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裴海棠拉开青色帷幔,露出一颗小脑袋:“这都能认出来?”仅凭模糊的背身?
朱少虞:“翠竹和翠玉在廊下守着呢。”
裴海棠:……
“过来坐。”朱少虞大步跨到窗边的八仙桌,拉开一把椅子,然后倒一盏热茶塞她手里,“你特意跑来,可是有事?”
郡主府在朱雀大街东边的万年县,这里是西边的长安县,绝不顺路。
裴海棠点点头:“给你量尺寸,好做衣裳。”
朱少虞:……
绕大半个京城,就为这?
小郡主昂首挺胸很是骄傲:“幸好我今日来了!”
随后,将霸街之事详细地描绘了一遍。
“竟有这事?”朱少虞认真听完,立马命刘捕头带人前去擒拿:“有一个铐一个,全部缉拿归案!”
不想,半个时辰后,刘捕头铩羽而归。
裴海棠跳出后堂,竟见刘捕头带去的二十几名捕快受伤过半,却两手空空,一个犯人都没抓回来。
“怎么回事?”
刘捕头羞愤难当,垂着脑袋:“他们武艺太过高强,咱们的捕快……打不过。”
裴海棠惊呆了。
天子脚下,头一次听说官家干不过无赖的!
清河崔氏弄来的无赖都那么强?!
朱少虞微微沉思,随后回到后堂,从桌上捧起官僕(官帽)戴正,然后身着浅绯色县令官袍,亲自率领最得力的赵捕头及其二十名手下,声势浩大地前往现场。
裴海棠搭马车也跟了上去。
那群无赖眼见长安县县令亲自莅临,也丝毫不怯,甚至眼神瞟向别处,视若无睹。
朱少虞上前一步,冷冷发话:“谁是管事的?还活着,就吱一声。”
嗤,崔无赖不屑地上前:“哟,县令大人来了?”
朱少虞冷冷与他对视:“知道本官是县令,那就带上你的人,立马滚!”
崔无赖仿佛听见了什么大笑话,转过身去冲弟兄们喊:“听见没,区区一个五品县令,也敢叫咱们滚?”
那群无赖立马哈哈大笑。
朱少虞逼近一步:“此话何意?”
“带眼睛了没?”崔无赖解下腰牌,高举到朱少虞眼前,“自己瞧!”
朱少虞看过后,薄唇紧抿。
“这回懂了吧?”崔无赖放肆地大笑。
继续肆无忌惮地霸街!
马车里的裴海棠望见这一幕,愈发感觉蹊跷,腰牌上刻着什么?
回想这群无赖身手矫健,不到十人的队伍竟能把二十几名衙役揍得屁滚尿流,莫非他们出自军中?
所以,崔无赖是个军官?
官秩比朱少虞还高?
裴海棠突然想到,他们的主子是清河崔氏,莫非,这群无赖是成国公世子掌管下的神策军?
神策军可是北衙禁军的主力军,实力雄厚。
她暗自揣度时,一队金吾卫身披甲衣、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巡逻而来,裴海棠记得,金吾卫的职责是扈从天子,警巡京城。
他们责无旁贷。
所以,裴海棠几乎没有犹豫,跳下马车就小跑冲上去,张开双臂拦下金吾卫:“启禀中郎将,那边有一群无赖霸街,请求协助。”
打头的的确是金吾卫中郎将,正四品。
听闻有人闹事,中郎将先是张望一番,随后跳下马背,带上手下威风凛凛地过去盘查。
裴海棠稍稍松口气。
谁料,瞥眼腰牌后,中郎将立即哈腰陪笑起来,紧接着,带上他的金吾卫灰溜溜地上马逃走,拦都拦不住。
裴海棠:……
无赖们瞧见这一幕,越发得了意。
周遭过路的百姓,无一例外地凑热闹围观,比起不中用的金吾卫,他们更关心朱少虞这个新上任的父母官能否给他们解决霸街问题。
朱少虞:“本官最后问一次,你们当真不撤?”
崔无赖高昂下巴:“不撤!”
朱少虞:“好,那你现在就可以滚回去禀报你家主子,就说本官这就进宫面圣,告御状了!”
崔无赖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谁啊?还进宫告御状?我好怕哟!”
京官多如牛毛,能进宫面圣的却寥寥无几,敢告御状的更是凤毛麟角。
就区区一个县令?
