:“无碍,就让表哥送我吧。夜黑了,表哥一片好心,我们也是嫡亲的表兄妹。”
一句“嫡亲的表兄妹”,多少让裴夫人会意,除了他们几个知道内情的,旁的人没人晓得裴元棠的想法。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关系,如果遮遮掩掩,反而才像是不入流了。
裴夫人妥协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便让这小子劳累一番。”
裴元棠哼了哼。
用完晚膳后,裴元棠驾上马车,亲自将嘉善送回了国公府。
嘉善静静坐在马车里。因为神情紧绷,脸色不由也显得非常冷淡。裴元棠还以为是自己惹着她了,待她下了马车后,裴元棠动了动嘴唇,缓过气道:“我要成亲了。”
嘉善看向他。
裴元棠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成亲了。”

裴元棠要成亲了, 他竟然愿意妥协了吗?
毕竟也是嫡亲的表哥,裴元棠的话,成功地将嘉善的思路,从千头万绪中牵扯出了一点儿。嘉善的目光转向他, 轻声问:“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样有幸?”
嘉善有心称赞裴元棠, 裴元棠哪能听不出呢。他哼了声, 盯着嘉善雪白的脸庞瞧,他道:“你少唬我开心了。”
裴元棠的性子就是这样,嘉善也不与他恼, 只笑道:“怎么是唬你。你虽然有缺点, 但怎么都算是个英俊少年郎,还是上届恩科的榜眼大人。平常姑娘嫁给你, 不有幸吗?”
“算是个?”裴元棠磨了磨牙。
他咬着字音,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嘉善的话, 似乎对嘉善这个“模棱两可”的夸奖十分不满。
裴元棠在原地站了会儿, 方抱着肩说道:“是五叔做的媒,江南名仕的女儿。”
“哦?”嘉善长眉微挑,既然到了国公府门口, 她便干脆请裴元棠进了府里坐坐。
一路走着,嘉善还一路打量他道:“你不是瞧不起那些江南才女吗, 说她们大同小异, 怎么如今转了性子。”
裴元棠的一双黑眸细长而漂亮,他冷着脸道:“是瞧不起。”
他顿了顿,口风松了些,又转而说:“不过, 五叔答应我了。如果我不喜欢,他会亲自帮我写‘和离书’。”
嘉善:“……”
五舅裴子期, 在处事上一向奔放不羁,和裴元棠的离经叛道有好几分相像。也是为了这个缘故,裴家不敢让裴子期在朝为官,裴子期求之不得,只考到举人就罢了休。
眼下裴子期在江南经营,也很是乐哉。
若不是裴元棠从小读书太过出众,裴家实在舍不得这样的好苗子。可能裴元棠也会步裴子期的后尘,只做个潇洒的散人。
嘉善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还是别这样,这是人家姑娘的一辈子。你和离了还能再娶,她与你和离以后,却没准要顶着异样的眼光,孤独终老。”
“到底是终身大事。你好生想想,不要轻易应了。”嘉善道。
裴元棠勾着唇,不以为然道:“你想得真多。”
“和离以后,至少不会被爹娘紧逼着成亲。焉知那样的生活,不是她也乐意的?”裴元棠踢了下脚步的石子,他想事儿,素来喜欢以己度人。
他低声道,“我就觉得成婚没什么好,一个人自由自在,反而快意。”
“当然。”裴元棠目光闪烁,轻飘飘地道,“如果娶的是心爱的姑娘,那就另当别论。”
嘉善的脚步停下,视线也望向他。
几人已经走进了安国公府的后院里。因为展岳不在,所以院子的自主权,如今过度到了嘉善手上。
别看展岳是男子,他虽不通后宅之道,可院子里的下人一样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
见有外客来了,竟没一人在规矩上出差错。见礼的见礼,奉茶的奉茶,险些把素玉几人都比了下去。
而今裴元棠说了句暧昧的话,他们也只当没听见似的,奉完茶后便退下了,还留了合适的空间给他们。
仆随主意,这皆能证明,在这桩婚事儿上,展岳充分地尊重和信任嘉善。
裴元棠将这些行为尽收眼底,虽然心里仍觉不服气,但他只意难平地哼了声。他听嘉善不回话,并没刨根问底,顺其自然地将话题揭了过去。
他道:“今日在早朝上,陛下赐了平阳侯的嫡长女,给大皇子为妻。”
“你知道这事儿吗?”裴元棠问。
嘉善一愣,她还真不知道。
她如今出了宫,对这些事儿哪还有从前那么耳聪目明。等展岳回来,倒是会与她说,可展岳今日当值,根本还没机会告诉她。
听裴元棠这样讲,嘉善“唔”一声,问:“今早的事儿吗?”
