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莉亚盯着马普尔先生的鬓角,希望能找出些破绽,可惜只是徒劳。
“是我打扰您了,小姐。”卢卡斯爵士在喊他,马普尔先生起身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
卡米莉亚觉得自己的猜测即将成真。坐的有些累了,她便起身四下走走,活动活动脚踝,止步在了扇极宽阔的落地窗前。
安东尼摆脱了两位先生后,一如卡米莉亚,孤单地伫立在窗前,孑然独立在炉火跟前。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它们硬要如此,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窗边纱帘被夜风吹得翩飞起舞——
卡米莉亚仰头眺望东山之上的月亮。
安东尼注目着他的月亮。
第78章 围观日常(21)
天高云淡的秋日,小佩妮和露比·格鲁尼亚一起来到教室的时候,小佩妮觉得所有人看起来十分兴奋,校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连额前的碎发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哎呀,你们来了,太好了!”一个姑娘凑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小佩妮的胳膊,请她看看自己的好脑勺是不是乱糟糟的。
“有块头发掉下来了。”小佩妮用卡子替她把头发理顺别好。
“听说今天有很多人要来,要是我们表现不好,会不会有什么影响?”那姑娘叽叽喳喳地说。
小佩妮让她转过头,用丝带在发髻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不伦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我们接受教育。”
“但要是我们犯了触及底线的事情,就说不准了。”露比·格鲁尼亚插了一句。
小佩妮看着她,“我们都不可能做什么能被开除的事情,以后更不会做。”
那姑娘摸了摸盘好的头发,微微张口,话还没说出口,上课铃就响了,她们便会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所有学生都遵从着课堂纪律,规规矩矩的,表现得很乖,眼看着苏菲挟着一本厚厚的书,迈上了讲台。
苏菲的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这次她收起了往常的笑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严肃地说:“你们都知道今天这里将发生什么,一大群梅里屯的居民会来到这里,看你们是如何学习的。这对你们,对我,对赫洛德都是一场严峻的挑战。所以,姑娘们请打起精神,让他们看看你们值得呆在这里!”
然后,苏菲翻开语法书,让第一小组到她跟前,抽查背诵的内容。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小佩妮和露比·格鲁尼亚离门最近,听得分外分明,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小佩妮站起来拉开了门。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哪怕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楚,以卢卡斯爵士为首的一群绅士和太太涌了进来,卡米莉亚就跟在他们的后面
“早啊,贝克特小姐!”卢卡斯爵士招手说道:“我们觉得有必要先来看看你们是怎么上课的。”
“请进来吧。”苏菲回应道。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她有些紧张,脸颊通红。
卢卡斯爵士他们一一走到学生中间,细细地问着许多问题,苏菲移步到门边,与卡米莉亚站在一处,目光扫过门外的一个人,情不自禁地出口:“他怎么也在这儿?”
“不请自来的。”卡米莉亚无奈耸肩,目光警惕地盯着队伍末端的那个人。
她不由地感叹,真是人不要脸树不要皮,莫法特先生竟然还舔着脸跑来了赫洛德,试图挽回他那糟透了的名声。
莫法特先生也是一脸的不情愿,如果不是被奥古斯塔。格雷沙姆和丹尼先生死死拽住,他几乎想要扭头离开。
“听我的,把戏做完就行。”丹尼先生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因为威克姆的意外死亡,丹尼先生抗下了监管不力的责任,被迫离开民兵团后,便加入了莫法特先生的竞选团队。他诡辩多思,熟稔地掌握着各种舆论策略,很快便被莫法特先生视作了左膀右臂。莫法特先生不论走到何地,周围均能瞧见丹尼先生的身影。
