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珍珠连忙提醒:“母亲,明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儿媳后日再陪您去礼佛,可好?”
顾夫人哼道:“三朝回门?新嫁娘确实有这习俗,只是你娘家在哪呢?武安侯府是你堂哥家,三朝回门,岂有去登门拜访隔房的堂哥的道理?你丢得起这人,我们康定伯府丢不起!”
裴珍珠脸都白了。
裴珍珠在婆家受苦受难挨白眼时,蒋青山的日子?也分外煎熬。
那晚,蒋青山正搂着?红俏鬼混呢,突然?传来?砸门声?:“蒋将军,大事不妙,四皇子?查出是您里应外合下的药……”
蒋青山一下子?萎了!
蒋青山立马推开红俏,慌里慌张撩开床帐拿裤子?来?穿,正在这时,朱少虞带着?金吾卫赶到?,一脚踹开门板,面色阴沉地?扫向只来?得及套上一条裤腿的蒋青山:“来?人啊,将这欺君罔上的罪犯给本皇子?拿下!”
欺君罔上?
呵,裴珍珠是圣上赐婚给顾宴的,蒋青山助纣为虐、肆意破坏御赐之婚,不是欺君罔上又是什么?
朱少虞一声?令下。
赵田七应声?而上,凭借着?好身手,不费吹飞之力?就将笨重的蒋青山从床上拖拽下地?,反剪双手,踩着?他的脸死死贴地?!
那条才套了一条腿的裤子?,一端挂在脚上,另一端滑稽地?悬在床沿。
红俏尖叫着?缩进锦被,瑟瑟发抖如筛糠。
见此情形,站在朱少虞身后的四名将军和中郎将,他们心知肚明,金吾卫要变天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开始了对蒋青山这个前任大将军的清算。
一通猛查,发现蒋青山为金吾卫购买的茂盛草皮、小蒲扇、金水壶、绣着?巨大牡丹花的红地?毯……全部是从他十几个情妇所开的店铺里高价购买的,一百两成本的东西抬价到?一两万,给情妇输送巨额利润的同时,他自己也中饱私囊。
除却贪污,还调查出蒋青山近十年时间?里,将金吾卫的一大笔军饷秘密贿赂给了成国公府。
军饷被当作礼物贿赂出去,滑天下之大稽!
此消息一泄露,立马将成国公府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时的成国公府刚刚筹备好嫁女的相关事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听闻此事时,崔木蓉正在四个丫鬟的服侍下试穿新娘喜服,她气得咬牙骂人:“裴海棠夫妇是疯狗吗?竟敢指使蒋青山胡乱攀咬?”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引起了不少朝中言官的弹劾。
很快迎来?三司会审。
但蒋青山从金吾卫狱移交大理寺后没几日,蒋青山突然?暴毙,仵作查验其死因,乃哮喘发作而亡,非人为折磨而死。除此之外,另一名叫嚣最凶的言官,也在下值回家途中遭遇马车失控翻车致死。
随着?这两人的死,成国公父子?由最初的百般抵赖,转为反扑,一脸正气地?控诉蒋青山污蔑。
最终,在成国公和清河崔氏的暴力?镇压下,此事如昙花一现,迅速凋萎。
阶段性胜利后,崔木蓉趾高气昂地?前往郡主府示威。
那是崔木蓉第一次跨入郡主府,站在地?势较高的一座八角攒尖凉亭里,环视一圈远远小于?成国公府的花园,出言便是嘲讽:“昭阳郡主,你这郡主府也太寒酸了,花园巴掌大,连我府里的三分之一都不及。也亏你住得惯。”
被嘲讽府邸不够气派?
呵,裴海棠的郡主府搁在京城世家里,绝对称得上拔尖那一拨。
不过,与成国公府对比起来?嘛……
裴海棠丝毫不恼,跟进凉亭后反而轻笑一声?,一边欣赏着?自家花园,一边别有深意地?回应:“自是远远不及,我家夫君为人正派,贪污受贿那等腌臜事儿面皮薄干不来?的,没银子?挥霍啊。与你府上,是万万比不得的。”
“你放肆,皇上已盖棺定论,还我父兄清白,你怎敢继续口出狂言,冤枉我父兄?”