显然,崔无赖认定朱少虞不够格。
朱少虞冷笑一声,嘱咐赵捕头留在这盯住了,然后他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直奔皇宫。
裴海棠见状,忙策马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疾驰。
裴海棠:“他们什么来头,可是清河崔氏掌管下的北衙禁军,神策军?”
朱少虞颇感意外地看她一眼,才道:“正是,为首的是神策军将军。”
将军啊?
神策军的高层,有大将军一人,统军二人,再往下便是从三品的将军(四人)。
那个崔无赖从三品,官秩比朱少虞高,又手握实权,难怪那么横。
裴海棠挺挺胸脯:“告御状,不怕,等会你来主导,我负责敲边鼓。”
朱少虞不置可否。
两刻钟后,裴海棠与朱少虞抵达皇宫,来到紫宸殿。
福公公得知消息,从寝殿赶出来接待:“郡主和四皇子先去西配殿小坐吧,皇上刚歇下,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后了。”
裴海棠点点头,挪步去西配殿,身后的朱少虞却“噗通”一下跪在正殿前方的石阶下。
裴海棠脚步一顿,惊讶地转身。
福公公也问:“哎哟,四皇子,您这是作甚?”
朱少虞:“卑职才就任长安县县令,就给辖区百姓引来了大麻烦,特此下跪赎罪。”
福公公哑然,不受皇帝待见,是要比别的皇子多受些苦。
裴海棠微微咬唇,心尖发酸。
沉默一瞬,裴海棠果断舍弃西配殿那边的好茶、好果子和好椅子,回到朱少虞身旁。
“噗通”一下,也跪下了。
朱少虞惊愕地看向裴海棠。
裴海棠冲他笑:“咱俩是夫妻嘛,同进同退,我陪你,应该的。”
朱少虞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探出手,握住了她的。
“哎哟喂,郡主,您这不是要了老奴的命吗?”
一把年纪的福公公可是吓坏了,苦苦劝不动裴海棠,只得快步奔进皇帝寝殿……
一眨眼的功夫,宣德帝大步跨出寝殿:“棠棠,棠棠,你快给朕起来。”
心疼地一把捞起裴海棠,像小时候那般从腋下抱起。
“皇舅舅,还有我夫君。”裴海棠的小脑袋靠在宣德帝肩头,附耳小声道。
宣德帝瞥眼还跪在地上的四皇子:“起来吧,多大点事,跪什么跪。”说罢,牵着裴海棠跨入正殿。
朱少虞也起身跟进正殿,但很快又跪倒在御案前,陈述完“神策军霸街”事件后,便昂首挺胸道:“父皇,今日儿臣要以县令的身份告御状,告北衙神策军擅离职守,身穿便衣,无故来南衙地界挑衅!”
北衙禁军和南衙十六卫各有地盘,分置皇宫南北,泾渭分明。
神策军摆明了越界,伸手太长。
此言一出,福公公眼带几分欣赏地看眼四皇子,果真是个不畏强权、敢替百姓出头的。
这年头,清河崔氏做下的恶还少?可谁敢招惹啊,别说普通皇子了,便是太子殿下也万万不敢去触霉头。
倒是这四皇子,初出茅庐,居然就敢一再地与清河崔氏对抗上。
这份硬气,未来可期。
绝非池中之物啊。
宣德帝薄唇微抿,若有所思。
裴海棠见状,适时进言,将自己马车屡屡被拦之事,用抱怨的语气说出来。
福公公心下了然,得罪了小郡主,绝对从重处罚。
果不其然,宣德帝龙颜恼怒:“混账,竟不长眼敢拦棠棠的马车?活腻歪了?四皇子,朕赐你一道手谕,立马把那群混账给抓进刑部,等候三司会省。另调派五十名千牛卫协助你。”
千牛卫是皇帝的专属卫队,他们的出现,直接吓傻了崔将军一群人。
“不不不,是误会、误会,我们只是身穿便衣在街口站了站,什么坏事也没做啊……”
朱少虞笑着点头:“哦,明白了,原来在尔等眼底,搅扰我长安县百姓,打伤我县衙官差,顶撞我这个父母官,都不叫事?”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朱少虞哪容他们再狡辩,一身浅绯色县令官袍站在街口,一声令下,赵捕头等衙役一拥而上,将崔将军等人全部缉拿归案,囚进了……县衙狱。
你没看错,前去抓捕的是衙役,关押之地是县衙狱。
朱少虞特意让长安县的百姓们看看,他们的父母官腰杆子硬,能替他们做主!
