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娇笼/嫁给反派世子后我一刀一个—— by任欢游
任欢游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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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李玉蘅给予的包容和陪伴,犹如一张无法挣脱,也不愿挣脱的细密之网。
一点点,一滴滴将她困在其中。
“晚间,你与我一起。”
若卫铎当日真的身死,那今儿便是他的祭日。
云纤手中拎着元宝香烛,以及黄纸点心等物,而李玉蘅则一手拎着黄酒,一手提着烧肉。
二人一路沉默,往河边走去。
她家中不曾供过牌位,可这几年每逢初一十五,云纤都会来到河边或是送一沓黄纸,或是燃一炷香。
往昔有人曾说,一缕清烟以寄对逝者的情思,可云纤却不知自己寄得是何。
烟雾缭绕,云纤本该说些什么,可看着香灰燃尽,却到底不曾开口。
就算开口,她也不知能对那人说些什么。
将手中信笺拿出,云纤看着李玉蘅为卫铎写的祭文,兀自抿唇。
良久,她将那薄薄纸张丢入火舌中。
“你为何不曾问过我?”
为何李玉蘅这些年都不曾问过,她对卫铎是否有情?
为何他从不曾问过,她竭尽所能寻卫铎尸首,守孝三年究竟是愧疚,还是为情不舍?
说来,其实她一直在等,等着他开口,等他探个究竟。
她二人青梅竹马,她又怎会不知李玉蘅最向往纯挚之情?
她自诩懂他良多,可唯独此事,她在心中琢磨许久,终不知定论。
李玉蘅闻言先是温柔一笑,后拉起云纤的手紧握不放。
他看着盘旋而上的黄纸卷着黑烟,温声道:“往昔不敢问,如今无需问。”
云纤闻言一愣,随后也跟着展颜一笑。
他这一生,自幼到如今,的确如他幼年所说一生护她安乐。
虽她遭逢巨变,再难安乐,可李玉蘅的确信守诺言,不曾让她有半点为难。
她惧怕的,思虑的,担忧的,他便从不曾让她看见,让她感受。
他只默默一人承担,从来不悔不怨。
看着李玉蘅紧抓着自己的双手,云纤扬起唇角:“村中庄婶想要挣我二人的银子许久了,她年岁已大,也该让她如愿了。”
“你觉得如何?”

他们自幼青梅竹马,生在云家,长于云家。
若是无那日意外,这时她应已是他的妻,而自己或许会取得功名,报答云家和母亲的养育之恩。
可如今,她二人婚期已定,却是不知能将这好消息告知谁人。
李玉蘅拉着云纤的手,慢慢向家中走去。
西河村住着的人不多,也没什么烟火气,可此处安稳静谧,一日复一日,并无变化。
云纤甚是喜欢这等一眼可望到头的平稳无趣。
“待一会儿回家,我便去寻庄婶。”
云纤点头:“红封要给。”
“你可还需要其他?”
李玉蘅语气温柔:“明日我去城中,为我二人选一身喜服,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前几月孙家姑娘成婚的那套就很不错。”
回忆起前段时日,云纤浅浅一笑:“那身婚服红红的,瞧着甚是喜庆,且也不繁琐,素雅得很。”
李玉蘅点头:“也不知是选了成衣,还是孙家大娘给她做的。”
“应是成衣。”
西河村相对困苦,很多人家平日都是自己缝制衣裳,成婚时可买一件成衣已是极体面的事。
这倒是与上京那些个富贵人家不同。
“你明日可要与我一起去城中?”
“不去了,我去寻庄婶。”
云纤摇头,笑着想应该给庄婶包个多大的红封。
这一年多来,她二人没少被对方关注。
虽热切了些,但云纤能瞧出对方无其他恶意。
只是这里的日子太过平凡寡淡,寡淡得让人急需寻些事情打发时日。
但云纤与他人不同,她正喜欢这种平静如水的生活。
“成,随你。”
李玉蘅轻声一笑,捏了捏云纤的手掌以示宠溺。
他们要成婚,也只能自己孤零零张罗起来。
李玉蘅去了城里,云纤便寻到了庄婶家中。
“怎得?你二人就这要成亲了?”
