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地铺?
嗯,你没看错,迄今为止,四皇子夜里睡的一直是地铺。
放下的门帘隔绝了丫鬟远去的身?影。
刹那,针落可闻的卧室里只剩下裴海棠和朱少虞,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裴海棠没多想,朝他娇柔一笑?:“天?色已晚,早日安歇。”说完,脱掉兔毛鞋就要睡了。
“棠棠。”
朱少虞视线扫过她两只玉白的小脚丫,眼眸一暗,情不自禁脱鞋踏上地铺,低低唤她。
“嗯?”裴海棠见他膝盖一弯,蹲在了她跟前,起初她一脸迷糊没反应过来,直到男人握住她娇小玉足,粗粝的掌心贴上她娇嫩的玉足肌肤,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男人今夜怕是想做点什么?。
果不其然,顺着玉足往上,朱少虞很快将她压倒在蜀锦床褥上。“等等!”裴海棠迅疾撑住他下压的健硕胸膛,急急道。
朱少虞面色微凝:“你不愿意?”
“愿、愿意的,”裴海棠脸蛋绯红,低声提出要求,“但是,你、你有法子不发出响声吗?”
她脑海里不断闪现嘎吱嘎吱的巨响,那是发生在除夕夜的床板声,好在那晚外?面没人。今晚就不同了,若叫外?头守夜的丫鬟们听去,多臊得慌啊。
“这还不简单。”朱少虞明白后笑?了,迅速打横抱起她,从床上直接挪到地铺,“地上,绝对没动静。”
裴海棠安心了。
地铺上还真的声响皆消。
不想,没一会,她又娇滴滴地抗拒,表示忍受不了……
值夜的翠竹刚从水房灌了个汤婆子归来,路过卧房窗下,里头传出的床板声惊得她手里的汤婆子都掉地上了,这动静大得……地动山摇啊!
翠竹飞快捡起汤婆子,红着脸去庭院的大树下暂避,从二更?天?生生持续到了三更?天?,动静才渐渐消下去,回过神来的翠竹才想起该去水房叫水。
沐浴后,裴海棠去掉一身?的汗津津,却像一条频死的小鱼儿懒懒地趴在床上,后背的不适让她心有余悸地瞥眼地铺。
朱少虞捕捉到她视线,笑?着给她揉揉后背:“怎么?,还疼?”
裴海棠半边脸贴在枕头上,嫌弃地瘪嘴:“地铺简直不是人躺的地方,太硬了……”方才正是嫌弃太硬,才又重返软软的床榻。忽地,她心虚地想到,四皇子可是夜夜睡地铺,嗓子眼顿时噎住。
“怎么?了?”朱少虞发现她面色不大自然。
裴海棠越发讪讪。
视线不敢瞥他,憋了半晌,她才闭着眼邀请道:“少虞哥哥,今夜你要不要……跟我一块睡。”手指害羞地抓了抓床褥。
“嗯?”朱少虞不知是当真听不懂,还是故意使坏,“不是已经?睡过了么??”
裴海棠:……
逼迫她不得不作出补充:“这架拔步床挺宽敞的,你别?睡地铺了。”
朱少虞笑?了:“你想我睡你身?旁?好,这样夜里也能多来几次。”
裴海棠:……
这男人以前还挺沉默寡言的,近日似乎越来越……爱调侃荤段子了!
裴海棠扭头瞪他。
朱少虞见她绷着的潮红小脸上,媚态横流,忍不住笑?着凑近,就是吧唧亲上一口,随后放下樱粉纱帐,继续给她捏了半刻钟被地铺硌得生疼的后背,才揽她小腰往自己怀里带,霸道地搂着她娇软生香的小身?子睡了一夜。
从此,朱少虞结束了孤零零的地铺生涯,开始过上娇妻在侧的幸福日子。
一晃,来到六月初,宣德帝率众前往昌平行宫狩猎。
说是狩猎,家?中?有适婚儿女的全拖儿带女,生生演变成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而裴海棠也积极参与?。
无它?,她要趁此机会,给裴珍珠寻个厉害的婆家?嫁出去,免得一日日地心思全用?在勾引四皇子上,神烦。
七八个贵女从林间打马出来,渴了,跳下马在清澈见底的溪水边双手捧水喝,解了渴沿着蜿蜒的小溪而上,却在一簇簇盛开的石榴花旁偶遇了裴珍珠。
十七岁的裴珍珠身?段长开了,一身?明月白纱裙掩映在火红的石榴花旁,娇艳逼人。
若遇上她的是一群男人,铁定看直了眼。
可惜,这是一群自恃美貌的贵女,但凡遇上姿容能压过自己的,便要不客气地挤兑一番。
“哟,那不是寄居在武安侯府的裴珍珠吗?她也来了,又是走的后门?”
