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绪修复能力是超级快啊,简直在眨眼间完成。
待裴珍珠若无其事地拐出林子后,裴海棠突然感叹:“若裴珍珠是崔木蓉就好了,脑子一根筋,简单好对付。”
可惜,注定不是。
上一世的裴珍珠可是能笑着活到最后的人,脑子能简单?
“讨厌鬼!”裴海棠咬唇,毋庸置疑,裴珍珠是个难缠的“情敌”!
阴魂不散,又诡计频出那类!
譬如方才这事儿,就透着几分诡异,好端端的,朱少虞怎会被裴珍珠勾到林子里来私下见面呢?
“臭四皇子,除夕除夕呢,你给我整这一出,纯心不让我安生过年是不是?”
“臭四皇子!”
“臭四皇子!”
嘴上发泄般地说着“臭”,裴海棠脚下却好玩似的踩进朱少虞残留在雪地上的一长溜大脚印,一个挨一个地踩着往前走。
“哇,臭四皇子,你脚好大哦!”
裴海棠的小脚往大船似的脚印里一放,简直只有他的一半大嘛。
“嗯,我脚大,你脚小,我早就发现了。”
“是么?”裴海棠下意识地回应,回应完才发觉不对,谁在跟她说话?
一抬头,却见五步外的古树下耸立个男人,双手抱胸斜倚在树干上,身上的白狐皮斗篷闪闪反着光。
正是四皇子朱少虞。
“四皇子。”裴海棠咧嘴一笑,甜甜唤他。
朱少虞大跨步朝她靠近:“我不叫四皇子。”
裴海棠有点懵:“那叫什么?”
朱少虞停在她跟前,低头,一本正经地注视她:“臭四皇子。”
“臭”字说得格外重。
显然方才被他偷听去了。
裴海棠:……
这人,还挺记仇。
朱少虞堵在她身前,高大挺拔如山岳。
身高的差距,让裴海棠的小脸蛋微微仰起才能对上他英气逼人的面庞。
男人气场强大,随随便便调侃一句“臭四皇子”,竟让裴海棠一阵心虚。
好在她反应超快,撅起小嘴就反哼:“你还不臭?都偷偷摸摸藏到林子里跟裴珍珠私会了!”
“哦。”
裴海棠:……
他不、不该解释点什么吗?
裴海棠微仰着小脸瞪他。
朱少虞压低脸庞,凑近她绷着的红润美人面轻轻一嗅:“好酸啊。”
裴海棠:……
捶他胸口一拳,就生气地跑了。
朱少虞个高腿长,几个大跨步就赶上她,但识趣地维持落后半步的距离。
“宫宴即将开场,你堂姐展现才艺的三国古琴却断了琴弦,那架古琴是你娘亲相赠的吧,价值连城稀世罕见,适配的琴弦一时半会难以买到,便求到我面前想借你琴弦一用,我转告她,这种事儿应去求你,我做不了主。”
这份解释与她之前偷窥到的吻合。
裴海棠不吭声,心头的疑惑仍在不断冒出,借琴弦而已,大路上借不得?偏偷跑进林子里?
朱少虞视线落在她微嘟的红唇上,补充道:“当时我刚迈进林子,你堂姐应该是远远瞥见了,就追进了林子。”
哦,这样啊。
裴海棠心头舒坦了,好奇地扭头看眼落后半步的他:“那你进林子是要作甚?”
朱少虞:“在栖凤殿久寻你不见,听闻你在冰嬉场大出风头,就抄近路去找。”
裴海棠:……
大出风头?
这词用的,裴海棠瞥他一眼:“真酸!”
