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 by麋解
麋解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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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黛浑身冰凉,娘亲竟是被强娶的,怪不得提到父亲,她总是一脸厌恶。
她攥紧杯子,让自己掌心有些温度。可一开口,声音还是止不住颤抖:“你如何知晓?那她的家人呢,你可知晓?”
魏若英道:“父亲的贴身侍卫,酒后无意间说漏了嘴。至于她的来历,我却不知。”
难怪,她怎么也打听不到娘亲的来历,原来是她的好父亲,怕他?的丑事被人发现,刻意隐瞒。
沈青黛追问:“那名侍卫呢?”
魏若英垂下?眼眸:“在登州。当年因?他?时常对母亲身边的侍女?动?手动?脚,便被母亲责骂一通,他?与人饮酒时,我恰好路过去找父亲,便听到了他?的酒后之言。后来,我们举家搬到京城时,父亲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留在府内跟着一个管家,一起守着旧宅子。”
沈青黛喉咙干涩:“多谢魏公子如实相告。”
魏若英愧道:“沈大?人,我所知道的,皆尽数告知。还望大?人能……当年之事,我父亲的确有错。可文?书俱在,二夫人是伯府正经?的夫人,何况她已经?故去多年,旧事重提,只怕也难以宽慰。”
沈青黛起身:“魏公子,告辞。”
她踉踉跄跄走出?茶室,来时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住大?半。
狂风大?作,屋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声声乱耳,黑压压地?乌云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她靠在墙上?,脸色惨白,脑中浆糊一般,心下?一片茫然。
在她心中,娘亲是天上?翱翔的雁,海中畅游的鱼,是这?人世间至美?至纯的芙蓉花。以她的本事,本可以逍遥一世,可偏偏掉进了忠勤伯府这?个泥淖。
她真的很替娘亲不值!
“妹妹!”焦急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沈青黛抬眸,看到一身绯色官府的沈宗度紧张地?跑了过来。
“你怎么样,是病了吗?别怕,哥哥这?就带你去瞧病。”
沈宗度手足无措地?搀着她,扶她上?了马车。
喝了几口热茶,沈青黛脸色才逐渐恢复。
“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宗度看她脸色有些红润,才放下?心来:“今日,我已让翠芜易容,带着她去见了谢无容。谢无容已经?根据翠芜的描述,画了府内小?厮见面的那个女?子。我们回到家,府内下?人说你回府后又急急忙忙出?去了。我不放心,便出?门寻你。”
沈青黛拉着他?的衣袖,轻声道:“哥哥,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方才,只是头有些晕。”
沈宗度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确认她并未发热,这?才责备道:“以后出?门要让翠芜贴身跟着你才行。你若出?事,可让爹爹如何是好?你是爹爹的亲女?儿,你……”
说至此处,他?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原本,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是半路捡的,没想到,你也是。”
关于哥哥的身份,之前她只是偶然听山庄内的人提起过,便一直以为他?是爹爹的亲侄子。没曾想,爹爹竟从未娶妻。
事后,她曾问过翠芜。
翠芜解释说,当年她还很小?的时候,跟随庄主到洛邑一带。
在那里,庄主遇到了在路边开茶肆的楼宗度,和?他?的姑姑。
楼宗度姑姑的容颜她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她十分能干。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收拾着茶肆,还要被客人刁难。
尽管如此,她却丝毫不抱怨,摊子上?永远比别人干净许多。
不知为何,庄主放着那些大?酒楼不去,总喜欢到他?们的茶肆上?去坐。
一来而去的,也就熟了。
楼宗度姑姑早已感染恶疾,又兼日夜操劳,便倒了下?去,幸得庄主发现,将她带到医馆救治。