莫法特先生这才被未婚妻生拉着进了教室,收获了几乎所有学生的嫌弃,谁没有听说过喷泉广场的那出好戏。对莫法特先生,她们不是别过脸,就是冷眼相待,弄得他夹在人堆中,只觉得如坐针毡。纵然耐着性子,他也没多待几分钟,步履匆匆地跨过门槛,险些摔下门口的台阶。
见此,卡米莉亚被莫法特先生滑稽的举动逗得噗嗤一声,捂脸笑了出来。
“有的人连台阶都会帮忙惩罚他。”卡米莉亚努努嘴,狡黠地说。
先生和太太们在教室里停留了大约半个小时,便不再打扰苏菲她们上课,可仅从他们的神情,卡米莉亚就能窥得他们的满意了。
赫洛德本就是一座颇具野趣的庄园,深秋之际,草木寥落的季节,自有一番独特的风味。房客们被允许在此自由活动,他们也就自由自在地去赏景取乐了。
沿着花岗岩堆砌成的山路一路向上,围绕着卡米莉亚的是层林尽染的枫林,她偶尔俯下身子,捡拾起地上的落叶,放进手提带里,打算选出形状最完整、颜色最鲜艳的做成书签。
突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安东尼和马普尔先生面对面站在一棵茱萸树下,表情激动十足,手上比划着,两个人之间仿佛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只是谁也不能说服谁。他们的嗓音压得很低,卡米莉亚也很难听清他们究竟在讨论着何事。
安东尼停住了,他转身将马普尔先生扔在了脑后,板着的脸刹那间挂上了笑容,他踏过沙沙作响的落叶,径直朝着卡米莉亚走来。
遇见有时候便是一件很巧妙的事情。
“伍德弗里尔小姐。”安东尼同卡米莉亚并排站着,微微侧身,他的影子被阳光拉的很长,恰巧落在了卡米莉亚的影子上。
卡米莉亚正疑惑着安东尼和马普尔先生的关系,愣了少顷,才转头看向安东尼。
“看样子,您也被这秋日的山间美景吸引了。”她抬步迈上台阶。
“来梅里屯这么久,我还从未拜访过这里,平白错过了一段好风景。”
“说的不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赫洛德的秋天。”
安东尼默默观察着卡米莉亚恬静平和的面容,逐渐把话题引到学校上,“光是今天,我就必须感叹赫洛德的教育水平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了。”
“您实在过誉了,目前我们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个地步了,事实上还有漫漫征程在前方呢。”卡米莉亚回答。
“肯定也有别的地方的学生被吸引来赫洛德吧?”安东尼状若无意地说。
卡米莉亚暗自盘算了一番,告诉他赫洛德大多是本地学生,但也有几个是从别的郡过来的。
“那么,恭喜您,这所学校的已经享有不错的名誉了。”安东尼的溢美之词有些过了,让卡米莉亚都觉得有些疑惑起来。
于是,她狐疑地打量着他,把安东尼看得有些忐忑不安。
“快看!要下雨了!”安东尼骤然指着天嚷道。
秋风乍然掠过,一抬手,一仰头,卡米莉亚便接住了簌簌而下的满天红雨。
被安东尼这么一打岔,这个问题算是不了了之了。
这时候,被他们抛在脑后的马普尔先生插了进来,有些粗暴地拉走了安东尼,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嘀咕着什么。
赫洛德的敲钟人敲响了午间的钟点,感觉腹中有些饥饿,卡米莉亚沿着原路返回,往新收拾出来的临时餐厅去了,许多来访的客人都会在那一道用餐。
“你刚刚看见索菲亚·费茨了吗?我还想找她一起去山毛榉下看书呢。”路过教学区时,卡米莉亚发现两个学生正在聊着天。
“刚一下课,她就往山上的塔楼跑,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另一个学生说。
“我猜是和一位先生有关,有位先生和索菲亚很亲近,早上说了很久的悄悄话,她可开心了。”
偏僻的塔楼,悄悄话,约见……
这些元素堆砌在一起,卡米莉亚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忙拉住两个学生,仔细盘问其中的细节,包括那个男人的长相。种种的描述下,卡米莉亚很快便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对应的画像——
是丹尼先生。
卡米莉亚想起,内瑟菲尔德的舞会结束前马普尔先生,不,里夫卡先生对她说的话。
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条山路难道不就是通向山顶塔楼的吗?
她回想起之前的蛛丝马迹,巴特律师曾经说过来梅里屯拜访一位侦探。
而修改容貌,这几乎是每个侦探必备的功课,只是马普尔先生格外的出神入化,以至于和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认出他是海伯里的里夫卡先生。
所以,她最开始以为自己的这位侦探先生的调查对象,可如果自己其实是委托人呢?