朱少虞大跨一步,与她肩并肩:“彼此彼此。”
说话间迈出林子,遇上宫婢在御花园喊话“宫宴即将开始,请诸位宾客入座”,两人便往集英殿行去。
国宴分好几个级别,似今夜齐集在京皇室成员及四品以上高官的属于一级国宴,按律在宽敞明亮的集英殿举行,夕阳金色的余晖尚未彻底散去,各处已提前点亮琉璃灯,硕大的宫殿亮如白昼。
正殿、偏殿和院子里皆摆上一桌桌席面,按照宾客身份地位排座。
裴海棠身份高贵,坐席自然在正殿。
当裴海棠与朱少虞并肩跨入正殿,里头的人齐齐转头望过来。
惊见裴海棠一如既往的娇艳逼人,而她身边跟着的四皇子却形象大变。
众人皆知昔日四皇子衣着寒酸,而眼前现身的他却衣着光鲜,华贵逼人。
里头的貂皮大氅和脚下的熊皮靴就不提了,光是外头那条白狐皮斗篷,白晶晶一片毫无杂色,亮得晃人眼,这样的稀世皮毛有市无价,多少豪门贵族削尖脑袋都抢不来半件……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四皇子如此一装扮,气质大变,从街头的穷酸秀才直接变身翩翩佳公子,放眼望去,犹如谪仙腾云驾雾款款而来。
有人瞧出来了:“四皇子和昭阳郡主身上的斗篷是同款同材质的,哇,两人站一块好配啊。”
金童玉女。
一对璧人。
众人夸赞四皇子,自然不单单因为衣着改变,更因为四皇子高大形象的树立,短短一月里他一连干下两桩震惊朝野的大案,一件是铁霸王,一件是神策军霸街,人格魅力瞬间光芒万丈。
成了名噪京城的大人物。
锦上添花的赞美之词,自然纷至沓来。
夸耀的话源源不断地钻入裴海棠耳里,她骄傲地探出小手指勾住朱少虞的,朱少虞默契地任她勾着,两人并肩朝摆设在正殿头部的席面落座。
太子朱清砚坐在席面后,视线直直盯住他俩彼此交缠的小手指,邻座的崔木蓉倾身朝他耳语了什么,完全听不见。
“太子?”
“太子?”
被忽视的崔木蓉憋红了脸,顺着太子视线狠剜了裴海棠一眼,然后生气地坐回自己席位。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崔木蓉朝身边婢女丢了个眼神。
婢女领命而去……
很快,大殿里冒出不和谐的声音。
“配什么,这么快就忘却昭阳郡主是怎么改嫁的四皇子?呵,一朵鲜花被牛粪用龌龊手段强上了,还夸呢……”
此言一出,大殿里霎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裴海棠闻言,内心一凛,飞快看向坐在身边的朱少虞,只见朱少虞面色如常,但目光如鹰隼射向远处角落的一个大嗓门武官。
若是上辈子听到类似的闲言碎语,裴海棠铁定会怨恨朱少虞采用非正常手段得到自己,这辈子心境变了,她只想好好跟他过日子,至于最初的两人是如何硬绑到一起的,实在不必介怀。
反正,那夜要了她的是他。
这辈子她只在乎未来。
为解开两人心底不可触碰的疙瘩,裴海棠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而后她勇敢地实施了。
裴海棠倾斜身子,红唇凑近朱少虞耳朵,羞赧地开口:“四皇子,那夜的你,其实我很喜欢。”
朱少虞:……
飞快从武官脸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她。
裴海棠哪肯给他瞧啊,说完那样臊死人的话,小脸蛋就死死地埋入他胸膛,说什么都不肯再露面。
反正她这个受害者都亲口说喜欢了,那他这个实施者还有何可介怀的?
他能消除心头的那颗疙瘩了吧?
果然,朱少虞眼底带笑地闪过半年前的抵死缠绵画面,随后,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她绯红滚烫的耳垂,凑近她耳边暧昧呢喃:“嗯,那夜我也很喜欢。”
然后,声音转冷。
“不过,该揍的人依旧得揍,你好好欣赏。”
说罢,朱少虞把裴海棠放坐回她圈椅里,他杀气腾腾地起身朝方才喊话的武官大步迈去。
这是要干架?
