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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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云纤猜测端阳是否大夫人亲生时,就见傅二夫人捂着唇嗤笑出声,大夫人斜睨她一眼,全做不知。
“请姑娘们落座。”
嬷嬷声音打断云纤思绪,她回过神时众人皆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大夫人身边丫鬟端来一个白玉嵌金八角盒,当中放着几张花笺,巳月初夏等人一一抽取,轮到云纤时她随手捡出一张,放在琴台边。
其他几人正在看花笺,云纤却是连打都不曾打开。
考核以槐序为先,接下来依次是初夏、巳月、麦秋以及她。
在朝凤时候,云纤还不曾听过槐序琴音,今日一听她方知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她。且若说槐序琴技高超,那初夏便可用已臻化境来形容。
左右云纤不曾听过如此美妙的琴音。
她抬头看向高台之上,大夫人不知在细思什么,二夫人则跟随初夏的琴音缓缓点头,傅知溪眸中亦有赞赏。
云纤看着自己十指血淋淋的伤口,面无表情接在麦秋之后响起琴音。
她拨动第一根琴弦时,傅二夫人以及傅知溪便转过头看向帷帐内他人,唯大夫人颇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云纤。
这一场考校毫无意外,初夏获胜。
“姑娘今晚好生歇歇,明日辰时老身去绣楼接姑娘回落梅园。”
“知晓了,辛苦嬷嬷。”
初夏朝陶嬷嬷行礼,一派雍容婉媚。
她几人考校过后便轮到花朝她们,一群姑娘落座,云纤只见当中又少了一人。她转头去看大夫人,见对方不停扫视四周,发觉亲女不在时眼露失望、落寞。
可这份落寞转瞬即逝,很快对方又恢复了慈蔼。
云纤低头用巾帕将十指包扎起,缓缓伸入衣袖。
这傅府人的心思,当真难懂。
不知众人是因初夏获胜,还是因今日见到端阳已成为傅知溪而受挫,无论槐序亦或巳月,甚至柔弱寡言的麦秋,都一副神飞天外的模样。
直到“小傅知娆”们第一场考校结束,众人才收了神,笑着与傅知溪寒暄。
云纤看着傅知溪身上穿戴,心下冷哼。
她眼下已能猜到几分傅家绣楼的深意。
市井传闻多是傅家女高嫁朝中贵胄,可甚少听闻傅家男儿有何建树。既听不见什么丰功伟绩,那傅家的男人多半没什么能耐。
许是因傅家前几代出了位一国之后,让傅家的男人们看到了一步青云的捷径,便想出这样一个馊法子。
往日云纤还不能理解傅家的所作所为,可今日一场琴艺考校,让她瞧明白了当中深意。
傅家所谋并非利而是权,可傅家男子并无厚禄高官之徒,也无能人之辈,是以想要谋求权力护一族昌盛,便需寻找其他路子。
男子不行,便求女子。
可底蕴深厚、位高权重、百年传世的世家大族不知有多少,想要让傅家女压过那些真正簪缨世胄出身的贵女,根本不是容易事。
但一个不容易做到,两个不容易做到,不代表在十几二十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做不到。
云纤哀叹,这绣楼哪里是女眷闺阁?分明是一个恶毒的练蛊大瓮。

傅家那些个看似诡谲的规定,如今也已拨云见日,看透当中深意。
八岁方入朝凤,是因为傅家需要让这些女子生寻常人的心智,而不是一心嗜杀嗜斗。
若没有两月为一期的考校,如何能让初夏练就那般琴技?