可她终究还是没熬住,临终前,她将楼宗度托付给庄主,便撒手人寰。
狂风吹动?着车帘,沈宗度侧身挡在窗前,递给沈青黛一块糕点,擦了擦手,缓缓道:“我的事,想必你已经?从翠芜那里听说了。”
沈青黛接过糕点,点了点头。
沈宗度幽幽道:“六岁时,我父母双亡,从此便跟着小?姑姑生活。当时族内人见我们无人可以依靠,便瓜分了我家的生意,说是等我年长时再交还于我。我那时小?,什?么都不懂。姑姑又是个女?子,在族中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作恶。”
他?眼中似有泪光:“爹娘留下?的积蓄,不过一年,便被花了精光。我和?姑姑无力支撑生活,只能去当街卖茶。姑姑她,之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可为了让我吃饱穿暖,她白日里卖茶,夜间就替人缝补赚些铜板。”
沈青黛举到嘴边的糕点,顿在空中。
他?们的遭遇竟有些相似,当年,方到庄子上?时,娘亲何尝不是如此拼命。
沈宗度继续道:“直到遇见爹爹,我们的境遇才开始好了起来。每日都有钱赚,再也没有人去闹事。可好景不长,我姑姑她……姑姑临终前,紧紧拉着爹爹的手,求他?收留我。爹爹应了下?来,安排好姑姑的后事,便准备带我回登州。可是楼家那些人,个个心怀鬼胎,他?们竟怀疑爹爹别有用心,怕他?将来利用我去抢回我父母的那些产业。他?们竟以拐带孩童罪,将爹爹告上?了官府。无奈之下?,爹爹只得找他?们讲和?。最?后,爹爹只能花了不少银子,准备好假婚书,来应付官府。”
沈青黛只当自己命途坎坷,原来哥哥也是如此。
她放下?糕点,拉着沈宗度的手:“哥哥,都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很好,不是吗?”
沈宗度点点头,长叹一声:“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当初,爹爹为何会对我和?姑姑另眼相看。直到那日,听了你母亲之事,我突然就明白了。爹爹他?,是从姑姑身上?,看到了你娘的影子。”
想到爹爹至今未婚,沈青黛鼻尖酸楚。
为何,当初娘先遇上?的,不是爹爹呢?
若是如此,娘该会多幸福啊!
马车在沈府停下?,沈青黛方一下?车,便看到赵令询正等在门前。
他?大?步跨过去,扶着沈青黛下?了马车。
“你怎么来了?”
赵令询沉下?脸:“有人告诉我,说你去了尚书府。我急匆匆赶过去,发现你不在。我不放心,便来此看看。”
沈青黛拉着他?的衣袖:“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沈宗度眉头一皱,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
他?这?个妹妹,还真是,擅长敷衍。
沈青黛见赵令询脸色没有缓和?,便伸出?双手在他?嘴角一顶,强行上?手。
赵令询拍开她的手,笑了出?来:“拿开,不要嬉皮笑脸的。”
沈宗度看得鸡皮疙瘩起一身,赵令询这?个冷面鬼,还有笑得这?么灿烂的时候。
“快进屋吧。”沈宗度在后面催促着。
沈青黛不由分说,挽着赵令询跨进了门。
赵令询别扭了一下?,很快适应,喜滋滋地?跟着她来到前厅。
片刻后,翠芜得到消息,也从外面赶了回来。看到沈青黛,她一把拉了过去,苦口婆心地?劝:“小?姐,你去哪里了?眼下?这?么关键的时刻,咱可不能掉以轻心。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上?我。”
沈青黛点头应着:“知道了,知道了。画呢?”
翠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沈青黛缓缓将纸打开,几人紧跟着凑了上?来。
画上?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梳着高髻,面目柔和?端重,眉眼之间,透着聪慧。
沈宗度道:“瞧着不像寻常人家的夫人。”
沈青黛拿着画的手微微颤抖,脑中走马灯似地?回转。
赵令询见她有些不对,忙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沈青黛缓缓抬眸,眼中一片骇然:“这?个人,我见过。”
赵令询一惊,问:“何时?”
沈青黛盯着画像:“十二年前,瑞鹤楼。”

早秋, 正是金桂飘香之时,风起,一地黄金屑。
浓稠的夜色下, 馥郁的香气入鼻,熏的人昏昏欲仙。八岁的萱萱眨巴着?眼, 坐于窗前?,望着?高远的苍穹。
薄月之下, 层层楼阙相连, 一重又一重, 小山一般绵延。
娘亲指着远处的宫阙, 喊着?她?的名?字:“萱萱, 看,那里便是皇宫。”
她?抬头问:“皇宫好?玩吗?可以爬树摸鱼吗?”