裴海棠腾地一下起身观望。
只见朱少虞高大魁梧的身躯刚站定,就抄起一壶酒泼了那武官一脸。
惊得周遭的宾客全后退。
朱少虞把酒壶一丢,淡瞥武官身上的禁军铠甲,不屑地笑:“神策军将军?我说呢,哪来的疯狗张嘴就吠,原来是替你下了大狱的好兄弟挑事来了?”霸街下狱那个。
姜将军抹把脸上的酒水,昂起下巴:“怎的,想干架?”
朱少虞冷冷一笑:“既然你是军中的,那咱就按军中规矩来,单挑落败者,磕头赔罪!”
姜将军嗤了一声。
他们神策军可是高手集中营,尤其他们几名统领更是了不得,论单挑,无论是对战北衙禁军,还是南衙十六卫的,从未吃过败绩!
何况区区一个文官!
“来啊!输了老子磕头就磕头!”姜将军一拍桌案就离席朝大殿门口奔去。
不料……
先是在朱少虞的阻挡下,险些大门都迈不出去,后是在朱少虞的单手攻击下,他两只手的招式全乱了套,这才惊慌地意识到惹上了绝顶高手。
最后,被朱少虞一脚踹在屁股,成蛤一一蟆状飞扑在雪地里起不来,啃了一嘴的冰雪。
“四皇子威武,四皇子威武!”
裴海棠冲到看客最前头,带头欢呼。
这种事儿,有带头起哄的,就不怕哄不起来。
一时,欢呼声,鼓掌声,热闹非凡。
在包围圈中,朱少虞单手拎起姜将军后领,把一嘴雪的他提到裴海棠面前跪好。
朱少虞:“还不快向昭阳郡主磕头请罪,不知内情就疯狗乱吠,净讲瞎话,无端搅了郡主清誉!”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纷纷惊诧,难道“四皇子玷污小郡主,强抢为妻”是误传?
偷瞥四皇子,他一脸泰然;
再瞧裴海棠,她兴高采烈地依偎在四皇子身边,一心等着姜将军磕头赔罪。
这夫妻俩,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对怨偶,看来裴海棠“舍弃太子另嫁”另有隐情,指不定是腻了太子,移情别恋上四皇子了?
正在大家猜测纷纷时,宣德帝和高皇后的仪仗进了集英殿。
“何事?”
宣德帝见众人不好好在大殿坐着,全聚集在院子里,微微蹙眉。
“皇舅舅,方才这神策军的姜将军出言不逊,玷污我清誉,四皇子帮我狠狠收拾了他,现在他正要对我磕头赔罪呢!”
裴海棠雀跃地奔到宣德帝跟前,挽住皇舅舅胳膊,一脸骄傲地上报。
宣德帝捕捉到她神色里的小骄傲,立马笑了:“哦?有这事,来来来,朕也做个见证。”
高皇后:……
最后,在帝后的见证下,姜将军软着双腿趴伏在地向裴海棠不住地磕头赔罪,并赌咒发誓,再乱嚼舌根就五雷轰顶。
裴海棠乐呵呵地受了。
宣德帝陪着演了把戏:“嗯,以后乱嚼舌根,无故毁棠棠清誉的,全照这个法子当着朕的面磕头赔罪!”
有皇帝这么撑腰,赴宴之人越发觉得当初之事是误传,纷纷改了观念。
太子朱清砚注视着裴海棠依偎在四皇子身边眉眼间溢出的笑意,他内心复杂,不由得暗想,难道当初的真相……当真另有隐情?
“你真厉害。”重新落座时,裴海棠凑近朱少虞肩头夸道。
“又在夸我那夜厉害?”朱少虞转头看着她。
裴海棠:……
原本白润的小脸蛋,一点一点地变成绯红。
第18章
入宫赴宴,裴海棠和四皇子被众人高捧,收获赞誉无数,而头次进宫的裴珍珠和裴珏待遇却恰好相反。
被无情鄙视和嘲讽了。
无它,一众侯爵里,唯有武安侯裴珏的承袭方式特殊,靠着过继给亡人才争夺来的。原本也没啥,丁忧三年里也是获得过高捧的,可架不住最近霉啊,前阵子被宣德帝公然嫌弃无能,后又被清河崔氏穿小鞋。
但凡长了眼睛的,谁还发傻巴结他?
