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宾利先生,他确信自己能同简一起得到幸福,脸上时不时露出痴痴的笑。对班纳特太太,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尽最大的努力来理解丈母娘的脑回路。
“现在,简是妈妈最宠爱的女儿了,别人她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她已经把我忘了个精光。”想到这,伊丽莎白便由衷地感谢起自己的准姐夫来,眉梢眼角间都有一种解脱的雀跃。
宾利先生在朗博恩前翻身下马的时候,柯林斯先生才正怒气冲冲地从餐厅冲出来,伊丽莎白正面对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
她刚刚拒绝了这位表哥的求婚,这让班纳特太太极为恼怒,叫嚷着:“我的老爷,你可千万要看看你的好女儿,如果她不肯去把柯林斯先生追回来,那么她就不要叫我母亲了。”
而班纳特先生端坐在书桌前,毫不犹豫地拉了偏架,声称若是伊丽莎白要嫁给柯林斯先生,那么他也没有女儿了。之后,班纳特太太的注意力就完全转移到了自己的丈夫身上。
“莉迪亚立刻提出向宾利先生讨要一些好处,”伊丽莎白抿了一口红茶,她讲得话太多了,热水入喉,总算让干涩的喉咙和口腔被滋润得舒服了一些,“她急切地盼望着宾利先生能够开一场舞会。”
“结果呢?”卡米莉亚耐心地听着,眉宇间洋溢着淡淡的温柔,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微微上翘。
伊丽莎白说:“他说他本来就打算办一场,不过现在变成了庆祝他和简订婚的舞会……”
瞥见卡米莉亚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伊丽莎白眉毛上挑,定睛看着她,“卡米莉亚,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卡米莉亚噗嗤一笑,点了点头,“希尔太太告诉我了,宾利先生希望能借用内瑟菲尔的宴会大厅,还有厨房的厨子。”
“我可以想见场面会有多么盛大,妈妈又该得意了。”
接着伊丽莎白又对卡米莉亚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她已经从简的口中得知,宾利先生之所以如此快地挑明心意,少不了卡米莉亚的助力。
英格兰的秋日少有晴天,图书室的窗户半敞着,白色的纱帘随着风轻轻飘动。
玛丽提着手灯,徘徊在书架之间,卡米莉亚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低头逐字逐句地读着手里的书,这是埃洛伊丝的处女作,刚刚经由阿芙拉出版社出版发行。
“我需要一本《几何数学》。”玛丽突然嘀咕道,但视线仍然被架子上的书本牵引着,“可是我没有看到,在哪呢?”
卡米莉亚暂时合上书本,回答:“我记得有一本……应该是被可芙小姐借去了赫洛德。”
玛丽默默低下了头,耷拉着肩膀的背影透露着淡淡的失落。可等到卡米莉亚承诺她能借走更多的书的时候,玛丽乐呵呵地笑着,又快活了起来。卡米莉亚探头望去,注意到玛丽所借阅的正是好几本有关于经济和数学的著作。
卡米莉亚本以为能够在图书室消磨掉一整天的时间,但老约翰敲响了门,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卡米莉亚眉头拢起,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决定亲自去梅里屯镇上一探究竟。
大片大片的彩旗飘扬在梅里屯上空,沿街的墙壁上贴满了各色的大字报,印着候选人事迹传单零星散落在地上,依稀看得见纸扉上的名字——莫法特先生。
喷泉广场上聚集了大片人群,密密麻麻地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只见四周人头攒动,广场中心偶尔传来几声吼声,七八个闲散的青年蹲坐在广场旁的台阶上,磕着瓜子,对里面的人议论纷纷。
选举季一到,莫法特先生就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地区的中心人物。有理查德爵士和德。库西男爵相帮,再加上别的其他手段,好像本地的民众都在一夜之间认识了他,成为了大热门的候选人,票数一度遥遥领先。
莫法特先生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仿佛下面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簇拥,顿时生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身后的丹尼先生咳嗽了一声,莫法特先生才回过神来,收敛了那种得意的神情。他将西装的领带扶正,脸上挂起了假笑,翻开演讲稿,准备开始讲话了。
卡米莉亚和玛丽从马车上下来后,并没有往人群中挤,而是停留在了广场的边缘地带。
玛丽望着演讲台上模糊的身影,撇了撇嘴道:“我都不大看得清他,妈妈总念叨格雷沙姆小姐的幸运,莫法特先生一年的收入是爸爸的四倍。但看不然,即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看上去几乎比爸爸的两倍还重。”
卡米莉亚顺着马丽的视线望去,捂嘴笑了,的确如此,莫法特先生比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看起来似乎要宽上一倍。
“我们还是听听这位先生要用什么借口来竞选吧。”卡米莉亚系紧了遮阳帽的带子,拉着玛丽走到了广场的花坛旁边,这里地势较高,一眼就能看清楚高台上候选人的一举一动。
“我亲爱的民众们!今天我们聚集在一处,来聆听关于赫特福德郡以及大英帝国未来的畅想……我的所有提议……都能使我们都国家强大起来,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他的演说技巧真是糟糕透了。”玛丽偏头低声嘀咕道:“真不知道他怎么提前拿到那么多票的?”