(直到关押够了一夜,次日清晨才由千牛卫悄悄提走,押送刑部大狱。也不算违背圣意。)
一时,街头百姓群情鼎沸,欢呼鼓舞。
当日,朱少虞被无数百姓簇拥着返回县衙,百姓群情激动,拥堵在县衙外久久不散,更有被霸街的商户们,不约而同提着鸡蛋、青菜、布匹……前来拜谢。
“县令大人是个好官呐,先头当县尉时,便除掉了铁霸王,如今更是干掉了崔将军一伙人,是咱们长安县百姓之福啊……”
“青天大老爷在上,受小民一拜!”
“青天大老爷在上,受小民一拜!”
拜谢声此起彼伏,裴海棠挤在百姓们中间,充分感受着他们的火热!
至此,新官上任的朱少虞,直接在百姓面前放好了第一把火,威望直线上涨!
裴海棠尽情地享受过了百姓们的热情,才与朱少虞道别,欢欢喜喜乘坐马车回郡主府。
不想,裴海棠刚猫腰钻出马车厢,身形就顿住了。
只见十步外的地方停着一辆熟悉的豪华大马车,马车旁站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熟悉男子,见到她的一刹那,他大步行来。
正是一身便服的太子朱清砚。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这了?”裴海棠下了马车后,大大方方唤他。
朱清砚笑着站定在她面前,掌心托着一只小玉瓶,递过来:“听闻你今日在宫里跪了一小会,你肌肤最嫩,膝盖怕是伤了。这是太医院前阵子专程给母后配的玉肤膏,听说疗效神奇,你可以试试。”
裴海棠:……
所以,堂堂太子特意跑出皇宫,等候在这,就为了给她送一瓶祛瘀药膏?
她小手敏感地缩到后背,没接。
朱清砚:“棠棠?”
裴海棠残忍地提醒他:“太子哥哥,听皇舅母说,太子妃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是清河崔氏的女儿……”
朱清砚捏小玉瓶的手指一紧。
但他注视她的目光依然清澈:“与孤无关,那只是母后单方面的意思,孤始终是拒绝的。”
说完,再度将小玉瓶托到她跟前。
理智告诉裴海棠绝不能接,但面对这样一个目光坦荡的上一世恋人,她有点狠不下心再说一遍刺激他的话。
遂,她徐徐后退一步,以行动划清界限,太子哥哥,我真的不能要。
不想……
一只麦色大手忽地探过来,抓住了小玉瓶。
裴海棠惊讶地回头,却见朱少虞不知何时策马归来,腰身一弯,便轻轻松松取走了小玉瓶。
“少虞哥哥,你回来啦!”裴海棠非但没有被“抓奸”的自觉,反而仰起小脸望着他,上演了一脸轻松。
“嗯,海棠妹妹,夫君回来了。”朱少虞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摸摸她脑顶,徐徐笑开。
“夫君”两个字却咬得格外重,吐词也分外清晰。
说给谁听的,毋庸置疑。
朱清砚面皮倏然一紧。
三个人里,最尴尬,且唯一尴尬的,似乎只有多余的朱清砚。
而朱少虞显然没欣赏够太子殿下的尴尬,翻身下马,特意握着小玉瓶朝太子行礼致谢。
“多谢太子殿下赐药,臣弟定会督促内子一日三次地抹药。”
“内子”二字咬字格外重。
朱清砚的镇定勉强维持到坐上马车前,钻入马车后,他便立即咬住下唇,背靠马车壁双拳紧握。
太过分了,她明明是他的棠棠!
明明自幼就是!
用晚膳前,朱少虞在西次间沐浴。
裴海棠独自坐在东次间暖榻上,兴许是心理作用,白日她并未察觉膝盖不适,被太子送一回药,鬼使神差地就隐隐不对劲起来。
脱掉鞋,双腿像座拱桥搭在暖榻上,裴海棠轻轻挽起裤腿查看膝盖。
忽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裴海棠莫名一紧张,裤腿又滑落下去。
“是不是受伤了?”瞥见这一幕,洗完澡出来的朱少虞加快步子来到她身侧。
裴海棠摇摇头:“不知道。”
朱少虞:“被我吓得没瞧见?”
裴海棠微微撅嘴:“嗯,都怪你!”