娘亲摸着?她?的头:“皇宫啊,娘也没去过。不过, 那里是这个世间,最繁华、最尊贵的地方,爬树摸鱼,是不被允许的。”
她?小脸露出不屑:“那皇宫有什么意思?”
娘亲喃喃道:“对啊, 皇宫有什么意思。”
一大早,母亲便说要去见一个人,为此特意给她?换上新衣,梳了个乖巧的双髻。
瑞鹤楼雅间内,人影晃动。
娘亲紧紧拉着?她?的手,她?听到帘内男子冰冷的声音。
片刻,有年轻女子走出, 她?拿着?糕点,微笑着?递给萱萱。
萱萱抬头看着?女子, 她?眉眼含笑,面目柔和端重,眉眼之间,透着?聪慧。
沈青黛望着?画中的女子,声音不觉发颤:“当年,我?娘约见神秘人之时,从帘内走出,引着?我?到门口的,正是她?。”
沈宗度眼中充满警惕:“是她?,她?既是留行门之人,那会不会是留行门的人,发现妹妹了?”
赵令询摇头:“不,不可能。当日我?们谈话之际,绝对没有人偷听。”
翠芜跟着?点头:“那日我?就在外面,我?保证,没人靠近。”
沈宗度这才?稍微松一口气:“可留行门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没那么简单。若是因为十二年前?的案子,盯着?中亭司不是更有用?”
沈青黛觉得他的话极有道理,方雍那边的确派人紧盯中亭司。
赵令询转身问翠芜:“这个女人最后去了何处?”
翠芜有些懊恼:“那个女人,实在太谨慎了,我?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沈青黛当时并不知晓她?便是留行门的人,见翠芜垂头丧气地说把?人跟丢了,她?便以为是有别?的什么人绊住了她?。加之当时心绪不稳,也未曾多问。
可现下细细想来,以翠芜的功夫,跟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自是不在话下。
“你是怎么跟丢的?”
翠芜低声道:“我?跟着?她?到了闹市,她?一路买了许多东西,最后拐进了一个胡同。我?抬头一看,是慈幼堂。我?不晓得她?为何会去那种地方,也不管贸然?进去,就在外面一直等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慈幼堂关?上了门,她?还?未出来。我?发觉到不对,便寻了借口,进去查看,这才?发现慈幼堂有个后门。这才?意识到,她?已经离开多时了。”
沈青黛问:“会不会是她?不小心发现了你?”
翠芜忙道:“没有,没有。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慈幼堂主事人,她?说那女人是个大善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去一次,每次都是从后门离开的。”
沈青黛收起画像,递给赵令询:“不如让人临摹几幅,交给司内的兄弟,劳烦他们多留意。”
赵令询将画像收起:“对了,周方展已经从登州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那边有什么线索?”
登州,沈青黛恍神片刻,点点头。
天色将晚,赵令询正欲起身告辞,却听下人传话说乐仙楼的章老板来访。
赵令询虽不知他来有何目的,但料想与在建的如归楼有关?,便止住脚步,又重新坐下。
章老板见赵令询也在,稍愣了片刻,随即向众人行礼。
待他坐定,沈宗度问道:“章老板前?来,所?为何事?”
章老板看看沈宗度,又看看沈青黛,似乎有些犯愁:“不知如归楼,是谁做主?”
沈宗度毫不迟疑指向沈青黛:“她?。有事找她?便好?,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告辞。”
章老板看着?他起身,大步跨出门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满心疑惑地摸着?脑袋。
沈青黛自然?知道哥哥也猜到章老板此行的目的,他这是急着?把?沈家的生意都丢给她?啊。
她?勉强一笑:“建如归楼呢,我?只是想查案而已。至于日后的经营,那就要另说了。”
章老板见她?看破自己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既然?沈大人如此爽快,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你也知道,这如归楼呢,曾经是我?的心血,我?半辈子都在那里。若不是出了事,我?怎么会舍下?想当年,如归楼那也是……”
赵令询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重点。”
章老板还?在慷慨激昂,猛地被打断,脸上表情?还?没转换过来,一时有些尴尬。
他咳了一声:“沈大人,你看啊,我?一直在经营酒楼,就我?那乐仙楼,是不是挺不错的。既然?沈大人建如归楼,只是为了查案。那我?想着?等查清案子,如归楼对沈大人也没用了,就这么放着?也挺可惜的,不如就转手给我?怎么样?”