崔木蓉气得猛地?转头看向裴海棠,头上珠钗和耳边坠子?随之猛烈晃动,发出特殊声?响。
裴海棠瞥她一眼,含笑提醒:“崔小姐,请注意言辞,你还不是太子?妃,对本郡主不配使用‘你放肆’三个字。”
崔木蓉咬牙。
却听裴海棠继续提醒:“另外,一旦成为太子?妃,你这仪态可不行,瞧你头上珠钗耳坠乱晃,有失皇家体统。看来?,我得建议皇舅母挑选几个得力?的教养嬷嬷,紧急给你调--教一番,好好弥补弥补缺失的皇家礼仪。”
崔木蓉:……
不知是气得太狠,还是怎的,崔木蓉突然?捂嘴干呕起来?。
裴海棠才不管她干呕不干呕呢,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前脚给崔木蓉下逐客令,后脚就乘坐马车进了宫,裴海棠一通委屈控诉后,高皇后立即派遣了三名教养嬷嬷,前往成国公府给礼仪欠佳的准太子?妃授课。
心气不顺的崔木蓉,离了郡主府后前往朱雀大街花钱购物散心,好不容易恢复了笑容,一回府却撞见三位教养嬷嬷候在自己院子?里,气得险些倒仰!
而这三位教养嬷嬷得了高皇后密令,适度打?压崔木蓉的嚣张气焰,所以一个个铁面无私,严格调--教崔木蓉,但凡她姿态礼仪错一点,便反反复复练上一两百遍,搞得自由散漫惯了的崔木蓉一度生?不如死!
“皇舅母,您就是明事理!”
裴海棠生?了张甜嘴,告完状后小脑袋往高皇后肩头一靠,就甜滋滋地?夸上了。
“你呀。”高皇后笑着?捏她小鼻尖。
随后,高皇后想起来?什么,叫婢女快快端上西域刚刚进贡的水蜜桃:“棠棠,你尝尝,这桃子?与咱们大召国的口感大不相同呢。”说?着?,亲手用竹签扎一块切成丁的水蜜桃喂到?裴海棠嘴里。
两人正品尝美味的水蜜桃时,有宫婢进来?回道:“皇后娘娘,端王妃携带世子?妃和女儿前来?拜访。”
裴海棠原本要告辞的,听说?好闺蜜朱清芷也进宫了,便又多逗留了会。
不多时,正殿门口跨进三个人,领头的是年近四十的端王妃,后头跟着?世子?妃姚氏和小郡主朱清芷。
裴海棠抬头望去,恰好瞧见世子?妃姚氏用帕子?捂嘴干呕了一下,与之前崔木蓉的干呕情形惊人的一致。
拉了朱清芷去御花园闲逛时,两个小姐妹来?到?一株粉嫩嫩的紫薇花树下,揪下几朵小粉花藏在衣袖里,效仿一番古人的“盈袖满香”,风雅一回。
裴海棠一边扯着?广袖闻花香,一边忍不住打?听道:“你嫂子?怎么一个劲干呕啊,可是身子?不舒服?瞧过太医了吗?”
朱清芷闻言,松开掰弯的花枝任其弹回,凑近裴海棠耳畔轻笑:“瞧过了,说?是喜脉,我就要当姑姑了。”
裴海棠:???
这样的干呕居然?是怀孕么?
那崔木蓉岂非未婚先孕?!
裴海棠整个人都惊呆了,这辈子?少了她的干预,太子?和崔木蓉发展速度够快啊。
嫡长子?都怀上了。
可惜,她绝不能?让崔木蓉腹中的嫡长子?顺利出生?。
倒不是裴海棠旧情难忘,心存嫉妒,容忍不了崔木蓉给太子?生?下嫡长子?,而是上辈子?不知是何缘故,自从这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诞下后,皇舅舅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一月不如一月。
若非如此,两年后皇舅舅也不会猝死。
说?句难听的,这孩子?就像个灾星,出生?才一年就克死了皇舅舅!
