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摸摸鼻子,继续问道:“槐仙镇狐仙?”
那人瞧了瞧四周,这才低声道:“是啊,十五年前,就发生过一起狐仙杀人事件,后来,还是在这拜了槐仙,狐仙才没有继续作乱。”
方才还靠在树上冷眼旁观的赵令询,一下起身,问道:“十五年前狐仙杀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十五年前,我们这有三户村民,一起进山打猎,谁知猎到一只红狐,几人不知情,就将这红狐给卖了。后来,其中一个猎户在上山的时候,被狐狸给咬死了。村里人都说,这是狐仙发怒了。剩下的两个猎户忧心忡忡,生怕被红狐报复,听闻村口的槐树有灵,就来这拜了拜槐仙。之后,那两人果真相安无事。不过自那之后,两人也不敢去打猎了,双双去城里谋生,半年后归来,竟然都还发了财,你说这槐仙灵不灵?”
施净一脸欣喜:“这么灵验,那我也拜拜,也好早点发财致富。”
说完就借村民的黄纸烧了起来。
沈青黛十分鄙夷地看着他,施净满不在乎道:“你沈公子有钱,我知道。你不用拜,我拜。”
沈青黛转头问道:“那既然这槐仙如此灵验,为何最近还有狐仙杀人?”
那人吞了吞口水道:“大人有所不知,前不久一个木材商看上了这颗槐树,欲出高价购买,里长和大伙一合计,就决定卖掉,谁知道竟是祸事开端呢。
那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从那以后,一到晚上,村里就有狐狸叫。这不,前两天就出事了。出事之后,就没人敢再提卖树的事了。我们几户离槐树近,这不是怕槐仙发怒嘛,就过来拜拜。”
赵令询突然问道:“死的是什么人?和槐树有关?”
那人摇头道:“和槐树倒没有关系,和狐仙有关,他就是当年上山猎狐的其中一个猎户。”
沈青黛眼底一丝怀疑一闪而过:“死的是当年的猎户?”
那人道:“对啊,要说这刘孝,也是倒霉。没了槐仙护佑,转眼一家就给狐仙杀了。”
赵令询见打听的差不多,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转身往村里走。
沈青黛赶紧告别众人,跟了上去。
施净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道:“一两银子,就听个故事。沈公子,其实,我也会讲故事。”
沈青黛低头看着他身上的土,缓缓道:“这会没有洁癖了?”
施净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只要能发财,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三人一路走一路问,很快来到案发地。
几人在一座高门大院前停下,眼前的宅子明显要比附近几处宽阔许多,房屋前后种了些许果树,看得出来是村中富户。
门上落了锁,赵令询找人去把里长请来。
里长慌慌张张赶到,几人一问才知,死者刘孝的大儿媳,也就是唯一幸存人,在案发之后已经搬到了村里的另一处宅院。
事发之后,顺天府来人,刘宅被封了起来,刘孝家大儿媳陈氏把钥匙交给了里长。
里长打开房门,一股腐败的气味直窜进来,沈青黛忍不住掩住口鼻。
沈青黛进屋瞟了一眼,现场保护得还算完整。
腐味是桌上食物散发出来的,沈青黛捂住鼻子,凑上前一看,一桌子菜还有些许剩余,应是在吃饭时被害。
赵令询瞅了一眼,便要施净先验尸。
因是命案,顺天府原本想着甩给中亭司,中亭司又借口是邪祟,双方僵持了两日,尸体竟没有拉到停尸房,就放在刘宅的一间杂物房内。
虽是三月,天气尚寒,但尸体停留两日,尸臭味渐渐遮掩不住。
一排四个尸体,都盖着白布,整整齐齐排在门板之上。
沈青黛胃里开始翻涌,拼命压制。
“含住!”赵令询递过来一片姜片。
沈青黛忙接过放在舌下,才稍稍缓解。
见她无事,赵令询对着施净道:“验吧。”
施净不慌不忙地从背包中拿出工具,沈青黛一看,小刀、锤子、锥子,忍不住微微皱眉。
施净见她那副表情,骄傲道:“第一次见验尸吧,待会让你涨涨见识,在我手下,就没有查不出的死因。”
说完拿出准备好的白布条,上面撒上醋,分别递给赵令询和沈青黛后,自己才戴上。
白布掀开,四具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一眼,沈青黛几乎要吐出来,使劲咬着嘴里的姜片,忍了下来。
赵令询道:“这些伤,是死前还是事后所受?”