哪怕云纤未见过其他的世家贵女,也知晓初夏之艺定比任何贵女都强上不少,毕竟天底下除了傅府,再无一户人家的闺女会拿命去练劳什子四艺五礼。
今日已是傅知溪的端阳,只单单坐在高台之上,便有种莫名威压,让人不敢信她不过刚刚及笄。
不远处的傅府大夫人同二夫人,被端阳衬得如泥淖里的碎瓦一般,黯淡无光,看不出一丝一毫世家风度与气韵。
她入傅府不到十日便已看透这些,端阳、巳月、槐序等人更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
可傅府不怕她们知晓,甚至生怕她们不知晓。
因为知道了,才会拼了命去搏一条活路。
云纤再次看向血渍渗透巾帕的指尖,沉默许久。
回到绣楼,陶嬷嬷为初夏送来了后几日所需的衣物饰品等物,说是大夫人二夫人赏赐,可云纤知晓这不过是傅家的小人伎俩罢了。
他们在时时刻刻提醒,出了朝凤就是傅知禾,而在绣楼只是清月。
这傅知禾与清月,犹如天渊之别。
“姑娘,老身为您涂药。”
陶嬷嬷端着止血药粉站在云纤面前,云纤伸出手任由对方为她包扎十指。往日她很是提防陶嬷嬷,如今看清这绣楼的秘密,云纤知晓陶嬷嬷与那些丫鬟不会对她们动手。
除非可一击即中让她们再无翻身日,否则万一走出朝凤,她们便是主,嫁入皇家贵胄更是整个傅府的主。
“姑娘,今日沐浴莫沾水。”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过来搀扶云纤,云纤将手放于她臂上,二人往浴房走去。
因着云纤手指有伤,她便慢了她人几步,来到浴房时初夏槐序几人都在,巳月正站在门边修剪指甲,麦秋褪下一半衣衫正欲进水。
见云纤进屋,几人皆向她望来。
初夏一手撩在水中,细细感受着水里温度。今日水温适宜,亦无任何不妥,傅家富贵,便是浴桶也做得宽敞气派,且内外皆有踏板,很是实用。
初夏褪下外衫缓缓步入水中,一脚刚落在水中脚踏,便听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
这一声将云纤与那小丫头吓了一跳,二人齐齐回头望去,还不等反应便又听噗通一声,原是初夏跌落水中。
云纤下意识上前两步,却被身旁的麦秋抢了先。
“唔。”
初夏在水中挣扎,麦秋则慢条斯理抬起一旁的熏蒸盖子盖在浴桶之上。不知为何,初夏几次三番都未能站起身,可即便如此也险将那木盖推开。
麦秋柔弱,力量亦不足,巳月见状慢悠悠踩着踏板坐在浴桶熏盖之上。
她赤着足时而微微摇晃,若初夏挣扎得厉害,她便以足跟轻轻踢着桶壁,好似为初夏鼓劲一般。
屋中槐序正在为槐月挽发,看都不曾看向这边,麦秋站在浴桶旁随手扯了初夏的新衣披在身上。
水声沉闷,却让人听得十分真切。
云纤木然望着巳月与麦秋,未曾想到一切发生得这般快。
不多会儿沉闷声减弱,屋内又趋于平静。
巳月赤着足轻巧落地,一派雍容。麦秋则掀开木盖将手伸入水中。
云纤只见二人神色平淡,丝毫不曾慌乱。
“你的。”
麦秋自初夏的浴桶中抽中一条轻比蝉翼的素纱。那素纱浸了水便与水融为一体,待捞出后积水流出,又渐渐转为透白之色。
“脏了,不要。”
巳月说完转身离开,径自沐浴去了。
“可惜了大夫人赏得上好的蝉翼纱……”
“送予你吧。”
随手将水中蝉翼纱团在一处,麦秋眨着水眸递给云纤身边的小丫鬟。
“谢姑娘赏赐。”
“无需客气,一会儿还要劳烦你帮我敷面药。”
麦秋扯了衣衫也转身去了自己的浴间。
云纤侧过头,只见身旁的小丫鬟正拧着蝉翼纱上的水,待拧干后她又将蝉翼纱抖落开小心叠得整齐,放在袖中。
“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不必,我自己来便好。”
云纤微微摇头,只觉耳中嗡鸣得厉害。
屋中无一人觉得不妥,而巳月与麦秋又恢复往日疏离模样,再不曾交谈一句。
唯有云纤自己,忍不住频频看向初夏的浴桶。
缓缓沉于温热水中,云纤只觉今日水温莫名比平常冷上三分。
哪怕她对朝凤中的恶劣有所想像,却也……
云纤微微张口,缓缓压下腹胃翻涌的不适感。
“姑娘,敷面药了。”
不多会儿陶嬷嬷端着杨太真红玉膏走了进来,见都未见初夏那一处的满地狼藉。待伺候完其他几人,她走到一处随手扯了两根花色绸绳。
初夏沐浴隔间落下四道薄蓝帐子,将那一处遮挡得严严实实。
所有人,除了云纤外,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巳月的蝉翼纱,槐序掀翻的铜盆,麦秋的熏蒸盖子,相比联手云纤觉得这三人更像是……
顺水推舟。
想到陶嬷嬷与那些个小丫头也毫无意外之色,云纤忽然十指一痛。
她们是否已见过许多考核胜出者,都落得与初夏同样的下场?
“初夏既败,明儿谁去落梅园?”