“是。”裴元棠低头,慢悠悠饮了口茶,他回答道,“日子都定好了。礼部拟的是明年三月十六。”
平阳侯亦是簪樱之家,嘉善从前与平阳侯夫人多少有过来往,心里对他们家有印象。
听说,平阳侯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方得此一女,夫妻俩都对这个女儿很是宝贝。这孩子虽名为嫡长女,其实是如今平阳侯家里,最小的一个女儿。
不过,她记得平阳侯年岁不小了,好像马上要致仕。上辈子也不曾听说,平阳侯的哪个子孙,特别成器。
但平阳侯府若都是庸碌之辈,按照庄妃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会愿意轻易地许他们,赵佑成的正妻之位呢?
嘉善柳眉微蹙,她思虑道:“我记得,平阳侯世子,应该是在两广做宣慰副使。”
“没错。”裴元棠晃悠着点头,他脊背往后,悠闲靠在了红木椅上,吹了口茶叶片说,“老侯爷最多再干两年,平阳侯府下一代青黄不接,不成大虑。”
不,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嘉善直觉地想。
庄妃的心眼本就多如马蜂窝,元康的眼睛又好了。要是下毒真与她有关,她就等于有了双重的焦虑——既会害怕事情败露,又要担心元康抢了赵佑成的恩宠。
赵佑成的婚事,恰是个把人和她绑在一条船上的机会。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收买人心的关头,只甘愿选择平阳侯府?
嘉善的凤眸半眯,她以指尖轻刮了下茶盏上的青花瓷纹,一道锐利的“嘶拉”声,响彻了裴元棠耳边。
裴元棠的眉心拧了起来,他嘴角下撇,问:“你在想什么?”
嘉善言简意赅道:“我觉得,庄妃不是一个把握不住时机的人。否则,她也无法在后宫横行十几年。”
“元康的眼睛要好了,偏赵佑成的婚事也是在最近,她难道会坐以待毙?”嘉善扬了下眉,瞥了他一眼说,“只怕这桩婚事儿没这么简单。”
裴元棠打了个哈欠,他慢条斯理地道:“你说的,我都想过了。陛下最近有意地在立嫡庶尊卑,好像原是考虑的寿宁侯,后来改了主意,这才便宜了平阳侯。”
“嘿,其实也不是便宜,”裴元棠眨了眨眼睛,大言不惭道,“反正他也做不了太子了,一个王妃,平阳侯家又不是当不起。”
他口无遮拦惯了,嘉善脸色严峻下来,立即喝道:“别瞎说。”
“父皇正当壮年,现在谈立国本的事儿,太早。”嘉善的目光飞快往他面上一扫,她轻声道,“你切莫在外头,这样大放厥词。你是觉得你的脖子,足够硬吗?”
裴元棠无所谓地说:“我知道,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这不是在自个家里吗。”
嘉善道:“你和我说也就罢了,要是说给大舅听,他又要拿藤条打你了。”
裴元棠虽然聪颖,但从小挨过无数的罚,多是因为他这性格惹的祸。有时候,即便是疼爱他的裴夫人,也找不出庇护他的理由来。
父子俩关系总是冷硬,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裴元棠撇了撇嘴,黑长的睫毛一烁。他道:“这几日我不忙。帮你查查平阳侯府,看里头有没有藏阴谋诡计。”
嘉善弯起唇,刚想谢他一句,就听裴元棠接着道:“算你求我的。”
嘉善只好道:“那就算我拜托你的。”
裴元棠“唔”了下,他抬眸,静静地望了嘉善一眼,不急不缓道:“你要是受了欺负,也可以和我说,我帮你出头。”
上辈子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只可惜那时候,嘉善以为她和展少瑛相处还算融洽,没给他这个机会。
嘉善心里觉得温暖,神情也和静,嘴上却笑着问:“我告诉你。你打得过他吗?”