施净看了一眼道:“面部肿胀,血痕明显,这是死前形成的伤,是被利爪抓伤无疑。”
沈青黛看四具尸体皆有不同程度的撕咬,疑惑道:“真的是狐狸咬死的?”
施净点头道:“从表面上看是这样,致命伤都在喉咙处,应是被狐狸咬破喉咙,失血过多,最终身亡。”
沈青黛还是摇头道:“我见过狐狸,它攻击能力并没有那么强,怎么可能一下咬死四个成年人?”
赵令询赞同道:“不错,这对兄弟身强力壮,不可能坐等被狐狸撕咬,你再查验看看是否有其他遗漏。”
沈青黛趁着施净解剖的时间,独自到事发地去查看是否有线索。
她始终觉得狐狸杀人背后另有隐情,若四人是在吃饭时狐狸突然闯入伤人,那刘家兄弟正值壮年,不会无动于衷,兄弟二人合力,拼尽全力,制服一只狐狸,应该不是难事。
正常情况下,兄弟二人应是抄起家伙,与狐狸搏斗才对。可现场并无激烈的搏斗痕迹,桌椅虽东倒西歪,但更像是人从上面跌倒所致。
地面上血迹斑斑,一条条痕迹纵横,倒像是人在地上爬行留下的印记。
刘孝一家,似乎是在狐狸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沈青黛自然不信狐狸成仙,她认定是人为。也就是说,在狐狸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失去了动手能力。
拿出备准好的银针,沈青黛在吃剩的饭菜上验了一遍,竟然皆无异常。
对这个结果,她颇为失望。
又在屋内转了一圈,沈青黛把地上的赤红色的动物毛发轻轻收集起来。
刚站起身,沈青黛一头撞上一个不甚柔软的物体,吓得后退了几步,抬头一望,竟是赵令询。
沈青黛舒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赵令询淡淡道:“味道有点大,就先出来了。你有什么发现?”
沈青黛摇头:“根据现场来看,他们竟毫无还手的余地,这明显不合理。可我方才测过了,菜里无毒。”
两人正毫无头绪,就见里长领着一个妇人进来。
“两位大人,这个便是刘孝家的大儿媳陈氏。”
赵令询扫了一眼,问道:“陈氏,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如实讲一下当日事发经过,不可遗漏。”
陈氏听赵令询语气冰冷,带着官家威严,没由来浑身一哆嗦,颤颤道:“是,是民妇第一个发现的。”
沈青黛对着陈氏细一打量,她约摸二十四五岁,身材窈窕,相貌不俗,一双灵秀的眸子带着微微的怯意。
陈氏回道:“大前日,我做好晚饭,端上桌叫爹娘、相公、小叔还有小虎子来吃。小虎子吃了两口,便跑到院子里玩。我吃到一半,冲着屋外喊了几声,见小虎子没有应声,才发现小虎子不见了。小虎子一向顽皮,总喜欢爬到屋后的果树上去,我便让爹娘先吃,自己出门去寻。小虎子那日却没有去屋后,我找了许久,才在村头的槐树下找到他。等我拉着他回到家,就……就发现一家人浑身是血,都是血……”
陈氏说到这里,浑身颤抖,显然是惊吓未消。
沈青黛问道:“小虎子是你儿子?”
陈氏点头。
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吃到一半,顽皮跑了出去,一家人竟然只让儿媳独自出去寻,此事有些蹊跷。陈氏平日在刘家待遇,也可见一斑。
沈青黛沉思了一下道:“你回来可有见到狐狸?”
听到狐狸,陈氏明显一惊,慌乱地摇头:“没有,我没看到。”
赵令询突然道:“当年猎狐的故事,你知道吗?刘孝可有提过?”
