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雍身?死,十二年前卓侍郎被杀一案,也?早已宣布告破。可关于?娘亲的秘密,却依旧尘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渊,等待着一线天光。
当初魏若英告知沈青黛,忠勤伯府留守的侍卫或许知晓她娘亲的来历,她一时难以脱身?,以至耽搁良久。而今,神仙索杀人?案子?已破,她便向陆掌司告了假,准备回去登州调查娘亲之事。
赵令询亦向陆掌司告假,陪同沈青黛前往。两人?选定?了回登州的日子?,准备出发?。
出发?前夕,嘉宁突然差人?宣沈青黛入宫。
上?次在宫内出事,赵令询始终放心不下。他借着向太后请安的由头,亲自送她到后宫,交给嘉宁贴身?宫女。
在宫女的带领下,两人?穿过重重宫阙,向嘉宁宫内走去。
秋意日浓,宫墙之内,桂满枝头。红墙映着金碧,日光下溢光流彩,软绵绵的香气处处飘荡,馨香四溢。
隐隐有?声音传来,沈青黛抬头望去,金桂掩映下,寿春亭内,衣香鬓影,几位贵人?言笑晏晏。
她一眼便瞧见了身?穿明黄大?衫的皇后,正嘴角含笑把玩着一支新摘的金桂。皇后身?边,程贵妃一脸恭敬,亲自为其斟茶。左侧贵人?看起来年纪略大?,只端庄地坐着,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右侧之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明艳张扬,一身?绯色衣裙在冷清的秋日格外显眼。
因相隔甚远,小宫女又不敢惊扰贵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跪拜。
皇后凤眸微抬,远远瞧见了她们,沈青黛便走上?前去请安。
皇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宫女,淡声道:“是?嘉宁召你入宫的?”
沈青黛听出皇后言语中,似乎有?一丝不满,便垂首回道:“是?。”
皇后拨弄着花觚中的桂花:“既如此,那顺便将这枝金桂给她带去。顺便提醒她,这金桂娇嫩,需要?用螭龙花觚来养,万不可换了别的瓶去。”
沈青黛小心接过花觚,应声道:“是?。”
左侧一直漠然坐着的贵人?,突然开口:“你就是?近日探破十二年前凶案的沈姑娘?”
沈青黛低眉思忖,宫中对十二年前旧案关心的,只有?大?皇子?的生母,卓侍郎的妹妹,惠妃娘娘。
她垂首道:“能探破十二年前旧案,是?中亭司上?下的功劳,青黛只是?将此事揭开罢了。”
惠妃娘娘圆润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多谢沈姑娘查清当年隐情。”
右侧绯色衣裙的贵人?上?下打量着沈青黛:“你就是?中亭司的那个女官,原以为是?个粗犷蛮横的,这瞧着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嘛。”
皇后笑道:“丽嫔,你也?不过二十,可不也?是?个小姑娘?”
丽嫔摸着肚子?:“皇后娘娘说笑了,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哪里还是?小姑娘呢?”
皇后娘娘脸色一黯,嘴角勾起一丝笑,转过头去。
沈青黛一路抱着花觚,生怕有?所闪失,到嘉宁殿内时,双手已经?有?些麻木。
嘉宁命人?接过花觚:“怎么还带一枝桂花来?”
沈青黛甩着手臂:“来时遇到了皇后娘娘,她爱女心切,特命我带来。”
嘉宁狐疑道:“母后还说了什么?”
沈青黛揉着手腕,如实告知:“你看,你今日叫我来也?是?无用。”
嘉宁抓起花觚中的桂花扔到一边:“周方展,那个铁面阎王,我可不嫁。”
沈青黛无奈,捡起被她扔掉的桂花,重新插在觚中:“周方展也?不见得想娶,他只想一心守着钟小姐。可是?,若皇后娘娘果真?请来圣旨,你们还能抗旨不成?”
嘉宁闷闷地坐在一边,许久才道:“沈宗度……他最近怎么样?”