马普尔先生便是巴特律师提到的那位新手侦探,但令人疑惑的是自己同这位先生的委托早已结束。
那么,他究竟为何来此?
而丹尼先生……他们的目标难道都是索菲亚。费茨吗?
来不及细想,卡米莉亚拎着裙摆冲到大门口,让莫里斯先生招呼着四五个身材高大的安保,朝塔楼杀去。他们都是为了保证赫洛德开放日的安全而特意请的,各个身强体壮,甚至还懂一些格斗技巧。
塔楼里,双方正对峙着。
“你到底行不行啊?糟糕透了,这家伙绝对服过役,这格斗的技巧只有军队才有。”安东尼躲避着丹尼先生的攻击,连连抱怨。
马普尔先生拖着一条软绵绵的腿,靠着墙角,极力护着身后的索菲亚。费茨,眉头拧紧,脸上的肌肉紧绷到了变形。
“我的腿……哎呦……应该断了!”马普尔先生呼痛,努力想撑着身子站起来,但在剧烈的疼痛下,一切都只是徒劳。
索菲亚。费茨蜷缩在墙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丹尼先生的攻击快而准,安东尼竭力地与之周旋,仍旧渐渐被逼到了一个角落,丹尼先生手中杯口粗的木棒高高扬起,“嘭”地落在了他身上。
安东尼稳不住身形,颓然向后倒去。
恍惚间,两声锐利的木仓鸣炸开在耳畔。
他看见一片红叶飞来,缓缓落在了手心。
卡米莉亚很难说清楚,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手里握着的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武器,她第一次握木仓是在八月的伦敦,这是第二次。
她和莫里斯先生还未爬到塔楼顶,就在楼梯上听见了激烈的打斗声。赶到门边时,远远便望见有两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丹尼先生手中的大棒恰恰打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木棍,那力道,要是继续下去恐怕会闹出人命。
来不及多想,卡米莉亚从手提袋里掏出了把转轮手木仓,这是莫里斯先生方才塞给她的。她把木仓口对准了丹尼先生,“嘭!嘭!”两下,两枚子弹飞快地朝着目标飞去。
丹尼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诧异地盯着卡米莉亚手里的家伙,侧身便想躲闪。
但是,人的动作怎么可能快过子弹。
血花骤然从他的大腿和肩膀处溅开,血滴四散迸开,洒落在地板上。马普尔先生下意思捂住了索菲亚的眼睛,没有让这个小姑娘看清如此的场面。
卡米莉亚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打得这么准,子弹刚好便落在了她设想的位置。她平举着手,神色恍惚,直到莫里斯先生指挥着几个彪形大汉一窝蜂地冲上前将丹尼先生摁在地上,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缓了过来。
手木仓从她的手心滑落,砸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卡米莉亚死死盯着她的双手,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惶恐,手指都还在微微颤抖着。
自己果然不是做这种事的料。
她靠着墙有些脱力,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无言注视着莫里斯先生叫人将塔楼里的受害者一一安置妥善。
这时候,楼梯间里一阵嘈杂,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卡米莉亚侧头,便发现班纳特先生由几位先生陪同步履匆忙地跨过了门槛。
因为走得太快,这位治安官先生看上去有些狼狈,连枯叶渣扒在了外套上都没有注意。
班纳特先生的目光移到丹尼先生身上的时候,简直惊呆了,瞳孔瞪得老大,他从前还认为这位先生算的上红制服里人品不错的一类人。由此可见,丹尼先生的伪装有多么的成功了。
班纳特先生心里一阵后怕,要知道莉迪亚和凯瑟琳曾经同丹尼先生来往得那么密切。
他低头注意到了地板上的斑斑血迹,问:“莫里斯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好像有过木仓响。”
莫里斯先生肯定了这一点,指着丹尼先生的肩膀和腿,黑色的西装已然被鲜血浸湿了,细长的血流汩汩流淌着。