头顶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她的小嘴就撅得更高了。
朱少虞也坐下来,与她面对面而坐,然后他的大掌精准地拉起她裤腿迅速往上提,男人速度太快,待裴海棠反应过来想躲时,小腿一凉,膝盖也裸露在外。
“真的受伤了。”朱少虞面色微沉。
只见她本该白净无暇的肌肤上,多出几块斑驳的淤青。
呃,其实裴海棠当真只跪了一小会,短到从一数到五十的功夫,换个姑娘绝对不会淤青,奈何她仙女似的皮囊,委实太嫩太娇气,轻轻一碰,便是触目惊心的痕迹。
譬如上回,朱少虞压住一亲、一攥,她便是满身的青青紫紫,没眼看。
翠玉心疼得想亲手给小郡主上药,才靠近一步,却被翠竹硬生生拽住了,眼神示意交给四皇子,随后拉着翠玉一道退出房门,两人去堂屋守着。
房里,朱少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拧开瓶盖……
裴海棠一眼认出这是太子那瓶,正要拒绝,朱少虞开口了:“你的膝盖比什么都重要。”
他直接挖了一块乳白色药膏,涂抹在她膝盖上,再用指腹打圈圈促进吸收。
裴海棠轻轻笑开:“其实我方才想说的是,咱们府里就有类似的药膏,全是皇舅舅御赐,疗效绝不差。”
朱少虞打圈圈的手指一顿。
“那你不早说?”
裴海棠笑:“涂都涂上了,你没给我机会说啊。”
朱少虞忽地起身出去,再回来手里多了个小铜盆,里面有热水也有巾子。
裴海棠一脸的不解。
直到朱少虞捞起湿巾子,把她膝盖抹的药擦掉。
裴海棠:???
瞪大双眼,还带这么操作的?
朱少虞宛若未觉,自顾自一遍又一遍认认真真地擦洗,直到他觉得干净无瑕了,才放下巾子朝她伸手:“药在哪?”
裴海棠抬眸望向卧室里的多宝阁。
顺着她视线,朱少虞默契地翻找出药膏,坐回她身边,重新给她一圈圈地涂抹。
他手法略显笨拙,不如翠竹手巧,但胜在用心!
被他这么尽心伺候,裴海棠显然有被取悦到,忽地想起昨夜他承诺的谢礼来,被他吊胃口吊了一昼夜,现在还不知道谜底呢。
裴海棠:“对了,四皇子,你昨夜说升任京县令要向我真诚道谢的,说吧,到底想怎么谢我?”
朱少虞把裤腿放下,遮住她两只淤青的膝盖:“今夜依然谢不了的,改日。”
裴海棠:“为何?”
朱少虞:“你膝盖伤了。”
裴海棠:? ? ?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吃晚饭时执着再问,朱少虞却如昨夜一般,依旧怎么都不肯透露。结局也与昨夜完全一致,直到她困意来袭,躺进拔步床入了梦乡,也没能撬开他的嘴。
裴海棠好气哟!
狗男人的嘴怎就那么严,一连被吊两夜胃口的她,清晨睁眼醒来冒出的第一句便是——
“臭四皇子!纯心不让我过安生日子!”
小郡主拥被坐起,凝视床下的地铺就是一个撅嘴。
直到视线触及西边的红木衣柜,裴海棠才猛地转了念头,呀,昨儿忘了干正事。
“翠竹、翠玉,快进来!”
院子里曦光暗淡,翠竹和翠玉端着铜盆迈进堂屋,打湿巾子预备擦桌椅案几,猛不丁听到呼唤,吓得忙抛下巾子就往卧室赶,以为小郡主又陷入可怕的梦魇需要抱抱。
哪知,小郡主脸蛋红扑扑地坐在床沿:“快套车,我要出门!”
翠竹看眼蒙蒙亮的窗外,满心疑惑:“郡主,才卯时一刻,四皇子也才刚起身出门,您不再多睡会?”
裴海棠果断摇头:“现在去追,兴许还能半途追上,晚了,就只能去县衙给他量尺寸了。”
翠竹和翠玉:???
天未亮出门,就为了量个尺寸?
谁也拗不过风风火火的小郡主,两刻钟后,豪华大马车哒哒地驶入长安县县衙附近。
冬日曦光一缕缕驱散街道的黑暗,裴海棠微微眯眼趴在车窗,始终好心情地欣赏浸染在清晨雾气里的长安县。
忽地,裴海棠笑容凝固:“停车!”
翠玉:“郡主怎么了?”
马车停稳在路边,裴海棠指向街道斜对面的一家卖早点的铺子:“快看,那人是不是裴珍珠?”