自听说皇后有?想把嘉宁嫁给周方展的心思,沈宗度表面装作无事,上?朝下朝与往日并无不同。可前日,沈青黛却瞧见他在院中石凳上?独自临风饮酒,稀疏的枝叶之下,哥哥的身?影落寞冷清。
沈青黛心想,哥哥对嘉宁公主,应是?有?情分?的。
她温声道:“哥哥他近日很忙,连我都不太能见到他。公主,你要?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态度。”
嘉宁咬着嘴唇:“母后她……她恐怕是?要?牺牲我了。”
她微微垂眸,眼中雾气腾腾,沈青黛一时不忍,轻声安慰道:“哪有?母亲不疼自己女儿?的,她也?是?想为你找个好归宿。周方展他贵为侯府世子?,又深得圣上?信任,皇后娘娘她也?是?为你以后考虑。”
嘉宁却哭了:“她若真?为了我好,就该依着我。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我喜欢谁。她就是?为了二皇兄,为了二皇兄,她要?舍弃我。”
如今宫中局势不明,宁妃虽已彻底失势,但程贵妃即将被封为皇贵妃,她在朝中虽无依靠,可四皇子?却极得圣上?欢心。眼下,丽嫔又怀有?身?孕,万一诞下皇子?,又是?太子?的有?力人?选。贵为皇后又如何,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沈青黛默然不语,掏出手帕,替嘉宁拭泪。
怀中的画纸悠然飘起,落在嘉宁脚边。
她弯腰捡起:“这是?什么?”
沈青黛解释:“一幅画而已。”
嘉宁抽着鼻子?:“你揣那么紧,我看是?情诗吧。真?羡慕你,令询哥哥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前两日,我去给皇奶奶请安,便听到他说,此生只愿娶你一人?,给皇奶奶气得不轻。”
沈青黛鼻子?一酸,眼眶早已湿润。
嘉宁拿起画纸,喃喃道:“我决定?了,我也?要?学令询哥哥。为了心中之人?,我也?愿意舍弃一切。”
沈青黛收起画纸:“你啊,还是?好好想着怎么面对皇后娘娘吧。”
嘉宁一把夺回画纸:“给我看看,令询哥哥都写了什么?”
她拿过画纸,缓缓打开:“这怎么,是?孙尚仪?”
沈青黛浑身?一震:“你说,这是?谁?”
嘉宁重复道:“孙尚仪啊,就是?尚仪局的孙尚仪,母后的亲信。”
孙尚仪, 皇后娘娘的亲信。
难怪,她苦苦寻了多日?,始终毫无音讯, 原来她竟藏在这深宫之中。
嘉宁睁着一双圆眼,满是迷惑:“你为何随身携带孙尚仪的画像?”
沈青黛抓过她的手:“你可看?仔细了, 确定是孙尚仪?”
嘉宁点头肯定:“孙尚仪时常去母后宫中,我怎么可能认错。”
十二年前, 孙尚仪同陈瑞一起出现在瑞鹤楼。孙尚仪应同陈瑞一样, 也是留行门之人。可嘉宁却说, 孙尚仪是皇后娘娘的亲信, 那么皇后娘娘……
沈青黛不敢想象, 皇后娘娘究竟是否知情。
她收起画像,抓住嘉宁的手道:“公主,画像之事, 还望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她握得太紧,嘉宁的手有些吃痛,她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 你先放开。”
沈青黛这才松开了手:“公主,我还有些急事,要马上出宫,请容我先告退。”
公主闻言,见她转身就要离开,皱着小脸委屈道:“你就不能再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沈青黛却一刻也等不了, 她面带歉意:“公主,待我处理好这件事, 定会好好陪你说话的。”
赵令询的马车正守在宫门口?,见沈青黛走出,他从车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一身正红蟒袍,立于朱墙之下,他眉眼干净明亮,耀眼得如灼灼骄阳。
一股暖流深入心田,沈青黛歪头温柔一笑,真好啊,炽热又温柔的眼前人,正是她心中的少?年郎。
从山野疯丫头到伯府庶出小姐,从归远山庄少?庄主到中亭司女司正,无论何时,只要一个转身,她总能看?见他。她无比庆幸,这些年,赵令询一直都在。
赵令询迎了上去笑道:“嘉宁怎么这么快放你出来?,我还以为,她要再留你一会呢。”
沈青黛攀着他的胳膊上了马车:“事情有些急,我要与你细说。”
待马车驶远,沈青黛才拿了画像出来?,将嘉宁的话告知。
赵令询攥着手中的画像,蹙眉不语。
孙尚仪是留行门的人,皇后娘娘若不知情,便是被她利用了。可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她有权谋有心计,一向深谋远虑,区区一个孙尚仪,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后。若皇后娘娘知情,那或许她才是留行门的幕后之人。皇后生出谋逆之心,无疑是因为东宫那个位子。
沈青黛也想到了这层,她凝眉思量许久,直接道:“有一点我不明白,若皇后与留行门有干系,那当?初留行门陷害嘉宁又是怎么回事?”