“你们谁开的木仓?这种情况,镇上恐怕要请他去问几句话。”班纳特先生每年都会处理好几起械斗伤人的事件,对程序可以说熟悉的不得行了。
“是我。”卡米莉亚嗓音虚弱地回答。
她没空理会有些人震惊的目光,强撑着身子走了过来。
“班纳特先生,请先把布里奇顿子爵送到赫洛德的空房间里,再让人骑马去找索恩医生,丹尼先生的那一棍子可不轻,说不准伤到了什么地方,人现在还晕着呢。”她说。
说完,卡米莉亚扶着墙,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地走下了塔楼。
两声木仓鸣后,赫洛德霎时退去了喧嚣的外衣,被比死水还要沉寂的安静所笼罩。
赫洛德高大的石砌烟囱渐渐隐没在房子周围茱萸树丛的浓密阴影里,只有星星点点的暖色灯光,告诉人们那里还有一栋建筑。
但是,对暂住在这里的人来说,却并不怎么感到舒适。
当然,这不是物质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折磨。
丹尼先生突然事发,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布里奇顿子爵也因此受伤昏迷,本地的治安官不可谓不重视。
因此,按照惯例,本次来到赫洛德的访客需要逐一接受盘问,不得擅自离开,以便确认没有漏掉同谋者。
这是件很耗费功夫的事情,所有人都被迫要在赫洛德过夜了。海伦和海伦娜组织着学生们将一栋空置的房屋收拾出来,留给客人们过夜。
她们也有些害怕,年纪大的尽力地关照着年龄小的。
客人们也有人尤其感到如坐针毡。漫漫长夜,实在是难以入眠,许多先生和太太们熬在客厅里,靠打惠斯特牌消磨时间与困意,可他们的目光却时不时投向同一个人,几乎要把他刺穿。
那个人就是莫里斯先生。
丹尼先生就是他带来的,麻烦自然也与他有关,不怪他怪谁呢?
奥古斯塔。格雷沙姆也只能尽力远离自己的未婚夫,以免被无辜牵连。
卡米莉亚的关注点却不在莫里斯先生有多么遭人嫌弃上面。索菲亚。费茨坐在柔软的床铺上,一言不发地任由索恩小姐给她看伤。
怎么安置索菲亚可真是个难题,她一个小姑娘,同时也是最关键不过的目击者,绝不可能由男士来看管。于是,卡米莉亚接手了这个“麻烦”,将她拘在自己身边。
“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只是手臂和小腿的肌肉有些拉伤,还有些擦伤。只要按时上药,这几天少动弹,很快就会好了。”索恩小姐用镊子把沾满碘伏的棉球放在索菲亚的伤口上轻轻擦拭。
瞥见索菲亚拧成一团的眉毛,索恩小姐柔声安抚道:“再忍几秒钟就好了。”
索菲亚的伤口全被细纱布裹好了,这种材料轻薄透气,不容易造成伤口感染。
卡米莉亚让安进来,给索菲亚换上一身干净的细棉布衣裙,随即向索恩小姐道谢。
“没那么麻烦,就是费茨小姐的心情不是很稳定,需要好好休息。如果可以,请治安官们明天再问她,会好很多。”索恩小姐嘱咐。
卡米莉亚点头称是。
她嘱咐安去端一盘食物,照看着索菲亚早些上床休息,和索恩小姐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她们打算去楼上那两位可怜的先生处瞧一瞧。
静夜无声,半敞的窗户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麻雀的鸣啼。
安东尼躺卧在被褥里,睫毛微微抖动,骤然睁开了眼皮。
手臂间传来了一股疼痛,他“嘶——”地呻吟了一声,感觉到包裹的夹板和石膏,明白自己这是骨折了。他挪动着僵硬的脖颈,头有些晕乎乎的,分不清天南地北,一侧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马普尔先生。
马普尔先生也比安东尼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腿上绑着厚厚一层石膏,悠闲地坐在一旁的地毯上,靠着桌子嗑瓜子。
“布里奇顿子爵,你醒过来了。”马普尔先生听到了动静,拖着骨折的腿坐到了安东尼床前。
“人……”安东尼唇齿干涩,喑哑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哦,那位费茨小姐没什么事,至于丹尼先生中了两枪已经被抬走了。”马普尔先生回答。
随后,他又自嘲起他们的准备不足:“我也是突然发现了他的打算,压根就没有什么时间去准备,真的是……”
“我们现在在哪儿?”
“赫洛德的客房。”
“那……开木仓的人是?”