武安侯都吃瘪了,沾了他的光才得以进宫赴宴的裴珍珠能讨得了好?
瞧,众人跪迎帝后时,就有个骄纵的侯府贵女一脚踩上裴珍珠视若珍宝的雀金裘,当初她娘血亏一万两才高价购回的孔雀毛斗篷。
“秦小姐,麻烦挪一下,您踩到我斗篷了。”裴珍珠温婉地提醒。
“嗤,一件斗篷而已,值什么?当真是穷县令之女,眼皮子浅。”秦小姐白了裴珍珠一眼,并未挪开,甚至行完跪拜大礼起身时,还故意使坏,又重重地踏上一脚。
直接在绿油油的孔雀毛上印上一个脏兮兮的大脚印。
秦小姐一扭小腰,哼着鼻孔返回座位。
遭受欺负的裴珍珠隐忍地回到自己的席面,轻轻拍了拍,脚印去掉大半,实在弄不掉的用帕子沾水小心翼翼地擦拭。
裴珏见不得妹妹受辱,斜瞥前头红光满面与四皇子调笑的裴海棠一眼,抱怨道:“裴海棠近日越发过分了,但凡她热络地将咱们引荐给那些皇亲国戚,她们断不敢如此作践你。”
确实,公开场合若得裴海棠热情相待,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他们气受?
可裴海棠偏不引荐,选择了无视!
气人不!
裴珍珠比哥哥沉得住气,看眼搁放在脚边的三国古琴,笑劝道:“大哥,无妨,等我上台抚琴获得帝后青睐,还怕他们不乖乖过来当孙子?”
裴海棠能被众人捧,不也是倚仗了皇帝的势?单凭她一个爹死娘亡的孤女,谁待见啊?
可见,想法子博得帝后关注才是上上策。
大殿占地辽阔,东西两侧摆满酒席,中间预留的空地搭了座高台,给各府贵女展现才艺所用。
开宴一刻钟后,才艺展示环节便由一个国公府的贵女扭着小腰甩着水袖拉开了帷幕。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杨柳腰吧?真细。”
裴海棠与朱少虞并肩而坐,她抬头望去,乐呵呵赞道。
突然,她斗篷下的小蛮腰被人给掐了。
裴海棠一怔。
迅速低头,只见一只麦色大掌握住她小腰,轻轻一攥。
那只手的主人给予肯定:“何须羡慕,你的小蛮腰比她的更细,单手可握。”
裴海棠:……
一把拍开朱少虞的爪子,她骄傲地哼道:“我当然晓得自己的更细,但她的也算大众里不错的了,还不许我好评一个?”
朱少虞:……
半晌挤出一个字:“能。”
哼归哼,小蛮腰被夫君赞了,裴海棠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双眼亮晶晶地继续欣赏台上的表演。
舞蹈下去后,又上来个弹古筝的。
忽地,裴海棠脑海里闪过裴珍珠上辈子登台抚琴的画面,可谓是一曲动天下,不仅引来了百鸟齐鸣,连大雪扑簌簌的坠地之声也能和上她的琴音,让人叹为观止。
帝后盛赞。
皇舅舅当场赐予裴珍珠“古琴圣手”的美誉!
而裴珍珠自幼饱读诗书,才气满满,又懂得抓住机遇,很快进一步斩获“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誉。
从那之后,裴珍珠名噪京城,一举成为京城少年郎的梦中情人。
裴海棠咬唇,上一世的朱少虞是不是也折服于裴珍珠的才气,才会执念加深,哪怕裴珍珠已许了人家,也丝毫不嫌弃地风风光光纳她为妃?
