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一阵珠帘响。
瞥见一个衣裙华贵的女?子进来,面容瞧着有六分像长公主,躺在床榻上的陈绍立即意识到这是?镇国大?将军和长公主之女?,立即声泪俱下地爬了起?来见礼:“郡主,卑职可算见着您了!”
“陈叔叔快躺下,您是?我长辈,无需多礼。”裴海棠快步上前,虚扶道。
陈绍依然倔强地趴在床头,规规矩矩行了个颔首礼。
这一动,牵动才剜去一块腐肉的胸口,陈绍疼得龇牙咧嘴。
裴海棠疑道:“听闻陈叔叔中了剧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余总管的搀扶下,陈绍勉强靠坐在床头,腰下塞了一个软软的靠枕,陈绍虚弱地道:“自?从郡主父亲去世后,我们一众将士便遭到了神?策军的排挤和打压,这些年死亡惨重。尤其近一年,神?策军愈发蛮横不?讲理,居然半途劫下朝廷下发给我们的抚恤金和军饷,让我们的将士无粮可吃,无冬衣可穿,兵器坏了也无钱置换,上了战场就是?等死……”
裴海棠惊道:“竟有这样?混账的事??你们就不?上折子给皇上吗?”
陈绍愤慨道:“上了,月月都上,可压根出不?了西?北,就在路上被神?策军的人给劫了!”
裴海棠气道:“简直无法无天!”
陈绍:“见折子实在递不?出去,末将才冒死亲自?进京一趟,不?料半途被神?策军的人发现,一路追杀,快进京时,更是?被下了剧毒灭口……幸亏昨日?马匹发疯时,撞上的人是?武艺高强的四皇子,四皇子又是?郡主您的夫婿……否则,末将怕是?死翘翘了。”
听到这,裴海棠懂了,难怪上辈子陈绍对?朱少虞死心塌地,除却救命之恩外,怕是?朱少虞还给他?们解决掉了抚恤金和军饷问题。
可令裴海棠好奇的是?,据她所知,上辈子朱少虞受皇舅舅厌弃,并未将裴家军的事?上奏,那朱少虞又是?通过何种途径解决的抚恤金和军饷问题?
带着这种疑惑,裴海棠结束了与陈绍的谈话,叮嘱他?安心在郡主府修养,所有的事?她和四皇子会想?法子解决。
从客院出来后,裴海棠心底涌起?强烈的愧疚。
对?谁的?
自?然是?对?朱少虞的。
为她昨夜不?分青红皂白,就妄加揣度,继而冤枉了朱少虞,狂给他?摆脸色而愧疚。
临近黄昏时,裴海棠命令翠竹套车。
翠竹奇道:“这么晚了,郡主预备上哪?”
裴海棠:“金吾卫卫署。”
为表歉意,她决定亲自?去接朱少虞下值回府。
翠竹和翠玉:……
两个丫鬟脸上的诧异,裴海棠瞧得一清二楚。
连旁观的丫鬟都这样?,等会昨夜承受了冷暴力的朱少虞陡然见到热情洋溢的她,还不?知惊讶成什么样?呢。
裴海棠一张小?脸提前红了。
为自?己的变脸之快,臊红的!
第44章
初秋的天一片湛蓝, 金吾卫卫署的门前空地上,突然停下一辆翠盖朱轮的豪华大马车,门卫瞧见车身上刻着的“昭阳郡主府”徽记后,连忙上前躬身请安。
“小的给四皇子妃请安。”
裴海棠闻言挑开?窗帘, 露出一张白皙娇美的脸, 笑道:“免礼。四皇子何时下值?”