谁都知道,以裴珍珠的穷县令之女身?份,断无资格狩猎随行。
“狩猎名单不是恭王殿下出的吗,听闻前阵子恭王府为王妃设生辰宴,花重金聘请的琴师正是裴珍珠,你们知道的,她弹琴助兴是把?好手,指不定讨得主人欢心,赏她个随行名额也是有的。”
这话真真是恶毒,三言两语便将裴珍珠贬低成供人取悦的伶人。
其余贵女用?帕子捂嘴嗤嗤笑?。
说话间,离得近了,裴珍珠温婉有礼地屈膝行礼,这群贵女却目不斜视地径直越过,把?她当空气无视,其中?一个侯府秦小姐还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裴珍珠一下。
裴珍珠一个趔趄,后退两步,不慎踩上一颗小石子跌坐在草地。
“嗤,那副柔弱样装给谁看。”秦小姐斜瞪一眼,扭着小腰远去。
裴珍珠面上云淡风轻,藏在广袖下的手指却死死攥紧了小草,用?力得指间染满绿汁。
“妹妹,是谁把?你推倒了?”裴珏从身?后茂密的林子里猎了一只火狐狸出来,见裴珍珠跌坐在地,忙跳下马背跑来搀扶。
“永平侯府的秦小姐,除夕宫宴烧坏我雀金裘那个。”裴珍珠瞥眼背影已模糊远去的一群人。
裴珏愤恨:“又是她!等着,哥给你套个麻布袋揍死她!”
裴珍珠笑?了:“大哥,何须那么?麻烦。”说罢,贴近裴珏耳朵嘀咕几句,裴珏立马应下,转头就返回茂密树林抓去了。
初夏的烈日微微晒,一群锦衣华裳的贵妇不愿外?出晒伤自己的娇嫩皮肤,一个个地全在狩猎观望台里纳凉,慵懒恣意地坐在摆满茶果点心的长案后闲聊,身?边婢女环伺,给她们打着蒲扇。
裴海棠手拿团扇挑了个通风口坐着,扇影遮挡了她频频窥视的视线。
她一一掠过观望台里的老年?或中?年?贵妇,精心给裴珍珠挑选着恶婆婆。
忽地,目光一顿。
观望台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均是上辈子出了名的恶婆婆。
其中?那个穿绛红衣裳的是荣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这个不在裴海棠的考虑范围内,并非不愿让裴珍珠高嫁,而是上辈子定亲的正是她家?,可惜这位国?公?夫人和上头的太夫人很快相继病逝,热孝期间不宜成亲,才让上辈子的裴珍珠硬生生拖到朱少虞登基为帝还是未嫁之身?。
另一个穿湛青色五福拜寿锦袍的是康定伯府的伯夫人,近年?家?道中?落,空有伯爵名头,日子却过得苦巴巴,好在独生子高中?今科状元,让她又有了盼头。
欸,别?以为她儿子顾宴高中?状元,便能青云直上,实际上顾宴只是个夸夸其谈的酸腐文人,真当了官压根玩不转官场。偏生伯夫人又自以为养出个状元郎了不起,各种挑剔儿媳妇……还是长寿之相!
嗯,这个恶婆婆,裴海棠看中?了!