麦秋声音软软,语气中仍旧带着细弱,巳月冷哼一声,拒绝之意明显。
“清月去如何?本月家中设宴,换双厚底鞋即可。”
被突然提起,云纤收起思绪看向麦秋。
麦秋道:“胜出者可去落梅园住三日,巳月不去,你可要去?”
云纤垂眸,这才知晓原来初夏还不是胜出者。
往日她看巳月觉着是个杀心重的,如今看来朝凤之人皆如此。她不知为何巳月不出朝凤,但巳月不出,槐序与麦秋便要留在朝凤护着槐月。
可外出的机会太过难得,错过此次来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如今看来,想要得到傅知禾的身份远比她想象得困难,就不知朝凤外能否有收获。
想到崔继颐,云纤沉吟片刻:“我去。”

距云家灭门至入朝凤院近十日,短短半年时间,云纤却觉着好似已过了大半辈子。
仲秋之前,她还是鲁家巷子里一个寻常人家的幺女,家中爹娘恩爱,祖父仁慈,姐妹相亲又有个自幼青梅竹马的夫婿。
那时云纤想,她今生应就如此再无波澜,至多来日因着木活等事听爹娘几句呵斥,亦或与心口不一的李玉蘅守人间烟火,一起老去。
“这傅知禾的衣裳,是不是很好看?”
见云纤望着眼前华服美饰默默出神,麦秋轻声开口。
“妆缎褂子、鎏金鸾鸟钗,南珠珥珰和乳烟缎的软底绣鞋……”
“若穿了,定十分娇美富贵。”
麦秋勾起那双绣鞋:“昨日巳月那匹蝉翼纱,是去岁胜出时大夫人赏得,今日这些比不上去岁的强。”
说完,麦秋转身离去。
云纤坐在铜镜前,由丫鬟为她梳头。
麦秋之意很明显,明晃晃告知大夫人那边看重巳月。这当中挑唆有,提点亦有。
可无论麦秋想让她视巳月为敌,还是想与她交好,云纤都不打算接。
还有半年时间,只要她可坚持活到最后,便算胜,若能坐收渔翁,更是比她主动出手要强。
穿戴好衣裳,云纤望着铜镜中眉眼淡漠肤白赛雪的女子,只觉万分陌生。她微微垂眸,某一瞬有种站在铜镜前的人,是巳月的感觉。
不知何时,她眼中天真退却,浮现出的是掩饰不住的野心。
一种想要活着离开朝凤的野心。
抬手自眉间划过,抹去那一丝阴翳后,云纤换好眼前的衣裳。
出绣楼时,陶嬷嬷与几个丫鬟等在前方,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傅知娆”。那小丫头眼里带着欣喜,想是她琴艺过人,赢得了此次考校。
小丫头向云纤行礼,云纤缓缓福身回她一礼。
“老祖宗、族长以及夫人们都在外等着,二小姐已搬去抚青院,一会儿清月、甜春两位姑娘可去院中给二小姐请安。”
云纤点头,那名为甜春的小丫头也跟着乖巧附和。
朝凤院的大门甚少打开,她进入朝凤那日,只觉傅家支叶硕茂、富贵传流,可如今再见身后巍峨绣楼,云纤仿佛看见天空之上怨气缭绕,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姑娘请。”
陶嬷嬷领着二人出去,方拐出朝凤院的白玉道,便见傅家正殿贤德堂下立着许多人。粗略看去,足有百数。当中婆子丫鬟齐聚,排场甚足。
待云纤甜春走近,傅家上下齐齐躬身行礼,唤了一句三小姐、四小姐安。
正殿主位上坐着一位白须老者,老者须长至脐可面上肌肤光泽细腻,不见褶皱。他目光如炬,落在云纤头顶,让云纤多有不适。
甜春见到此人微微挺直了身子,颇为畏惧。
“我傅府女儿,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老者开口,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云纤正于心中琢磨此人年岁,便见身旁甜春恭敬跪地:“拜见老祖宗。”
“拜见老祖宗。”
虽照比甜春慢了一步,但云纤也学着对方模样跪了下来。
“快起,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我傅家女儿要比世间男儿更珍贵,跪不得,跪不得。”