门卫笑?回:“四?皇子妃,快了。咱们卫署是申时下值, 四皇子一般申时一刻出来。”
裴海棠笑?着点头:“好。你无需进去通传, 我在这里等四?皇子出来即可。”
门卫笑?着应下, 退回原地当差。
不一会,下值时间到了,陆陆续续有将士从大门口涌出。
裴海棠心头奇怪极了,通过挑起的帘缝,居然瞧见好些金吾卫苦着脸,捂着臀部惨兮兮地跨出大门, 像是挨了罚。
不光普通士兵如此, 不少武官也一样?。
当然, 还有一小?批与之相反, 神采奕奕的,似乎领了赏。譬如, 赵田七和几个从县衙里出来的金吾卫, 他?们就是气宇轩昂地迈出来的。
赵田七眼尖, 一眼瞧见郡主府的马车, 连忙带着兄弟们上前打招呼:“嫂子好。”
裴海棠趁机问道?:“赵田七,那些受伤的, 是怎么回事?”
闻言,赵田七做贼似的回望一通大门口, 确信某人不在,才压低嗓音透露道?:“今儿四?皇子似乎心情不佳,黑着脸来的卫署,冲进校场就开?始一个个地抽查武艺,与之单挑,武艺过关的真的赏一壶好酒,不过关的也是真的罚,一个个挨了四?皇子的踢……”
裴海棠:……
这是从她这儿受了气,来军营发泄呢?
赵田七又补充道?:“四?皇子足足单挑了一整天,从早到晚没停歇。”
裴海棠:……
“呀,四?皇子来了,嫂子,我们先溜了。”
说?罢,赵田七等领了赏的也畏惧似的缩着脖子匆匆开?溜。
裴海棠:……
翠竹和翠玉连忙朝卫署门口望去,果真见四?皇子黑着脸大步跨出来,腰悬横刀,浑身裹挟着煞气,大有一股所过之处均能生灵涂炭、寸草不生的架势,那些捂着臀部的似乎更疼了。
“快扶我下车。”
眼瞅着朱少虞不痛快成这样?,裴海棠心头的愧疚愈发浓烈了几分,在翠竹的搀扶下一落地,她就毫不犹豫地快走几步上前,主动?破冰:“少虞哥哥。”
甜甜呼唤声如天宫仙乐入耳,朱少虞脚步一顿。
待朱少虞循声望去,瞧见裴海棠一身青草绿的裙子,发髻上斜插着他?送的竹簪子,俏生生地站在距离他?二十步的地方,带笑?地朝他?挥着白帕子……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朱少虞浑身裹挟的煞气,犹如退潮的海水,顷刻间散去,一下子恢复成了昔日平静的模样?。
仿佛先头那个黑面神不是他?!
再下一刻,裴海棠忽地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隐隐的别扭,似乎被她瞅去了黑脸一幕,扭捏难堪似的。
“棠棠,你怎么来了?”
顿了顿,朱少虞才手按佩刀,快步迈下台阶来到裴海棠身边,停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这是受昨夜影响,还不大敢靠近她?
“少虞哥哥,我来接你回府啊。”
她主动?上前一步,虽然没说?致歉的话,裴海棠却以她甜甜的笑?意和挽住他?胳膊的亲密动?作,表达了与他?冰释前嫌的意思。
来到马车前,朱少虞大手托住她小?腰,稳稳地送她上了马车,他?自己却转身骑上了高?头大马跟在车窗旁,而非像从前一样?与她在里面共乘。
裴海棠:……
这是,与她生分了?
翠竹和翠玉也意外地看眼四?皇子。
突然发现朱少虞比想象中的难哄,裴海棠独自坐在马车里有点发愁。
马车缓缓前行,裴海棠触摸朱少虞这边的窗帘,正犹豫该不该进一步致歉时,窗帘忽地从外头撩起,朱少虞手拿一根美美的玉簪递到她面前。
“棠棠,我中午趁着午休之际跑去朱雀大街给你买的,你喜欢吗?”
裴海棠心头一松。
才一个时辰的午休,他?都能跑去朱雀大街给她淘礼物,应该是没生她的气?