“棠棠,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差?”朱清芷吓了一跳,忙推了把陷入回忆的裴海棠。
裴海棠回过神来?,提起裙子?就朝宫外跑,边跑边朝朱清芷喊话:“我有急事,先走了,下回再聚。”
朱清芷:……
平日里,若遇到?人造谣哪个哪个孩子?是天煞孤星,既克死祖父,又克死爹爹的,裴海棠绝对会嗤之以鼻,斥之封建迷信。
可事关皇舅舅,裴海棠心尖发颤,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出宫后,裴海棠直接去了负责观测天象的太史局,寻到?最高长官太史令。
裴海棠:“太史令,帮本郡主一个忙,事成另有一半尾款。”
说?着?,掏出三万两银票,豪气地?拍在桌岸上。
太史令瞥眼数额,笑眯眯道:“不知昭阳郡主有何吩咐?”
裴海棠:“简单,五日后便是太子?大婚,你帮本郡主说?服皇上,让婚期延后半年。”
太史令:……
他也是知晓裴海棠、太子?和崔木蓉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的,可见不得昔日情人成亲,这也嫉妒心太甚了。
裴海棠一心只要皇舅舅健健康康活着?,才不管旁人如何评价自己,又追加一万两银票,语气里加了三分威胁:“大功告成,我乐意付你八万两,若你不愿干……我大可去找你的副手。你知道的,他一直期盼在皇上面前露脸。”
有裴海棠的保举,指不定副手就干掉他,转正了。
太史令慌得额头冒汗,连忙收了银票,笑着?应下:“郡主放心,包在下官身上。”
裴海棠:“好,那我今晚坐等你的好消息。”
太史令连连点头。
裴海棠走后,太史令拿帕子?抹去额头上的层层细汗,在官署园子?里转悠两圈,绞尽脑汁地?开动脑筋。
突然?,灵光一闪,来?了点子?!
太史令马不停蹄地?快速奔进皇宫,求见宣德帝。
太史令往地?上一跪:“皇上,微臣该死,夜夜观星象,两刻钟前才测算出‘荧惑星乱了轨迹,逼近心宿三星’,若不及时扭转荧惑星轨迹,怕是会冲撞了皇上、皇后和太子?殿下,惹出不可逆转的祸事来?。”
宣德帝:……
这是暗示即将娶进门的太子?妃不详,会给宫里的三位主子?惹来?大祸?
宣德帝蹙眉问:“可有破解之法?”
果然?,历代?帝王就没有不信奉天象的。
太史令额头触地?:“回皇上,有,让婚期后延半年,腊月底再操办婚事,便能?否极泰来?。”
宣德帝略微迟疑,便点头应允。
招来?秉笔,宣德帝口述,秉笔在上好蚕丝制成的明黄绫锦织品上书写。
加盖玉玺,待笔墨晾干后,福公公卷好圣旨,转交给自己的一个干儿子?捧着?,前往成国公府宣旨。
成国公府。
崔木蓉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干呕也不频繁,被三个宫里来?的教养嬷嬷言辞犀利地?教导两个时辰后,白着?脸前往主院与爹娘和哥哥一道用晚饭。
席间?,她面前恰好摆了一碗红烧肉。
肉香扑鼻,崔木蓉立马胃里犯恶心,难受得一手撑住桌面,一手捂嘴,再次干呕起来?。
成国公和崔木野,一心以为她突然?病了,忙催管家去宫里请太医。
成国公夫人作为过来?人,一眼瞧出端倪来?,连忙让丫鬟追回管家,交代?他不请太医,只去医馆里请个稍有名气点的坐堂郎中回来?即可。
不多时,郎中来?了。
成国公夫人让崔木蓉随意躺在一间?拾掇干净的厢房里,垂下床帐,只露出一小截白净的手腕,对郎中谎称道:“这小妾,最近有些干呕,还请郎中给把把脉。”
崔木蓉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小……”
成国公夫人忙用帕子?捂住她小嘴,眼神示意不许开口说?话。
一小会后,郎中起身道:“回夫人,这位小妾是滑脉,已有近两月的身孕。”
成国公夫人强自镇定,微笑着?让丫鬟打?赏。
送走郎中后,她连忙追问崔木蓉:“蓉儿,你腹中孩子?可是太子?殿下的?”