老者爽朗一笑,挥手让两位嬷嬷将二人搀扶起来。
甜春面色绯红,被族中至高长辈夸赞,她满心激悦。
“三小姐四小姐身子金贵,快起。”
嬷嬷将二人扶起,云纤又见傅家老祖宗之下还坐了两个中年男子,这二人云纤知晓多是傅家家主傅绍山,以及“傅知禾”的嫡亲父亲傅绍光。
傅绍山身边是傅家大夫人,傅绍光身边是与她打过交道的傅家二夫人。
傅绍山两兄弟模样相似,只是傅绍山看着更为健硕,而傅绍光面色青白,身体孱弱。且唇色异常鲜红,瞧着十分不对劲的模样。
“大厨房备了菜,只不知你二人喜欢什么,瞧瞧,再添些。”
傅绍山一脸慈爱,亲自站起身从嬷嬷手中接过写着数百道菜色的食谱,递给云纤和甜春。
“谢爹爹。”
甜春面露赧然,眼中满是孺慕。
刚刚十岁的孩子,正是崇敬父母体贴父母之时,朝凤内为期两月的考校,若胜出便可得到下人恭敬,老祖宗的夸赞,父亲的疼爱……
云纤看着傅府下人谄媚嘴脸,听着她们口中的嘘寒问暖,垂下眼眸。
八岁入朝凤,在其中学习两年,十岁开始考校。甜春回去多会与众人讲述在外做“傅知娆”是何等尊贵。
这三日,整个傅府举家之力为朝凤里的人,亲手打造了一场令人无比向往的美梦。
今日过后,成为真正的傅知娆,会变为那些个孩子心中的执念,从而为之努力。
云纤忽然想起寡淡着眉眼,赤足坐在熏蒸盖子上静静听着初夏挣扎而亡的巳月,还有看似娇柔却利落扣上熏蒸盖子的麦秋。
“你喜欢吃什么?勾出来,让……”
耳边响起一阵轻咳,傅绍光在傅家二夫人的搀扶下走到云纤身边:“你喜欢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做给你。”
傅绍光身子孱弱,但他眼中满是真心实意,仿佛真对一个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姓甚名谁的人视作亲生女儿。
一句爹爹卡在唇边,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
云纤沉默片刻,随意勾选几道菜色。
“今儿天冷,一会儿用过膳,见过你姐姐,就快些回你母亲房中歇息。”
“谢……爹爹关心。”
这一声爹爹带着几分喑哑,云纤朝傅绍光行礼过后,学着甜春模样站在二夫人身旁。
身旁乌泱泱的下人来回走动,因今日傅家老祖宗在,一个二个行事谨慎,可见到云纤与甜春还要上前恭维一二,这以往看大戏时才可见到的众星捧月、前呼后拥场面,让云纤忍不住心生嘲意。
“娆儿辛苦,为了傅家委屈你了。”
“娆儿不委屈。”
甜春仰着头,腼腆一笑:“老祖宗说了,这世间男儿可做的事,咱们傅家女也可做,甚至会比男儿做得更好。”
“支应门庭,护傅家百年基业,来日辅佐夫婿帮持傅家,是娆儿毕生之责。”
“爹爹放心,待回了朝凤娆儿必会勤学苦练,绝不丢傅家女颜面。”
傅绍山闻言大笑一声:“好,好孩子,我傅家女儿当真不输天下男儿!”
云纤未在傅家长大,这等话她听了只觉可笑,不由转过头去,却见傅二夫人也一脸鄙夷,只是很快收敛了。
倒是傅家大夫人一脸与有荣焉,仿似真是甜春生母一般。

今日这一顿,吃得着实不安稳。
虽上百道珍馐是以往在折子戏中都不曾听过的奢豪,但想到今日过后,甜春回了朝凤,院中的那些小姑娘包括花朝都会对此心生向往,继而心生狠辣长至如麦秋巳月那等人物,云纤便觉心口堵着一块面团,上下难顺,食不下咽。
她捏着触手生温的雕花玉箸,迟迟无言。
往日不知,原来这世道做好人难,做恶人亦不易。
如她这般卡在善不能大善,恶不能大恶的庸人,更是百般刁钻,寸步难行。
“你喜欢的,尝尝。”
傅绍光自下人手中接过青花碗,舀了一勺雪梨菱角汤给云纤。
“朝凤中饮食寡淡,时日久了口中无味,你尝尝这个,微……”
忍住咳,傅绍光将汤碗放在云纤面前,:“这几日天寒,绣楼里头炭火可够?”