裴海棠立即挪近窗口,指指发髻,示意男人给她插上,戴好后,她轻轻触摸着玉簪上雕刻的海棠花笑?了。
“我戴上好看吗?”裴海棠趴在窗口,反问他?。
“好看。”朱少虞笑?了,“但?人比花娇,它比不上你好看。”
裴海棠笑?得?双眼弯弯。
忽地,朱少虞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又催马离开?两步,刻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裴海棠:……
若即若离?
委实有些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啊。
抵达郡主府,裴海棠心头的疑惑愈发浓了起来,搁在从前,朱少虞都会主动?揽着她小?腰一路回上房的,今日却刻意与她保持两步的距离,不肯紧挨她。
“少虞哥哥……”迈入上房,到了私密地方,裴海棠终于?忍不住想问出口,却被朱少虞转身吩咐丫鬟“打桶热水来,我要沐浴”给打断了。
直到沐浴出来,朱少虞带着一身皂角香坐到塌边,才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在她耳畔呢喃:“棠棠,我洗完了,香喷喷的,不臭了。”说?罢,又是上上下下地抚摸,又是可劲儿亲吻,对她的火热程度比以往更胜。
“你方才不肯靠近我,是怕我嫌弃你满身的汗味么?”
“嗯。”
昨夜他?汗味浅淡,她都不高?兴地嫌弃他?臭,今日在卫署打斗一整日,那个挥汗如雨,她更要嫌臭了。
得?到这个答案,裴海棠哭笑?不得?。
不过,很快裴海棠就笑?不出来,光剩哭了。
裴海棠不得?不佩服他?的体力?,在卫署折腾了一整日,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简直是大力?神投胎转世!
这时,不知情的厨房小?丫鬟们,提着食盒迈入上房,廊檐下守着的翠竹和翠玉连忙上前拦截住。
翠竹:“过一个时辰再来。”
厨房的小?丫鬟们一脸迷雾:“翠竹姐姐,那会子再吃晚饭,会不会太晚了些?”
翠竹红着脸扯了个慌:“主子们回来的路上,吃多了糕点,一时半会吃不下饭。”
厨房的小?丫鬟们天真地信了,这才转身走了。
还真被翠竹猜对了,直到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裴海棠才软绵绵地趴在朱少虞健硕的胸膛上,身心舒坦地轻轻闭上眼睫,她像一条刚从激流中上岸的小?白鱼,惬意地一边回味一边享受此刻的静谧时光。
不知是不是冷战过后又忐忑了一路,导致她特别渴望与他?亲密无间,以至于?今日竟尝到了一种以前从不曾体会过的妙感!她微妙的不同?,朱少虞自然也能敏锐地感知到。
他?一边轻抚她披散在后背的如瀑秀发,一边发出畅快的笑?:“棠棠,昨夜的冷眼我倒是没白挨。”
换取今日,值!
“少虞哥哥。”裴海棠臊得?直捶他?胸膛,并勒令他?,“不许再说?了。”这人,过程中就已经在耳边夸过她多次了,眼下还提,知不知道?羞啊。
朱少虞显然比她厚脸皮,一边抱她去浴室沐浴,一边咬她耳朵继续道?:“棠棠,你身子确实有些娇弱,夜夜都来有些为难你了,不如隔天一回,你也能状态好些?”
裴海棠:……
不等她回答,朱少虞兀自敲定了:“就这么定了,以后隔天一次,给你好好地养精蓄锐。”再稀疏下去,譬如三四?天来一回,他?火力?太过旺盛,委实很难忍受。
至于?她昨夜口不择言的“十个漂亮的通房小?妾”,他?是不屑的,这世上除了白得?发光的她,谁的身子他?也不稀罕。
沐浴完毕,两人穿着衣裳时,朱少虞突然问出口:“棠棠,昨夜你到底为何?与我置气?”
裴海棠心虚地赶忙转移话题:“少虞哥哥,我饿了。”说?罢,快速系好腰带,趿着木屐出了浴室,在堂屋喊“传饭”。
不想,朱少虞是个执著至极的,饭桌上再次提及:“棠棠,你昨夜究竟为了何?事生我的气?”