听闻云纤来意,庄婶惊呼一声。
“是,定了这月的十五。”
“啥?”
庄婶拧着眉:“日子都定啦?”
“今儿是来给您送媒人红封的,婶婶快接下。”
将红纸包着的碎银放在桌上,云纤正准备离开,却是被庄婶拦住。
“咱们农户人家虽不讲究那三书六礼,几媒几聘的,可也没这般草率的呀。”
“且我这媒人红封也不能白白拿了你的。”
将云纤拉回自己身边,庄婶语重心长:“这成婚万不能让男方娶得过于容易,来日他会不知珍惜的。”
“你听婶子的,抻他一段时日。”
“这聘金聘礼总得有的,那房屋也要修葺,且也不该你一个女子上门。”
“你等着,我现在去寻那李秀才,便你看重他是读书人,咱们女子也得矜持。”
庄婶一边嘟囔,一边向外走去。
“不必了婶子,我二人已经商议好了。”
“这……”
庄婶摇摇头:“姑娘呀,婶子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自是知晓你的心情,可过日子光喜爱是不足够的。”
“这凡夫俗子的日头,并不好熬,柴米油盐最是耗人心,若是你没个聘金聘礼,自己手中也没存些私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多谢婶子关心,我知晓的。”
庄婶说这番话的时候,云纤忽然想到娘亲也曾这般对她说过。
那时候她就快要跟李玉蘅成亲,娘亲担忧他日后中了举,或是有了功名便生了歪心。
可如今,云纤却是再听不到那些唠叨。
另外,柴米油盐是否耗人心她不知晓,可云纤想,眼下甚至是往后余生,她二人应是也都只想过庄婶口中,围绕柴米油盐的日子。
回绝了庄婶的好意,云纤自顾走了出去。
“嘿,这姑娘甚是独性儿。”
抬手将桌上红封捡起,庄婶打开看了眼。
指甲大的碎银,已是极高的价钱了,她拿着跟平白捡来的一般。
这钱受之有愧。
庄婶想了片刻,将碎银放在口中狠咬一下,见的确是真金白银这方叹息。
是个好姑娘,但也的确冷情。
云纤也知自己性子冷了一些,可今夕不同往日……
走回她跟李玉蘅所住的房子,云纤站在门外看向院中。
这一年半以来,她跟李玉蘅都在一点点复原云家院子的景象。
一盆枯萎野花,缺了一角的水缸,水缸上面漂浮着的水瓢,也故意挑了狭长葫芦的。
一张桌,一张椅,他们都默默选择了烙在心中,熟悉且温暖的样式。
可二人又谁都知今夕不同往日。
这院子不是云家院子,她也不是往日的云纤。
可好在李玉蘅还是以前的李玉蘅。
他没有变,不曾改变分毫。
“怎得站在这处?”
云纤回过神时,天色已黑了大半。
李玉蘅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站在院外。
只是站在这处,他便能看透云纤在想什么。
李玉蘅道:“这篱笆矮了些,待往后我将它换了去。”
“你小时最爱坐在院中赏月,院子里咱们放一个木桌如何?”
云纤点头,笑得温柔。
往日娘亲最喜欢在院中,给她缝补因做木活儿而磨损撕破的衣裳。
她跟云绣、云绮则会带着喜妞在院中围着娘亲转。
她们三人会叽叽喳喳,跟娘亲说着自己经历的趣事儿,又或者是寻娘亲给她们姐妹断小女孩儿的官司。
而如今,院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做木活儿时候使用的木台。
“日后我们也去山上寻一只小黑狗儿如何?”
