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咎书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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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来,嘉善自然不可能只情愿换个夫婿这么简单。
经过上辈子的事儿,她早已看明白了。只要是庄妃母子得势,那她势必得不到好去,倒不如利用她对后事发展的了解通透,占据先机。
想到这儿,嘉善便浅笑着吩咐素玉说:“酷暑虽过去了,但是我瞧这天气还是透着股子闷热。”
“金吾卫诸人站了一日,必然辛苦。稍后你带几个宫人,从我们宫里匀出些份例来,给展大人送点清热解暑的薄荷绿豆汤去。”
素玉一愣,金吾卫可是天子近卫!
公主这是打算干什么!
思索一番后,素玉轻声问:“殿下虽是好意,但此举会不会有些太唐突了?”
嘉善柔和地笑:“不会。”
“我知道你的意思。”嘉善不以为然地一笑,她目光坦荡,“放心。即便父皇知晓,也断不会说什么。”
“大可堂堂正正去做。”嘉善刻意咬重了“堂堂正正”的几个字音。
素玉轻点头:“是。”
果然,到了晚间传膳的时候,便有人将此事禀报给了章和帝。
章和帝正吃着嘉善从凤阳阁的小厨房,孝敬过来的天喜饼,闻言只是一哂。他随口道:“裴家大郎中了个好名次,她今日在朕这儿,又得偿所愿。”
“展砚清他们呀,是跟着沾了光。”
回报的人听章和帝这么说,自然更是由着嘉善去了。
可有人却显然不这么想,甚至为了此事,恨嘉善恨得咬牙切齿的,大有人在。
“这个贱/人。”庄妃听闻了嘉善这等作为,几乎立刻就认定了她是在收买人心。
庄妃一时愤愤,她不甘心地对身边的嬷嬷道:“她可真是无法无天,居然连金吾卫,也敢去沾惹!”
金吾卫不仅掌直驾侍卫,还兼管刑狱。即便是现如今在皇子里头最为得意的赵佑成,见到了金吾卫的几位都指挥使,也一样要退让三分。
庄妃越想越抑郁不平,她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置在桌上,缓了一口气后,方道:“陛下知道了,当真什么都没说吗?”
此时,庄妃宫里的小宫女们早已被遣了下去,只余几个贴身心腹在。但到底顾忌这是宫廷重地,唯恐隔墙有耳,窦嬷嬷还是轻声道:“她毕竟是大公主,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那展大人呢,有没有什么表示?”庄妃追问道。
窦嬷嬷摇了摇头:“这倒也没听说。”
庄妃的眼里射出一道凛冽寒光:“她是福气好。”
“可惜,”庄妃又冷冷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落井下石之意,“投错了胎,是个女孩儿。”
窦嬷嬷的脸上也挽起一丝淡笑来,她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若不是女孩儿,大公主也不会得陛下如此恩宠了。”
“娘娘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庄妃的唇角漾起笑意。
“我有时候也会想,”庄妃抿了口茶,心气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展颜笑道,“嬷嬷觉得这嘉善公主,究竟是福气好,还是不好。”
窦嬷嬷似笑非笑地与庄妃对视了一眼,她轻轻答:“依奴婢拙见,自然是不好了。”
窦嬷嬷的话明显对了庄妃的意,庄妃脸上的笑意更盛,她兴致盎然地问:“如何见得?”
窦嬷嬷的眉间露出几分得意与不屑来,她轻笑一声,悄声说:“四殿下虽占着嫡出大义,但身有残疾,生来便被陛下所不喜。”
“大公主纵使再得陛下喜爱,那也变不成皇子去。”窦嬷嬷抿嘴儿一笑,“如今且任她风光一会儿又如何?”