不问明白了,怕下次再犯她忌讳。
裴海棠小?手攥紧了筷子,冤枉他?背着她偷偷联络她爹爹旧部的事儿,肯定没脸提,索性硬着头皮哼道?:“你身上汗味重,太臭了。我忍着忍着实在忍不住了。”
朱少虞:……
好吧,他?以前回来都是先洗澡,昨儿归家晚了,怕她饿着才先陪她吃的晚饭,结果,熏到她这朵小?娇花了。
裴海棠再度心虚地转移话题:“对了,少虞哥哥,你昨日带回来的陈绍将军度过了危险期,已经醒转了。”
“是吗?”朱少虞面露喜色。
饭毕,夫妻俩提着灯笼前往客院,探望卧在病榻的陈绍将军。
陈绍面对金吾卫大将军朱少虞,知道?朱少虞懂军事,便将裴家军在西北的悲惨境遇更为细致地描述了一番,也更为详细地列数了神策军在西北胡作非为的斑斑劣迹——
不仅多次在战场上给裴家军下绊子,害得?裴家军伤亡惨重,还一再将裴家军浴血奋战的胜利成果,张冠李戴在神策军身上,冒领军功。
闹得?朝廷的人以为裴家军失去镇国大将军这个主帅,便成了孬种,不行了,逐渐轻视。
除此之外,还抢夺裴家军的抚恤金和军饷,让他?们连苦日子都熬不下去。
简直无法无天!
气得?裴海棠脸都白了。
朱少虞问道?:“如今待在西北的裴家军还有多少人?”
陈绍抹着眼泪:“只剩下五万人不到。近几年?日子实在艰难,发不出军饷,养不起兵,好多都卸甲归田,卖红薯去了。”
裴海棠心头很难过。
她爹爹去世时,裴家军足足有十五万人马,兵强马壮,这才过去几年?,就只剩下了零头,还被欺负成这副熊样?!
好在,有朱少虞在,裴海棠知道?她的裴家军迟早能东山再起!威风重振!
探望完陈绍出来,月色下,裴海棠与朱少虞并肩走在花园里。
裴海棠很好奇,上辈子一穷二白又不受父皇重视的朱少虞,是如何?解决抚恤金和军饷问题的,便试探地问道?:“少虞哥哥,抚恤金和军饷的事儿,要上奏皇舅舅么?”
这话问出口,裴海棠突然想到,这辈子的朱少虞已经颇受父皇重视,他?的答案可能与上一世不同?。
譬如,上辈子不求助于?宣德帝,而这辈子可能求助。
不想,朱少虞果断摇头:“没有证据,容易被成国公反咬一口,说?成诬告。”
所以,决不能冒然上达天听。
裴海棠心头一喜,这便是要私下解决,要采取与上辈子一样?的解决方案?
确实如此。
但?朱少虞善于?卖关子,无论裴海棠怎么花式逼问,都只回答她一句话:“棠棠,不着急,届时带你去现场观望,你便知道?了。提前透露,反而不美。”
裴海棠两只小?粉拳疯狂捶他?胸膛!
她宁愿不美,也想提前满足一下好奇心嘛!
郡主府。
昂贵的汤药如流水送入客院, 外加大半个多月的针灸调养,打小练武有好底子的陈绍将军终于康复了。
“叩谢郡主和四皇子的救命之恩!这份恩情,属下没齿难忘!”