翠玉凑到窗口,只见铺子门口杵着两个姑娘,个子高挑带着白纱帷帽的身形像极了裴珍珠,旁边的丫鬟一眼认出是秋云。
“是她们,没错。”
裴海棠蹙眉:“裴珍珠怎么在这?”绝不是她过于敏感,前头路口一拐可就是县衙了。
说话间,裴珍珠--主仆朝着县衙方向袅袅行去,她们身后跟着七个铺子里的人,其中一个瞧打扮是东家,另外六个是伙计。
七人手里全部提着又高又大的食盒。
“送早饭?”裴海棠咬唇。
呵,还真是贤惠啊!
长安县县衙。
衙役们在朱少虞的要求下,卯时正空着肚子准时抵达县衙,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展清理工作,打扫院子、喂马、清理马厩、擦桌椅案几……忙忙碌碌大半个时辰才结束。
肚子瘪瘪,全饿了。
朱少虞奖励道:“昨日‘霸街’一事辛苦各位了,尤其那些英勇受伤的值得嘉奖。赵捕头,你去附近的早点铺子给大伙买些胡饼、肉夹馍和豆腐脑来,这顿我请。”
掏出几粒碎银子抛过去。
赵捕头欢喜地接住:“好,小的马上就去。”
不料,赵捕头很快又折返:“县令大人,门口来了七八个送早点的,怎么都推辞不掉,拒绝狠了又怕伤民心,您快去看看吧。”
送早点?
昨日成功逮捕无赖后,热心的百姓争着抢着送谢礼,今日又有送早点的,不足为奇。
但朱少虞不愿扰民,也怜惜百姓挣钱不易,早交代下属不许偷拿。
“我去看看。”
朱少虞大步来到前庭,与县衙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四表哥。”很甜。
朱少虞微微蹙眉望去,一个高挑的少女一把摘下头上的白纱帷帽,露出裴珍珠清丽的面庞。
朱少虞及时止步,站在距离大门五步远的地方。
裴珍珠拉了一个做生意的妇人进来,朝朱少虞介绍:“四表哥,这位是我的表舅母,在附近做早点铺子。多亏您昨日抓走坏蛋,生意才得以恢复,心怀感激,表舅母一家特意给县衙里的弟兄们送来热腾腾的早点,还望笑纳。”
话音刚落,七八个提着食盒的伙计排队进门。
院子里站着一群饿肚子的衙役,一个个嗅到了食盒里溢出的香气,分外诱人。
“县令大人,小小早点,一点心意,您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表舅母一脸期待,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一旦县衙收下,日后好处滚滚来。
裴珍珠仰视朱少虞英俊的面庞,适时力劝:“四表哥,都是亲戚,您就赏他们这份薄面吧。”
朱少虞薄唇轻启,正要开口时……
“长安县的百姓就是热情,商户们也全懂得感恩,作为县令夫人,我深感欣慰。”
大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女声。
裴珍珠扭头望去,藏在广袖中的小手下意识地攥紧,只见裴海棠一身红狐皮斗篷闪亮地出现在县衙门口,她的惊艳亮相,立即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朱少虞立即大步上前,牵住裴海棠小手就往门里带,两人肩并肩紧挨在一块。
这份亲密无间,让裴珍珠登时酸了眼睛。
“县令夫人好!”一院子的衙役热情地问好,尤其赵捕头嗓门响亮。
裴珍珠的表舅母和几个伙计也规规矩矩请安。
“不必多礼,听闻你们是来送早点的?真好!”裴海棠笑着扶起表舅母,“我来的路上,看到街头蜷缩着好些流浪的孩童,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好可怜,不如这样,你们的好意县令大人心领了,但这些早点能否转送给更需要的他们呢?”
表舅母:……
裴珍珠:……
朱少虞点头:“如此甚好,也算是商户们为穷苦孩童做善事,作为父母官,本官深表感恩。"
县令都开口了,表舅母这份哑巴亏吃定了,退出县衙后心头滴血啊,却只能眼巴巴把上好的早点分给流浪孩童。
裴珍珠与表舅母一同退出县衙。
“哎呀,裴小姐,你不是信誓旦旦能让老娘搭上县令吗?结果就这?”表舅母是假的,压根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个商人,她嘴一瘪,挖苦裴珍珠,“没那本事,就别收受贿赂银子,免得丢人。”
裴珍珠没吭声。
若她硬气点,大可将所收银子退还,可裴珍珠实在缺钱,绝口不提这茬。
不想,“表舅母”却主动伸手讨要:“事儿没办成,你也好意思收,退钱!”