云纤眼中泛起一丝血红,她语气哽咽:“也寻一只耳尖上带些黄绒的。”
李玉蘅点头:“我来寻。”
他摸着云纤的发,如小时候一般轻柔小心。
她缺失的、想要的,想寻找的一切一切,他都会竭尽所能帮她实现。
哪怕今日不成,明日不成,未来也总有一日可成。
将手中油纸包着的红色嫁衣抖落开来,李玉蘅放在云纤面前比量一瞬。
从鲁家巷到西河村,他们行了多年。
一路艰辛,一路鲜血淋漓,但今日总算又殊途同归,归至最初应走的路线。
“嫁衣合身,十日后我们便可成婚……”

十五那日无风无雨,是十分寻常的一天。
可说寻常也不算寻常,因这日还是云纤与李玉蘅的大婚之日。
一大早,两人便早早起身,各自换上喜服。
他们不曾找人算了吉时,无轿也无宾客,只是如往日一样,早起洗漱换了新衣。
云纤听着旁屋声响,对着屋中铜镜浅浅一笑。
穿戴过后,她撩开门上挂着的粗布,走出屋外。
李玉蘅身穿一身红色喜服站在院中,见了她来,笑着伸出手掌。
简单而寻常的一个动作,却是令云纤面颊生绯。
“也不知为何,只要是见了你,我便觉得莫名心安。”
将手放在李玉蘅掌心,云纤语气温软。
或许是这人一直陪伴不曾离去,也或许是二人历劫归来再不惧怕危险。
更或者是这些年由小到大,他一日日支持和理解,给足了她安全感。
“我亦如此。”
李玉蘅从怀中抽出红色盖头,将它轻轻盖在云纤头上。
“此事,应当由我来做。”
她说有自己在身边便觉得安心,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二人是彼此在这世上的唯一,非单单爱人那般简单。
他们就如同并蒂之莲,缠绕彼此,双生却又一体。
李玉蘅的双手忍不住有些颤抖,他绷紧下颌,庄重而虔诚地为心爱之人盖上盖头。
“今日后,你便是我的妻。”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
临近美梦成真之时,李玉蘅竟觉得有些恍惚。
他沉默半晌,方从不敢置信中寻回三分清明。
李玉蘅拉着云纤走进屋中。
他二人屋子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可称得上干净得有些空荡。
可唯有一处,较之其他地方略显拥挤。
带着云纹的长条供桌上,摆满了供果和牌位。
“娘亲、祖父,爹娘,阿姐,姐夫……”
“我二人今日成亲了。”
李玉蘅说完这句,将桌子上的大红绸布交给云纤。
二人拜过天地,拜过爹娘,又红着眼对拜过后,李玉蘅这方掀开大红色的盖头。
盖头撩起,他们才看清对方眼中的微红。
“礼成。”
“礼成……”
李玉蘅语气哽咽,礼成二字滚烫灼舌。
盖头滑落,随着他豆大的泪珠滚落在地。
二人喃喃着礼成,一时间再无其他话说。
许久后,他们才相互依偎着坐在屋中长凳上,望着供桌上的牌位发怔。
那一长串的牌位放在一处,看久了令人头眼生晕。
云纤却是强撑着心酸,视线自左到右一个个望了过去。
最左面是李玉蘅之母李氏的牌位,李母旁边则是云家众人。
祖父云六白、生父云贵、生母季芙萫……
这些字迹熟悉而陌生,云纤一一看过去,眼中愈发刺痛。
她微微眨了眨眼,又细细向后面看去。
长姐云绣、姐夫云述、二姐云绮,二姐夫崔继颐,以及供桌最旁放着的巴掌大狗儿木雕,都令云纤见之发晕。
“可要上香?”
长凳之上,李玉蘅揽着她轻声开口。
“自然。”
沉默许久,云纤点了点头。
三柱清香点燃,屋中烟雾弥漫,云纤与李玉蘅看着清烟相拥而坐。
今日成婚,未见证婚人,可天地万物,又皆见证了他二人共书鸳谱,定下红鸾盟约。
“玉蘅?”
“我在。”
清烟遥遥而上,云纤红着眼道:“我二人以后,也会如爹娘般恩爱吧?”
“自然。”
李玉蘅语气温柔:“只是我不希望如爹爹一般,因着生活无忧,而变得心宽体胖。”
听闻这话,云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爹爹心宽体胖,还不是你日日在后头吹捧?”