这日黄昏,打探到朱少虞已下值回府, 陈绍穿戴整齐, 特意前往上房,对着两位主子跪地磕头。
陈绍以“属下”自称, 便是主动认裴海棠和朱少虞为主了。
裴海棠和朱少虞端坐在堂屋主位上。
裴海棠连忙笑道:“陈叔叔, 咱们是一家人, 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朱少虞起身,亲手?将?陈绍扶起来?,随后赐座。
陈绍却不肯坐,再次跪下道:“禀报两位主子,按照惯例, 军饷和抚恤金每半年发放一次, 腊月十日, 又到了发放日了。还请两位主子给属下们做主。”
裴海棠看向朱少虞。
朱少虞郑重点头:“陈将?军放心, 这事儿本?皇子心中有数,你先?返回西北, 这两个月带着一众将?士勤加练武, 腊月初, 我和郡主会亲自前往西北, 将?事情一次性解决。”
说着,让小厮从府库里抬出几箱金子, 让陈绍先?带回西北安抚一众将?士。
为提防途中生变,朱少虞特意安排五十名郡主府护卫, 公然打着“昭阳郡主”番号,大张旗鼓地离开?京城前往西北。
果然,有圣宠在身的郡主罩着,一路上安然无?事,没人敢生幺蛾子。
陈绍平安抵达军营后,冲战袍们感慨万千:“兄弟们,上头有人罩着,就是不一样啊!”
“从今日起,咱们不再单打独斗,咱们也京中有人啦!”
一群裴家军欢欣鼓舞!
时间一晃,来?到腊月初。
这日早饭过后,裴海棠抹着眼泪进了宫,她?的悲戚神情与宫里预备太子大婚的喜庆氛围完全相悖,她?一身白净素衣行走在御花园张灯结彩的曲径上,显得格外突兀。
“太子殿下,老臣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前方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
裴海棠抬眸,果然见三十步之外的青松下,缓缓走来?朱清砚和当朝宰相。
几乎没有犹豫,裴海棠加快脚步,绕道走。
余光瞥见一道白衣身影,朱清砚本?能地偏头望过去,然后就见到裴海棠躲避他的样子。
这事儿,若搁在一年前,朱清砚简直难以想象,也难以接受,眼下的他居然平静。
“太子殿下?”宰相大人发觉朱清砚有些?走神。
朱清砚回过神后,收回视线,朝宰相大人笑道:“孤还有事,需回东宫一趟,若宰相大人方便的话,可?随孤一同前往。”
宰相大人:……
方才不是说好?一同前往宣德帝的紫宸殿么?
紫宸殿。
福公公听闻裴海棠来?了,拿着佛手?快步迎出大殿,却瞧见台阶下站着的裴海棠红着眼眶,两眼泪汪汪的,可?把他唬了一跳:“昭阳郡主,谁把您给欺负哭了?”
裴海棠轻轻摇头。
迈入大殿后,裴海棠却一头扎进了宣德帝怀里,眼泪越发哗啦啦地淌,止都?止不住。
心疼得宣德帝简直将?她?当婴儿哄。
好?话哄尽,终于哄得裴海棠开?了口:“皇舅舅,棠棠昨晚梦见爹娘了,他们的魂魄在西北很不安宁,一日日飘在战场上空哭泣……皇舅舅,棠棠想去一趟西北,现场祭奠。”
宣德帝心口作疼。
与北漠帝国那一战太过惨烈,边境被屡屡屠城,长公主和镇国大将?军阵亡时,身首异处,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没能留下。
“棠棠,忌日在即,去吧。朕赐你半副皇后仪仗,代表咱们大召国前去祭奠。由四皇子率领金吾卫开?道。”
裴海棠跪地谢恩。
就这样,两日后,裴海棠乘坐独属于皇后的凤辇,由皇家卫队金吾卫开?道,打着白幡,风风光光走出京城,直奔西北。
一路走走停停,抵达西北凉州时,正好?卡在腊月初十这日。
既是裴海棠爹娘的忌日,又是下发军饷和抚恤金的日子。
朱少虞牵着裴海棠小手?,来?到一处不算高的悬崖上,嘱咐她?趴在一块岩石后看好?戏:“崖底是一条狭窄的路,等会神策军会从这里通过。”
裴海棠一脸期待。
凉州刺史府。
与往年一样,凉州刺史府下发军饷和抚恤金。
神策军以及另外几支西北军队,全是小小的千户率领手?下的兵前来?提取,唯独裴家军独特,陈绍大将?军亲自上。
“哟,裴家军牛气啊,领点银子都?得派大将?军亲自上场,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要上哪去打场硬仗呢。”
官署院子里,神策军的刘千户瞥见陈绍,嘲讽的话语冲口而?出,那大嗓门,听得一院子的兵哈哈大笑。
唯独裴家军,一个个面露愤慨。
陈绍更?是黑脸瞪向神策军刘千户,冷哼道:“可?不是要打场硬仗吗,万一又被野狗疯狗抢走了,可?如何是好??”