崔木蓉羞涩地?背过身去:“当然?是他的,难不成女儿还能?偷人不成?”
成国公夫人立马欢喜地?迈出内室,朝堂屋里候着?的成国公和儿子?报喜:“有了,咱们的蓉儿有喜了,是太子?的。”
成国公和崔木野:……
未婚先孕也值得兴奋成这样???
成国公夫人啐他们一口:“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懂什么,五日后便风风光光嫁进东宫了,月份还小,又不显怀,谁能?瞧出来??待足月生?产时,谎称早产不就结了。”
皇嗣,早怀上早好!
若能?一举得男,那她女儿的后半生?就稳了!
这可是他们清河崔氏的血脉,在他们强大实力?的支持下,长大后必能?继承大统,顺顺利利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宝座!
成国公和崔木野也很快转过弯来?,纷纷露出笑意。
霎时,各种名贵保胎药流水似的往崔木蓉的小院里送。
当夜,崔木蓉正靠坐东次间?榻上,幸福地?一小口一小口品尝补汤的鲜味时,丫鬟挑帘进来?道喜:“小姐,宫里又来?圣旨了,点名让您前去接旨呢。”
崔木蓉一心以为又是嘉赏的旨意,在丫鬟的搀扶下,欢欢喜喜去往前院跪下接旨。
可她的欢喜只维持到?圣旨宣读前,宣读后,她立即笑容僵住,尤其接过圣旨后,更?是指腹颤抖地?摩挲着?上头改动的婚期。
“怎么会这样?怎能?无故推迟半年?”
崔木蓉崩溃地?尖叫。
那日她敢胆肥地?勾引太子?发生?关系,便是仗着?婚期临近,纵使怀上也不要紧的呀。
可一推就推迟大半年,她腹中的骨肉会渐渐长大,一旦孕肚明显就遮掩不住,会变成轰动全京城的丑闻!
“爹,娘,女儿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崔木蓉扑进成国公夫人怀里,激动地?哭喊。
成国公夫人看向成国公:“老爷,你想想法子?,能?否让皇上收回这道圣旨?”
成国公自然?是要尝试的。
次日一早就急急奔进宫里,一番谨慎周旋后,宣德帝竟然?丝毫不给情面,坚持婚事推迟。
晌午归府时,成国公憋了一肚子?气。
成国公夫人急道:“那咱们的蓉儿怎么办?再拖几个月,肚子?可就大了!”
噼里啪啦,成国公恼火地?砸了一套茶具:“还能?怎么办?只能?做掉!”
他的火,不是冲夫人发的,而是怨恨自己,白白呼风唤雨了半辈子?,关键时刻却连女儿腹中骨肉都保不住!
保不住啊!
成国公夫人掩面哭了。
失去皇嗣不说?,一碗堕胎药下去,还会损伤崔木蓉的身子?,万一以后再也怀不上怎么办?
怎么办?
成国公痛苦地?闭眼:“我去找太医院医正,讨要一副最温和的打?胎药,不会损伤太大的。”
可再温和的打?胎药,一碗浓黑药汁灌下去,也能?让女子?痛不欲生?。
“娘,好疼,好疼啊。”
床上,崔木蓉疼得小脸苍白,嘴里堵住帕子?支支吾吾发不出声?,捂着?小腹在床上要死要活地?来?回翻滚,单薄的夏日衣裙尽数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哪里还有一分昔日的明艳,狼狈至极。
当成国公透过珠帘,瞥见女儿疼得昏厥过去的可怜样,他的心揪起来?的痛,双拳握得指骨泛白,心底恨毒了近一年一再对自家发难的宣德帝!