裴珍珠咬牙不肯。
“表舅母”可不是善茬,瞥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铛还值点银子,直接扒了下来就走。
丫鬟秋云气急败坏,追上去要夺回来,反被扇了一耳光教做人。
裴珍珠连忙安慰秋云:“没事,那耳钉不值几个钱。”上头的珍珠是假的,远远比不上“表舅母”贿赂的多,便是抵扣下来,她依然净赚一百两银子。
裴珍珠不恨翻脸无情的“假舅母”,只怨恨阴魂不散的裴海棠,怨恨她频频破坏自己的好事。
话说,裴珍珠好歹也是县令之女,怎就穷得出来接私活了?
原来,十日后,便是裴珍珠寄予厚望的除夕宫宴。而她用来展现才艺的三国古琴却不幸断了弦,那架三国古琴是裴海棠娘亲生前赠给她的,价值连城,能与之匹配的琴弦太贵了,高达三万两。
所以,极度缺钱的裴珍珠才四处接活。
可惜,第一单生意就被搞砸了。
裴珍珠一行人提着食盒走后。
裴海棠豪气地往中间一站,朝一院子肚子瘪瘪的衙役们道:“百姓的东西咱不拿,但今日,本县令夫人有好吃的要犒劳你们!”
击掌三下,就见翠竹和翠玉领着十几个衣着讲究的伙计,提着一个又一个精致雕花的食盒,鱼贯而入。
食盒一揭开,满院子的烤鸡香。
“哇,珍馐楼的烤鸡?那地儿有幸去过一次,一只烤鸡十两银子!”
“天呐,一人一只烤鸡,五十几只下来,就得破费五六百银子啊!何况,不单单有烤鸡,还有胡饼,银耳莲子羹,豆腐脑……”
有懂行的衙役,流着口水算账。
裴海棠听见了,豪气地笑:“这是你们应得的,只要跟着你们的县令好好地干,下回还有!”
赵捕头激动地回应:“兄弟们,听到们,跟着咱们县令好好地干,吃喝全不愁!”
县令夫人这人心收买的呀,一下子,满院子的衙役热血沸腾,尤其那些昨日被“霸街无赖”打伤的兄弟,更是激情昂扬,觉得挨顿打值!
忽地,赵捕头凑到朱少虞跟前:“头儿,嫂子送来的东西,兄弟们能吃吧?”
不至于跟商户们送来的一样,退回去?
朱少虞看眼一脸骄傲的裴海棠,见她很享受被捕快们热情拥戴的滋味,便给了准话:“能吃。”
赵捕头大大松口气,立即也捧起一个啃起来。
朱少虞趁手下们吃吃喝喝之际,他把裴海棠牵回内堂,掩上门问:“你可是有事?”
“嗯?”裴海棠显然没听懂。
朱少虞:“你大清早的不在家,跟来县衙,可是有事?”
裴海棠抬起小下巴,义愤填膺:“当然,昨儿就该干的,结果被神策军那般混蛋生生给耽误了!”
朱少虞:“何事?”
裴海棠昂起下巴:“给你量尺寸啊。”
朱少虞:???
大清早的不在家睡懒觉,就为这点小事?
显然裴海棠不觉得是小事,从怀里唰地掏出一把软尺,就开始认认真真捣鼓了。
“不许动,抬头挺胸收腹,张开双臂!”
朱少虞完全配合。
裴海棠软尺用得极好,后背的长和宽,手臂长度一下子丈量完毕。
当她拿着软尺锁住他窄瘦的劲腰时,朱少虞身子明显微微绷紧。
裴海棠:“你紧张作甚?软尺又不能吃了你。”
朱少虞:……
当丈量他的大长腿时,她拿着软尺从他脚踝沿着小腿一直往上,即将抵达大腿上段时,朱少虞忽地攥住她小手。
裴海棠:“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呀?”
朱少虞大腿紧绷得厉害,低哑道:“你扶着软尺下头,上头我自己来。”
说完,他一把将软尺按在大腿根处。
裴海棠小脑袋凑近了,细看软尺上的度量。
她小脸蛋正对的那个部位,让朱少虞一张脸憋胀得通红,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再往上,拉高到腰那。”
裴海棠做事认真,拿着软尺的小手难以避免地擦撩他身躯。
朱少虞小腹发紧,甚至别开眼不敢再看她黝黑的脑顶,强行找话题:“你要亲手给我做衣裳?”
裴海棠:? ? ?
翻了个可爱的小白眼:“花银子让苏绣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