沈青黛眉头一挑:“转手给你,章老板可知我?花了多少银子来建楼?”
章老板满脸堆笑:“沈大人,我?知道,为了建如归楼,你是花了不少钱。可你花钱,是急着?破案的钱,那可不是建如归楼的钱不是嘛?若破了案,那如归楼在你手里,可不就不值什么钱嘛?”
赵令询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章老板,你大老远跑来,就是说这些废话的?铺垫得太多,就显得不够有诚意了。”
章老板一脸尴尬:“世子爷,您就别?打趣我?了。”
赵令询放下茶盏,神态悠然?:“既如此,那就说说,交给你,她?能有什么好?处?”
沈青黛目光黏在赵令询身上,嘴角止不住扬起。
赵令询深谙谈判之道,三言两语,便已在气势上碾压章老板这个滑泥鳅。
有赵令询在,真?好?,省了她?一番拉扯。
章老板正色道:“当然?,沈大人不是在查十二年前?的案子吗,我?这里有重要线索。”
两人目光碰撞,眼中露出惊喜。
沈青黛一下从椅子上坐起:“什么线索?”
章老板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当年那个彩戏班,是假的。”
沈青黛反应了好?一会,才?问道:“你如何知道?”
章老板道:“一个彩戏班的,竟然?包下我?们如归楼表演,而且出手还?那么大方。你们知道他们当初给了我?多少?五十两银子,表演三日,五十两啊。我?如归楼一个月还?挣不到五十两。”
十二年前?,五十两银子,听起来是有些不寻常。
赵令询道:“我?听闻,他们彩戏班在当时很受欢迎,每日两场,表演三日,场场爆满。如归楼又是当时繁华所?在,他们出价高一些,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章老板摇头:“世子爷,你听我?说,我?都仔细算过了。你看啊,二楼看客止步,他们表演只在一楼。我?们这如归楼,最多可容两百人。看客们这进场奉费用,加上打赏的赏钱,算下来也就八两。这么算的话,一日两场也就是十六两,三日,怎么也不足五十两。就算偶尔碰到个贵人,直接赏银子也是有的,可毕竟不多,就按五两来算,勉强是够五十两。可你们说,他们拼死拼活的演,是为了什么?”
说起生意,章老板头头是道,分析得有理有据。
沈青黛点头,她?看过当年的案宗,彩戏班有五人,全部死于毒杀。
五人,他们表演三日赚取的这些钱财,根本不够。
赵令询冷声道:“既然?觉得有问题,十二年前?,为何不报于陆掌司?”
章老板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道:“我?……当时如归楼被烧,我?心血付之一炬,一时悲痛,忘了。这不是最近在建如归楼,我?才?想起来。”
章老板做生意多年,早已是一只滑溜溜的老泥鳅。当年他大约是见此事牵连甚大,事情?又不明朗,怕惹祸上身,才?选择缄口不言。
沈青黛追问:“你可知他们的来历?”
章老板道:“他们的来历我?虽不清楚,不过却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内容。他们第一日表演完,似乎很高兴,一直喝到晚间。我?当时就住在隔壁,见他们一直亮着?灯,怕他们忘了灭灯,便想下楼去提醒。我?走到房门前?,正想去敲门,便听到里面在低语。他们声音不大,我?只隐约听到什么发财了,做完这一单就不做了,还?有挖坑什么的。”
“我?当时吓了一跳,也不敢声张,就悄悄跑了回去。我?提心吊胆地等到天明,结果第二日,他们像没事人一样,又开始接着?表演。我?悄悄查看了楼内,并无?任何异常。到了第三日,依旧如此。我?便觉得是我?自己想多了,也就没有太在意。直到后来,卓侍郎死在了箱子里,我?才?觉得有些不对。”
沈青黛摩挲着?手指:“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帮凶?”
章老板摸着?头:“我?也说不准,不过,他们当初选择卓侍郎,那肯定是受人指使。”
赵令询一拍桌子:“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瞒着??人命关?天,你良心不会难安吗?”