庄妃灿然道:“嬷嬷说得正是。”
“卿本佳人,奈何——”庄妃轻轻一笑,一张端丽的脸即刻摇曳生姿。
想到了那位四殿下,她满是笑意盈盈,庄妃的薄唇一开一合,她徐徐地说,“奈何,是瞎子啊。”
窦嬷嬷的嘴角也挂着嚣张的弧度,她替庄妃续上茶,主仆俩各有各的自鸣得意。
嘉善明显不知道,庄妃曾在背地里这样腹诽了她。
用了晚膳后,她便带着人在凤阳阁的库里转来转去——嘉善每个月是有份例钱的,虽然不算多,但以往在宫里时,也够她用了。
她也是出宫建府以后才知道的,原来在宫外,花钱的地方有那么多。
虽然如今还不着急嫁人,但是嘉善心里已经有了危机感。有钱方好办事儿,她还是得防患于未然才行。
于是,她便带着几位宫女,来自己的藏宝地转了转。
嘉善每年过生诞时,各个宫里的娘娘、各个世家的夫人,还有她的母舅家裴家都会送许多好礼来。
但她也不可能为了钱,把别人的礼物拿去卖了……
嘉善正愁眉紧锁的时候,带着人去给金吾卫慰问完了的素玉,已办完了事儿回来赴命。
“奴婢将汤水放在金吾卫的轮值室里时,展大人正好在。”素玉回禀说。
嘉善“嗯”了声,想了想,她还是追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素玉摇头。
她面色微窘,从怀里忽然掏出了用纸袋子包裹着的一袋小东西。
“展大人只让奴婢,把这个带给您。”素玉犹豫地将东西交给嘉善。
嘉善好奇地亲手接过来,她慢慢拆开了袋子外横竖绑在一起的绳子。里头是几块约三寸长、一寸宽的东西,呈淡淡的乳白色,看着颇为可口。那面上似乎用淀粉裹了一层,闻起来还有地道的酥香味儿。
嘉善尚未见过此物,不由奇道:“这是什么?”
郑嬷嬷凑上前,笑说:“是关东糖。”
一听是糖,嘉善却只“哦”了一声,她心里想着:这个展砚清,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她随手交给素玉:“我不爱吃糖,赏你们吃吧。”
素玉见嘉善神色淡淡,只好收下了,却也不敢真的吃。
当日守夜的时候,素玉宿在外室。还未入睡时恰好听到嘉善在里面唤人,她匆匆披了衣服赶过去。
嘉善生就一般俊眼修眉,肤如凝脂。这时候的她,褪去了发丝上那些花枝招展的钗玉,倒显得如清水芙蓉般秀丽了。
素玉不敢多看,只轻声道:“请殿下吩咐。”
“晚上赏你的关东糖呢?”嘉善直白地向她摊出一只白嫩的手心,“还我。”
素玉就防着这一下,因此一直没敢吃。她将关东糖交了过去。嘉善便道:“嗯,下去吧。”
还不忘交代一句:“不许和别人说。”
素玉连连道:“是。”
嘉善将那包着关东糖的袋子拿在手上轻轻晃了晃,她托着腮说:“我就尝一个,尝到了是什么味儿,再分给她们。”
嘉善拿起一颗关东糖放进嘴里,酥香的饴糖味儿顿时充斥了她整个味蕾。
她咬了一口,感觉尚未尝出味儿来,那糖便没了。
于是嘉善又尝了一个……
直到第二日,素玉等人来给嘉善梳洗更衣的时候,发现桌上只剩下一个纸袋子,里头的关东糖全都不翼而飞了。
嘉善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素玉,昨夜赏你的糖好吃吗?”
素玉硬着头皮回:“好吃。”
嘉善便又笑道:“香不香?”
素玉:“……真香。”
嘉善方温尔一笑。
其实上辈子,嘉善和展岳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嘉善是公主,虽嫁去了安国公家,大多数时间也仍是宿在公主府里。
还有好几次,嘉善去安国公府赶赴家宴的时候,展岳甚至都不在。
彼时,安国公府上的太夫人和老安国公已经去世。府上轮到了嘉善的公婆,也就是展岳的大哥大嫂当家。
展岳那时候刚升任五军都督,他似乎是因为军务繁忙,总之极少回来。既然安国公府众人不主动过问,嘉善就更不可能主动提了。
只有一次,展岳曾让嘉善感到了刻骨铭心。
那时候,父皇刚薨逝不久。嘉善与众人跪送完帝王的灵柩出宫以后,她才在素玉几人的搀扶下,缓缓地往公主府的方向走。
不料,几人在东直门,碰上了时任左都督的展岳。
展岳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正三品武将服的官员。官员的神色谦卑又尊敬,似乎在向展岳通禀什么。
嘉善认得,此人是新上任的金吾卫都指挥使。
想到展岳在金吾卫经营多年,如今又手握重兵,是新帝都不得不去依赖倚重的人物。
嘉善只好强打起了精神,道一句:“展都督安。”
展岳对嘉善微微点了头,他语气清淡地道:“殿下要保重身体。”
嘉善微怔。
赵佑成即位以后,许多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愿意来主动关心她身体是否康健的人更是极少。
嘉善轻轻颔首,算是领了他的好意。
却听展岳继续道:“先帝在弥留之际,我有幸随侍先帝左。,曾听到先帝提起过殿下。”
他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和煦,嘉善不由神情一顿。
她抬起头,忍不住与展岳对视了一眼。
展岳身高八尺有余,比身边的武官还足足高了半个头。
这样一个人,却长得唇红齿白,色若春晓,眉目可入画。若不是手上拿着一把肃杀的佩剑,他这长相,可算是真正的美玉无瑕。
那一年,嘉善已于展少瑛成婚八年,时二十四了,展少瑛大她两岁,姿态更是不再年轻。
反倒是这位展都督,名为展少瑛的长辈,也到了三十有三的年纪,却依旧形貌昳丽,姿容似雪,似乎身上藏着让人一眼看不尽的岁月。
难怪她一直听说,许多大人送给展都督美妾,却都被他原封退回。想必他平时,看自己就够了吧?