莫法特先生的演讲断断续续,磕磕绊绊,还经常忘词,让人听起来十分的困难。卡米莉亚真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是怎么用这般的演讲来批判自己的。
“虽然技巧不甚娴熟,但是别忘了有一点,莫法特先生有钱啊,而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够做许多的事,包括买来选票。”卡米莉亚淡淡道。
“他……怎么能?爸爸说这次的选举要求绝对的透明和干净。”
卡米莉亚挑眉吸气,冷笑一声,“只要有利益纠葛,就管不住的。梅里屯啤酒作坊的老板尼斯文德先生,你知道吧,他勒令整个作坊的工人都去给莫法特先生投票,因为莫法特先生给了他一笔三百英镑的大订单。”
卡米莉亚暗自感叹,从古至今,这些选举中的利益交换就没有什么分别。
莫法特先生讲完一段,发现压根就没有什么掌声,他抹掉额头上的汗迹,演讲他实在不占优势。
于是,莫法特先生继续讲道:“民众朋友们,除了对拿破仑的战争,我们要获得绝对的胜利外,我还必须提提梅里屯的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赫洛德女子学校。”
这就来了。
卡米莉亚嘴角勾起,眼神冷漠地望着前方。
“我必须要说的是,那所学校并没有造福于我们,它不属于梅里屯本身……嗯,却拿走了一部分的津贴。所以,我再次提议必须让赫洛德女子学校归公于本地的教育委员会。”
莫法特先生的话音还未落,台下就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口哨声,他被吓得后退了两步,转头看着丹尼先生,希望他能帮帮自己。丹尼先生很清楚莫法特先生适才的措辞有误,会让人产生巨大的误会,只能扶额摇头,让莫法特先生自己来抗。
玛丽侧头看着卡米莉亚,见她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清楚她突然兴起来看选举演说的缘由了。
“我们走近一些吧。”
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一大片的嘘声,莫法特先生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那么,莫法特先生,还请你说说你打算怎么把赫洛德收公。”以安东尼为首的几位辉格党绅士正站在离演讲台最近的地方,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莫法特先生,他们可算抓到了莫法特演讲中最大的问题了。
“他当然永远不可能做到!”卡米莉亚费了不少的功夫,终于挤到了靠近高台的地方,周围的民众听到她的声音,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
“赫洛德的土地、建筑都是我的个人财产。莫法特先生,作为一个候选人,你难道想要剥夺法律赋予我的权利,来剥夺我的合法财产吗?”
面对着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的卡米莉亚,莫法特先生可被吓了一跳。
“英格兰的法典上白纸黑字的写着:‘私人的财产神圣而不可侵犯’,您这是视法律为无物,打算做一个法外之徒吗?”卡米莉亚直直看着莫法特先生,掷地有声地说。
所谓的演讲台算不上太高,是由十多根木头捆扎在一块儿搭成的小平台,约有一层楼高,最多也只能容纳三个人。换成莫法特先生,他一个人就抵俩了。
莫法特先生内心的忐忑就只有自己清楚了,他的笨嘴拙舌和缺乏头脑早在这几日便显露无遗。
“丹尼先生……”他小声换道,莫法特先生面色苍白,他用求救的眼光瞥了眼身后的丹尼先生。
丹尼先生不自主地将头撇开,当自己从未存在过一般,终于往后挪了挪,大迈步地从演讲台上跳了下去。
找不见人,莫法特先生忍不住在心底埋怨,难道不是他为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吗?