章老板被骂得涨红了脸,嗫嚅着?解释:“世子爷,您高高在上,自然?无?所?顾忌。可我?,我?只是个小老百姓啊。一边是有大皇子为靠山的卓家,一边是备受恩宠的宁妃家族,你说,我?哪个得罪得起啊?”
赵令询气急反笑:“如今,大皇子被派去东南,宁妃失势,你倒真?是会挑时间。”
章老板垂着?头,喃喃道:“我?们就是小老百姓,权贵们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哪敢冒那个头呢?”
沈青黛也生气,当年若是他能说出真?相,或许陆掌司就不会那么被动。
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一路从低处走来,自然?更清楚这个道理。
她?压着?心内的烦闷,接着?问道:“当年你是否也在现场,可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
丹桂的香气幽幽漂浮,风吹过,偶有几朵穿窗而过,落在厅内。
章老板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桂花香。表演神仙索的那些日子,我?总是能闻到空中浓郁的香气。”
沈青黛望向厅外的丹桂,小小的花瓣,星星点点布满枝头。花瓣虽小,香气却醇厚悠远。
她?道:“早秋,桂花盛开,有花香不是很正常?”
章老板摇头否认:“不,如归楼那片我?再熟不过,方圆一里内根本没有种植桂花。之前?秋日,我?从未闻到过桂花的香气。”
赵令询道:“会不会是看客中带了桂花,碰巧被你闻到?”
章老板十分肯定:“不是,那气味并不是来自看客。那日我?因有东西落在二楼,上楼去取的时候,便觉一阵香气袭来,熏得我?有些呛,还?忍不住咳了好?几下。可等我?取完东西下到一楼,那香气似乎淡了些,若有若无?的,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沈青黛同赵令询相互看了一眼,眼中疑惑愈深。
桂花香,到底和案子有没有关?系?

第113章 人间一世14
不管桂花香与案件有无关系, 章老板今日提供的线索,一下打开了沈青黛的思路。
首先,彩戏班之?人若是假的, 那他们也许根本不会神仙索表演。所谓的神仙索表演,很可能?只是杀人的方法而已。
那她就可以从?杀人手法上入手, 而不是去寻那些彩戏班之?人,破解神仙索的秘密。只要她揭露凶手的杀人手法, 那她的计划, 更有把握。
章老板说完, 小?心翼翼地说:“沈大人, 今日我说了这么多, 就是为了显示我的诚意,助你破案。”
赵令询瞥了他一眼,十分不屑地移开了视线。
沈青黛方来京城时便听说过乐仙楼, 章老板擅利用时局造势。
他不过是想着,若破了十二年前旧案,现今的如归楼名声势必大涨。
他若接管,便可借着这一番热度, 再行造势。
届时如归楼就算无法超越乐仙楼,也会为他带来不菲的收益。
而他此时主动提供线索,破了此案,即便是晚了点?,但终究是功大于过。
若他趁机提出接管如归楼,她怎么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她抬眸:“章老板,你就这么相信, 我能?探破此案,万一我破不了呢?”
章老板满脸堆笑:“那怎么可能?呢?京城谁不知道?, 沈大人那是铁了心的要探破此案。单看如归楼花那么一大笔银子,还有曾经楼里下人提供的那些线索。”
说到线索,他悄声道?:“沈大人,我并非有意打听啊。只是你也知道?,我毕竟曾是如归楼的掌柜,和以前那些在楼内干活计的人,还是有些联系的。我听他们说,好像真的有人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沈青黛眉间微动,施净这事办得漂亮,他们得到有用线索的消息,这么快便传开了。
她不动声色道?:“章老板都听到了什么?”
章老板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再隐瞒:“我听他们说,当?初案发现场,有人无意间看到了个可疑之?人。”
沈青黛已经问到了想知道?的信息,只是笑笑:“章老板还真是消息灵通。”
章老板恭敬道?:“不敢不敢,在沈大人面前,章某不敢隐瞒罢了。”
沈青黛起?身:“章老板,如你所?想,我对经营酒楼并不感?兴趣。等在如归楼破了十二年前旧案,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章老板喜道?:“如此多谢沈大人。若沈大人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昨夜落了一场雨,天气渐凉。
沈青黛换了一件丁香色桂花玉兔短袄,显得人格外轻巧。风吹进马车,桂花香气弥漫,赵令询无端觉得,今日的桂花香,较平日浓郁了些,他一时有些微醺。
他低头?拉着沈青黛衣袖,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萱萱,你还记得那两只兔子吗?”