嘉善从他的相貌里回过神,她苦笑着问:“是吗,不知父皇都提过我什么?”
展岳微微抿唇,他的目光,在嘉善的身上停留了一时片刻。
须臾后,他方开口道:“先帝说,‘嘉善至今无子。朕归去以后,不知有谁,还能继续护着朕的孩子了……’。”
嘉善强忍住喉咙里的酸涩,她垂下眼睫,一时间,心中温热而酸楚的情绪,复杂难言。
展岳却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是雪山上万年不化的雪,清冷得失了温度。
嘉善拂去裙摆上的灰尘,哽咽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番话无论真假,皆是出自展岳的一番好意。
“多谢大人。”嘉善恻然转首,她哑声说,“我会保重自身的。”
展岳终于“嗯”了声,随后,嘉善似乎听他轻叹了口气。
嘉善的意志,几乎要在这声叹气里溃不成军。
她勉强与展岳告别完,终于头也不回地从东直门出了去。
至于展都督,在她走后,是为她可惜、可叹还是可悲。这一切,嘉善都不得而知了。
自那之后,两人再无交集。
偶尔听到的消息,也都是展大人红旗飘飘,圣眷不衰,她只知道他在军中的声名威望变得一日比一日高。
而相比起来,嘉善却没有那么幸运。她甚至没能信守住对他的承诺。
因为此后一年,她便香消玉殒了。

重生回来,嘉善其实是有许多事儿可做。
她重生的时间点不算好,也不算太坏。彼时,母后虽早去世,可父皇的身体尚算康健。
她的死对头庄妃,虽有协理六宫之权,但是也不敢明着对她下什么黑手。最重要的是,庄妃之子赵佑成,这时候还并未被立太子。
只要太子之位空悬,那么嘉善就握有翻盘的资本,而且资本还很大。
嘉善宽完衣后,用完了早膳,便在书房里头练起了字来。
嘉善的母亲裴皇后,出自江南的大家族裴氏,乃是世代流传的书香门第。嘉善小的时候,裴皇后便常握着她的手,教她学写颜公的楷书。
因为从小受裴皇后的耳濡目染,所以与一般女子相较,嘉善读得书要更多些,或许这也是她受章和帝喜爱的原因之一。
好一会儿功夫以后,嘉善放下笔,她对新提上来的丹翠道:“郑嬷嬷在哪儿,帮我唤她过来。”
上一世,丹翠是在素玉等人被放出宫以后,才跟在嘉善身边服侍的。如今,重用她的时间提早了许多年,丹翠明显有些惶恐。
听到公主有吩咐,丹翠惶惶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察觉到丹翠的情绪不妥,嘉善慢悠悠地看了丹翠一眼。
她问:“出了什么事吗?”
丹翠之前之所以能被公主放在身边使唤,正是因为她对主上从不藏着掖着地玩小心思。
现如今听到嘉善这样问,丹翠舒了一口气出来,若不是公主主动问,她还不知该如何提起呢。
丹翠跪下回道:“奴婢能补了含珠姐的差使,是承蒙殿下厚爱。”
“只是……”丹翠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她踌躇地说,“只是,含珠姐姐这两日……”
嘉善心知肚明地看了她一眼,帮丹翠把话说了出来:“怎么?”