“顾夫人。”与?她同桌的国?公?夫人有事?外?出后,裴海棠特意走过去搭讪。
顾夫人自从儿子高中?状元,便双眼长到了头顶上,闻言傲气地瞥过来,直到瞧清楚来人是裴海棠后,才忙起身?见礼。这年?头,谁敢得罪宣德帝的宝贝外?甥女昭阳郡主啊。
但是吧,恭敬只是表面的,顾夫人内心却极度瞧不上裴海棠。
无它?,自从康定伯府败落后,被一众贵族挤兑,顾夫人就恨透了像裴海棠这样的权贵,暗地里辱骂他们全是一群靠吸祖宗血过奢侈日子的寄生虫,远不如她儿子牛掰,凭自己本事?高中?状元!
裴海棠才不管这些呢,坐下后便热情地问她:“顾状元今年?二十又一了吧?不知可曾定下亲事?。”
顾夫人一听便知何意,笑?道:“这个倒是未曾,不过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定在今日晌午相看。”
言下之意,无需你多管闲事?。
偏生裴海棠假装听不懂:“哦,还没定下呀,那可巧了,我身?边有个姑娘姿容出众,才气也纵横,与?状元郎甚是匹配呢。”
顾夫人笑?笑?,连那姑娘是谁都不屑问。
裴海棠压根不需她问,自爆道:“这姑娘顾夫人也见过,我家?堂姐,除夕宫宴上给我弹琴伴奏那个。”
顾夫人笑?容一噎,她哪瞧得上宫宴时被当众羞辱过的裴珍珠?更?甭提,事?后还屡屡被皇亲国?戚聘请至府弹琴助兴,与?个歌姬无异。
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好吗?!
顾夫人趁着用?帕子抹嘴的功夫,偷偷嫌弃地瘪嘴,随后强行换了个话题。
裴海棠要的就是这份嫌弃劲。
兴许是怕夜长梦多,顾夫人当日用?罢午饭,连晌都不歇,就积极拉着状元郎顾宴前往行宫西侧的荷花池,去与?她挑中?的高门贵女永平侯府秦小姐相看。
不巧,荷花池旁的凉亭里,居然再次偶遇裴海棠,而她身?边还端坐一个温婉美貌的少女。
不是裴珍珠是谁?
顾夫人当场就想黑脸,这是自家?堂姐嫁不出去了,硬要塞给她的状元儿子?
男人岂有不好色的?
硕大的荷花池, 层层叠叠的大圆盘荷叶上托着一枝枝红莲,美得迷人眼,而一旁嫣红裙摆翩飞傲然立在凉亭里的裴海棠,却比红莲还美艳。
只远远一眼, 就勾去了状元郎顾宴的魂。
双脚发软, 迈不动步。
就这样,伯府顾夫人忌讳裴珍珠, 状元郎顾宴痴迷裴海棠, 双双止步不前?。
裴珍珠起?初很疑惑, 裴海棠大中午不歇晌力邀自己逛什么荷花池,待瞥见顾宴迷恋的目光,她懂了?,裴海棠这个?不守妇道的东西,家里威武强壮的四皇子?没能满足她,外?头又?试图勾搭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状元郎。
想脚踏两只船。
呵, 有意思。
裴珍珠一下子?精神抖擞, 笑着踏出凉亭, 热情地与石板小径拐弯处陡然现身的状元郎母子?打招呼。
“顾夫人安好, 世子?爷安好。”
裴珍珠笑靥如?花的样子?,落在顾夫人眼底, 妥妥的狐狸精勾男人。
“嗯。”顾夫人没好气地一瞪。
裴珍珠依然含笑。
自从除夕宫宴被羞辱后?, 各世家贵妇待她态度都偏冷, 裴珍珠没多想, 一心为裴海棠“筹谋”,使出浑身解数将母子?俩请进了?凉亭小坐。
“顾夫人, 顾公子?,难得湖边偶遇, 请用?茶,不必客气。”裴海棠轻摇团扇,紧挨着裴珍珠落座,淡笑地赐茶。
翠玉击掌三?下,几个?绿衣宫婢恭恭敬敬低头捧着茶盏、果盘,鱼贯而入。
不一会,石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时?兴瓜果,有两样是西域进贡的贡品,顾夫人这等破落户见都没见过。
裴海棠故意贵气十足,让顾夫人不多寒暄几句,不敢贸然离开?。
顾宴到底是读书人,近距离紧盯美貌姑娘的事儿做不出,只敢间或偷瞄裴海棠一回?。