“你!”裴元棠勃然大怒,好似一下被人戳中了脊梁骨般。
他“腾”地一下拍案而起,怒道:“我不会找人吗?非要亲自出马?我不能多找些人?又不是比武,讲什么单打独斗!”
裴元棠的话,一句比一句火大,显然是对嘉善小瞧他的作风,非常地生气。
他这几句话一出,瞬间将屋子里的人都逗乐了。素玉和丹翠捂着嘴儿,不敢笑出声,奉命保护嘉善的刘琦则低着头,肩膀都笑得一耸一耸地。
嘉善也满脸笑容,她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道:“成。”
“你最聪明。”嘉善顺着他的话哄道,“我要是受了欺负,一定告诉你。”
裴元棠的神情始终没有平静下来,他明亮的目光越过嘉善,语气不善道:“我走了。安国公府的茶不好喝,以后不来了。”
嘉善觉得好笑,却没再惹他,免得这狐狸又炸了毛,她亲自把裴元棠送出了门。
展岳不回,嘉善今晚是一个人睡。这时候刚开春,乍暖还寒,夜里的温度还是很凉。
从前倒没觉出有什么,可前几日与他惯常依偎着,今夜一钻进被子里,发现少了个人影,总觉得差了点儿东西一样。
嘉善躺在枕上,辗转反侧,连平日里不怎么惹人注意的虫鸣声都变得刺耳了。
可见人果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这么多年的孤独都习惯了,怎么偏偏非要贪恋着那几日的温暖呢?
嘉善微阖上眼,又连翻了几个身,心里燥热难言。直到天快将亮时,她才陷入了沉沉的睡意里。
因为夜间安寝得晚,第二日,嘉善难得起晚了。素玉和丹翠来替她梳妆更衣的时候,见公主眼皮子底下有两个乌黑的大眼青,齐齐地捂着嘴,无声笑了下。
丹翠大着胆子道:“奴婢听说,驸马每隔三日就要去宫里值夜一次。以后驸马不在府上时,还是奴婢来陪着公主吧。”
嘉善道:“可以,就罚你睡地砖上。”
丹翠不依,刚想辩驳几句,却见到有人挑起帘子进来。
竟是展岳从宫里回了!
嘉善抬起头。见是他,先是微怔,而后,声音不由软了下:“不是说午时吗,怎么能提前回?”
展岳笑了笑,他语气自得道:“想你了。”
嘉善面色微红,素玉和丹翠忙从她身边退开一步,好供他们夫妻俩相处。
嘉善轻道:“不要胡说。”
展岳从容坐下,美目半睁,他松口解释道:“五军都督府那边出了些事儿,父皇让我去处理。我回来换件衣裳,马上还得走。”
果然是为了公事儿。
嘉善点头,让丹翠跟着剑兰去拿他平日里惯穿的衣服,素玉是个机灵的,见此,也很快找了个理由退出房。
展岳的目光望向嘉善,他清秀的眉眼如画,似笑似叹道:“一夜没见。”
“不来让我抱一下吗,公主?”展岳唇角含笑,他轻声地说。

第060章
展岳悠闲地坐在椅凳上, 脸上一副顺其自然的闲适模样。他眉峰轻挑,那细长的眼尾向下弯起,带了一点儿不可言说的蛊惑性,恰恰显得面如桃瓣。
嘉善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几眼, 嘴里嗔道:“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
展岳张开双臂, 说:“是得走。”
“不过, 晚上会回来用晚膳。”展岳道。
他见嘉善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干脆自个上前去,径直将嘉善捉进怀里, 小心地拥了片刻。
他的怀抱厚实而温暖, 好似一下填满了嘉善昨晚孤枕难眠的空寂的心。她眼睫下垂,展岳挺拔修长的身姿, 依稀进了她的视线里。
嘉善迟疑了片刻,终于也伸出手去环住了他的后背。
“等你。”嘉善轻轻地道。
展岳以身高优势, 伸手轻柔地抚了一下嘉善的发旋。他唇畔浮起满足的笑意, 贴着她耳侧轻声道:“好。”
“要是有事儿与我商量,也可以晚上和我说。”展岳凝眸瞧着她,语气中带着股慢条斯理, 颇有些操之不急的意思。
好像让嘉善看到了,往后漫长人生里的细水长流与岁月安宁。
嘉善心里泛起涟漪, 刚想要主动亲亲展岳, 剑兰和丹翠的声音却在外间响了起来——
剑兰犹豫地问道:“奴婢将衣裳拿来了,四爷是现在换上吗?”