“当然是学校的主人——伍德弗里尔小姐。”马普尔先生摆摆手,据实以告,“我早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好惹,这不,今天就应验了。”
有人正沿着走廊朝这边走来,只听得见模糊的声音,脚步声在黑夜里此起彼伏。
然后,门开了。
索恩医生率先走了进来,卡米莉亚和索恩小姐紧跟着,房间里有些太暗了。卡米莉亚从壁炉架上拿下一根长长的点火纸捻,把蜡烛点燃,四柱床对面有个胡桃木的壁柜,它的顶端放着好几盏烛台,卡米莉亚轻轻将蜡烛插在了上面。
有了充足的光线,索恩医生的工作进行的就要容易的多,他俯下身,仔细地检查了安东尼的伤处,并询问了他现在的感受如何。
刚一脱离危险,马普尔先生便抑制不住本性,看热闹似的看着安东尼。发现安东尼偷偷瞟向卡米莉亚的眼神,他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谁家见到救命恩人是这个模样?”马普尔先生心想。
索恩医生最后检查了安东尼骨折的手臂,告诉安东尼,他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必须要注意休息,骑马和其他剧烈的运动都是不被允许的。
那么,现在便轮到卡米莉亚来问话了。
“马普尔先生,里夫卡先生,或者是侦探先生,哪一个才是你真实的身份呢?”卡米莉亚体谅病人,专门先挑了状态好一些的马普尔先生质询。
马普尔先生神情尴尬,连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伍德弗里尔小姐,我很抱歉,所有的都是我。”
他的如实回答同卡米莉亚所料想的那般分毫不差。
“那很好,”卡米莉亚严肃道:“第二问题,你和布里奇顿子爵究竟想在赫洛德做什么?又为什么对丹尼先生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马普尔先生愣了片刻,瞥了安东尼一眼,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有部分可算是机密了。
“作为赫洛德的主人,我资格知晓在此发生的一切的来龙去脉。”卡米莉亚重复说道。
“谢谢你……”安东尼声音沙哑,“我们才得以安然无恙,没有因为轻敌而遭受惨痛的代价。”
“‘敌人’?”卡米莉亚敏感地捕捉到了安东尼话中的关键,“我感谢你们搭救了费茨小姐,不过,你们两个暂时算作是丹尼先生的同类,都带着不可明说的目的来到这里。”
安东尼自然发觉卡米莉亚语气中的愤懑,他靠着软枕,说:“请给我倒一杯水,我愿意把无关大雅的部分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第80章 围观日常(23)
“事情是这样的,”安东尼接过索恩医生递来的温水,自嘲地笑笑,“谁都知道我来梅里屯是为了助力斯卡查德男爵参加选举。不错,这是事实。但同时来到这里的可不止是我,还有这位马普尔先生,只不过我们的分工大不相同,虽然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是点头之交,没有什么更深的交集。”
马普尔先生瞪了安东尼一眼,感叹他的祸水东引,定了定神,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我接受了布里奇顿子爵上官之一,一位最高法院的法官,还有一位夫人的委托,去调查一个组织,而丹尼先生便是其中的一员,我就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梅里屯,探究他的来意。”
听了马普尔先生的解释,卡米莉亚却更关心另一件事。
于是,她问道:“乔治。威克姆也是其中的一员吗?”
威克姆生前与丹尼先生关系密切,在民兵团里,两个人是彼此最信赖的朋友。威克姆自杀前便是由丹尼先生负责看守,思及那种猜想,卡米莉亚都觉得不寒而栗。但是,转念一想,这般丧心病狂的人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吗?