陈氏一下瞪大双眼,随即就要哭出来:“我不知道,狐仙没杀我,就是放过我了,与我无关。”
赵令询冷斥道:“哪里来的狐仙?你分明是知道猎狐一事,还敢扯谎。”
陈氏吓得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明察,公公平日在家没有提过,我也是事发之后才知晓的。”
沈青黛上前把她拉了起来,轻声道:“你别怕,我问你,事发之前,你家,或者刘孝,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氏颤抖着站起身来,缓缓回忆道:“不同?我想起来了,自从村里要卖掉槐树之后,总听到有狐狸叫,公公便开始魂不守舍。对了,他还总去张大他们家,张大也过来过几次,每次两人都关上门,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连相公都不知晓。”
赵令询眉头一皱,问道:“张大?是谁?”
一旁的里长接过话,小心翼翼道:“张大,也是当年猎狐的其中一人。”
沈青黛和赵令询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
看来狐仙杀人事件,必然和当年的猎狐事件有关。
赵令询问道:“那张大现在何处?”
里长马上差人去寻。
沈青黛方才去拉陈氏之时,明显见其双手颤抖,似是摸到了她的痛处,趁她说话期间,果然发现了端倪。
她举起的袖口处,隐隐可见有红肿的伤口。
正思索要如何开口,一阵艾草气息,施净已经验完尸身走了进来。
赵令询问:“怎么样,可有异常?”
施净一脸凝重:“有些奇怪,他们四人周身无青黑色,喉咙及胃里也未见异常,不似有下毒的痕迹。不过,指甲却又隐隐呈紫黑色,又有些许中毒的迹象。”
沈青黛皱眉道:“这世上毒物千万种,不同的毒物,死者样貌体征也各有差异,你可验仔细了。”
施净见沈青黛说起来头头是道,便知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庸才,想起先前夸下的海口,无奈道:“你说得不错,可是,这四人尸身损毁太严重,面部及周身全是撕咬的痕迹,皮肤几无完整之处,实在很难查探。”
赵令询看向一旁的陈氏:“你说,当日饭菜你也吃了?”
陈氏点头:“对,我是吃到一半才发现小虎子不见的。”
沈青黛急忙问道:“那你当日可有什么不适之处?有没有意识不清?”
陈氏想了想道:“没有,我去寻小虎子,找了许久,路上遇到许多人,我还向他们询问,并无不适之处。”
沈青黛脸色有些暗淡,根据目前来看,只有两种可能:
一:同吃一锅饭,陈氏并无任何不适,四人并未中毒,真的就是稀里糊涂被狐狸咬死。
二:有人提前下毒,让四人丧失动手能力,再利用狐狸撕咬,掩盖杀人手段,妄图以狐仙之说脱罪。
第一种可能,破绽太多,沈青黛不信。
而第二种可能,则在陈氏,他们一家同进同食,若是中毒,陈氏怎么可能安然无恙?除非,她在撒谎。
“娘,娘我饿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小童跑了进来。
陈氏忙拉过他:“谁让你过来的,不是说好了在家待着,不要乱跑吗?”
小虎子抬起小脸,一脸不情愿:“那里不是家,这里才是。我不喜欢春禾姐姐,我要找爹爹玩。娘你说他们要养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沈青黛不动声色蹲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糕点,递给小虎子。
小虎子看了一眼陈氏,见她正低着头,嫩乎乎的小手飞快接过糕点,张口便咬了起来。
沈青黛拉着他的手笑道:“小虎子,前天吃饭的时候,为什么偷偷跑出去了?”
小虎子咬着糕点含糊道:“他们欺负我娘,不做好吃的,我也不吃。我要出去找好吃的给娘吃,那槐树下面就有好吃的。”
沈青黛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陈氏,只见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很是局促。
之前的猜测不错,陈氏在这个家,处境确实不太好。
她继续问道:“那小虎子吃了没有啊?他们不给小虎子吃吗?”
小虎子睁着大眼,没头没尾道:“吃了,不好吃,不做好吃的给我们吃。”
沈青黛拍了拍小虎子的头,站起身来。
当日他们的确一同吃了饭菜,陈氏没有撒谎。
来之前她信誓旦旦地坚信必有蹊跷,结果一番口供及检验,反而证明了四人是被狐狸咬死的。
沈青黛陷入沉思,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
赵令询突然问道:“事发当日,可有村民听到响动?有人见过狐狸吗?”