往日宣德帝待他的千般好,尽数抛之脑后,成国公从去年铁霸王的死,就开始记恨上宣德帝了,那股仇恨今日再冲新高。
“宣德帝,你不仁,休怪老子?不义!”
八月酷暑, 郡主府。
未至晌午,日头已?毒辣得过?分,郡主府存放马车和养马的马厩里,枝头的绿叶和花圃里的小花全晒蔫了, 母狗带着小狗们卧在大树下?纳凉, 不住地吐出舌头喘着粗气?往下?淌口水呢,几个马车夫从马槽喂完干草往回走, 更是频频用手扇着风。
太热了。
“赶紧回屋歇着去, 大热天的, 郡主铁定不出门。”
“那是,这样毒的日头,出门就是遭罪。”
几个马车夫刚调侃完,主院的一个小丫鬟快步跨进马厩,朝他们喊话:“快套车,郡主要出门。”
几个马车夫:……
一刻钟后?, 裴海棠居然真的迈着小碎步来到仪门, 跨上闷热的马车预备出门。
马车夫不解地问:“郡主, 上哪?”
翠竹一边搀扶主子落座, 一边朝车帘方向吩咐:“朱雀大街的半遮面茶馆。”
马车夫应下?。
心头却更为疑惑,郡主府里什么好茶没有哇, 至于大热天的跑去茶馆点?茶?
马车里放着一大块冰, 享受着翠玉拿团扇扇着风, 裴海棠依然热得脸蛋绯红, 她当?然知晓冒着酷暑出门有多受罪,可架不住心头的雀跃啊。
原来, 昨日好闺蜜朱清芷来郡主府玩耍,带来一个劲爆消息——
继成国公父子深陷受贿风波后?, 其女崔木蓉与太子的大婚突然被叫停,哪怕圣上旨意是“婚期延后?半年”,依然引发了京城各界人士的激烈讨论和?肆意揣测,绝大部分是唱衰成国公府的!
这可是上辈子不曾出现的奇景!
且是裴海棠一手造成的!
而口诛笔伐最激烈的场所,莫过?于茶馆、酒楼。所以,裴海棠饶有兴致地赶往茶馆,想亲自?感受下?那个氛围!
两刻钟后?,马车抵达半遮面茶馆。
这家茶馆是京城最火爆的一家,客流量极大,裴海棠生得美?,早些年受够了陌生男子的频频偷窥,今日特意戴上白纱垂至胸前的帷帽,朦胧白纱模糊了裴海棠的娇容。
裴海棠移步二层大堂,挑定一个临窗的席位。
出入这家茶馆的,大多是京城各大世家的子弟,以及春闱放榜后?还未离京的举人和?进士。
侧耳倾听,便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激烈讨论的话语。
“依我说?呀,叫停大婚,表面是延后?半年,指不定延后?延后?着,就没崔小姐什么事了,给退婚了。”
“开玩笑!成国公战功赫赫,又出身清河崔氏,哪能说?退婚就退婚?”
“……嗤,要我说?啊,成国公父子横行霸道多年,肆意欺压官场同僚,命案都不知干下?多少起……远的不提,就说?上个月,因着蒋青山揭发受贿事件,弄死了至少五六个言官吧?不是翻车坠亡,就是被疯马在地上拖死,各种意外致死,你说?嚣张不嚣张?”
“那些个小官算啥,如?今都发展到对三大皇子不客气?,见面都不屑拱手行礼,只敷衍点?个头便算完事,哪还有个臣子样?皇上肯定早就看成国公一家不顺眼了,叫停大婚,便是投石问路……”
“对,去年灭掉了铁霸王,惩治了霸街的神?策军,今年又叫停大婚,下?一步,皇上怕是准备对成国公……”
说?着,这个举人张开手掌,做了个狠狠抹脖的动?作。
裴海棠藏脸在白纱帷帽下?,津津有味地旁听一个时辰,大致提炼出一个总结,那便是民怨沸腾,几乎一边倒地期盼宣德帝痛下?杀手,一举铲除成国公这一家子祸害!