因着裴海棠是四皇子?妃,顾夫人哪能料到宝贝儿子?色令智昏到觊觎有夫之妇,满心以为儿子?偷窥的是未出阁的裴珍珠。
心头将裴珍珠暗骂了?上百遍,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东侧的紫竹林里,通向凉亭的蜿蜒小径上,缓步走来五六人,打头的是一对母女,后?头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那身姿袅娜的小姐,正是应邀前?来与状元郎相看的永平侯府千金,秦傲雪(把裴珍珠雀金裘烧出几个?黑窟窿、又?撞倒裴珍珠那位)。
秦夫人:“雪儿,娘可没哄你,那状元郎才高八斗便不提了?,模样儿也生得唇红齿白,相貌堂堂,绝对合你眼缘。”
秦傲雪脸蛋绯红。
其实,今年春闱过后?,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游街以祝时?,她便挤在街边茶馆二层眺望过,顾宴容貌不算俊美,但他胸戴大红花、骑高头大马,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样子?却瞬间征服了?她。
若非如?此,区区一个?落魄的伯府,秦傲雪岂肯下嫁?
眼看着凉亭近在眼前?,里头人影攒动,显然顾宴一家子?已然在里头等候了?,秦傲雪眼露娇羞,脚下步姿愈发袅娜起?来。
只是很快,她就双腿发僵了?。
只见凉亭里不止有顾宴母子?,还有四皇子?妃裴海棠和待嫁的裴珍珠。
裴珍珠显然比她有姿色,秦傲雪慌了?:“娘。”
秦夫人自然也瞧见了?,但她镇定多了?:“怕什么,那个?裴珍珠论家世论名声哪能跟你比?”
一个?靠出卖色相给皇亲国戚弹琴助兴的玩意,状元郎能瞧得上她?瞎了?眼差不多!
秦夫人牵住女儿小手?:“雪儿,依娘看,是裴珍珠惦记上了?状元郎,托昭阳郡主横插一脚保媒呢。走,咱们去将状元郎给抢回?来!”
听了?娘亲的分析,秦傲雪觉得有道理,跟着娘亲以斗鸡的心态迈进了?凉亭。
母女俩挡在门口,凉亭里光线忽地暗淡下来。
裴海棠偏头望去,见她们来了?,轻摇团扇笑道:“这是永平侯夫人和秦小姐吧?赐座。”
凉亭里石凳子?有限,一旁伺候的宫婢搬来两张木质圆凳。
石凳上坐着的顾夫人立马表态,让把圆凳挨着自己搁放,然后?亲亲热热地拉了?秦傲雪母女来自己身边坐,以此与裴珍珠划清界限。
此时?的裴珍珠没多想,只以为他们两家本就亲厚些,乐意挤在一块坐。
裴海棠却忽地面露不快,假装出一副带堂姐相亲却被顾夫人冷落的不快,频频扇了?几下团扇,便借口天气燥热,眼神微冷地带上自家堂姐迅速离开?。
裴海棠姐妹俩一走,凉亭里的两个?母亲就心照不宣地商量起?了?定亲事宜。
顾夫人:“夜长梦多,咱们今儿就将亲事给定下?”
秦夫人含笑点头。
于?是,两家夫人开?始交换定亲信物。
顾夫人从脖颈上褪下一个?羊脂玉小佛像,交到秦傲雪掌心:“好孩子?,这是咱们伯府祖传的保平安小佛像,作为定亲礼,今儿就交给你了?。”
礼尚往来,秦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个?和田玉手?镯,交给状元郎顾宴。
顾宴迷恋裴海棠,却也知她是四皇子?妃,今生不能嫁他。只得默默接过手?镯,接受了?娘亲给他安排的女子?。
顾夫人和秦夫人相视一笑。
秦傲雪低头娇羞一笑。
顾宴脑海里却不住地回?闪裴海棠嫣红的身影。
就在两家人欢欢喜喜出凉亭,沿着荷花池岸边的一圈柳树逛完一大圈,然后?返回?行宫时?,一个?小太监匆匆来至跟前?,冲状元郎顾宴笑道:“状元爷,圣旨到,大喜啊,还不赶紧回?西苑接旨。”
顾宴一怔,好端端的,他能有什么喜事?