“她该不会是对我的做法,颇有微词吧。”嘉善慢慢眯着眼,用一种危险的语气问。
丹翠忙摇头:“殿下言重了,她怎么敢。”
“含珠姐只是想请奴婢,替她说项几句,”丹翠诚恳地看着嘉善,“她说,想见您一面。”
嘉善的目光如同一潭死水,她冷漠地勾起嘴角,笑问:“是吗,她的病好了?”
丹翠点头,轻答道:“约莫是快好全了。”
嘉善的脸色未变,她拿起银汤匙,将桌子上摆着的糖蒸酥酪挖了一勺吃。直到那冰凉而微微酸涩的感觉从嘉善的舌尖上略去。
嘉善才开口道:“让她来。”
丹翠喜道:“是。”
在先皇后宫里的所有旧人里面,含珠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素玉今年已满十九,明年就要被放出宫去了。
唯独含珠,不过才与嘉善一般大。
其实含珠以前侍奉皇后的时候,并不如何为皇后所钟爱,她能被嘉善要过来,纯粹是因为一颗糖。
那时候,皇后方才病逝,整个宫里都处在一种麻木而又伤怀的气氛中。父皇兀自伤心,嘉善也只能与两岁的胞弟相依为命。
含珠因为与嘉善年龄相近,所以被派到了她身边去,陪大公主说话。
两个都是还处在总角之间的孩子。尤其是含珠,她第一次和贵人儿挨这么近,见大公主没了娘亲居然都不哭,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只能笨拙地,把自己藏了许多日子的一颗糖,递给了嘉善。
“进宫以前,我娘说,我要是想她了,就吃糖。”小含珠怯怯地看着小公主,她把手心上的汗,在裙褥边擦了干净,才敢将白嫩的手掌伸过去。
小含珠说:“公主要是想娘亲了,也吃糖吧。”
“这是最后一颗,我一直不舍得吃,给您。”小含珠的声音娇娇柔柔地。
小嘉善不禁看了她一眼,见她模样小小地,只会讨好地对着自己笑,像个小可怜虫一般。
小嘉善遂什么都没说,她径直将糖接了过来,放进弟弟的掌心里,牢牢攥紧。
第二日,含珠就跟着素玉还有郑嬷嬷几个,一起被分到了凤阳阁去照护大公主。
此后近二十年,连郑嬷嬷都回乡荣养,嘉善身边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换,只有含珠一直在她身边。
可惜,再长时间的陪伴又如何?最终也不过败给了一个男人。
嘉善想到展少瑛那句“殿下的贴身婢女爬上我的床,您却只希望我给她一个体面”,就更觉得那二十年,只是一场讽刺。
他们希望她做出什么反应呢?
是痛哭流涕地求着展少瑛回来,还是怒发冲冠地把含珠杀死在他的床上?
嘉善的唇角幅度极小地轻微勾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儿的诛心之痛仿佛还在昨日。
而她,再也不会让事情有重蹈覆辙的那一天了!
少顷,含珠和丹翠一起进门,向嘉善请安行礼。
嘉善的视线迟疑了几秒,才落到含珠身上。
含珠也是个美人,或者说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不美的。只是从前,她们在各位环肥燕瘦的娘娘身边时,总会被不一而同地比下去。
含珠弯下腰,恭敬地给嘉善磕了个头。相比起多年前的娇弱,她如今有自信多了,声音朗朗道:“奴婢给殿下请安。”
嘉善不再看她:“起来吧。”
含珠遂听话地起来。
嘉善本没准备这么早见含珠的,该如何处置她,嘉善心里一直没个确切答案。今日乍一见含珠,嘉善却忽然想起那个被她亲手流掉的孩子。
关于那个孩子,展少瑛不了解其始末,陪在她身边的含珠,却是再清楚不过。
可最终,含珠反倒利用了这个孩子,来剜她的心!