展岳禁不住地想要多抱她一会儿。昨夜他在宫里值夜,原先不觉得有差异,可美人在怀以后, 他只觉得宫里轮值室的床板又硬又硌人,哪哪儿都不如自家的好。
难怪古人要说“芙蓉帐暖度春宵, 从此君王不早朝”,他竟到今日才深有体会。若不是五军都督府那边还有事儿等着他,展岳真想这样一直抱到天黑。
嘉善自是没他这样胆大的。听到剑兰和丹翠在外间候着,她虽心里也有缠绵,却还是从他怀中挣出来,催道:“你快去吧。”
“别让人久候。”嘉善静静推了他把。
展岳伸手,在嘉善的腰肢上轻轻捏了一下,才抬脚离开。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如何都不会疼,只是捏得嘉善难免意动了起来。
嘉善揉着被他捏过的地方,又羞又愤地,觉得自己还是在某些事儿上,太宠他了。
待展岳出府以后,素玉才进来禀告道:“殿下,秦王妃送了帖子来。秦|王|府在近郊处有座梨园,想邀您过几日前去赏花。”
“还有越国公府、忠义伯府……好几家都派人撒了请柬,皆想请您过府相聚,连理由都是大同小异的。”素玉手上拿着许多张帖子,想必这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好几家”了。
嘉善只勾起嘴角,嘲讽地一笑。
在元康的眼睛没有复原趋势时,他们可没这样殷勤过。这些簪缨世家的鼻子,向来比别人灵,惯会捧高踩低。看来,元康的事情着实闹了阵不小的风波。
元康和静妃都处在宫里,一时无法讨好,恰好自己出宫嫁人,正给了她们这个机会。
嘉善道:“除了秦王妃,别的都推了吧。和他们打交道,没什么意思。”
她向来不喜虚与委蛇,尤其这其中,有些人的嘴脸,她上辈子已经见过一遭了。嘉善也不是靠他们的庇佑活到今天的。
秦王是她亲皇叔,秦王妃相当于嘉善嫡亲的皇婶,秦王世子赵佑棋还在她出嫁当天,背她上了花轿,感情总要格外不一样点儿。
秦王妃在京中素有贤名。上一世赵佑成被立为太子,所有人都上赶着去奉承淑娴的时候,秦王妃是少数几个,还待她一如往昔的人。
这情分,嘉善一直记着。
素玉道“是”,她给嘉善布好早膳,方才退了出去。
下午展岳不在,嘉善便在房里温书。顺带着把十二年前,有谁在母后身边伺候,这些人中,有谁可能会与外人沆瀣一气,除了庄妃外,还有谁最可能会对元康出手,仔细想了想。
到夜间将要用晚膳的时候,展岳果然如约而归。
桌上已经布好了膳,只是嘉善在桌前等着他,尚未开著。
他在她身侧坐好,不由说:“让你等我,不是让你饿肚子。”
“再有下次,你自己先吃,大不了让下人重新布菜。”展岳道。
他回来得不算早,本来都督府的同仁们想邀请他去京里的“楼外楼”用膳,展岳以家里的妻室为由,给推了。
大家伙儿都知道展大人尚了主,和公主正处在新婚燕尔的时候,也没谁敢多生一个胆子去打扰。
展岳原以为到了这个时辰,嘉善一定早就用过了。不想回来时,见到的竟是她一直等他的模样。
他心里又柔软又有些生气,便轻声地训了她一句。
嘉善笑道:“别自作多情。我午间睡了一觉,起来时多用了碗面,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谁是为了等你。”嘉善脸颊红润,她眉飞色舞道。
展岳也摇了摇头,展颜笑说:“好无情的公主。”
话是这样讲,可嘉善还是手不停地帮他亲自布好了菜,动作中透出种稀松平常的自然亲昵。
展岳抿了嘴笑,油然升起一股并不强烈,但是润物细无声的情绪。
这股情绪能在他落魄时给他力量,喜悦时让他腾起念想,像支定海神针,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撑着他——