顾夫人一听是圣旨,立马双眼放光,颇为得意地冲亲家秦夫人炫耀:“瞧,我们顾宴多得圣宠!”
秦夫人笑着恭维:“那是,那是。”
秦傲雪与有荣焉。
她们的笑意和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听读圣旨前?,跪下听旨后?,笑容纷纷僵掉,尤其顾夫人一副见鬼的神情。
赐婚圣旨?
将裴珍珠赐婚给顾宴?
太过分了?,她无比优秀的状元郎儿子?怎可迎娶裴珍珠那么个?贱货?
要?家世没家世,要?清誉没清誉!
还嘲讽满天飞!
心高气傲的顾夫人气得血气上涌,强撑着给宣旨太监一锭赏银,待太监们一走,她立即两眼一翻,软倒在儿子?怀里昏死过去。
秦傲雪懊恼得把嘴唇咬破,掌心也掐出了?月牙印:“裴珍珠,你个?不要?脸的,你抢我未婚夫!”
顾宴倒是心如?止水,脑海里始终回?忆着裴海棠的娇美面容。
话说,裴海棠微微沉脸离开?凉亭后?不久,便寻个?借口摆脱了?裴珍珠,假意怏怏不乐地泛舟游湖去了?。
裴珍珠将裴海棠眉眼间的不快抓入眼底,她站定在岸边,一会子?瞅瞅湖上泛舟的裴海棠,一会子?回?头遥望凉亭里的顾宴,徐徐笑了?。
“裴海棠啊裴海棠,你的不快是在与秦傲雪争风吃醋么?”
“你逗留在湖上,是在等风度翩翩的顾宴抽空前?来与你偷偷幽会么?”
有意思!
裴珍珠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随后?快步离开?,直奔四皇子?所在的跑马场而去。
彼时?,朱少虞正站在观望台与几个?武将赌马,赌谁挑中的快马能第一个?跑完五圈夺冠,在最后?一圈冲刺的关键时?刻,裴珍珠闯入了?观望台。
男人堆里突然冒出个?妙龄少女。
观望台上的男子?,无一例外?地把视线从马匹身上挪移过去,触及裴珍珠那张嫣红的芙蓉面后?纷纷黏住,喉头不约而同一滚。
裴珍珠的姿色虽不及裴海棠,放眼这次跟来狩猎的贵女里,却绝对是上乘的。而她又?无好家世傍身,好些个?不怀好意的目光便肆无忌惮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尤其衣襟、小腰和翘臀三?处盯得最久。
“那臀不错啊。”有单身武将在裴珍珠经过时?,恨不得将视线化作一双手?,狠狠拧她一把。
搁在往常,性子?坚韧的裴珍珠才不惧呢,甚至能瞪回?去。
可眼下,不是有四皇子?么?