嘉善的目光,在含珠刻意打扮过的脸上逡巡。
只见她粉光若腻,身若蒲柳,正是长着一副天下男人最愿意怜惜的样子。
嘉善眸光一闪,展颜笑道:“我原来以为,顺境中的感情或许不会那么可靠,所以,对你一直多有依赖。”
“现在想想,当时,你不过也只是给了我一颗糖。”嘉善盯着毛笔尖儿上已经干掉的墨迹。
她慢慢起身,拿起剪刀来,修剪起玉瓷儿花瓶里新摆上的花枝。
含珠和丹翠皆噤若寒蝉地站着,眼睁睁见那些快要枯死的黄叶被嘉善毫不留情地剪去。
含珠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她道:“奴婢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
“唔。”嘉善似乎兴致缺缺。
她忽然将剪刀转了个面,尖利的刀锋的方向正对着含珠。嘉善还无知无觉,仿佛剪刀只是她手上的一个小玩具,她不声不响地离近了含珠几步。
含珠脸色煞白,她咬着唇,强挤出一个微笑来。
“素玉向我求了恩典,我答应她,明年放她出宫。”嘉善目不转睛地看着含珠额上出的那层细汗,她不以为然地笑说,“奇怪,你抖什么,你在怕我?”
含珠的视线,终于从嘉善手上的剪刀,转到了她那张明艳绝伦的脸上。
大公主肌肤胜雪,那双含着一弯笑的眼眸里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含珠内心大为慌张,她磕磕绊绊着答:“殿下、殿下,说笑了,奴婢没怕。”
“许是上回的暑热还没好,头有些昏沉了。”
嘉善道:“既没好,那该多休息。”
“我本来属意你去接替素玉手上的活,帮我掌管钗钏。”嘉善温柔地看了含珠一眼,她一手轻轻抚上含珠的脸颊。
大公主的手,冰得像条蛇。含珠不自由地浑身打了个颤。
嘉善恍若未觉地轻轻捏了她的脸颊一下,笑道:“既然你身子还是不爽利,这件事儿,我只能交由丹翠来做了。”
“这段日子,你好生养病。”嘉善终于将剪刀放下,她用那才修剪完花枝的手,轻若无骨般地拍了拍含珠的肩膀。
含珠的额上,又生出了一颗豆大的汗珠。
她双颊苍白:“是,谨遵殿下吩咐。”
“下去休息吧。”嘉善微微侧过身,眼角余光却还停留在含珠身上。
含珠不敢擦汗,又对嘉善行了个大礼,方才退下。
嘉善的神情在含珠逐渐缩小的身影里,越来越冷然。
她对丹翠淡道:“去库房里,将从前魏王送的那块歙(shè)州砚拿来,再去请郑嬷嬷过来。”
丹翠连忙道:“是。”
嘉善于是又坐回桌案旁,提笔写了一封信。等郑嬷嬷到的时候,嘉善正好刚落笔。
见到郑嬷嬷来了,嘉善吩咐其余几人下去,她笑了笑:“有两件事,只有嬷嬷亲手办,我方能放心。”
郑嬷嬷自然道:“殿下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不是什么要生要死的事儿,”嘉善见郑嬷嬷的神色有隐隐激动,忙轻声安抚说,“裴家表哥金榜题名,刚中了榜眼。我想请嬷嬷找个妥帖的人,将这块歙州砚送到裴府去,就当作我的贺礼了。”
郑嬷嬷听闻,神色不由大喜过望:“当真吗?”
不过片刻,郑嬷嬷又自言自语道:“想必是真的了。也只有大公子能有此造化!”
嘉善弯起嘴角,哼道:“还不知他要如何得意。”
“本该公子得意。”郑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嘉善嘴上不提,心里其实也很高兴。她和这个表哥虽偶有不对盘,但是岁数相差无几,自来亲厚,所以才舍得将此名砚送出。
她说:“这块歙州砚,他眼红了许久。要不是这回金殿传胪,连父皇都夸了他,我还不舍得给呢。”
嘉善把桌上那块名贵的歙州砚包好,除此之外,还将刚才书写好的那封信,夹在了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儿,也得拜托给嬷嬷。”较之适才的欣喜,嘉善的神情,明显变淡漠了一些。
她身背往后,轻轻靠在了红木椅子上,双眸貌似漫不经心。
郑嬷嬷奇怪道:“殿下您说。”
“这几日,帮我留神含珠的动静。”嘉善捻了一颗碎瓜子在手上,她将瓜子壳捻去,露出了里头脱去外衣的瓜子仁儿来。
她沉默地看了郑嬷嬷片刻,忽然开口道:“我要知道,她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和承乾宫有联系。”
承乾宫乃天子后妃所居住的宫殿,且大多为贵妃寝殿。如今,承乾宫正是与嘉善针锋相对的庄妃的住所。
郑嬷嬷大惊,她的身形,隐约犯了个哆嗦:“含珠……含珠不会和那边有联系吧?”