一个候选人需要时刻不慌不忙,让民众认可他是位可靠的绅士。
莫法特先生佯装镇定,这时候,他听到了台下传来的卡米莉亚的声音:“我听说在伦敦的议会里,议员在演说后都必须接受他人的质询。那么,既然莫法特先生未来回事下议院的一份子,肯定不介意先走走这个流程,让我来简单的问几个问题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卡米莉亚的话,人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年轻的小伙子吹着口哨,所有人都等着莫法特先生的反应。若只是干巴巴地听他把写好的稿子毫无感情地念上许多遍,还真没有这样来的有趣。
面对沸腾的人群,莫法特先生的指头死死嵌进了肉里,拉长了脸,整个人骑虎难下。
“就你?”莫法特先生指着卡米莉亚,眸中带着一丝不屑,语调都有些变样,“女士,你可没有资格投票,又凭什么来质疑我呢?”
在十九世纪,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均不承认女性享有投票权。经过了长达百年的漫长争取,以及如火如荼的妇女解放运动,直到1918年,英格兰的女性才被认可能够拥有这项最基本的政治权利。
所以,一定程度上,莫法特先生的话一点儿也没有说错。
玛丽眉头久久未能展开,略带担心地看了一眼她的朋友。卡米莉亚微笑着,拍了拍玛丽的肩膀,整个人显得人情自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大声叫嚷的莫法特先生。
“哦,莫法特先生,”卡米莉亚的语气分外郑重,“我是作为一位受害者向加害者发出的质询。您对赫洛德以及我的抹黑,将会影响到我的名声,这一点,您是心知肚明的吧?”
“每个人的观点不同,我自然有资格对你进行批判。”
“这不是批判,而是恶意的中伤。您同时伤害了学校里那些姑娘们的声誉,她们之前曾经有过怎样的生活,在场的所有民众都明明白白,有谁没有看到过詹姆斯是怎么被押上前往监狱的囚车的吗?故而,我请问这是一位应当造福于地方民众的议员应当做的事吗?”
“这是议员的责任。”莫法特先生斩钉截铁地回答,挺直了腰杆,似乎如此能让他更有底气。
“那么,您了解卡罗小姐的裁缝店需要什么?格鲁尼亚先生的肉铺供应问题该怎样解决吗?”
“我……”
莫法特先生的眼珠不安地转动,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他的表情有些扭曲,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而卡米莉亚则越走越近,在莫法特先生的瞳孔里,她的身影逐渐放大。
“您认为赫洛德无益于本地,又是基于怎样的事实而得出的结论?我记得,您从未走近过它一丝一毫,对赫洛德真正的面目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您认为这样的自己,有资格对那所学校恶语相向,只是为了一张张苍白的选票?”
卡米莉亚死死盯着莫法特先生道:“如若如此,上帝绝不会宽恕您!”
她的胸口起伏着,长长呼出一口气,收敛了方才外露的情绪,站在原地,等着莫法特先生回答她的问题。
卡米莉亚的话语刚落,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稀稀疏疏的掌声骤然汇聚成一片,犹如电闪雷鸣般击打在莫法特先生的心头。
他彻底被接二连三的问题问懵了,抿紧了嘴唇,咬到唇色发白,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整个人颤抖得摇摇欲坠。
随后,广场上“请回答!请回答!”的喊叫如猛烈的潮水般迎面袭来,将他击得粉碎。
卡米莉亚摆了摆手,示意人群平静下来,“七天后,赫洛德女子学校将会对部分公众开放,我会在那里恭候诸位女士和先生的到访。”
然后,她拉着玛丽朝广场外走去,人群刻意为她退让,让人想起了《圣经》中被加百列分开的摩西红海。
风穿过山岚,自西而来,把高台周围的彩旗刮得猎猎作响,莫法特先生来不及感伤,就觉额头一痛,他伸手一摸,呆滞地凝视着手指上黄色的粘稠液体,一股腥味席霎时卷了他的鼻腔——
是一枚鸡蛋。
他扒着栏杆俯视下方,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叉着腰,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啐了一口:“简直就是混蛋,我们可不需要你!”