“我与阿姐让他注意饮食,你便在后头偷偷打了酒肉给他。”
“娘亲说不到你身上去,便只能纵着。”
“如今你竟是嫌弃起来了?”
李玉蘅道:“并非嫌弃,只是怕你劳累。”
将云纤搂得愈发紧,李玉蘅开口:“你可还记着鲁家巷子的关叔?”
“记得。”
鲁家巷中有一户姓关的人家, 那家的男主子比她爹爹还宽上三分,平日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颇为壮观。
“怎得突然提起了他?”
李玉蘅道:“你离开鲁家巷后不久,关叔便患了疾,平日都瘫在床上,无力下榻。”
“有一日关婶突然找上了我,让我帮着她扶关伯起身。”
“原是关婶日日照料伤了腰,那几日不敢使力,这方找到我。”
说到此,李玉蘅面露羞赧:“说来惭愧,我一个文弱书生,竟是不如关婶有力,那日如何都扶不起关伯。”
那时候他便想,若今生还可寻到云纤,还可与她结为夫妻,他定要好生照看自己身体,不让她老来疲累。
李玉蘅自知他没甚情趣,也无其他男子那般会说些甜言蜜语,他所能想到的,就是与云纤过寻常日子。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做一世白头夫妻,相扶一路,生死与共。
“我二人日后还有一生可走,我需得照看好自己与你。”
他说得认真,云纤却是听着笑了起来,可大笑过后,她又捂着唇眼泪直流。
“李玉蘅?”
“你说。”
他直愣愣的,从小便万分克制。他与她讲话会面色绯红,支支吾吾。
大了些后,他又处处避嫌,不敢与她亲近一点。
可好在她能看透这人对她有情,并与他情意相通。
只是她不曾想,二人都到了大婚之日,这人还不知说两句缠绵情话。
见李玉蘅小心为她擦去脸上泪,云纤抿着唇心中灼热。
罢了,左右他说了什么,她都爱听。
柴米油盐也好,生活琐碎也罢。
只要与这人一起,都可化作缠绵悱恻,令她着迷的情话。
“玉蘅,我二人日后会白头偕老的吧?”
“当然。”
李玉蘅郑重点头:“我二人会白头偕老,也会儿孙满堂,更会顺遂一生,平安喜乐。”
云纤枕在他肩上,细语轻声:“嗯,我二人一定会白头偕老,平安喜乐……”

泰和四年,父亲因意外过世,留下遗腹子。
家中突遇艰辛,母亲没了主意一心寻死,她浑浑噩噩走至河边,却是被云家伯母拦回。
云家伯母将母亲接回家中,好生安慰,也是自那时起,母亲跟云家伯母成为莫逆之交。
再后来,母亲临近发动,云家伯母怕母亲出什么意外,便将她接回自己家中照料,所以我与云纤,皆生于云家。
寡母带一个独儿十分艰难,云家伯母知母亲困苦,便将我接回家中照料。
幼年时候,我是跟在云家伯父身边长大。
伯父常将我背在身上,四处炫耀,鲁家巷中无人不知我是云贵的半个亲子。
后来云家伯母再度有孕,我便与云纤定了亲事。
婚事是母亲试探着提出,而云家伯父答应下来的。
我那时虽然年幼,但也知母亲所想。
寡母带着独儿并不容易,而云家伯父伯母皆是善人,若我成为云家半子,云家多会将抚养我之责,揽在身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
自我与云纤定下婚约后,云家便倾力培养我,供我读书识字,期望我日后可考取功名。
书院先生说我颇有几分天资,算是个读书的料子,我至今还能记得云家伯父听闻这话时,面上那自豪且骄傲的笑意。
我未见过父亲,可我想若是父亲健在,应当就是云家伯父这般样子。
我与云家伯父、伯母感情日渐深厚,母亲却是心中不适。
她怕自己在世的唯一依靠被夺,所以愈发对云家人生了嫌隙。
渐渐的,她悔了跟云家的婚事,可又知脱不开与云家的关系。
我知晓母亲忧思,却是不敢细思细想。
只因我万分喜欢这桩婚事。