沈青黛垂首,袖口处两只雪白的兔子相互依偎在一起?。
她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柔声道?:“记得。”
初认识赵令询那会,她总会偷偷去观察这个奇怪的少年。他明明一身华裳,贵气逼人,面上却冷清沉寂,还总是一幅病歪歪的模样。很多时候,他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发呆。日光之?下,他白净的脸庞,明玉一样澄洁无暇。她就静静地趴在墙头?,歪着头?看他睡着的样子。
她对他充满好奇,便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每次上树摘了果?子,她总是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扔在他脚边。他每次都是眼也不睁,轻声说句“无聊”。可一旦听到她脚步声越来越远,他便会睁开眼,默默捡起?地上的果?子。
那日她从?卢叔那里得了两只雪白的兔子,高兴极了。她兴奋地提着兔子,一路小?跑去找赵令询。赵令询正闭着眼休息,她抱起?兔子,在他脸上蹭了蹭。赵令询懒洋洋地睁开双眼,看到兔子的那刻,一向死?寂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赵令询凝望着她,目光温柔似水:“那两只兔子,陪着我,度过了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沈青黛叹道?:“那两只兔子,你走的时候太匆忙,也没有带走。我当?时又磕晕了脑袋,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赵令询轻声道?:“等破了案子,我们一起?回登州。”
行至镇抚司门前,两人下了马车,正巧看到王千户从?里面出来。
王千户看到牵着手的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大一会才“哦哦”了两声。
“沈青!”
沈青黛嘴角扯出一丝笑:“王大人,许久不见。”
王千户点?着头?,像看猴子一样盯着沈青黛左看右看。
赵令询将?沈青黛拉到身后:“我听说你们大人昨日回来了,人来了没有?”
王千户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侯爷病倒了,周大人昨日归来,连宫里都没来得及去,只能?把我叫过去交待了一番,前去复命。今日,怕也是来不上了。”
赵令询问:“侯爷怎么好端端地病了,严重吗?”
王千户道?:“瞧着是挺吓人的,御医给开了好些药。”
赵令询转头?看了看沈青黛:“侯爷与父王乃是至交,如今父王不在,于情于理,我都应前去探望。”
马车调转头?,一路向靖安侯府驶去。
靖安侯府坐落于京城以西,远离京中繁华,又兼附近一带清流密柳,极为幽静。
赵令询扶着沈青黛下了马车,沈青黛瞧着眼前的靖安侯府,大门紧闭,高墙之?内,并不见楼阁相连,屋顶是质朴的灰瓦,并无多余颜色,这样的房屋在京城毫不起?眼。
赵令询叩了几下门,有守卫走出。
因赵令询从?未上门拜访过,靖安侯这些年也不太常外出,所?以府内守卫并不识得他。
赵令询报了身份后,那人这才引他们进来。
进了大门朝内行了一阵,穿过游廊,左边池子里荷花已残,枯枝败叶满池,也未有见有人收拾。池子边栽着一株腊梅,因还未有花苞,只光秃秃地一杆兀立着。右边樱桃树叶已经枯黄,树叶逐渐凋零。只有一旁的丹桂,开得正盛,勉强为秋日增了一分色彩。
守卫领着他们到了正厅,奉上茶便让人前去禀告。
赵令询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又将?茶盏放下。
好大一会,周方展才姗姗而来。
他今日并未穿官服,只穿了一件寻常鸦青竹纹圆领束腰常服,整个人少了些凌厉之?气,沉稳中又多了一丝清爽,看起?来好相处了许多。
周方展踏进屋内,扫了一眼赵令询,疑惑地目光落在沈青黛身上。
许久,他嘴角一笑:“我还纳闷,你赵令询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原来是你。”
赵令询淡淡道?:“我身边,只可能?是她。”
周方展长眉一扬:“那看来,你是早有预谋了。”
沈青黛适时打断他们的针锋相对,问道?:“周大人,此番前去登州,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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