正思忖时,余光里闪现一道熟悉的倩影,裴海棠扭头望去,呵,扭着小腰而来的正是大情敌裴珍珠。
“姐姐,可是有事?”
裴海棠生得美,随随便便翘个嘴角,也是旁人拍马难及的灿烂笑容。
裴珍珠停在“热情”的裴海棠身边,一脸焦急地恳求道:“郡主,二叔母赠与我的三国古琴不慎断了琴弦,不知郡主府上可有预备的,能否借我救急?”
若是不救……
可光明磊落的小郡主从不屑在这种小事上恶心人,何况府里存在多余的琴弦朱少虞是知情的,她若撒谎说没有,平白给朱少虞留下苛待他“白月光”的恶劣印象。
不划算。
裴海棠大方地点头:“确有几根,我这就派人回府去取,姐姐稍等便是。”
这时,宫婢端上一碟西域进贡的紫葡萄。
紫葡萄产量少,金贵得很,独属于前排皇室成员,似裴珍珠所坐的后排是断然享受不到的。
裴海棠大方,直接抓了一小串搁放在裴珍珠身前,甜甜叫她吃。
裴珍珠从没吃过这样的稀世珍品,挑了一颗圆滚滚的剥皮含在嘴里,嗯,汁多肉甜口感绝佳,刚预备剥第二颗时,余光瞥见四皇子微微低头也在剥皮。
鬼使神差的,裴珍珠加快手速,想享受与他同步塞进嘴里品尝的快感。幸好赶上了,她作势要往嘴里塞时……
却见四皇子将剥好的亮晶晶的果肉直接递到了裴海棠唇前,一口塞她嘴里。
裴珍珠:……
裴海棠嚼了嚼,一脸的嫌弃:“酸,你不会挑啦,发红的不好吃,要那种紫得发黑的才够甜。”
朱少虞好脾气地点头,又默默挑中一颗紫得发黑的开始给她扒。
裴珍珠:……
彻底丧失继续逗留的欲--望,转身告辞。
裴海棠冲她背影翻了个可爱的小白眼,一阵腹诽,呵,总算被酸走了!
紫得发黑的没几颗,朱少虞全挑出来喂给裴海棠后,自己扒了两颗发红的吃,诧异道:“也挺甜啊。”又扒一颗试试。
裴海棠佯装耳聋。
兼眼瞎。
但下一瞬,连忙捧起茶盏掩饰心虚,其实喂她的第一颗也是足够甜的,这不是故意“酸”裴珍珠么?才矫情地作弄了他。
朱少虞一连试吃五六颗,确定颗颗汁多肉甜后,忽然琢磨出点什么,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捧着茶盏小口抿水的裴海棠。
随后,他默默剥好一颗发红的,重新递到她唇边:“你喝完苦涩的茶水,再尝尝这个,肯定变甜了。试试?”
这台阶给的,裴海棠顺势就下了!
“嗯,真的耶,没想到苦涩的茶水还有这功效。”裴海棠笑得双唇弯弯。
朱少虞笑笑,给她继续剥。
裴珍珠平复心绪能力强,小碎步走回自己席位时,又恢复成了笑容温婉的美人。
却发现大哥裴珏连灌三杯闷酒。
裴珍珠:“大哥,有心事?”
裴珏:“前几日出工,不慎损坏了一盏御用琉璃盏,本来能瞒过去,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多嘴,传到了京兆尹崔高亮耳里,非逼我按原价赔偿,高达两万两,愁人!”
除服后,为能捞个肥差,多年的积蓄全拿出来上下打点了,如今一开口便要价两万两,他上哪弄去?
裴珍珠闻言,笑道:“哥,我给你出,过几日便能给。”
裴珏惊诧:“你哪来的闲钱?”
裴珍珠压低声音笑:“刚刚得到一根琴弦,价值三万两,明日你拿去古琴铺变卖,说是昭阳郡主过过手的,兴许能开价到四万两。”
贵人用过的东西,一般能增值。
而京城人士,谁不知道昭阳郡主最受圣宠?一番瞎话,指不定能哄骗老板相信是皇帝沾过手的,那价格更得翻倍!