我的小妻子是我亲眼见着由小长到大,我二人是青梅竹马,少年时我并不懂男女情爱之事,只知云纤生得玉雪可爱,见了我会咯咯笑个不停。
她性情温软,又因是家中幺儿,是以生成了天真烂漫的模样。
每每见她,我都由衷开心,也由衷喜爱。
那样可爱的姑娘无人会不喜,我亦如此。
在我二人一起长大的日子里,这份情愫终在陪伴中,由孩童间的稚嫩懵懂,变为男子与女子间的相互吸引,以及春情萌动。
她就要及笄,而我也要及冠,我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我开心无比。
母亲日渐焦灼,她不喜云家也不喜云纤,可是我不惧这些风雨。
她是我的妻,是我选定之人,云家恩情我无以为报,竭尽所能待她令云家伯父伯母安心,便是我所能做的极致。
她对我有恩,有情,我对她有爱,有责。
是以我从未想过,我二人会有分离那日。
我想我二人会如云家伯父、伯母那般恩爱一生,或许偶尔会因柴米油盐、家中琐碎而有些争吵,但终归会一生幸福平安,简单淡泊。
但临近仲秋,我去云家送节礼,却是亲眼见到我视作亲生爹娘的云家伯父伯母,以及祖父和两个阿姐,皆惨死家中。
我抱着云纤藏在阁楼之中,我二人眼睁睁在上头见了云家满门被虐杀身亡。
腥红血液流了满地,我死死抱着云纤,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出声。
那日我恐惧万分,却是死死盯着雷晟以及其他几人不曾眨眼。
匕首插入云家伯母喉中时,我忍不住心中悲愤,想要冲出去。
可掌心刺痛,让我犹疑,又从中清醒过来。
云纤咬着我的掌心,我却察觉不到疼。
后来我二人逃出生天,我带着云纤回到家中,她那时早已晕死过去。
待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她看着我喃喃道:“玉蘅,我做了一场梦。”
只这一句,我便险些落泪,可我无力也无法做任何事。
那日雷晟托出幕后之人,乃当今圣上的唯一胞弟湘王卫益清后,我思索许久决定跟云纤在热孝中成婚,待来日金榜题名,殿试面圣时将云家冤屈和盘托出。
唯有如此,我方能为云家平冤,还云家一个公道,也让云纤日后有所依靠。
我将此事告知母亲,却未曾想母亲面上应承,转头却去寻了云纤。
云纤良善,虽有对母亲恩将仇报的愤恨,可我知晓,她也定有不想拖累我的原因,竟是一走了之。
当我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后,母亲告知我云纤受不住打击,投河身亡时,我顿觉心灰意冷。
直至两日后,我方从那等致命打击中恢复过来。
我二人青梅竹马,我了解云纤的性子,她并非那等会一死了之逃避之人。
直至几月后,我听见鲁家巷孙寡妇之子说曾在雨夜见过云纤冤魂回来索命,我方确定她的确还生还。
孙寡妇之子见过云纤后受了惊,病了几日,而我在了解到当日云纤回鲁家巷所发生一切时,心中万分悲痛。
平生第一次,我以鬼神之说恐吓了孙寡妇之子,让他再不要提起云纤回来一事。
也是生平第一次,我动了伤人的念头。
我寻到那瘸腿老丐,本想好生惩治一番,可见到他时,他已无比凄惨。
云纤为他做了假腿后,鲁家巷子的人时常能听见他夜半时分艰难摔倒的挣扎和咒骂,也知晓他再次站起的不易。
人可接受从无到有,却是接受不得从有到无。
所以他无法行走,又被孙寡妇夺走钱财赶出家门后,便一蹶不振。
我见到这瘸腿老丐时,他已行将就木,只堪堪等死模样。
思虑许久,我不曾动手。
或许云纤也想到让他如此活着,方是最大的惩罚。
知晓云纤无碍,只是不知去了何处后,我四处寻找,可是母亲却希望我将云纤忘却,再娶他人。