“确实?是祸害!”
裴海棠清晰地记得,上辈子皇舅舅猝死后?,成国公父子精心布局,挑拨得几大皇子围攻太子,太子惨死后?,成国公却渔翁得利,直接将崔木蓉所生的嫡长子送上帝位,才两岁的帝王能成什么事?皇权旁落,整个大召国落入成国公掌心。
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让成国公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帝!
若非朱少虞发动?宫变,将其诛杀,成国公迟早得谋朝篡位,将大召国改姓崔,清河崔氏的崔!
回忆完上辈子的事儿,裴海棠神?色凝重地下?了个决定,这辈子要顺应民意,早早地说?服皇舅舅干掉成国公!
绝不心软!
从?茶馆出来,裴海棠头戴帷帽,领着丫鬟、小厮和?护卫,沿着朱雀大街逛了会,给自?己添置了一些款式新颖的首饰,也?给朱少虞挑了几款上档次的金镶玉腰带。
不知不觉,临近晌午。
翠玉跟在主子身后?问:“郡主,您饿了吗?”
裴海棠:“不饿。”
翠玉:……
“咕咕”,她肚子饿得直叫唤。
裴海棠听到“咕咕”叫,转过?身来,就见翠玉可怜巴巴地看着路边的一家酒楼,饭菜香飘来,裴海棠放眼看去,隔着帷帽垂落的朦胧白纱,竟瞧见匾额上书写的“望宾楼”三个字。
裴海棠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不是上个月金吾卫宴请朱少虞的那家吗?
裴海棠果断摇头:“这家不行,换一家。”
翠玉:……
郡主以前不是常来这家吗?
还夸它色香味俱全来着?
裴海棠掉头就走:“里头有个叫红俏的歌姬,瞧着就讨厌。”
翠玉和?翠竹:……
敢情过?去快两个月了,上回的醋劲还没散呢。
两个大丫鬟对视一眼,纷纷想起那夜回去后?,四皇子又跪搓衣板了,理由居然是——
下?属点?歌姬奉承他,他竟没拒绝!
大约是醋劲难消,坐进另一家酒楼用饭时,裴海棠眼前居然频频闪现朱少虞俊朗的脸庞。
突然好奇,朱少虞在卫署是怎么过?日子的。
应该没有……丫鬟伺候吧?
饭毕,裴海棠直接吩咐马车夫:“去金吾卫卫署。”
裴海棠的马车规格高,四匹西域进贡的高头大马一齐拉车,奔跑起来快如?风,不一会,就来到永兴坊的左金吾卫卫署。
小余子递上郡主府腰牌。
作为金吾卫大将军的女人,果然没有丝毫阻拦,裴海棠一行顺顺利利被门卫放行。
一个金吾卫在左前方带路:“四皇子妃,四皇子正在练武场督促练兵。”
裴海棠点?点?头。
活了两世,裴海棠还是初次跨入军营,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
与想象中的简陋光秃秃军营不同,大抵是贪图享乐的前任大将军蒋青山的杰作,前头几座高楼掩映在青松绿柏之间,光花圃都侍弄了七八个,连名贵的牡丹、玉兰都有,脚下?之路皆由上好的石板铺就而成,一路蜿蜒至后?头的练武场,美?得如?同置身于皇家园林。
“嚯,嚯,嚯……”
还隔着一段距离,练武场传来气?势磅礴的打拳声。
很快,裴海棠瞧见成千上万名金吾卫,两两一组对打,徒手搏斗,脚下?的茂盛草皮已?被铲除,他们的军靴扬起地上的黄沙,一个个拼尽全力要将对方干趴在地。
裴海棠笑道:“拼劲十足啊!不错!”