他被气得喘不上气,双手捂着脸,瘫坐在了高台之上,背对着对他指指点点的民众。
卡米莉亚快步穿行在梅里屯的街道上,那双钴蓝色的眸子闪耀着光,落后一步的秋日暖阳都显得黯然失色。
拐角处的一家商店外,两位中年绅士藏在屋檐的阴影里,卡米莉亚发现斯卡查德男爵正杵着拐杖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并不分明。
“伍德弗里尔小姐,你可真不错。”斯卡查德男爵乐呵呵地说,笑出了褶子。
卡米莉亚瞟了一眼跟着斯卡查德男爵的索恩医生,笑盈盈地回应道:“您实在过誉了,我只是基于一个受害者的角度做出的反击。”
“你可太客气了,”斯卡查德男爵伸出胳膊,示意卡米莉亚与他同行,“同我走一段路吧 。”
卡米莉亚点点头,请索恩医生将玛丽带给班纳特先生,随即挽上了斯卡查德男爵的胳膊,“我的荣幸,男爵大人。”
纵然已经上了年纪,斯卡查德男爵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卡米莉亚揣度着斯卡查德男爵究竟想同自己说些什么,便听见他用苍老的嗓音说:“伍德弗里尔小姐,我原本以为你不会乐意参与到这些事来。”
“参不参与,这可由不得我决定。”
斯卡查德男爵止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庞隐没在路旁房屋的影子里,“上个月,赫洛德收到了来自伦敦的一笔汇款,那些钱出自鼎鼎大名的多西罗夫人的基金会。”
他的语气平淡,宛若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多西罗夫人是个守信用的人,毫不吝啬地拨来了五百英镑的款项。
卡米莉亚试图转移话题:“选举的形势目前看来,对你们大大有利,你们肯定会对莫法特先生乘胜追击的吧。”
“他违反了选举守则里最重要的一点——‘纯洁’,没有任何的经验,头脑空空,盲目自大,输掉是必然的趋势。”斯卡查德男爵的两鬓经过时间的风化早已苍白,而深邃的眼中,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跟我的路易一个样。我认识多西罗夫人,她是一个政治动物,无关性别,她非常擅长在夹缝里为自己谋取利益。她指点你了?”
卡米莉亚落落大方地笑着,挽着斯卡查德男爵向前又走了几步,“您很了解多西罗夫人。众口铄金,流言只会越传越离谱,既然已经成为事件的焦点漩涡,索性彻底些,澄清事实,还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斯卡查德男爵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卡米莉亚,暗自点头。
卡米莉亚的突然出现,的确给莫法特先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打击,毁坏了竞选团队给他的包装,也大大增加了斯卡查德男爵获胜的概率。
斯卡查德男爵停顿了半响,幽幽道:“你说的不错。”
卡米莉亚接受了男爵的称赞,斜斜的几道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场演讲闹剧的余波尚未散去,给莫法特先生扔生鸡蛋的中年女人被证实是格鲁尼亚太太,也就是露西。格鲁尼亚的母亲。
这桩最后的点睛之笔被街坊邻里议论了很久,莫法特先生连着好几天都没有露面。
内瑟菲尔德的起居室内,大理石砌成的壁炉中,火静静地烧得很旺,墙角装饰着精致的花朵,烨烨的烛光在花朵中孤寂的闪亮。太太小姐们在房间里散开,有些人一下子坐下来,斜卧在沙发和卧榻上,有人俯身向着墙角,细细打量着花来,大多数人则团团围着火炉,听着最中央的班纳特太太,吹嘘着未来女婿是多么的仁慈、和善,正直,把一切最美好的品质都堆砌到宾利先生身上。
卡米莉亚退缩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随手从临近的桌子上取了本书,竭力读下去。索恩小姐和简。爱把凳子搬到她身旁,不久,毗邻的房间传来一阵喧哗声,索恩小姐揉捏着裙角,碰了碰卡米莉亚的手臂。
“是小理查德先生?”卡米莉亚用口型问道。
这时,门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男仆将起居室的门推开,露出了乱哄哄的走廊,弗兰克正和马普尔先生勾肩搭背地往舞厅走去。
第77章 围观日常(20)
宾利先生自求婚成功之后,便发誓要把内瑟菲尔德的这场舞会办成梅里屯最盛大的一次。