“够的。”
“可会憋闷?若憋闷我吩咐陶嬷嬷让她晚上隔半个时辰开一开支摘窗,透些气。”
云纤有些惊讶,似是未曾想到傅绍光想得这样细致周到。
见她似有惊讶,傅绍光轻咳一声:“看着是有些憋闷了。”
说完,他淡淡一笑,那笑意与云纤爹爹瞧着自己做木活时一模一样。
眼中带着戏谑,带着疼爱,还带有几分隐隐难辨的愧疚。
“这个你收着。”
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傅绍光道:“我知你日夜练琴伤了十指,这药是我寻人为你配制的,于伤口有奇效。”
云纤看着那瓷瓶,久久不能平静。
若她未经云家灭门,若她不曾见过巳月麦秋蔑视生命的淡然,她会信傅绍光是个慈爱的爹爹。
可她不是往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木匠之女了。
细想傅绍光的话,朝凤院外的人分明对朝凤院内所发生的一切,皆了如指掌。傅绍光知晓今日出朝凤的是她,甚至还提前为她备了伤药。
那他怎会不知初夏悄无声息死在了浴桶中?
云纤低着头,半晌抬眸露出温婉笑容:“谢谢爹爹。”
“父女之间何须客套?”
将那伤药握在手中,云纤再次道谢。
待这一餐结束,陶嬷嬷领着云纤与甜春一同去了傅知溪的抚青院。
除了二夫人的落梅园,云纤还不曾去过傅府其他地方,今日来到傅知溪的抚青院,她方知何为钟鼎人家,何为富贵逼人。
抚青院不算大,可处处彰显了院主人巧思与文雅。
一圈淡青色矮墙环护,将小姐闺阁围绕其中。四周种着满院的西湖海棠,花色不一,配上淡青矮墙,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意蕴。
若无满室海棠,这院子不免少了生气,可若无淡青压制,满院子花香又过于跳脱。
围绕在中间的香闺外有一圈围廊,廊上挂着鹦哥儿笼,墙根窝着打盹儿的三花肥猫。而傅知溪此时正站在门外,亭亭玉立,知书达理。
她唇边带笑,眉眼却是淡漠。
“见过二姐姐。”
“坐。”
傅知溪向二人回礼,顺势请二人落座。
三人坐下再无言语。
甜春年岁小,心性未定,与她同住的小姑娘们还未生弑杀之心,是以她最先坐不住,不多会儿便紧张得捏起手指来。
傅知溪见状端起茶盏上的茶碗,捏着盖子轻轻抹去浮沫。
她赖洋洋坐在一旁,虽举止随性却异常雍容尊贵,云纤自上而下端量,不多会儿心生敬畏。
这般沉得住气,莫说傅知溪不过是刚及笄的女子,便是戏文中那些世府主母,怕也少有这番气魄。
就好似大夫人与二夫人站在傅知溪面前,足足可被衬得矮下三四阶去。
这份心性,哪怕入了皇宫王府应也可杀出一条血路,为傅家谋权争光。
袖中双手紧握,云纤暗道世家大族这等暗昧之事当真不少。如傅家这种清名传世的都满院子腌臜,谁又知其他府上是个什么境况。
想到市井中那些个傅家女大贤大德的传言,云纤竟说不出是何滋味。
三人就这样沉默坐了许久,都无一人开口。
待到傅府的管事嬷嬷来寻傅知溪,云纤与甜春才离开。离开时甜春本有话想问,可碍于身旁还有他人在场便一直憋在心中。
云纤无力去管,便不曾开口。
二人走至傅家东院,各自分开分别回了大夫人以及二夫人的院子。
“你是个厉害的,竟可这么快成为胜者,从那些个小癫婆中胜出,是我小瞧你了。”
傅家二夫人斜倚在马蹄足罗汉床上,一只脚还勾在床沿好不妖媚。
她声音仍旧那般娇甜,讲起话来似燕语莺声,十分动听。
“并非我胜出,而是其他人不愿出朝凤。”
云纤坐在二夫人身旁的绣墩儿上,双手交叠轻放在腰间极有规矩。
傅二夫人:“还剩下谁了?”
“你关心还是好奇?”
傅二夫人抿唇不语,但她到底不是心思深沉之人,眼中只带出点点无力也被云纤看了个清楚。
想了片刻,云纤道:“第一日见我时,你分明知晓我不是傅知禾,可是因为傅家常寻我这等女子回府,送入朝凤?”
“很多年前有过两次。”
屋中只剩下傅二夫人与云纤,二人简短交谈一时又无了话。
陶嬷嬷将云纤送到落梅园,便被傅绍光唤了去,云纤猜想或许是吩咐开支摘窗的事儿。正在心中琢磨傅绍光时,傅二夫人又开了口。
“未见你惊慌失色,想来已经对朝凤中境况有所了解,但你不曾哭哭啼啼看来也是个心狠的。”
傅二夫人坐起身:“朝凤里头,还剩下了谁?”