里长小声道:“隔壁刘伯家都未曾听到呼救声,大人你想,那狐仙杀人,悄无声息的,又怎么会让人看见听见。”
赵令询想了一下,接着道:“那十五年前,狐狸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谁先发现的?”
里长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是刘孝和张大,他们三人经常结伴去打猎。卖了红狐之后,村里就经常出现狐狸叫,起初大伙也没当回事,他们三人依旧去打猎,结果,秦亮就被狐狸咬死了,还是刘孝和张大抬回来的。”
赵令询又问道:“秦亮家人现在何处?”
里长叹道:“哎,造孽啊。秦亮死后半年,他家娘子也就跟着去了,只留下一对兄妹。可怜的他们被远房亲戚带走,据说过得很不好,那女娃娃没多久也过世了。”
派去寻张大的人回来,报说张大今日一早便进城去了,还未归来。
待众人散去,留下他们三人。
赵令询才道:“你们怎么看?”
施净撇嘴道:“别看我,是你负责探案,我只管验尸。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武夫,接什么案子?”
赵令询转头瞥了他一眼,施净马上识趣地闭上了嘴。
沈青黛道:“我还是不信狐狸杀人,一定是我们漏掉了什么线索。施净,你不是说他们指甲紫黑,有可能是中毒吗,要不再验一下?”
施净为难道:“正常死亡指甲也会发黑,不过这四人指甲有些奇怪,我也只是怀疑。可是,那大儿媳她也吃了同样的食物,却没有中毒迹象,所以中毒的可能性不大吧。”
沈青黛想了想,既然杀人原因未知,那只能从杀人动机动机入手了。
沈青黛道:“依我看,四人死状凄惨,不排除仇杀,而且凶手用当年狐仙杀人为幌子,多半对当年之事颇为熟悉。”
赵令询点头道:“不错。既如此,我们应当从刘孝一家有无仇人查起,还有,当年狐仙杀人的实情。”
施净干笑两声:“两位大人,哪来那么多线索等着咱们去查?就咱们三个,线索没查到,人倒先累死了,我到现在都没吃饭呢,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
赵令询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先不说古槐村有近百户,聚集一起都要费些时间,最重要的是,他们坚信是狐仙杀人,对此大多三缄其口,若想要得到有用的线索,确实难了点。
沈青黛头微微扬起,笑道:“谁说我们一定要自己去找线索的,就不能让线索,自己过来?”
随即找来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施净上前一看,惊道:“一两银子,又是一两银子,你疯了?”
沈青黛也不理他,走到门外交给里长让他贴上,又搬来两张桌子放在门口,自己则悠闲地坐在上面,不时晃悠着两条腿,十分惬意。
“等等,你不在这等着,干什么去?”沈青黛叫住施净。
施净摸着头道:“我去村里转转,没准我也能找到什么用的线索呢!”
赵令询难得一笑:“你老实会,若案子结了,得了赏都归你。”
施净受宠若惊,眨着眼就想往赵令询身上贴,赵令询眼疾手快,忙往旁边侧身。
村头,一大群人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
村民大多不识字,围在那里猜了许久,都隐隐约约觉得与刘孝家的事有关。
待里长逐字逐句念完,凡提供刘孝家遇害当日相关线索,还有十五年前狐仙杀人线索的,提供报酬一两,村民一下子炸了锅。
一开始大家死活不愿意相信,直到方才在槐树下祭拜的几人亲口证实,自己确实得了一两银子,村民们纷纷撒开腿便跑,唯恐落后一步,被别人抢了先。
说几句话就一两银子,得来如此简单,巨大的金钱诱惑,让村民把对狐仙的恐惧感都压了下去。
施净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来提供线索的村民,他跟随探案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
有人拿着铁锹,有人挎着篮子,有人抱着鸡,有人牵着羊……
远处还有人正一路狂奔,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他手忙脚乱地维持着秩序,好不容易指引着大家排好队,已经吼得喉咙冒烟。
赵令询同沈青黛也好不到哪去,两人被热情的村民包围。
村民们提供的线索五花八门,不消片刻,村里的八卦都已经尽数掌握。
沈青黛倒是淡定,和村民们畅谈无碍,很快打成一片。
赵令询就惨了,被几个多事之人围着索要生辰八字。
几人为了争着给赵令询介绍媳妇,险些要打起来。
赵令询一张俊脸铁青,看得沈青黛乐不可支,真是没想到,赵令询还有今天。
注意到沈青黛幸灾乐祸的目光,赵令询一个冷眼扫过去,沈青黛忙低下头。
两人好不容易搜集完有用的线索,抬头一望,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施净从椅子上爬起来,哑着嗓子道:“天都黑了,午饭都还没吃上,咱们能歇歇,明日再来吗?”