他去了趟伦敦,买来了最时兴的装饰,大厅里的栏杆、画框……又一次被擦得蹭亮,几乎能清晰投影出人的面容,五十多根蜡烛将房间照亮得宛如白昼。舞厅被浓郁的酒香、面包香和白汤的味道笼罩着,客人们都能随意取用。
当舞会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宾利先生就拉着他的未婚妻滑入了舞池,他们正跳着一曲活泼的爱尔兰舞曲,鞋底击打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咖啡端来了,此刻,许多小姐就坐在舞池旁的沙发上,像百灵鸟般活跃,谈话也十分轻快。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太太两位高傲的女士正在促膝长谈,她们时不时抬眸观望舞池里的那对璧人,简板上钉钉会是她们的嫂子和弟妹了,除了扭转态度,宾利姐妹别无他法。因为丈夫不争气,赫斯特太太依附弟弟过日子,最先示好,甚至能耐着性子听班纳特太太长篇大论。宾利小姐为这场舞会出了大力,虽然让哥哥迎娶达西小姐的愿望彻底落空,但简是个随和的人,她便竭力地借此展示自己管家的才干,只是她想要吸引的那个人却不在此处。
宾利小姐睁大了双眼,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寻觅到达西先生到身影。一扭头,她就瞧见了伊丽莎白,宾利小姐撇了撇嘴,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她接受了简,却不代表能和颜悦色地对待伊丽莎白这位“情敌”。
此间种种,均收归于卡米莉亚眼底,她坐在靠近窗户的一边,俯身翻动着一本装潢精致的图画书,偶尔借着书本的遮掩,观察着场内的情况。
宾利先生和简跳得有些太开心了,伴随着富有节奏的鼓点,他们简直要转出花来,当简从卡米莉亚眼前掠过,她的视线立即便被那条舞裙所吸引了。
卡米莉亚瞥了眼正同一位军官跳布朗热舞的莉迪亚,不知道她的舞伴低头说了些什么,她哈哈地大笑着。
不用怀疑,卡米莉亚心想,简的裙子就应该是莉迪亚的杰作了。
烟灰色的裙摆十分顺滑地拖曳在地上,极具古希腊风情,从扬起的裙角间,依稀可辨紫罗兰的衬裙,裙子的领口开的很大,边缘缝了一圈水晶钉珠,透亮的紫衬得简越发地面容白皙,远比伦敦城里许多贵族小姐的华丽礼服来的要赏心悦目。
卡米莉亚敢打赌,在场一半女士的心思都在这条裙子上了,可以想见,事后莉迪亚会如何得意洋洋地向人炫耀自己的成就。
其他的男士也不敢说自己没有投注丝毫的目光,男宾们都被请了进来,他们齐刷刷地穿着黑色的礼服,大多数身材高大,精神抖擞,生气勃勃,站在一起显得气派非凡,灯火辉煌的房间也因此而再次增色。
索恩小姐抱着双臂,斜倚在椅背上,她抬头看着人堆里的弗兰克·理查德,心猛然漏了一拍,眼睛不错位置的望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倏然转开来了头。
卡米莉亚留意了索恩小姐的情绪,“我听说小理查德先生昨天才从伦敦回来,却令理查德爵士还有阿拉贝拉夫人大为震怒。”
索恩小姐沉默地看了卡米莉亚一眼,碧色的眸子写满了疑惑与担心。
“小理查德先生从伦敦带了一大笔钱回来,足足有一千英镑,可理查德爵士却绝不会允许这笔钱进入斯伯里庄园的金库——因为那是做生意赚来的,是自甘堕落,有损于贵族的门楣。”卡米莉亚开口解释。
“他做到了。”索恩小姐呆楞了片刻,眉目间都泛起了笑意,嘴角的弧度好似弯月的一角。
两个月前,弗兰克离开梅里屯之前,曾经拜访了索恩小屋,请求索恩医生的允准。如果他能够自食其力,并能保证维持索恩小姐优渥的生活,那么索恩医生便同意这对苦命鸳鸯的交往。
而现在,弗兰克带着承诺来了。
弗兰克侧头对同行的马普尔先生说了些什么,马普尔先生拍拍他的肩膀,了然地笑了起来。
于是,弗兰克快步来到索恩小姐跟前,屈膝鞠躬:“我斗胆请您赏脸与我共舞一曲,索恩小姐。”
索恩小姐觉得的视线仅仅是与弗兰克相撞,就立马垂下眼帘,睫毛扑扇着,遮挡了彼此的视线。
许多太太和小姐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吸了一口气,恍然才明白了什么。她们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舞池对面的滕邓斯特小姐,要知道滕邓斯特小姐的父亲上个月刚刚宣布家族生意由女儿继承,她的身价翻了一倍,足足有二十万英镑。