裴珏恍然大悟:“包在我身上!”他颇有做生意天赋,铁定能将价格往高里抬。
解决完大哥的烦心事,裴珍珠一心等着琴弦到来,盼着登台一鸣惊人。
崔木蓉与太子的席位毗邻。
朱清砚君子端方,始终规规矩矩地眺望高台,一眼都不瞟她,而邻桌的崔木蓉好胜心强,他越不理睬她,她就越来劲。
崔木蓉有意卖弄见识:“太子殿下,看这肢体动作,是西域传进的胡旋舞吧?”
“嗯。”
崔木蓉继续点评:“快速旋转,真真应了那句,舞急转如风。”
“嗯。”
崔木蓉斜瞥朱清砚:“全是些庸脂俗粉堆砌的旋转旋转旋转,有什看头?还不如回家看猪圈里的群猪乱舞。”
“嗯。”
崔木蓉:……
这敷衍的态度,激得崔木蓉瞪向朱清砚,却见他目光始终不偏不倚凝视一个点,无论高台上的跳舞人旋转去了哪。
崔木蓉顺着他视线看去,越过不算太高临时搭建的木质戏台,竟一眼对上斜对面坐着的裴海棠那张笑靥如花的美人脸。
崔木蓉讥讽道:“都嫁人了,念念不忘有何用?”
“嗯。”
崔木蓉气死了,这样都能“嗯”?
确信他长了耳朵?
一阵胸闷,趁自己肺没被气炸前,崔木蓉气鼓鼓地拂袖离开去外头透透气。
琴弦从郡主府取来了。
裴海棠点点头,嘱咐一名宫婢转交,一回头,瞥见裴珍珠接过琴弦双眸亮晶晶期盼登台献艺的样子。
脑海里不断回闪上辈子裴珍珠大放异彩的画面。
回身坐好,裴海棠下意识地瞥向身边的朱少虞,他正观望台上今科状元、榜眼、探花施展的七步即兴作诗,眼神带着三分欣赏,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诗的节奏在膝盖打节拍。
好雅兴!
朱少虞敏锐地察觉她的目光,转头看她:“郡主,有事?”
裴海棠倾身他肩头,低声确认:“四皇子,你是不是特欣赏有才学的?”女子?
朱少虞:“莫非郡主更欣赏无才的?”
裴海棠:……
“呵呵,这个提问确实好傻。”裴海棠拍拍尬笑的小脸蛋坐正身子,恰好这时瞥见对面的崔木蓉负气离席,裴海棠滴溜溜转了转眼珠,随后朝朱少虞扯了个谎,“我去净房。”
追出大殿,夜色下的冷空气瞬间将裴海棠包围,再次确认似的转身回望大殿,果真见朱少虞又凝神注视着台上的三位才子。
“果真爱才啊。”
裴海棠喃喃自语后,收回视线,开始在月色下的庭院里搜寻崔木蓉,很快在抄手游廊东头捕捉到她倚栏望月的侧影。
“棠棠,去解手吗?”
肩头被人轻拍,裴海棠扭头看去,从大殿里窜出她最好的闺蜜,端王府的小郡主朱清芷,笑着点头:“好啊。”
两姐妹并肩往抄手游廊东头那边的净房而去,裴海棠适时抛出话题,围绕着登台表演:“幸亏名单里没我,学艺不精,真上台了多丢人现眼呐。”
朱清芷拧她小脸蛋,笑道:“亏你有个多才多艺的堂姐,今年可是让你躲过去了……”
两姐妹说说笑笑,从趴在栏杆望月的崔木蓉背后越过。
学艺不精?
丢人现眼?
崔木蓉敏感地捕捉到这八个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太子,你那么痴迷裴海棠,是看中她的脸吧?今夜就让你瞧清楚美人皮下包裹的是怎样一个草包!”