从前,支撑他的人在千山外水以外,如今,终于到了触手可得之地。
展岳的眼角眉梢,都涌起了无以言说的满足。他的黑眸锁在了嘉善身上。
用完晚膳,展岳先去沐浴,嘉善则令素玉将床铺清了一下。
内室里点起一盏灯,明火闪着娟红的光芒。许是和丹翠待长了,素玉也轻声问道:“殿下,今日要奴婢留下来守夜吗?”
“鬼丫头。”嘉善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道,“我瞧,是时候把你嫁出去了。”
素玉的段数不高,很快闹人不成反被闹,自己先染了个大红脸。她说:“奴婢再陪殿下几年吧。”
“再陪我,可就要成了老丫头。”嘉善怅怅地叹息一句。她走上前,轻揽住素玉的肩膀,和善道:“女孩子家花期短,丹翠她们几个年纪小,倒不着急,你的事儿却该提上日程。”
“我记得,你家乡就是直隶的。”嘉善笑道,“直隶与京里挨得近,成婚的时候,也可以叫你家里人都来相聚。这么多年没见,想他们了吧?”
宫女一旦入宫,基本上就与家人斩断了联系,除非是能得恩典再出宫。
公主这几句话,正说在了素玉的心坎上,素玉遂不再谦辞,干脆应了。
转头展岳刚好进来,素玉也不打扰他们,恭敬地退了出去。
素玉出去的时候,脸上还含着笑,展岳不禁问:“你们主仆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有。”相比刚才的热络,嘉善的神情反倒淡了一点儿。
她揉着眉心,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展岳过来坐。
展岳脚步轻缓,见嘉善眉头稍拧,他沉声问:“怎么了?”
嘉善沉默些许,瞳色郁郁如黑夜,她幽幽道:“我昨天下午,去裴府见了一趟孔氏。”
嘉善语气低沉,一张脸面无表情。展岳忍不住盯着她看了良久,他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嘉善小小的手心上头。
温暖的手掌,在顷刻间完全包住了她。
嘉善吐出一口长气,方不急不缓道:“孔厉辉证实了你所言。”
嘉善顿了顿,她说:“你的猜测,是对的。”
展岳没有说话,只是牢牢握住她的手心,耐心地等她讲完。
嘉善微闭着眼,她用一根手指撑在额边,轻轻地揉着两边穴位。她低低道:“十二年前,我也很小,不怎么记事。母后身边的旧人有谁,许多我都记不清了。但是我知道,母后最信任郑嬷嬷,好像还有个唤蓝碧的女官,也跟了母后很久,后来母后逝去,她被放出了宫。”
“素玉年纪小,但在小宫女里头,做事尤其地妥帖稳重,因为这个,另得了母后青眼。”
嘉善的神色十分冷寂,她的眼眸黯淡:“母后不是一个大意的人,怀胎时必然对一应饮食都很小心。外人若要动手,不会没有宫人里应外合。”
“我有些怕——”嘉善的嗓音嘶哑,她语调一抖,后头的话没有说完。
有了含珠前车之鉴在先,嘉善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乎背叛。
可郑嬷嬷是她的奶嬷嬷,自小照看她长大。素玉跟在她身边,与含珠伺候她的时间一样长。含珠有时候懒散,总是素玉服侍她更多些。
如果是旁的人也就罢了,若是她们俩的其中之一……
嘉善几乎不敢往下想。
展岳坐在她身侧,见嘉善不住地颤了颤。他不禁单手搂着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了拍她的背。
“皇后有孕,身旁不会只她们几人。”展岳低声道,“再有,她们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真心和假意,难道分不出吗?”