赵令询沉声道:“皇后娘娘心思缜密,当?初是她使了苦肉计也未可知。”
想起方才嘉宁的话,沈青黛身上不由一阵寒凉。
当?初嘉宁被陷害,即便没有她女扮男装解围,皇后娘娘也做好了准备,足以将嘉宁名声受损的风险降到最小。可任何事都有风险,若万一行差踏错,皇后娘娘岂不是为了二皇子,害了嘉宁吗?
沈青黛在脑海中梳理着连日?来?发生之事:“嘉宁与我被陷害,若果真是皇后布局,那方雍与留行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方雍从头到尾只是一颗棋子?”
赵令询道:“不是没有可能,否则,方雍为何会在逃脱中亭司视线后,跳楼身亡?”
沈青黛想想,问道:“方家其?他人呢,还有宁妃,可有问出来?什么?”
赵令询摇头:“周方展虽对方家一干人等威逼利诱,可他们一概否认与留行门有染。至于宁妃,她听?闻方雍自杀身亡,方家已被查封,担忧恐惧之下,竟疯了。不过?,听?她宫内的宫女所说,当?初她因嘉宁一事被圣上厌弃之后,曾找人与方雍联系。圣上闻此,认定了她与方雍合谋,今日?听?太后提及,她已经被关进到了冷宫。”
周方展的手段,他们都清楚,方家那些人若当?真与留行门有干系,他定不会一无所获。看?来?方家那边,是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
沈青黛扶着额头:“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若她动了心思,那大宣岂不是要大乱?”
赵令询回头望向巍峨的紫禁城:“你道圣上为何放缓追踪留行门?不论是留行门还是其?他什么人,想要谋逆,若无强大的兵权还有金钱支撑,根本难以成事。留行门经此一事,兵器及大量珠宝悉数被缴,在朝中安插的眼线被拔,不管幕后之人是谁,都难以再翻起巨浪。”
沈青黛心头微定,可想到皇后娘娘有意以嘉宁为由,拉拢周方展,她总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中亭司,陆掌司正在整理留行门一案的各类案卷。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圣上赏赐的新衣,剃掉了邋遢的胡须,整个人容光焕发。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明天要出发去登州?”
沈青黛见他恢复旧日?神采,不由一笑:“掌司今日?甚显年轻,方才一进来?,我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十二年前,初见掌司之时。”
陆掌司大笑:“你这个丫头,就是嘴甜。”
言毕,他拍着桌上的案宗叹道:“卓兄之事,虽然有了结果,杀害卓兄的凶手已然伏法,可我总觉得,方雍杀害卓兄不仅仅是因为有过?口?舌之争。只可惜,他已经自杀身亡了。”
赵令询道:“只怕当?年之事,没有那么简单。”
陆掌司抬起头:“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沈青黛道:“今日?入宫,我见到了当?年在瑞鹤楼内给?我糕点的女子,她便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孙尚仪。”
陆掌司既擅于查案,又洞悉官场权利争斗,很快便明白过?来?。
他一下下敲击着桌子,沉吟道:“沈青的身份,暂时不能公布。所以,孙尚仪之事,不能作为证据。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可以作为证据,也不能就此证明皇后与留行门有关。还有,皇后娘娘是否被孙尚仪利用,也尚未可知。”
赵令询与沈青黛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又何尝不知,只是留行门经此一事,已经销声匿迹,根本无处可寻。
陆掌司想了许久,望着沈青黛:“眼下,与留行门相关的,只剩你娘这一条线了。这样,你们即刻便去登州。宫里那位,我会告知周方展,有他在,你们放心。”
翠芜早已收拾好了包袱,沈青黛忍痛辞别爹爹与兄长,依依不舍地出了沈府。
马车出了沈府,直奔肃王府。
翠芜下了马车,让人前去禀告。这些日?子,沈青黛的马车时常过?来?,守门的侍卫早已认得马车。不消多说,便利落地前去通禀。
赵令询轻装上阵,只带了一些换洗衣物,便跳上马车。
“世?子爷,等一下。”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跑得满头大汗。
赵令询掀开车帘:“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
那人递上一封信:“王爷来?信了,今日?一早送来?的,当?时世?子已经进宫了,这才耽搁的。”
赵令询接过?信件,放下车帘。
他拆开信件,拿起纸张稍一摩挲,眉头微蹙。
细微的动作落在沈青黛眼里,她问道:“信上可是说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赵令询快速扫了一眼信件:“没什么,不过?一些家常,说是外?祖身体依然康健,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沈青黛这才放心:“无事便好。”
赵令询收起信件,突然想到了沈青黛娘亲留下的那首诗,便问:“你娘留下的线索,你可有头绪?”