说干就干,崔木蓉迅速返回大殿,寻到掌管才艺表演的司仪,低声嘱咐了几句……
待裴海棠重回席位,刚撩起裙摆落座,就闻得司仪笑道:“接下来献艺的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裴珍珠,古琴曲,《江山多情》。”
裴珍珠抱着三国古琴应声而起,迈着小碎步稳稳地登台,本就生得九分姿色,裹上孔雀羽毛织就而成的雀金裘,像一只开屏的绿孔雀站在台上惹人眼。
这时,崔木蓉突兀地起身开口:“慢着!”
裴珍珠脚步一顿,疑惑地循声看去。
就见崔木蓉面朝帝后高声禀道:“若臣女没记错的话,这位裴珍珠并非武安侯府的血脉,乃是寄居的亲戚,连进宫赴宴的资格都无,更甭提登台了。”
大召国宴确有宫规,皇家血脉、公侯伯、以及四品以上官员之女在及笄当年必须登台展艺(变相的选秀),若遇特殊情况,可由家中姐妹暂代。
重生前,裴海棠与大伯母一家亲厚,视裴珍珠如亲姐,她不屑登台,随手将名额转赠裴珍珠。登记的官员明知违规也不敢得罪小郡主,全盘照收。
此时此刻,被崔木蓉当众揭穿,指名道姓不够格,裴珍珠浑身僵在台上。
耻辱如冬夜的寒风,彻底将裴珍珠团团包裹。
事关裴海棠亲戚,高皇后看向宣德帝。
宣德帝看向裴海棠。
裴海棠在众人瞩目下起身,朗声辩驳道:“皇舅舅,我家堂姐才艺了得,不想埋没了人才,先前才违规上报了她的名字。若是不允……便算了。”
裴海棠说得轻巧。
裴珍珠抱住三国古琴的手却忍不住发抖。
高皇后看着裴海棠,笑道:“小事一桩,本宫破例允了便是。”
这便是公然打脸崔木蓉,站在裴海棠这边了。
崔木蓉性子执拗,越是不认可她,她越要顶上去。
再说崔木蓉目的本就不在裴珍珠,泄愤般瞥眼太子,就朝裴海棠高声道:“依我看,昭阳郡主活力四射,完全不符合‘特殊情况’,怎可百般推却不亲自登台?莫非,压根没有才艺能拿得出手?不能吧。”
明显的激将法。
却让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裴海棠。
若裴海棠任性不应下,日后“无才”的臭名声怕是要跟随她一辈子。当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即便登了台,才艺不够惊世艳绝,日后也免不了被人挖苦才艺平平,乃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
可谓是登不登台都“两难”。
宣德帝微微蹙眉。
高皇后一看就懂,崔木蓉犯了宣德帝忌讳,忙给婢女使眼色,想法子让一根筋的崔木蓉闭嘴。
这时,朱少虞起身,郎朗开口:“父皇,内子近日偶感风寒,眼下尚未痊愈,不宜展示才艺。还望父皇恩准,允她休息。”
裴海棠看眼朱少虞。
朱少虞在席面下方轻轻握住她小手,独属于他的体温一点一点透进她掌心,仿佛在无声安慰她,别怕,交给我。
宣德帝对及时护着裴海棠的四皇子添了一分满意,点点头:“棠棠身子不适,自是不必强行上台……”
崔木蓉很不服气,虽不敢公然顶撞宣德帝,却对裴海棠飞了记不屑的眼刀。
这时,裴海棠似乎受不住暗讽,终于开口道:“皇舅舅,棠棠……或可一试。”
宣德帝嘴里的话一顿。
朱少虞意外地看向裴海棠,同时,加重握住她手的力道,仿佛在宽慰她,不必强逞口舌之快。
裴海棠小手一动,反向握住他的大手,同时,朝他嫣然一笑:“四皇子,我可以的,你坐在这里欣赏便是。”
说罢,裴海棠松开男人的手,在万众瞩目下出列,对司仪耳语了几句,便去后台更换了舞裙,款步上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