神策军刘千户也瞪了眼珠子:“你骂谁野狗疯狗呢?”
陈绍:“骂的是哪群畜生,哪群畜生知?道!”
神策军刘千户:“你他娘的再叫嚣一句试试?”
说话间,裴家军的军饷和抚恤金从凉州州库里抬了出来?,陈绍不再打嘴仗,让自己的兵清点过后,飞快装车押走。
那速度跟逃亡似的,健步如飞,防的是哪路贼人,一目了然。
神策军的人也很快领了银子出来?。
有人拱火道:“千户大人,陈绍那厮仗着有京城郡主撑腰,开?始横起来?了!”
神策军刘千户一声冷笑:“昭阳郡主和四皇子算个屁,咱们的头儿可?是成?国公,崔小姐即将?成?为太子妃,那咱们又多了太子殿下这个大靠山,怕个屁!”
第一波敢抢军饷的千户,早被成?国公提拔上去当将?军了。
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的,也无?一例外全都?升迁了!
上头的意思很明显,谁能踩倒裴家军,谁就能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近几年裴家军伤亡惨重。
刘千户胆大心黑,本?就决意要抢军饷,被陈绍一通刺激后,更?是变本?加厉,决定连陈绍一块干掉!
“前头五里处有个狭长的山谷,在那里下手?,保管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刘千户如此命令道。
一个时辰后,神策军的人追着裴家军前后脚抵达狭长山谷。
只留下十个神策军看守一车车军饷,其?余几百号人全部跟着刘千户冲进山谷袭击裴家军。
巨额军饷只留下十人看守?
你没看错,谁叫他们是神策军呢,报出名头,连十里之外的山匪都?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跑的主!
旗帜上的“神策军”三个字,在大召国的疆土上,比任何士兵都?管用!
所以,刘千户放心大胆地进谷偷袭去了。
不料……
山谷里的裴家军早就做好?准备,就等他们进入,来?个瓮中捉鳖。
一场厮杀开?始了!
哪怕镇国大将?军和长公主死了,陈绍率领下的裴家军依然不是孬种,个个能打能拼,实力一直都?在,被裴海棠和朱少虞一通鼓舞,立马如猛虎下山,将?神策军几乎斩尽杀绝!
山谷里血腥气直冒!
刘千户也被陈绍一刀砍下头,悬挂起来?,祭了旗!
剩下几个侥幸活着的神策军吓得奋力逃出山谷,回营去搬救兵。
“蒋将?军,不得了了,咱们的人中了埋伏,被裴家军反杀了!军饷也丢了!”
不仅没抢来?裴家军的军饷,连自家的也丢了!
“什么?”
神策军西北统领蒋大奎,闻讯后,气势汹汹地率领几千人马前来?围攻。
可?有朱少虞这样善于用兵的将?领在,区区几千人何惧?
很快,早早埋伏在山头的裴家军黑压压冲下去,一番厮杀后,再次干翻了神策军!
朱少虞更?是凭借好?身手?,亲手?斩断神策军西北统领蒋大奎的一只胳膊,让蒋大奎成?了独臂将?军,成?了残疾,还将?其?五花大绑吊挂在车前的旗杆上,一路押送回神策军军营。
一举灭了西北神策军在裴家军面前的所有威风!