沈青黛拿出随身携带的信件,小心展开,手托着腮道:“我都快看?烂了,诗也背得烂熟于心,还是没看?出来?什么。我想不明白,娘明知道我不喜欢背诗,为什么还拿一首诗来?考我?”
赵令询轻笑:“想不出就先别想了,没准等到了登州,你就突然想通了。”
沈青黛望着那写得歪歪斜斜的墨萱图,一声轻叹:“但?愿吧!”
此去登州,他们一早便规划好了路线,先走官道至津沽渡,后换水路南下,约摸四?日?便可抵达。
一路走走停停,两日?后到达渡口?。他们舍了马车,租了一条长船。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应物品俱全,倒无不便之处。秋水澄澈,沿途两岸色彩斑斓,山川美?景不绝,船行途中倒也不至于过?分?寂寥。
船只靠近岸边时,已是第四?日?傍晚。
烟云出岫,倦鸟飞还。残阳铺满湖面,金灿灿的水面波光粼粼。空气潮湿中带着微微海腥气,熟悉的气息让沈青黛身心放松。
待船驶入码头停稳,赵令询才拉着沈青黛下船。
几人找了间客栈,沈青黛让翠芜留下归置行李,她则同赵令询马不停蹄地直奔忠勤伯府。
印象里轩峻壮丽的府邸,此刻大门紧闭,寂寂无人,在落日?映照下显得有几分?落寞。
沈青黛有些意外?:“怎么忠勤伯府如今如此门庭冷落?”
赵令询瞥了一眼门前石狮上的灰尘:“大概他们也听?到风声了吧。”
这些日?子,沈青黛一心扑在十二年前旧案之上,对朝中变动不甚关注。
她盯着牌匾上忠勤伯府四?个大字看?了许久,幽幽开口?:“魏……尚书,他怎么了?”
赵令询道:“墨蝶杀人的案子之后,魏家口?碑崩坏,一些眼红之人趁机参奏,直指魏尚书参与受贿,结党营私。前几日?镇抚司已经查明,参奏内容属实。魏尚书如今已被削去了尚书一职,只怕不日?就要回登州了。此次一回,他将再也无缘京都,他的仕途,到头了。”
怪道陆掌司要让他们即刻赶回登州,原来?还有此打算。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魏尚书赶回来?之前,尽快查清此事。
天边彩霞将散,夕暮之下,沈青黛抓起门上的铜环,轻轻叩起。
忠勤伯府,她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乡间而来?,任人欺负的野丫头。
“吱嘎”一声,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留守的管家探出头,打?量着眼前一对璧人,见他们衣饰华贵, 便知身份不俗。
“两位贵客,可是来拜访忠勤伯?伯爷尚在途中, 约摸两日?后?方归。”
沈青黛笑道:“哦,是吗, 那?可真是不巧了。”
管家和气道:“两位贵客, 不妨两日?后?再来。”
赵令询抬头望着逐渐深沉的?暮色:“天已将晚, 我从外地?赶来, 还未找到住处, 想在此留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管家面露难色,他明显难以做主, 可又怕得罪贵人,因?而?有些犹豫。
沈青黛在旁讶道:“老伯不认得他,我怎么听闻令询世子曾在忠勤伯府住过一段时间?呢?”
管家听罢,仔细瞧了瞧赵令询, 拍着脑袋道:“世子爷,老奴老眼昏花,一时竟然没?认出来。”
赵令询轻笑:“无妨,一别两载,认不出也不为过。”
管家当即喜笑颜开?,热情?地?领着两人入府。
两人随着管家进了门,尚未走?到两边的?抄手游廊, 就见两个丫头正?在廊下打?闹,看到有客人来, 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
管家冲着她们吩咐道:“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没?看到有客人留宿,还不到西厢收拾客房出来。”
两个丫头得了吩咐,忙起身跑开?。
沈青黛同赵令询交换了眼神,问道:“怎么府上如?此冷清,只有两个丫头在?”