“切莫自乱阵脚。”展岳将嘉善楼进怀里,哄道,“别怕。”
嘉善安静地伏在他胸口,听着他胸前强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清晰地传进自己耳边,宛如清脆的金石声。
似乎在告诉她,这世上,总还有一个人,是与她切身相依地。
嘉善的心头,忽觉得无比踏实。
她动了动,依偎着他道:“不怕了。”
展岳一笑。
他让嘉善躺在自己膝头,伸出两指帮她按起了额边的穴位,他的指尖清凉,好似有醒神清明的效果。
展岳轻轻道:“陈年旧事,调查起来总有不便的地方,不要着急。”
“待你归宁完了,我领你去京外的一处田庄走走,”展岳淡道,“那儿的人,比你的人用起来方便。”“
展岳走到现在,自然不可能是个光杆子将军,手下必有忠心跟随他的人。或是傅时瑜留给他的,傅家从前的忠仆,或是他后来培养的死士。
在世家豪门里,这都不是秘密,只要人手没多到令帝王忌惮的程度,没人会去计较。
嘉善只是想不到,他们才成婚短短几日,展岳竟会毫不保留地与自己分享这些。
这是他用来安身立命的东西。
她抬起眼,见展岳的眉眼干净,月光星辰好像都采摘进了他的眼眸里头,嘉善的眼眶不由微微湿润。
她卧在他的膝上,神色柔和下来,默不作声地,对展岳勾了勾手指。
展岳嘴角微挑,以为她是有话要说,微伏下了身去。
嘉善却虔诚地以双手端着他的脸,展岳正好低头看她,两人视线相撞。
展岳唇瓣微张,他声音沙哑,低声地叫起了她的小字:“令姜。”
“嘘。”嘉善轻轻眨了眨眼。
在眸光流转之际,嘉善猛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毫不犹豫地仰起脸,主动地吻上展岳稍带血色的薄唇。那些未说完的话,霎时吞没在了唇齿之间。
嘉善爱怜地摩挲一下他的后颈,她像是只收起了爪牙的小奶猫,用着极近轻柔的力度。

从认识到现在, 这尚是嘉善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嘉善从来不是一个在感情上主动的人,当时也是被他一阵“穷追猛打”,她方答应了嫁给自己。
虽然这些时日过去,两人关系远胜从前, 但她似乎总是在扮演着“接受者”这一角色, 在某些事儿上, 更是甚少会积极。
这次的亲吻更像是一个讯号,表示着她开始依赖他了。
展岳目光微烫。
他的指尖还放在她犹带体温的罗裳上,那罗裳细软, 好似轻轻一剥就能落。罗裳下, 是公主软绵绵的小腰肢。
他压抑的感情很快在云海中翻腾,如何也翻不出五指山去。
“令姜。”每到这个时候, 他总会轻声叫起她的小字。
展岳的手指缓慢地滑过嘉善纤细的脖颈,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 他的眸色深沉, 宛如一头在野外四处觅食的狼,声线却是极其低柔地。
嘉善彷徨着,有些后悔这样不知分寸地招惹了他。
展岳却低头, 先吻住了嘉善的眉眼。他似乎总喜欢从眼睫处开始,好似这样, 就能精准捕捉到嘉善的每一处动心与害羞。
在他的亲吻下, 嘉善浓密的眼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她呼吸声连绵,就连肌肤上的温度好像也在一路上升,整个人都变成了个火轮高吐的大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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