“四皇子,四皇子,四皇子!”
“裴家军,裴家军,裴家军!”
山谷一战,裴家军找回了尊严,整个山谷响彻着“四皇子”和“裴家军”的高呼声。
在山头观战的裴海棠懂了,上辈子的朱少虞也是用类似的法子,武力镇压了西北神策军。
军人么,成?王败寇,能打的才是王!
战斗结束后,朱少虞来?山头接裴海棠:“走,棠棠,跟我们一道去神策军军营讨债去!”
不仅要霸占了神策军今年的军饷,连同往年被神策军抢去的军饷一并讨回来?!
裴海棠眼眸一亮。
当即乘坐着凤辇,带上半副皇后仪仗队和金吾卫,威风凛凛地前往神策军军营。
神策军们,看到自家的统领被砍去一条胳膊,血淋淋地,毫无?尊严地悬挂在车前旗杆上,就已经慌了,再瞧见裴海棠和四皇子身后的半副皇后仪仗队和金吾卫,则彻底发慌。
最后,朱少虞说什么便是什么。
整个神策军军营如同被洗劫一空,金银珠宝不够抵偿,便拿粮草抵,最后,但凡值点银子的,全部被裴家军搬上独轮车带走。
至此,裴家军在西北再次声名鹊起!
且人人知?道,裴家军身后有昭阳郡主和四皇子罩着啦!
他们又成?了名副其?实的裴家军!
大逞一顿威风后,裴海棠在朱少虞的陪同下,迎着寒风,踏着积雪,前往爹娘战死之地告慰亡灵。
“爹娘,你们的裴家军,女儿和女婿给收回来?了,今日重振雄风,日后一定好?好?经营,争取早日重登昔日辉煌!”
裴海棠跪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虔诚地上香。
朱少虞作为丈夫,也陪她?一块跪在石子地上上香,他的虔诚丝毫不亚于裴海棠:“爹娘,您们走好?,棠棠放心地交给我,我会用生命守护她?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海棠听了,在烈烈寒风中,心头止不住地发暖。
陈绍等昔日部下,几十个武官,也一并齐刷刷跪在石子地上,默默祭拜。
祭奠过后,在陈绍等将?军的力邀下,裴海棠和朱少虞当晚下榻裴家军军营。
火热的篝火燃起来?。
热情的舞蹈跳起来?。
马头琴弹起来?。
烈酒喝起来?。
烤全羊烤起来?。
这夜,裴家军们兴奋至极,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频频端起大海碗向裴海棠夫妇敬酒。
朱少虞来?者不拒,端起大海碗里九分满的酒水,豪气地一碗碗干了。
裴海棠不擅长喝酒,只用秀气的小酒杯,抿一两口应应景。
兴许是军营里气氛太好?,裴海棠围着篝火也玩得很疯,喝了点酒有点微醺的她?,先?是拉着朱少虞尽情地跳胡旋舞转圈圈,后又缠着朱少虞要喝交杯酒。
“少虞哥哥,来?,为咱俩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干一杯!”
“好?!”
火光跳跃,把朱少虞俊朗英气的脸庞映得通红,裴海棠与朱少虞手?臂交缠,她?深情地凝视朱少虞泛着火光的俊脸。
她?头一次后悔,与他纠缠两辈子,居然两世的婚礼上,都?未能与朱少虞好?好?喝一次交杯酒。
“少虞哥哥,我爱你。”
轻轻呢喃完,当然,这只是微醺的裴海棠自以为的“轻轻呢喃”,实则“喊声超大”!喊完后,“砰”的一下碰个杯,裴海棠闭上眼睫,痛痛快快一饮而?尽。
朱少虞微微怔住。
随即,他笑着举高酒杯,配合她?同饮。
“棠棠,我也爱你。”
暖暖的火光下,喝罢酒,朱少虞勾住她?小腰,忽地低头吻住她?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