看着拼杀的他们,裴海棠仿佛看到了一群厮杀的猎豹,扑杀的猛虎,奔腾的烈马,场面生机勃勃。
引路的金吾卫笑道:“四皇子妃有所不知,之前可没这拼劲,自?从?四皇子来了,才激发出我们身上这股狼劲!”
换言之,全是四皇子的功劳。
裴海棠从?引路金吾卫神?采奕奕的眼神?里,以及他一声声尊称的“四皇子妃”,而非“郡主”里,看出了他对四皇子这个新头领的臣服和?引以为傲。
裴海棠笑着点?头。
那头,朱少虞在中郎将赵田七的陪同下?,来到跑马场,正要检验赵田七这支“鹰队”的训练成果。
突然,一名金吾卫匆匆来报:“禀四皇子,四皇子妃来访,正朝着这头来。”
闻言,朱少虞先是一怔,旋即掉头,大跨步走出马场去迎裴海棠。
赵田七自?从?行宫一别,还没见过?裴海棠,也?跟出来一块迎接。
才走出十丈远,就见裴海棠身穿一件嫣红衫子,下?系一条白色湘裙,头上的红宝石赤金簪子闪闪发亮,丫鬟为她撑开一把遮阳的小红伞,她以缓慢的步姿一路走来。
在军营男子高吼出声、拼着命练习扑杀技能,处处透着粗犷之气?时,唯有裴海棠这个皇家郡主,步步优雅,仪态万千,耳边的红珊瑚耳坠悬而不乱,下?头的白色裙摆也?只是随着步伐微微荡漾,开出浅浅的小花。
朱少虞笑了。
他的女人是越来越有范了。
“棠棠,刚好你来了,陪我一块阅兵。”
朱少虞凑到她身边,主动?从?丫鬟手里夺过?小红伞给她遮阳,一边与她亲亲密密地并肩而行,一边笑着邀请。
裴海棠嘴角上扬:“好啊。”
没走几步,从?县衙里带来的十几个金吾卫们,纷纷从?乌泱泱的搏击人群里跑出来,在距离裴海棠十步远的地方,以赵田七为首,列队齐齐鞠躬:“嫂子好!”
他们人多,喊声又高又响亮。
霎时,吸引了满场的目光,近两万名金吾卫搏击动?作一顿,几乎整齐划一地朝裴海棠看过?来。
裴海棠先是单独朝赵田七们笑着颔首:“跟着你们的头儿,你们辛苦了!”
随后?又挑了个高台傲然站上去,面对着满场乌泱泱的金吾卫,裴海棠丝毫不怯场,以四皇子妃的身份,神?采奕奕地给他们鼓劲。
“几个月前,本皇子妃听闻金吾卫是怂包,是软蛋。可今儿个,你们搏杀的气?势,让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金吾卫,你们朝气?蓬勃,如?猛虎下?山!在四皇子的带领下?,你们到底是大变样了!让本皇子妃夸目相看!”
“跟着你们的四皇子好好地干吧,总有一天,咱们金吾卫会傲然立于天地间,比神?策军还威风!”
裴海棠一席话,听得满场金吾卫热血沸腾!
谁乐意天生当?软蛋、当?怂包?
他们是体?格健壮、孔武有力的兵,他们也?不愿跨出卫署,就被人斜眼小瞧,撞见神?策军,就跟老鼠撞了猫一样胆怯!
他们发誓要跟着四皇子好好混,争取走到哪,都跟神?策军一样威风!!!
眼前的几万将士,转眼间,越来越群情激昂,他们忽地全体?立正,腰背挺直站着军姿。
他们高喊着:“四皇子!四皇子!四皇子!”
他们骨子里的冲劲彻底被激发出来。
朱少虞偏头盯着身侧的功臣裴海棠,夏日明媚阳光从?她身后?洒落,朱少虞看着她嫣红的面颊,看着她晶晶亮的娇目,朱少虞不得不承认,裴海棠不仅生得美?,还满满的智慧,她就如?上苍赐给他的珍宝,浑身散发着金光。
独属于她的魅力如?盛夏的骄阳,晃得他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