裴珍珠立即摆出一副受欺负的惶恐样,战战兢兢朝四皇子?奔去,气息紊乱,脚步也紊乱,大有一副要?扑进四皇子?怀里求取安全感的架势。
朱少虞眉头微蹙,瞥眼身边赵捕头。
赵捕头心领神会地上前?,在距离四皇子?尚有三?四步的地方,探出手?臂截停裴珍珠:“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裴珍珠不得不刹住脚步。
眼看失去投怀送抱的可能,裴珍珠还是想大庭广众之下极尽所能地营造出她与四皇子?私交甚密的错觉,眼神向四皇子?暗示,有极度隐秘之事需借一步说话。
朱少虞:“身边的都是我兄弟,大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自从大半年前?,裴海棠花重金购买珍馐楼的烤鸡犒劳过衙役后?,这些属下明显积极上进,追随朱少虞屡立奇功。作为奖励,这次狩猎,朱少虞将衙里的三?个?捕头和十来个?能力出众的捕快全给带来了?。
威风凛凛往他身后?一站,一大帮子?兄弟呢。
裴珍珠心头一噎,失落地发现,四皇子?不知何时?起?越来越不给她薄面了?。
顿了?顿,裴珍珠不再坚持私聊,干脆公然宣布:“四皇子?,您快去行宫西边的荷花池看看吧,郡主她……”
此类话语,通常暗示妻子?偷情。
赵捕头等人纷纷蹙眉。
朱少虞直接呵斥:“裴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裴珍珠丝毫不惧,偷情这种事,真也好假也罢,一旦被爆出来,必能广而传之,中伤的毫无疑问是裴海棠。
遂,裴珍珠只作焦急状:“四皇子?快去吧,状元郎他……将他赶走,郡主也就安全了?。”
言下之意,与郡主偷情的是今科状元。
今科状元的风采,游街以祝时?谁不曾瞧过?举手?投足风度翩翩,那一身书卷气尤其惹人眼,文人里的翘楚啊,京城迷恋状元郎的贵女不知凡几。
刹那,满观望台的人齐刷刷射向四皇子?,但凡四皇子?一个?处理不好,譬如?铁青脸立马前?去捉奸,便能给裴海棠带来短时?间内无法消弭的灾难。
显然,众人失望了?。
只见朱少虞嗤笑一声:“裴小姐,你是午觉做梦未醒吗?父皇精挑万选的状元郎,何等孝顺的人物,见老母亲贪恋满池荷花,他便牺牲午睡时?间,顶着困意也要?陪老母亲前?往荷花池漫步一圈。怎的,逛一圈荷花池,还能突然变成吃人的妖孽不成?”
一句话就给裴海棠解了?围。
众人恍然大悟,状元郎并非单独前?往,而是带着老迈的母亲啊,母子?同行,还能如?何偷情?
无稽之谈嘛!
裴珍珠一下子?怔住,她完全没料到,裴海棠硬拉着她前?去荷花池前?,早向朱少虞通过气的。
她绝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果然,朱少虞嫌弃地瞪她一眼,随后?继续招呼衙里的兄弟们尽情观赏马场里的跑马状况,完全视她为空气,连个?余光都不再施舍。
此时?的裴珍珠尚不知道,最要?命的还没来呢。
就在她沮丧地转身之际,迎面行来一批太监,为首的大太监手?捧圣旨,停在裴珍珠面前?:“武安侯府大姑娘裴珍珠接旨。”
裴珍珠一怔。
她能有何圣旨?
裴珍珠疑惑地低头跪下,就听头顶传来太监奸细的嗓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婚裴珍珠与顾宴……钦此。”
她和状元郎顾宴?
裴珍珠一头雾水。
赵捕头适时?起?哄:“裴小姐,原来你是状元郎的未婚妻。即便你不愿嫁状元郎,之前?也不必那样给他头上扣屎盆子?啊,这事儿传到状元郎耳里,日后?他该如?何面对你?”
一时?,其他捕快也纷纷起?哄。
这下不得了?,事情反转再反转,竟成了?裴珍珠私心歹毒,故意往未婚夫头上泼脏水。
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行宫,人人瘪嘴耻笑裴珍珠。
至此,裴珍珠的名声算是彻底坏透了?。
声名狼藉!
来日,她嫁给状元郎,还能讨得了?好?
裴珍珠捧着赐婚圣旨,头晕目眩,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裴珍珠面色苍白地扑倒在被窝里抽泣时……
裴海棠惬意地泛舟湖上, 她舒舒服服仰躺在?小?舟里,将蓝天?白云尽收眼底,当阳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时, 翠竹心细, 及时用一把苏绣团扇遮掩主子脸庞。
这时,不知从哪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雀鸟声, 应和着船底发出的清脆划水声, 竟颇为动听。
裴海棠嘴角上扬:“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悠哉乐哉!”
翠竹和翠玉互视一眼,都笑了。
在?她们眼底啊,主子可?不就是一位嫣红衣裙的小?仙女,该过神仙般悠然?自?得的日子。
可?这份自?得很快被破坏了。
“那边的,快滚回岸边,把船给老子让出来!”