马普尔先生的点头彻底坐实了卡米莉亚心底的猜想。
马普尔先生说:“对于威克姆先生,我可以做出万分肯定的回答——是的,威克姆先生正是经丹尼先生的引荐,成为了该组织的一员,不过只能算的上是一个边缘小喽喽。”
“其实就是炮灰吧?”卡米莉亚接话。
马普尔先生怔住了,眼睛紧盯着卡米莉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就是被牺牲的替死鬼。”卡米莉亚简要解释。
“哦,这个比喻很恰当。”安东尼说,“不过我猜测,你是想问威克姆的死吧。”
被戳中了所思所想,卡米莉亚轻轻扬唇一笑。
“我可以代替马普尔先生来回答你,伍德弗里尔小姐。”
“您知晓其中内情?布里奇顿子爵大人。”卡米莉亚随意靠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等着安东尼的下文。
“可能性非常大,虽然我们可以做一些猜测,但谁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威克姆握木仓的姿势很不正常。据马普尔先生判断,极有可能是某个人握着威克姆的手叩响了扳机。”
“因此,事实上,威克姆的自杀很大程度上都是丹尼先生的自导自演,尽管当事人还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着。”卡米莉亚克制地微笑着。
马普尔先生点了点头。
卡米莉亚继续说道:“那么,一位凶手隐藏在人群中间,而两位知情者却选择了放纵他的行为,最终险些在今天险些造成严重的后果。先生们,请不要用什么‘放长线钓大鱼’之类的话来敷衍我。”
马普尔先生屏住了呼吸。她预判了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在诸多方面,女士的感觉常常是十分敏锐的。比如说,他们就很难在伍德弗里尔小姐面前隐瞒任何事。这让他不禁感慨姑妈的真知灼见,下定决心要将她老人家的一字一句奉为圭臬。
面对卡米莉亚的质问,两位先生都只有尴尬且羞愧地低下了头,因为卡米莉亚说的是事实。
不过,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安东尼却有些冤枉了。
毕竟在今天马普尔先生将信息分享给他前,他也是同别人一般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那片枫叶林里,安东尼才知晓了关于丹尼先生的一切,连忙赶去了塔楼阻止了他。
然而,比起死去的,卡米莉亚更关注活着的人。
她对安东尼和马普尔先生感到恼火,因此相当粗率地感谢了他们:“但是,你们今日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我替费茨小姐谢谢你们。等她缓过来了,我会让她亲自来向你们道谢的。作为答谢,请暂时在赫洛德养伤吧,索恩医生说你们谁都不适合突然挪动。”
当了许久背景板的索恩医生附和了卡米莉亚的话,至于索恩小姐,早在安东尼开始袒露内情的时候,便被索恩医生遣去了楼下看药。
安东尼轻抿着嘴唇,忽然想起了什么,极为郑重地道:“我也得感谢你,小姐。你将我从丹尼先生的棍棒下解救了出来,不然我的颅骨就可能被他敲碎了。”
卡米莉亚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但安东尼却闭上了嘴。
她还以为他会趁机说上许多的场面话,接着房间里的气氛便都开始变得煽情起来。
寒气顺着窗户爬进了屋子,纵然有壁炉取暖,但仍能感受到空气中漂浮的丝丝凉意。
卡米莉亚将窗户合上,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问题的实质是毋庸置疑的,无论威克姆和丹尼先生最后的下场如何,他们都为了同一个人而来。”
“但是……可以肯定,”马普尔先生吞吞吐吐说道:“他们不——不可能成功了。”
卡米莉亚打算用这番话来试探他们,但马普尔先生没上钩。
可卡米莉亚执拗的性情早已深深扎根隐藏在她的皮囊之下,她注视着两位男士的目光是如此的认真,几近要让人产生错觉了。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是索菲亚,那个正被温暖的被褥包裹着沉沉入睡的姑娘。
她从索菲亚口中问到了丹尼先生是怎样将她骗去塔楼的。
刚开始丹尼先生只是特意站到她的课桌旁,寒暄几句同她套近乎,无意中提起他在伦敦认识一位姓费茨的女士。
一位姓费茨的女士,完全足够让索菲亚的心蠢蠢欲动。
索菲亚被保护得很周全,性格里还带着天真和轻信,丹尼先生仅仅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让她相信自己是索菲亚素未谋面的母亲派来的人,借口有私密的消息要递给她,哄骗着她独自去了塔楼。
对于此,卡米莉亚只能扶额叹息,让赫洛德的姑娘们日后加强对陌生人的警惕心,以免类似的事件再次上演。
“所以……费茨小姐?你是在暗示她在你们中间有重要的作用?”卡米莉亚克制地微笑着,她是一定要得到确切的回复的。
“你们”指的既是丹尼先生,也包含了马普尔先生和安东尼。
“我们不可能让伍德弗里尔小姐对她的学生的底细一无所知,”安东尼低声说道:“在伦敦费茨算是个很有名的姓氏,你应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