马车行在回去的路上,赵令询抱着剑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沈青黛整理着厚厚一沓线索,眼睛不自觉落到赵令询的字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的字,笔力雄健,丰筋多力。
字如其人。
怎么以前她竟会蠢到相信嫡姐,以为赵令询是个纨绔呢?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施净见她盯着纸张出神,探头过去。
沈青黛收起纸张,淡淡道:“没什么,线索太多,太杂乱,我把它分一下。”
施净看着厚厚一沓纸,笑道:“这么多,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青黛点头,她已经把整理到的信息汇在一起,刘孝一家的事情,很快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孝原本家贫,靠打猎为生。
但山中常有猛兽,他便时常与张大,还有死去的秦亮结伴上山。
狐仙杀人事件之后,刘孝同张大一起进城谋生,半年后发了财回来,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刘孝家有两子,长子因跛脚,不太受老两口重视。
次子相貌周正,人也机灵,老两口一直偏爱有加。
长子刘冲虽身有残疾,性情确是极好的。
对父母他毕恭毕敬,对弟弟也照拂有加。
因识得字又有些学问,村民有难处,每央他帮忙,他从不厌烦,每次都有求必应。
待到娶亲年纪,在媒人说和下,娶了陈氏。陈氏貌美贤惠,性情温和,两人婚后恩爱,数日年如一日。
反倒是次子刘仲,仗着父母宠爱,每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染上了赌瘾。
这些年,刘家的钱财也被造得有些招架不住,以至他名声在外,即便到了娶亲年纪,却无人敢把女儿嫁去。
后来,陈氏在村口遇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娃春禾,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回了家。
春禾模样俊俏,人也勤快,一过去就帮着陈氏里里外外打理家务。
老两口越看越喜欢,便有了把春禾娶进来给二儿子的打算。
没想到这刘仲竟有些看不上春禾,老两口好说歹说,终于撮合了两人。
因村里习惯,婚前相见不吉利,老两口便安排春禾住进村里另一处宅院,等着迎娶,谁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便是刘孝家的全部情况。
第5章 狐仙之怒05
施净听完,叹气道:“听你这么说,这些年刘家虽然富裕,可也算本分,并未有得罪什么人。刘仲虽有些吊儿郎当,但也没有丧天害理之举,并无仇人。至于那个陈氏,他们夫妻和睦,怎么可能动手?绕来绕去,不又回到原点了。这会不会,就是一起单纯的狐狸伤人案?”
沈青黛、赵令询异口同声道:“不会!”
赵令询抬眸正对上沈青黛诧异的目光,微风轻拂车帘,微弱的霞光照在少年肩上,他眸色清亮,坦坦荡荡,一如山间清爽的晚风。
施净看着两人笑道:“你们还真默契。”
沈青黛移开目光道:“案发现场的血迹,从屋内到门口,明显是有人朝着门口爬去。若一个人想活命,他会呼救,可是为何却又如此悄无声息呢?”
赵令询缓缓道:“正是如此。事发之时,周遭安静得过分,甚至隔壁都没听到动静,这实在太过反常。”
施净摊手道:“那不就是狐仙杀人,只有狐仙杀人,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
沈青黛歪头盯着他:“即便是狐仙杀人,也要有理由,它为何会杀人?”
施净道:“村里传言不是都说了吗,刘孝是当年猎狐人。”
沈青黛反问道:“当年猎狐人不止刘孝一个,还有张大,为何张大无事?既然狐仙神通如此广大,杀几个人不是杀,为何会留着张大?”