灯火掩映下,滕邓斯特小姐轻摇着装着白兰地的酒杯,嘴角的笑……有些慈祥?然后她打发了示好的绅士,汇入人群不知道找谁去了。
看着眼前人,索恩小姐知道是他,整个人依旧如此熟悉,只是面容却带着几分的沧桑和成熟。
“如您所愿,先生。”索恩小姐垂着的手微颤,却还是带着谨慎和试探伸向了弗兰克。
抬头望向他时,她亮晶晶的眼眸带着烂漫的笑容。
“我将不胜荣幸。”
弗兰克小心翼翼地挽着索恩小姐,带着她混入了跳舞的队伍。
卡米莉亚心想,要是理查德家的人看到了,肯定会气炸了的。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斯伯里恐怕没有功夫来纠结这件事。莫法特先生自从那日演讲受挫后,又强撑了两场,便再也没有在公共场合路过面。卡米莉亚环顾四周,连最爱交际的碧翠丝·格雷沙姆都没有在这里出现。
金小姐和凯瑟琳就谁的胸针更精致争论了起来,其他人都侧耳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
还有马普尔先生,他是位个子高大,精神十足的年轻小伙,这会儿手里端着酒杯,往沙发跟前走来,径直拿起酒瓶,倒了半杯朗姆酒,占着旁边的一条脚凳坐了下来。
卡米莉亚这才第一次打量了这位青年,她同弗兰克的交集有限,连带着对他的朋友的印象也很模糊。
只见马普尔先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副惠斯特牌,牌面在他的手指尖灵活的翻转、交换,几乎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完成这些动作的。
他的举动瞬间便吸引了在坐许多人的目光,凯瑟琳甚至凑近了想看个究竟。
玩了几分钟,马普尔先生觉得有些无趣,索性任由几个姑娘将这副牌拿走,怡然自乐地坐在原地。
他突然开口:“看来有人与我一样,也不太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
卡米莉亚抬眸瞄了马普尔先生一眼,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她才惊觉他是在同自己搭话。
“你在同我说话?先生。”
马普尔先生点了点头,低头啜了一口朗姆酒,望着舞池里的弗兰克和索恩小姐,语气分外感慨:“上一次,我见到他们跳舞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几乎是天生一对。”
马普尔先生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如惊雷般炸入了卡米莉亚的耳朵,她的耳畔嗡嗡作响。
她记得,索恩小姐上一次和弗兰克跳舞是在海伯里。
而……他,卡米莉亚怔怔凝视着马普尔先生。
她对他没有半点印象。
如果说是在梅里屯那就更站不住脚了,索恩小姐提起过因为阿拉贝拉夫人不喜欢,她从没在本地的舞会上公开同弗兰克跳过舞,马普尔先生似乎也是第一次造访此地。至于剑桥,索恩小姐也从没去过那里。
那么……
卡米莉亚开始琢磨起当中的疑点了。
又过了几秒种,见卡米莉亚的表情空茫茫的,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普尔先生不忍气氛就如此凝固下去,开口说道:“伍德弗里尔小姐,长夜漫漫无聊,您就不愿意同我说几句话吗?”
卡米莉亚心底咯噔一下,这个说话的方式也有些熟悉。
“恐怕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卡米莉亚说:“对别人也是这样,我就一个人。”
马普尔先生的语调十分真挚:“那是他们胆怯了。”
除了几个熟悉的朋友,卡米莉亚的周围仿佛便是真空地带,喷泉广场的辨论犹在眼前,人们除了为她的口才所震惊,也担心已经也会享受一番莫法特先生的待遇。
那可真是噩梦。
“我之前在剑桥研究经济,不过现在搬到了伦敦,方便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小事业。”马普尔先生娓娓道来,“来到梅里屯是为了完成一个关于乡村经济的课题,不过我决定放弃它了,有人比我了解得更全面,研究得也更透彻。”
马普尔先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卡米莉亚可算听明白了,“我不懂这些,也不了解这些精妙的话题,您说的东西对我来说有些太过抽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