管家回道:“伯爷长居京城,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这两年宅子一直空置着,也不需要那?么些人来清扫,两个丫头足够了。”
沈青黛左右瞧了瞧:“偌大的?伯府,只有你们三人,着实有些空旷。现如?今也是人心不古,我们前几日?在客栈内,就遭了贼,这里夜间?可曾有歹人闯入过?”
管家只当她顾及自身,生怕夜间?不安全,他笑道:“小姐放心,这里好?歹也是伯府,一般歹人也不敢擅闯。何况咱们府上还有一位侍卫留守,李年他功夫不弱,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过来送死。”
赵令询瞧了一圈:“怎么没?有看到你说的?这个李年?”
管家眼中略有闪躲,随即笑道:“他啊,外出了,约摸要再晚些才?回来。”
客房尚未收拾出来,主人家又不在,两人不好?前往正?厅,只留在花厅歇息。
管家奉了新茶,两人喝了几盏,坐着无聊,便想要四处走?动走?动。
管家看了一眼沈青黛,十分知趣地?问道:“世子好?兴致,不知可否需要老奴跟着?”
赵令询摆摆手:“我曾在此小住半年,对府内颇为熟悉,我们随便走?走?便是。”
出了花厅,沈青黛下意识地?朝着内院旧日?住处走?去。
落日?余晖下,内院整个正?厅染上一层朦胧金光,远远望去依旧丛楼耸翠,森严庄重。
沈青黛心底一声冷笑,忠勤伯府六年,嫡母对她假意慈爱,魏若菀与她假装亲厚,而?她为了那?一点亲情?,竟自困牢笼多年。
倏忽流云聚散,霞光隐没?,如?日?中天的?忠勤伯府,终于要沉于黑暗。
她虽蒙忠勤伯府照料多年,可也赔上了半条命,如?今两不相欠。
赵令询望向前方僻静衰败的?院落:“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青黛低眉沉默良久,还是摇摇头:“算了,寂寂荒草,寥寥落花,空荡荡的?院落,也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走?了许久,不觉走?到一处,只见藤萝掩映,蓊蓊郁郁,一带翠障流水,鸟鸣阵阵。
沈青黛看着面前的?假山,突地?想起两年前,赵令询与魏若英的?对话。
那?一日?,魏若菀告诉她,赵令询只是想娶她回去做妾而?已。
她气急败坏,冲出便去找赵令询,看到他们正?站在假山后?流水旁。
夕阳西下,柳枝在落日?余晖下摇曳,赵令询一身红衣立于树下,明媚耀眼。
她看到他俊眉飞扬,开?口便是满满的?不屑:“妾怎么了,左右我看重的?只是她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沈青黛拉着赵令询,板着脸问:“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
赵令询微微愣神,他当然记得,当初他一心想要求娶她,甚至为了她,想放弃一切。而?她,突然冲出来对他说,她讨厌他。
沈青黛看他一脸茫然,只当他不记得了,不由有些生气,抬手便捏上他的?脸。
“你说你好?好?的?,为何非要逞一时之快,还说要娶我做妾。”
赵令询愣住了:“我何时说过这混账话?”
沈青黛得意道:“当初我可是听到了,你同大哥说的?,妾怎么了,有什么关系。”
赵令询回过神来,拧着沈青黛的?耳垂,笑道:“你这耳朵可以扔掉了。”
沈青黛扒开?他的?手,抬头笑道:“你还想抵赖不成,我可听得真真切切。你们男人,就是爱逞强。”
赵令询轻笑:“沈大小姐,你听话不能只听一半啊。当时若英同我说,你娘只是一个妾,我若娶一个庶女,只怕会伤了肃王府的?脸面。我这才?脱口而?出,妾怎么了。”
他灼热的?目光紧盯沈青黛:“所以,你是以为我要娶你做妾,才?生气的??”