“这傅府竟也有人关心朝凤里面的人。”
云纤道:“初夏胜了琴艺考校,晚间回去便……如今只剩下槐序、槐月,巳月、麦秋同我。”
上下打量二夫人,云纤忽然道:“我问过麦秋,傅家嫡女丢失一事是真,可你在这屋中初见我时,未曾梳妆未曾打扮,明晃晃懒得敷衍的模样。”
“傅家从外寻女带回,虽有前例但并非常事,你得知有人寻回你女为何无动于衷?”
“你连朝凤里的那些个姑娘都能牵挂一二分,不像是冷血无情至不顾亲生女儿死活的模样。”
云纤仰起头,语气淡漠:“所以为什么?为什么未见到我时,你便笃定我不会是你的女儿?”
“你知晓自己的女儿在何处?她是你送走的?”
傅二夫人未想到云纤如此聪敏,她不过随口一问便惹出这样的祸事。
身子一僵,思及此,她忍不住倏地将勾在床沿的脚收了回去。

云纤见状,语气轻缓:“是因为你知道朝凤的情况,心中不忍?”
傅二夫人死死抿唇,不看云纤。
“我不会告诉他人。”
“为何?”
云纤道:“大概因为你是个好母亲。”
陶嬷嬷自屋外进来,屋中二人都闭口不谈,仿佛刚才一切不曾发生。因着还需在落梅园住三日,陶嬷嬷此时正吩咐丫鬟帮云纤准备衣物用具。
“就放在我屋中吧,今儿让她宿在我房里,我许久未见女儿想多与她亲近亲近。”
眼看着陶嬷嬷准备领云纤去落梅园其他院子,傅二夫人忽然张口。
这话说完,不仅陶嬷嬷觉着稀奇,就连云纤也颇为纳罕。
“我亦想与母亲近一二。”
见陶嬷嬷看向自己,云纤温婉点头。
“可需老身在旁伺候?”
“不必。”
二夫人站起身,又指着丫鬟让她将云纤的被褥放在自己方才歇息过的罗汉床上,这才打发了二人。
“你不必忧心,既然我说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便不会食言。”
云纤站在屋中望向身后的菱花窗。
那菱花窗格心乃双交四椀菱花,上下刻有藤萝石榴象征子嗣昌隆等物。这等图案傅家随处可见,往日她不曾留心,如今瞧着却觉万分不喜。
“你虽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但你会以此事威胁于我,令我不得不顺着你的意做事。”
傅二夫人拧着腰身抚了抚鬓边碎发,看向云纤的目光由方才的惊愕转为不在意:“说吧,你想做什么?”
云纤也未推脱,直言道:“我想见傅成傅管事。”
“可。”
“不过别说我不曾提醒你,傅成就要成婚了,跟外院黎管事家的闺女,你莫跟他有什么首尾。”
“成婚?”
云纤忽的转身:“何时的事?他可答应了?这婚约……何时有的?”
傅二夫人俏眸微眨:“你进傅家之前的事了。”
不知想到什么,傅二夫人面色淡了下来:“男子的话是不可信的,他们为达目的什么好听的都说得出来,可待你信了,便是你傻。”
“人家明晃晃下个瓮子给你钻,连个像样的饵物都不曾放,轻飘飘几句甜言蜜语便哄得女子身也给了,命也给了,信他的,听他摆布,到头来人家说娶她人便娶了,你又有个什么?”
见云纤面色惨白,傅二夫人心软一瞬。
“我整日瞧着朝凤院那些个姑娘,便时不时会想起我的禾儿,若她在我身边应该也同你生得差不多。”
“傅成这亲事是定了的,且无论日后你能不能出朝凤,与他都绝无可能……”
云纤声音低哑:“他答应了?”
傅二夫人沉默一瞬,随后点头:“如何不答应呢?黎管家是老祖宗的心腹,他许久之前便相中傅成做他女婿,怎奈傅成先前与一木匠之女有了婚约。”
“后来听闻那户人家遭了难,一家人死于非命。十几日后,黎管家便去问傅成婚约之事。”
“他如今正得你爹爹看重,黎管家本就喜他机敏俊秀,这二人门户也算匹配,倒是比那木匠之女相称多了,有何不好答应的?”
十几日……
二姐姐尸骨未寒,可不过十多日崔继颐便与他人定下盟约,这份薄幸令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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