便是不提我与云纤之间的幼时情意,单单云家伯父、伯母的养育之恩,也让我无法在此时背弃他们。
忠义两难全,一方是对我有生育之恩的母亲,一方是有养育之恩的岳家,我既无法背信弃义,也做不到抛母亲于不顾,所以只能夹缝求存。
自知道母亲哄骗云纤让她离去后,我便再不曾在母亲面前开口说过一句话,只默默四处寻找她。
云家遭难,我猜测她定会去寻仇人,所以早早为接触湘王世子卫铎做下准备。
卫铎此人性情纯直,虽有世族贵胄之子的傲然和疏离,但可见其内心并无视人命如草芥的淡漠。可即便云家事与卫铎无关,也并不意味着湘王府就是无辜,亦或是被人陷害。
我一边暗自查询真相,一边等待云纤。
莫名的,我笃定只要留在湘王府,就一定可以等到她来。
我将全副心力放在为云家复仇之上后,母亲愈发焦灼。
尤其是她知晓我错过会试,便一病不起。
我知母亲期盼我可高中状元, 展一腔抱负,可我实在无法在受到云家倾力培养后,冷眼看着云家满门惨死而无动于衷。
所以我选择放弃仕途,为云家复仇。
母亲阻拦过我数次,却都未能成功。可我知道,母亲亦十分痛苦。
她虽不希望我背负云家血仇,立于危墙之下做复仇等事,可若我真对云家不管不顾,成为那等无情无义的小人,她怕也无法苟同。
世间难得双全法,母亲一面以子自豪,一面又希望我苟且偷生,时日不久,竟是病入膏肓,岌岌可危。
临终前,母亲拉着我的手,无声落泪。
我想她也是后悔的。
云家被屠后,母亲晚间常常以泪洗面,却是不敢让我知晓。
我拉着母亲的手,在云纤离开后,第一次开口。
“我知母亲并非无情无义,只是为母则刚,您为了保护儿子背负了忘恩负义的骂名,儿子都知晓的。”
母亲的身体愈发不好,我知晓那是因她自我惩罚,不曾放过自己。
我再不曾与母亲开口,也是知她心思,以这等方式,缓她心中罪责,以及她亲手套上的枷锁。
“母亲是为我,孩儿知晓。”
说完这句,母亲颊边热泪滚落,终是释然。
母亲就此离去,我却始终坚信,若无我,母亲定会在云家遭难后,毫无保留将云纤留在身边庇护于她。
只因云纤也是在母亲身边长大,她与母亲的女儿并无不同。
安葬母亲后,我寻到机会进入湘王府调查云家灭门真相。
云家与湘王府的唯一联系便是云述,所以进入湘王府后,我便着手调查云述下落。
进入王府第一日,我去寻了雷晟,将上京突遭横祸的云家,是我未婚妻子母族之事说给他听。
我说我与未婚妻子婚期将近,她正在家中筹备婚事,借此试探雷晟。
我亲眼看着云绮死时,正在院中绣花,手中还抓着绑了绣花撑子的大红盖头……
我那时怕湘王府会私下追杀云纤,因此故意误导,可谁知雷晟一句话令我大惊失色。
雷晟道:“真是可惜了那两个姑娘。”
雷晟不知云家有三女,他根本不知云家还有云纤存在!
那日过后,再见雷晟,我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可云家灭门真相,我查至一半,却是再不敢……
再不敢继续。
我将一切压在心底,不曾翻起,只日复一日等待着云纤。
在此期间,世子命我去处理一档琐事,给了一些人手,我却是在其中见到了当日去云家灭门的二人。
我费尽心思令二人死于我手,却也因此而惊惶许久。
杀人不易,哪怕我与那二人有滔天血仇。
也正因我手上沾染鲜血,所以更无法原谅那些人,无法原谅他们对无辜的云家做下那等残暴不仁之事。
在王府待得越久,我越是不敢细想灭门真相,可一方面我又忍不住各种试探,就在我犹豫之时,迎来世子大婚。
我知晓世子跟傅家女有婚约,可我却未想到嫁入王府的傅家女,竟会是云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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