沈青黛目瞪口呆,羞愧难当,忙捂着脸转过身去。
赵令询却好?似心情?很好?的?样子,在身后?大笑不止。
沈青黛低头转身:“赵令询,对不起。当初,是我错怪了你。”
赵令询揽过她,紧紧抱在怀中:“萱萱,都过去了。等查清你娘之事?,往后?天涯海角,我们再也不分开?。”
沈青黛抱紧赵令询,轻声道:“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等两人回到花厅,管家早已等候多时,说是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
赵令询同沈青黛对视一眼,随口问道:“不知那?个李年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告知于他,今日?要小心看护好?厢房四周。”
管家忙道:“已经回来了,世子放心,我定会让他多加留心的?。”
两人点头,由丫头带路,前往西厢客房。
两人各自回屋,待到二更铜锣敲响,赵令询换上夜行衣,走?到沈青黛房门前,轻轻叩了几下。
本就寂寥的?府邸,一入夜更加安静,只偶有几只秋虫发出悲鸣。
两人贴着墙根,悄声走?到下人居住的?院落。所幸现下忠勤伯府并无几人,管家另住在管事?的?院落,行动起来方便不少。
赵令询怕惊动李年,让沈青黛等在大门口,他先去探路。
很快,一间?房内传来细微的?打?斗声,微光随即亮起。
沈青黛正?焦急地?张望着,赵令询便推门出来朝她招手示意。
待进到屋内,李年已经布单捆着手,嘴里塞满布条,绑在床边。
赵令询听他呜呜地?叫个不停,随手拿出手中的?短刀插在桌上,不耐道:“再叫,小心你的?舌头。”
李年果然乖乖闭嘴。
沈青黛走?上前,拿掉他口中的?布条,扔在一边。
李年大口地?喘着气,惊恐道:“我是欠了赌坊的?银子,可我已经同方老板说好?了,月底就还的?。你们放心,很快,忠勤伯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回来,我马上就把欠的?银子还上。”
两人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没?说,这个李年倒招得干净。
赵令询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哦,忠勤伯一回来,你便能还上银子,你当我们是好?骗的??”
李年点头如?捣蒜:“我没?骗你,真的?,忠勤伯他会帮我还的?。”
赵令询轻哼一声:“你不过是一个看门的?狗而?已,忠勤伯凭什么要替你还债?”
李年梗着脖子道:“总之,我没?有撒谎。两日?后?忠勤伯便会回来,只要再等两日?便好?。若两日?后?,我拿不出银子,要杀要剐,我随你们处置。”
赵令询拔起桌上的?刀,在空中晃了几下:“看来,你真的?知道忠勤伯的?秘密?”
李年猛地?抬头:“你们,不是赌坊的?人。”
赵令询冷笑:“赌坊的?人,只要钱。我们,要的?是命。”
李年缩在一边,瑟瑟道:“你们要做什么?”
赵令询用刀在他脸上拍了几下:“放心,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就看你想不想要了。”
李年咽下口水:“你们是冲着忠勤伯来的??”
赵令询点头:“你还不算太笨。没?错,我们主子是忠勤伯的?死对头,这两年朝堂之上,两人斗得死去活来。如?今他虽失势,可难免他日?会东山再起。偶然听说他有把柄,我们自然要牢牢攥在手上。”
李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把柄。”
赵令询将刀放在他的?脖颈上,毫不迟疑地?用力一划,李年疼得面目扭曲。
“李年是吧,我不想浪费时间?,你也没?有第二种选择。说,才?能活。不说,便是死。”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青黛缓缓开?口:“你放心,我保证,我们拿到消息,不会杀人灭口。对我们来说,消息才?是最值钱的?。人命,无关紧要。放你一马,留着给忠勤伯添堵,对我们没?有坏处。”
李年歪着脖子,试图堵住流下的?鲜血,赵令询扔了一个布条过去。
他咬过布条缠在颈上:“你们想知道什么?”
沈青黛缓缓道:“忠勤伯的?秘密,是不是与他府上已故的?二夫人有关?”
李年惊诧地?盯着沈青黛:“你知道?”
沈青黛没?有回答,只是问:“忠勤伯府上的?二夫人,究竟是何身份?”
李年见无可隐瞒,便道:“二夫人,她是前登州知事?家的?小姐。”
前登州知事?,娘亲竟也出自官宦世家,可为何她却绝口不提呢?魏若英曾说过,娘亲是忠勤伯强娶的?。可娘亲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怎么就任由他抢去了呢?
沈青黛问道:“既然是知事?家的?小姐,为何会轻易嫁于忠勤伯做妾?”
李年道:“陈知事?早在二夫人嫁过来之前便因?渎职罪被斩首,陈家女眷皆判流放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