裴海棠闻言蹙眉。
翠竹反头?望去:“郡主, 不是冲咱们。”
裴海棠依然?撑起身子坐起, 极目望去。
东边的田田荷叶里荡着五六艘小?船, 满载着身穿盔甲的金吾卫, 其中还夹着两名千牛卫,而岸边傲然?立着一队神策军, 很显然?, 神策军霸道至极, 要公然?抢船。
船上的两名千牛卫乃皇帝贴身侍卫, 面容严肃,起身相商:“我们乃奉命行事, 还请岸上兄弟稍等?半刻钟,待摘满莲蓬就归。”说着, 拍两下船头?的半筐莲蓬。
竹筐上赫然?贴着皇家徽记,显然?他没撒谎,真在?公干。
清河崔氏统帅下的神策军能讲理?
“少废话,再不让出,弓箭伺候!”
一排排弓箭拉开,齐刷刷对准船上人。
僵持之际,十几名金吾卫火速勒令小?船靠岸,灰溜溜让出小?船,抱着竹筐静候在?岸边柳树下。
神策军轻蔑地扫眼他们,然?后一群人大?步跨上小?船,哈哈大?笑着泛舟游湖。
翠竹和翠玉深深蹙眉:“神策军也?太蛮横无理!无聊闲玩的抢走出任务的正紧船,头?回见!”
裴海棠对着神策军微微眯眼。
她上辈子便知,清河崔氏统率下的神策军一贯作威作福,无论是北衙其余五军,还是南衙除却左右千牛卫之外?的其余十四卫,全得像菩萨一样供着他们,否则准会?遭殃。
清河崔氏的兵就是这般跋扈、强势!
这风景煞的,让裴海棠顿时失了兴致,弃船登岸。
路过那群丝毫不敢据理力争的金吾卫时,裴海棠乜斜一眼,白穿了一身威风凛凛的银铁甲,内里却窝囊没用。
京城卫队里,若只是金吾卫一支无能倒也?罢了,偏偏整个南衙卫队几乎全被神策军压制得死?死?的。
至此,裴海棠幡然?醒悟,为何太子一党执意立崔木蓉为太子妃了,军权在?握啊!
在?绝对军权面前,牺牲一点?情爱算什么。
嫌岸边呆立的金吾卫碍眼,裴海棠另挑一条颠簸些的石子小?径绕行,翠玉忙快走两步扶住主子。
翠玉:“郡主,您要去哪?”
裴海棠毫不犹豫:“马场。”
翠竹和翠玉对视一眼,都笑了。
四皇子在?马场呢,才小?半日不见,主子就惦念上了。话说,这大?半年,两个丫鬟肉眼瞧着主子和四皇子的夫妻关?系是越来越黏糊了,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皇家马场。
以太子朱清砚为首,其余三个皇子全在?,分别是大?皇子福王,二皇子恭王,以及四皇子朱少虞,一字排开坐在?观望台赌马。
崔木蓉紧挨朱清砚落座,瞅着他笑:“太子殿下,赌个彩头?吧?要不多没劲。”
朱清砚:“嗯。”
历经画舫里的不愉快,崔木蓉丝毫不再排斥太子的“嗯嗯嗯”,笑容依旧:“赌赢了的,赏赐一枚玉如意小?吊坠。”
朱清砚:“嗯。”
恭王妃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太子和崔木蓉之间的特殊对话,一边笑着恭维崔木蓉:“玉如意小?吊坠好,寓意吉祥,又能系在?腰间常戴。”
崔木蓉笑了笑,随即附耳嘱咐大?丫鬟下去预备。
这时,马场入口处发生一阵骚动。
崔木蓉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女子穿着嫣红曳地裙,手扶丫鬟踏入马场,一路袅袅娜娜款步而来,但?见她双眸晶亮,小?脸精致如仙子,正是裴海棠。她佩戴的首饰虽华贵却简洁,只耳边悬了白珠坠子和脖颈挂着一串明珠,发出浅浅光晕,映得她本就白皙的美人面愈发诱人如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