施净一时语塞。
沈青黛接着道:“我还留意到,陈氏胳膊上有伤,她应是有所隐瞒,刘孝家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施净心疼道:“照你这么说,那线索不都是没用的,合着那么多钱,都白花了。”
沈青黛道:“怎么是白花呢,当年狐仙杀人事件,还是有些线索。”
赵令询接着道:“是关于张大?”
沈青黛奇道:“你怎么知道?”
张大这条线索,是村民透露给她的,赵令询不该知道的。
赵令询道:“方才听下来,刘孝小儿子声名狼藉至此,但村民对刘孝本人却无恶言,可见他平时为人十分谨慎。所以,十五年前的狐仙杀人事件,线索从他身上只怕不好找,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张大。”
沈青黛点头:“正是。当年秦亮被狐狸咬死,刘孝同张大外出半年后回村,两人已经发了财。这个张大,便借着照顾旧友孤寡由头,屡屡出入秦家。时间一长,各种风言风语便传开了。据说,刘孝曾因为这事和张大起过冲突,有村民听到两人争执,还动手打了起来。经过此事后,两人还曾发誓不再往来。”
施净好奇道:“刘孝为人竟如此正派?”
想起陈氏手臂上的伤,沈青黛眼底一沉,淡淡道:“正派?恐怕不见得,刘孝肯出头,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施净撇嘴道:“那你们说,现在要如何查起?”
沈青黛看了一眼赵令询,赵令询随口道:“就按你想的去查吧。”
施净坐在对面,静静看着他们,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沈青黛望了望远方,村头古槐孤立,枝叶轻轻摇摆,风过无痕。
可是,风总会再起。
“那就回到最初的起点吧,明日咱们查秦亮。”
施净愣住了,久久才道:“秦亮,他不是死了吗?”
赵令询淡淡道:“死人,才能带人找到想要的答案。这点,你不是最清楚。”
施净还是没回过神:“你们是说,要开棺验尸?”
见沈青黛点头,施净头都要大了,这两个人是魔鬼吗,真抓住案子不放了。
马车方进城,沈青黛刚想舒展一下,手还未举起,只觉身子一晃,整个人倒在赵令询身上。
赵令询陡然抬眸,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沈青黛虽身子还在赵令询怀里,头却结结实实撞到木板上。
她微微皱眉,伸手揉着头,试图缓解疼痛,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处境。
“你,你……你怎么还躺他身上,小心他把你扔出去。”
施净指着沈青黛提醒。
完了,完了,赵令询那个性子,不会真把沈青扔出去吧,好歹马车钱是他付的。
沈青黛后知后觉,从赵令询身上爬起,嘟囔道:“坐这么直,像个板子一样。”
施净吞了下口水,缩到一边。
“哪里来的贱民,敢挡本千户的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马车外传来一声厉喝。
“大人,是您的马太快了,小人避让不及啊。”车夫惨叫一声,语带颤抖。
沈青黛揉着头,从马车里钻出来。
一人穿着一件黑红锦衣官袍,骑在马上,身形彪悍,一脸傲慢,挥出去的鞭子正要收起。。
是镇抚司的人。
“呦,是中亭司的人,看着眼生,怎么现在中亭司都要这种小鸡仔了,哈哈哈。”
王千户笑得十分无礼,一张横肉的脸上带着挑衅,完全没把中亭司放在眼里。
沈青黛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怎么,现在镇抚司找不到人了,竟拉些野狗来凑数。”
王千户怒道:“你敢骂我是野狗?”
沈青黛笑得灿然:“这可是你自己非要上赶着认的。”
王千户脸色一变,举起长鞭挥了过去:“找死!”
沈青黛忙躲到一边,王千户见她有些身手,又是一鞭甩来。
这次他出手十分狠厉,沈青黛没想到他会下死手,眼看就要躲闪不及。
一双大手从马车内伸出,牢牢抓住了鞭子。
赵令询掀起帘子,稳稳站在车前,晚风吹起他的衣襟,他的脸上神情明明是极淡的,却无端让人发冷。
王千户一看是赵令询,后悔得直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主在中亭司呢。
“世子爷,方才不知世子爷在车内,多有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