嘉善嫣然一笑,似乎已经并不在意含珠和谁有牵扯,她道:“会与不会,过段时间便能知道了。”
“请嬷嬷留心。”嘉善说,“在此事出结果之前,也请您保密。免得伤了人心。”
郑嬷嬷会意,她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气:“奴婢明白。”
打发了郑嬷嬷离开以后,嘉善端坐在窗前。她托着腮,美目圆睁,尖锐的下颔线条与优雅的脖颈连成了一条固执的曲线。
她似寒风刺骨的雪天里,那抹仪态高洁的红梅。艳丽不可方物,却也神圣不可侵犯。
嘉善曾无数次地剖心自问过,她待含珠,是最不薄的。为什么人的感情,却还是能说变就变呢?
今日见到含珠这般心中有鬼的模样,嘉善方才明白。
或许从那颗糖起,往后的一切,不过都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枉她信了多年,如今想来,也只是徒增可笑罢了。
嘉善的嘴角痴痴地挽起。
是日,展岳当值完,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明晃晃的日头已经不如前几日那么毒辣了。昨夜下了一场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想必再过几日,浓重的秋意即会席卷上来。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也不知道到了秋天,还会不会有类似薄荷绿豆汤的东西喝呢?
想到这儿,展岳的脚步不由多了几分轻快。
他慢慢踏进安国公府,然而,本来热热闹闹的正堂,却因他的到来,忽地变得十分寂静。
气氛里透着几丝鲜明的尴尬和诡异。
展岳微眯起眼,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刘琦,更是有话张口预言。
还是展岳的大嫂,安国公世子夫人张氏出来打圆场道:“四爷回来了?”
展岳不欲应付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点头,却听张氏继续道:“今日是太高兴了。我娘家侄儿文昌,中了这回的两榜进士。到底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老祖宗和世子都说,得把文昌叫来庆贺一番。”
展岳微微侧首,露出清晰流畅的下巴轮廓,他似笑非笑道:“祖母老了,这府上,既由大嫂掌管中馈,自然是由大嫂安排。”
“昨夜儿在宫中值了一宿,我累了,晚上便不出席。”展岳的面孔白皙,即便屋内灯光黯淡,他的眸子却也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般熠熠生辉。
他道:“替我向文昌道声喜。”
张氏面色不变,她笑说:“我明白,四爷毕竟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我会向世子解释清楚的。”
她话里夹枪带棒,刘琦不禁愤愤。
展岳却不以为然,示意刘琦不需开口。
他状似无意地动了动右手,张氏明显往后退了一步——展岳的手上,拿着一把佩剑。那把剑,象征的是金吾卫的赫赫威仪和权利。
他在向她示威!
张氏咬牙,正欲找回场子,展岳却已抄起帘子,头也不回地往后院的方向走了。
过了半晌,正堂里才慢慢又响起了人说话的声音——
“如今的傅家,不过就是个破落户,不知道他在傲些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有个侯爷外公?”一个微微粗厚的男声嘲道,“金吾卫又怎样,看他能逍遥到何时。”
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则说:“他可真是,越长大越像当年的永定侯。”
说完,不知是羡还是恨的感叹了一声:“傅家的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果然永远都长着这样一张人神共妒的脸。”
“难怪傅时瑜到了那个地步,老国公爷还一心想着纳她进门。”
“嘘。”先说话的男人觑了一眼张氏的脸色,示意女人闲话莫说,更少在安国公府里头提“傅时瑜”三字。
男人嘲道:“一个男人,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女人此时也回过了神,她见张氏面有不虞,自知失言,便赶紧笑着恭维道:“听老爷说。陛下前几日特地将国公爷唤去书房,问了有关瑛哥儿,是否婚配的事儿?”
张氏的脸色果然回暖,她笑道:“是啊。也不知道瑛哥儿会有什么造化。”
女人便笑说:“夫人谦虚了。瑛哥儿如今在通政司任职,那可是个再清贵不过的去处。”
“我听端嫔娘娘言,陛下最近一直在为大公主的婚事苦恼。我猜,瑛哥儿多半是要尚主了。”女人语气轻柔。
张氏笑弯了眼,却还是回说:“六弟妹讲的,尽是些还没影的事儿。我可不敢接你的茬。”
女人于是又笑着和张氏你来我往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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